第二十五章

我驚訝地抬頭,那邊的事不是六爺早就有所安排的么?比起六爺暗挑豫王來犯,借刀除去五皇子的手法,我這點做為根本只是小巫見大巫。
虞靖抬起臉看到我和燕巧都發著呆,連忙強笑道:「他的話也不是那麼作得了准。我看六爺應該不打算動我們……」
「啊!說起這個啊,除了辛苦,還是辛苦。」虞靖指指自己的腰,「每天趕路,我雖是騎馬,可一整天坐下來,腰真的直不起來。不過晚上將士烤著篝火,有些還會吹鐵笛……絕沒有那種『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徵人盡望鄉』的悲涼,倒是有著天高地闊的豪邁之情,有些寧靜,又有些高昂……我在那一刻才知道什麼叫作好男兒志在四方……啊!當然也有很不好的一點。」虞靖的情緒忽然急轉直下,一張充滿神往的臉就這麼一瞬間變成一個苦瓜,「洗澡是個大問題啊,那些兵士都是看著河流小溪就打著個赤膊跳下河,我只有在宣霽笑弄的眼光下閃開,然後愁自己的問題。」
我淡淡一笑,斂身一禮,「宣先生過譽了,平瀾學識淺薄,哪裡當得起宣先生如此稱讚?」
我和虞靖上前行禮,「六爺,鮮于將軍,幾位先生。」
「哈哈……」鮮于醇有些臉紅地撓撓頭,又惹得眾人大笑。
見六爺點了點頭,我與虞靖都輕輕一笑,回道:「將軍別急,奴婢這就上茶。」
酒足飯飽,我沏上一壺太極翠螺,三個人開始閑話家常。也不知什麼觸動了虞靖,她斂了眉靜靜地發了會兒呆,忽然道:「我……這次聽到一樁事,似乎和我們有關……」
「平瀾姑娘,虞靖姑娘,六爺傳你們去書房。」這時門外忽然來了個小丫環。
燕巧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戳戳她,「老實交待,沒受什麼傷吧?」
原來說的是這個,「奴婢只是為保衍州,其餘的倒並不曾深想www•hetubook•com•com過。」其實我只不過利用了他們之間的奪儲之爭,會使神都朝局震動,雖也有過料想,但確實並不曾想會如此之厲害,一夕之間,五皇子、七皇子、皇長子都倒台,朝中也汰換了大批臣子。
「對了……怎麼不來點酒呢?」虞靖含糊地說了句。
「這……」
「聽我說完。正因為安排好了,所以諶鵲就等著你的求救信函,只要你稍有不當,就要將你問罪……誰想你居然連信函也沒發過來,就徑直在衍州安排開來,似乎辦得挺好,讓諶鵲一時也無話……」
我也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只等她說有就去拿葯,天知道,我可是花了大價錢把滇雲白葯都買上了。
我和燕巧兩人傻獃獃地朝著她笑,只想好好看看她,兩個半月的軍旅生活讓她黑了許多,人也清瘦了,但整個面上卻有一股英氣,讓人看得好生羡慕。
我心一抖,連忙笑著回道:「呵呵,當時也正愁著呢!正好燕巧問起江尚孝這個人物,我就說起了師傅曾經給我說過的笑話,不知怎地,腦中一道靈光就記起了這個……哎,不說這個,你行軍打仗時都有些什麼新鮮事啊?」
燕巧白她一眼,「真是在軍營里混久了……這裏可是府里,萬一有事叫你們去,你喝得醉醺醺的成么?」
「哇!菠蘿軟糖、蜜餞菱角、糯米涼糕、鴿子玻璃糕、香辣黃瓜條、雪裡蕻、芥茉鴨掌、麻辣鵪鶉、芝麻魚、油燜鮮蘑、蜜汁蕃茄、蛤什蟆湯、麻辣蹄筋、鹽煎肉、湖米茭白……呼,好喘!燕巧,你什麼時候學得如此好手藝?要開滿漢全席哪!」虞靖在那裡大呼小叫,果真是許久未見菜色的人才能表現得出來的。
「好,就來了。」我和虞靖對視一眼,只能站起身,虞靖還最後挾了筷魚香肉絲在口中。
「他不甘心,所以和_圖_書就找宣霽談話,想一起去跟六爺說。你雖未延誤軍機,但畢竟是知情不報。」虞靖深吸了口氣,看來接下去的才是她要說的重點。
