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二十六章

心口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擊打,潮水一般漲起來的,不知道是酸楚還是欣喜。馮妙把紙張壓回原來的位置,走回床榻上,用衾被把自己整個裹住。
「刺殺南朝使節的人,是丹楊王的部下。」拓跋宏喝著甜湯,低聲說話。馮妙坐在他對面,靜靜聽著。丹楊王劉昶,原本是南朝宋的皇室宗親,因為皇帝的猜忌,才投奔大魏。曾朗原本也是劉宋的重臣,蕭道成篡奪帝位后,他卻轉投新帝為官,難怪丹楊王劉昶的部下會斥責他忘恩負義。
話沒說完,殿外又是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內監劉全的聲音,已經帶上點哭腔:「啟稟皇上,驛館剛剛傳來消息,曾大人傷重不治,已經去了。還有……還有……」他畏畏縮縮不敢開口,拓跋宏忍不住怒喝:「快說!」
拓跋宏微微有些發怔,從前都是林琅替他做這些事,後來林琅搬去長安殿養胎,便換了其他的宮女。可那些宮女總是縮手縮腳,一旦拉扯得髮絲微疼,便急忙忙地跪下請罪。他心裏厭煩,索性都換成了太監。
拓跋宏的聲音,比平時低沉得多,幾乎貼著她耳邊問:「腰傷好了沒有?」
「啊?」馮妙低聲驚呼,使節遇刺,是非常棘手的大事,如果處理不當,很可能會引發兩國之間連綿不斷的戰爭。使節朝貢結束后,拓跋宏有意多了解南朝風物,這才留下曾朗在平城多住了幾個月,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伸手在她手上一握,果然指尖冰涼,拓跋宏用手壓住她微涼的耳尖兒問:「怎麼一個人走到這兒來了,身邊連個侍奉的人都沒有?」
馮妙用手攏緊散落的衣衫,撐著床榻坐起,臉上依舊酡紅。她沒說話,心裏卻暗想,大約是彭城公主尋死的事鬧出來了,難怪那內監如此著急。拓跋宏隔著鮫紗幔帳高聲問:「什麼事?」
「你今晚就先在這裏睡吧,」拓跋宏轉身對馮妙說,「事情緊急,朕要去面見太皇太后,再召集幾位親王商議。」他俊美明朗的劍眉微微擰起。馮妙乖巧地點頭,起身半跪在床榻上,幫他重新理髮髻,戴上金冠。
馮妙被他握住,一動也不敢動,垂頭看著他身上的龍紋,小聲說:「今天早上看見彭城公主了,似乎受了什麼委屈,剛從長安殿出來,想去看看她。」
拓跋瑤聽出她話中大有深意,怔怔地說:「還沒有……可是,柔然以國禮下聘,沒有合適的理由,皇兄也不能夠斷然拒絕啊。」
她慌忙用雙手合攏紙張,心口怦怦亂跳,眼睛往一邊的海獸青銅鏡里看去。微彎的雙眼輪廓,恰恰跟紙張上那兩道曲線,一模一樣。她還記得那人說過:「你的眼睛……像一輪圓月分成的兩片。」
「六公主,皇上答應柔然求親的使節了沒有?」馮妙撫著她的背問。
他就在這神祇般微笑著的光暈里,在她一隻小指上加大https://m.hetubook.com.com力道,重重一折。
馮妙替拓跋瑤準備好了一切用具,甚至還幫她想好了要對太皇太后說的話,最後叮囑她,一定記牢每一個步驟,不可慌亂。分寸要拿捏得恰到好處,下手不能太輕,免得被太皇太后看出破綻,可也不能太重,免得弄假成真傷了自己。
林琅倒也沒什麼失望神色,只點頭說她知道了。馮妙手上一抖,結好的花籃險些散了。她匆匆收了個口,便向林琅告辭,說她頭暈無力,想早點休息。
「那也未必,」馮妙咬咬唇,還是把後半句話說了出來,「也許是公主懇求的方法不對。」此時為拓跋瑤謀划,實在是不智之舉,一個公主遠嫁,無論當時再怎麼驚天動地,過後也不過是宮中茶餘飯後的一個談資而已。可她忽然生出一種怪異的衝動,想要留住拓跋瑤最後一點自由自在,就像留住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境一樣。
馮妙輕聲接過:「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她手裡原本也端著一盞清茶,放在鼻前輕嗅。手掌忽然被人整個握住。心神一慌,滾熱的茶就潑灑出來,馮妙輕輕「啊」了一聲,想要抽回手,卻被握得越發緊。
她不敢回頭看,只能低著頭貼著牆角走,風卷著她的衣角,襯得她整個人都像要飄然飛起。馮妙縮著肩膀,沒走幾步,身上便被什麼東西罩住了。拓跋宏已經大步追上來,解下自己的錦緞披風,裹在她身上。