「所以先爺就交待下來這話?」
燕巧閉上眼,手絞得緊緊的,卻已說不出話來。沙漏一滴滴漏下,天色更暗了,但黧黑的夜空里,卻升起一輪弦月,點點金光銀輝,堆珠磊玉,煞是明凈。如此美好之夜,卻讓人如此神傷……
他迎上我有些吃驚的眼,淡笑,「我倒是不曾料想那八千兵士居然還能在神都掀起如此之大的風波……七皇子與皇長子被擱置,你的安排功不可沒。」
「這是什麼意思?」
回到府中,少不得又是一陣熱鬧,各人都先回房休息梳洗,而我剛好就空下。
「別忘了先爺臨終的囑咐啊……」
「霽老弟,如今此二人都才幹拔群,只能除一個是一個了……」
「我無意中聽到一段話……」
「罷了。」六爺一擺手,讓我們進屋。
「……本來這事也算是個秘密,既然霽老弟你問起,我也就跟你直說吧!……當初就是另道長找來的七個嬰孩,說是七星,可助六爺完成大業。本來至此為止都是好話,先爺也打算將她們養在府中,但另道長臨去時偏偏遠遠地看著七個僕婦手中的嬰孩嘆了聲『此子天縱其才,巾幗不讓鬚眉,難得難得。只可惜,終究不可久留于小公子身邊……』。」
「你想,我一個整理各州縣軍務的人,又可插手管管府中要務,手頭上還少得了錢?當然這個來路很正就是了。」絕對不是什麼受賄。
「哇!」虞靖瞪住我,「你哪來的錢啊?白葯可是貴死人的那種。」
「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
「諶兄,這事恐怕……」
我上前一步,以為他有什麼事要吩咐,卻聽見他說,「衍州的事,你辦得很好。」
「放心,這菜我給你熱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等你們回來……」燕巧在身後忍笑地說了一句,惹來虞靖一個白眼。
虞靖笑看我一眼,「我知道。」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啊,上次與江尚孝對磊,還多虧你的『試守孝子』呢!」
「我最空啊,沒事就學著玩了,沒想到學得還挺好。」燕巧對這個最為自豪了。也是,每日跑去廚房看別人做菜,加上嘴巴甜,人又機靈,人家自然傾囊相授。才不到幾個月工夫,已頗得其三昧了。
來到書房,六爺一身淺紫的夏衫,已端坐在首座,其他幾位也都換了衣裳坐定。
「虞靖,對於一個要取天下的人來說,謀士與丫鬟,孰輕孰重?……別太天真。六爺現在沒動我們不是說他真的不會動,只是現階段的諶鵲還拿不出我們什麼把柄。于理不合,于情不通,自然就沒這個必要。虞靖啊,日後切記要謹慎再謹慎,這可是性命交關的事。」我只覺心中波濤洶湧,神思不定,頭緒太多,有許多疑點並不清晰,卻匯成一股不安的旋風在胸中盤旋。
「霽老弟你真的不打算幫忙?」
「也難為你能做到如此地步了。」六爺細密如針的眼波劃過我的臉,又轉向我的右側,似是微微皺了下眉,便隨即隱去。
此邊笑聲才落,六爺一聲輕喚,「平瀾。」
「呃,對了!諶兄,先爺當時為何會有這等安排?到底是個什麼的情形?如果有害,當初還只是嬰孩時就該動手,何至於要等到現在?」
這次凱旋,六爺心情極好,晚上大擺宴席。聽虞靖說其實在班師回凌州前就已經大宴過了,那是三軍將士合著樂。我和虞靖都是書房裡的人,雖說我名為隨侍,但也並非要成天跟著跑,宴會一開始,六爺就放我下去自行玩樂了。
哦……我和燕巧聽完后也不理她的瞪視,就伏在桌上大笑,「哈哈哈哈…和*圖*書…虞靖啊虞靖……哈哈……」
她們走了,各自回房去睡。我躺在床上,卻是一刻也合不上眼,手止不住地發著顫,只能死死地抓著薄被。虞靖,她忽略了一個重點……
「……諶兄,會不會那道人的意思並非如此?這兩位都是難得的才女,真是可惜啊……」