拓跋宏似無意地瞥了馮妙一眼,把水紋玉錦面薄衾蓋在她身上,叫她在這裏等,自己起身撥開鮫紗垂帳,隔著一層殿門,向劉全問:「曾朗如何了?刺客抓住了沒有?」
「南朝曾經偷偷派遣使節,想要與柔然聯手,兩面夾擊。現在這件事,正好給了南齊出兵的借口。」拓跋宏抬起修長的手指,揉揉額角,「朕有意安撫柔然,先斷了南齊的妄想……」
「試試看吧,」馮妙握住她的手,「行或者不行,都在太皇太后一念之間了。」太皇太后嬌縱拓跋瑤,固然因為她是個與世無爭的公主,卻也同時是一種向拓跋宗親示好的方法。如果拓跋瑤為了柔然求娶的事而尋死,太皇太后就不得不慎重考慮了。
拓跋宏唇角上揚,手指靈活地一鉤,束帶便散落在一邊。就在這時,正殿外忽然傳來內監劉全焦急的聲音:「皇上,皇上,出大事了。」
「公主,你該知道,」馮妙摟住拓跋瑤,「並不是所有事都能隨心所欲的,連你皇兄也不行……」
紫檀書案上疊放著一摞公文奏章,黃柏汁液染過的紙張挺實緻密。奏章底下,似乎壓著一張皺巴巴的小紙。馮妙抽出來展開,上面沒有字跡,只有兩道彎彎的曲線。
凌厲目光忽然轉向馮妙,沉沉壓在她頭頂,似有千鈞重。「是你教她的,是不是?」拓跋宏探起上和_圖_書身,隔著黃花梨木小几,直盯進她的雙眼,「瑤妹沒有這樣的心眼,更沒有這個膽量。」
馮妙轉了個身,往流雲閣方向走去。拓跋瑤當初選中的這處宮室,檐角高挑,斜飛入雲,是整個王宮中最高的一處閣樓。繞過牆角,馮妙聽見流雲閣中仍舊一片寂靜,便知道拓跋瑤的動作還沒開始。
馮妙附耳對拓跋瑤說了幾句話,拓跋瑤驚得瞪大眼睛:「這……這能行嗎?」
拓跋瑤哭了一整天,眼睛早已紅腫不堪,看上去先多了幾分真實。馮妙特意叮囑拓跋瑤,等快到子時再鬧起來,自己起身去了長安殿。
馮妙見她神情哀慟,大為不忍:「六公主為何不去懇求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向最疼愛你。」原本是勸解的話,不料又惹得拓跋瑤淚水漣漣:「我一早就去奉儀殿求過了,皇祖母說,公主的婚姻從來不是家事,是國事,她要跟皇兄議定。這分明就是敷衍我,他們都想跟柔然交好,便要把我當牛羊禮物一樣送人了。」
拓跋瑤仰頭看她,仍然抽噎不止,語氣卻萬分堅定:「我不求別的,只求現在不要讓我遠嫁柔然。將來無論嫁給什麼人,我都認了。」說著說著,她眼中的淚又湧上來:「遠嫁柔然,車馬一路向北,要從雲泉寺門前經過。這讓我……情何以堪?」
拓跋宏接過來,卻不喝下,笑著說:「用了朕的上好茶葉,怎麼只有一杯清水給朕?」馮妙含笑帶嗔地答:「皇上走了一路,必然渴了,清水是先給皇上解渴的。茶只能用來淺嘗,難道皇上要學那些俗人一樣牛飲嗎?」
沒有飲酒,拓跋宏卻覺得熏然欲醉,他從小就懂得克制隱忍,從不允許自己放縱沉溺於任何東西。這一刻,他卻有些難以自抑,手指敲擊著紫檀木桌面,淺淺低吟:「一飲滌昏寐,寂寂天光珠凝淚。再飲清心神,忽如飛雨灑輕塵。」
拓跋宏一根根撫摸著她水蔥般纖細的手指,嘴角浮起一抹笑,眼中卻全是森然冷意。他人生前半段的十幾年,都是一個人在漆黑夜路里行走,即使偶爾有過純潔美好的夢境,也總是如曇花一現般轉瞬即逝,天一亮便煙消雲散了。他以為握住的是一支素凈水蓮,可轉眼卻發現是迷惑人心的阿芙蓉。
正要繞到正門,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彩繪祥雲宮燈里散發出的昏黃光亮,已經隱約照到馮妙腳下。她沒有回頭,卻清楚知道是拓跋宏正走過來。並非赴宴或召幸宮嬪,沒有宣告帝王儀仗的鐘聲,直到他已經如此近,馮妙才察覺。
紅泥小爐上放置一把精巧的壺,等水中冒出蟹眼小泡時,馮妙用木勺取出茶葉,依次放進三個紫砂小壺中。接著,先斟了一盞水,捧到拓跋宏面前。
林琅斜倚在床榻上,跟馮妙說話,手臂搭在圓潤的肚腹上,形成一個保護的姿勢。有經驗的御醫已經www.hetubook.com.com看過,雖然不能十分肯定,卻也隱約透露,林琅腹中懷的,應該是個皇子。
拓跋宏神色一滯,他自然知道拓跋瑤是為了什麼事,卻不願對馮妙說起,不動聲色地把話題一轉:「她從小被寵壞了,鬧個脾氣,沒幾天就過去了。你現在去,反倒被她鬧得不能安心。」