燕巧緊抓著我的手,臉色一片慘白,我看看虞靖,她也如此。沒想到啊,諶鵲處心積慮地要除掉我們,這背後竟有這樣一樁大陰謀在。
等洗好了一身清爽地坐在桌前的時候,果然,虞靖看到燕巧端上一碗碗的菜眼睛都發了直,「啊!終於可以吃到像食物的東西了……唔,好吃,好吃。」虞靖挾起一塊翡翠雞肉大嚼著,邊吃邊含糊地說著,「呵呵,就知道你們夠義氣,記掛我……在營里吃的都不是人吃的……什麼乾麵佐馬肉……少有葷腥的日子,就算有也是又硬又臭……難吃死了……」
「羅嗦什麼?快吃吧,冷了味道可就差了。」我說話時已拿起了筷子。
宣霽第一個開口,依舊是那麼笑嘻嘻地,「呵呵,水先生的弟子到底非同一般哪!虞姑娘其軍事謀略讓人驚詫,而平瀾姑娘遠在千里之外,卻也能助戰降敵,真是大才啊!……聽說那面『試守孝子』的錦旗一送到,江尚孝就氣得把書案都劈成了兩半呢!呵呵,真是絕哪!」
「當時先爺也如此問來著,那道長說『劫數,劫數啊』,如此簡單一語便揚長而去,從此不見蹤影。」
沒想到虞靖居然還站起來將門窗都看了一遍,才坐下,神色間已是凝重一片,「衍州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是六爺和諶鵲他們商議過後才定下的計,早在去商州之前就安排下的……」
虞靖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機會受什麼傷!唯一算得上是受傷的一次就是下馬時滑了一腳,跌破膝蓋而已。」
我和燕巧鬆了口氣,「那傷好和*圖*書了么?我這裡有滇雲白葯……」
我心中一驚,當時居然是那麼險!
當然在自己房裡少不得又是一場小宴。
我發覺那一瞬他的眼裡有絲極隱約的惱意,而我的右側,是諶鵲。
不一刻,我和虞靖一人端茶,一人拿著點心回到書房。
宣霽還要再說,卻被鮮于醇搶先,「姑娘不必再跟他繞舌,這傢伙是存心不讓我喝茶呢!自從上次一別姑娘,我已有好久不曾識得茶味了呀……哈哈哈……」他笑得好不爽朗。
「天下有才之士還會少?霽老弟何須婦仁之仁?寧可錯殺不可姑息啊……」
我正待回話,鮮于醇已在一邊閉著眼插話,「年輕人,這便不懂了吧。這是齊雲瓜片,不僅可開胃還能消暑解渴生津,最宜夏日來喝。姑娘真是茶道中的高人。」
「哪裡?要算高人那自然是將軍您了,茶品如此之高,平瀾早就佩服萬分了。」
「回去睡吧,眼下也沒什麼辦法。我們既已入了軍政,現在要退出又如何能成?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只是燕巧以後就不要再陷進來了。」
我緊咬著下唇,只覺胸中血氣翻湧,難受得異常。一切,原來竟是這樣么?
「虞靖,快回房,我早上就給你備下了好吃的了!在軍中日子苦吧?一定沒好好吃過飯,走!快回房。」我和燕巧拉著滿臉風塵的虞靖就回到屋裡。
我和燕巧一愣,「什麼事?」
七個嬰孩,七個嬰孩!我們不是年齡不等地在八九歲才入師門的么?我們之前就已見過?我們的身份是早就註定的?那我們的爹娘呢?
「呵呵,也是,也是。」虞靖打著哈哈,開始專心吃菜。
三個人都沉默著,看著燕巧的眼光閃爍,我知道她的意思,「已逃不掉了。別忘了,我們的老家在蒙乾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宣霽端起茶盞,一入口便道:「香清高,味甘鮮……怎麼姑娘每次沏的茶滋味都不一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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