越是靠近孩子將要出生的日子,馮妙就越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她在林琅身上,看不到絲毫將要跟腹中孩子見面的喜悅,只覺得她安詳寧靜得讓人害怕,似乎只要把孩子生下來,她連性命都可以舍下不要了。
「彭城公主自盡,叫宮女把染了血的白綾,直接送到柔然使節手裡,說寧死也不下嫁柔然。」劉全把頭緊貼著地上的金磚,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馮妙卻只用纖細的五指,插|進他的發間梳理,最後神情專註地替他整理好金冠。柔順乖巧,卻又搖曳生姿。拓跋宏輕輕閉眼,心底某個地方,發出碎裂的聲響。
她的手還被拓跋宏拉著,身子向後蹭去,手臂卻向前伸著。
三種不同的茶,同時沖泡,依次飲用,時間恰到好處,味道也恰如人生的三個階段,少年時青澀,青年時熱烈,老年時醇厚。拓跋宏喝過好茶無數,卻從沒試過這樣品茶。眼前的少女溫婉嬌羞,卻又透著一點慧黠靈動。耳垂上的兩顆珍珠墜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出了長安殿,冷風撲在身上,馮妙抱著胳膊打了個哆嗦。八九月間,夜晚的風已經有些凍人,涼意反倒讓她越發清醒了幾分。也許對拓跋宏來說,同樣捨不得妹妹遠嫁柔然,可對大魏皇帝來說,安撫柔然可汗卻是眼下最有利的做法。如果皇帝這時去了流雲閣,拓跋瑤的計劃就沒法順利實現了。
拓跋宏站起身,親手取過綿軟的布,把她的小指一圈圈裹好:「朕現在去看望彭城公主,你跟朕同去,在太皇太後面前,你知道該怎麼說。」
等拓跋宏放下茶盞,她又及時地捧上第三把紫砂壺裡斟出的茶:「最後一杯,請皇上嘗老竹珍眉。」香醇濃郁的茶味,一入口便剛好蓋住了前面兩種茶的清淡,把舌尖百味都囊括其中。
「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拓跋宏一字一字,重複著馮妙昨晚說過的話,字字寒冰冷冽,「朕昨晚想,太皇太后畢竟還是送了一個善解人意的妙人來陪伴朕,今天看來,這人的確善解人意,只是不知道,究竟解的是誰的意。」
滾燙的手指貼著她的鎖骨一路滑過來,手指走過的地方,開出一陣奇異躁動的花朵,步步生蓮。馮妙緊閉著眼,盡量控制自己身上的顫抖,直到那手指劃過她胸前,停在她衣裳束帶上,馮妙終於壓抑不住,在急促的呼吸間,發出一聲似痛苦、似歡愉的低吟。
「回皇上,太醫署已經派了兩名醫正過去,現在還不知道情形。」劉全小心答和-圖-書話,聲音里透著些緊張,「至於刺客,在拔劍擊殺曾大人之後,根本就沒有逃走,而是站在原地破口大罵,說曾大人是忘恩負義的卑鄙小人,現在已經被緝拿了。」
馮妙聽他語氣不對,話里的含義也大不尋常,知道他誤會自己是受太皇太后所託,在這件事里周旋。她惶然後退,想要解釋,一時卻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好。
拓跋宏一走,崇光宮正殿內,便靜得只剩下裊裊的帳中香。馮妙想著今晚的連番變故,一時睡不著,心裏猜不透是誰會刺殺南朝使節。她束好衣帶起身,赤腳踏在柔軟的長絨織錦地毯上,在偌大的宮殿里踱步。
馮妙心中悚然一驚,想必這一晚,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在跟重臣商議曾朗遇刺的事,拓跋瑤見引不來太皇太后,便乾脆直接鬧到柔然使節面前去了。
太皇太后已經知道,拓跋瑤與馮誕之間並無情意,若是留在平城,還有另外一樁更悲慘的姻緣等著她。長兄若父,他哪能眼看著身邊唯一親近的妹妹,走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中去?兩次放隱藏身份的予成離開,便是為了讓他欠下這份人情,日後加倍彌補到拓跋瑤身上去,即使沒有情,也可以給她無上的寵愛。但他這番思慮,輕易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鮫紗垂帳一層層落下,把他們越發緊密地圍繞在一起。拓跋宏咬著她的耳垂問:「可以嗎?」馮妙身上酥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指鉤著他的袖口,人快要縮成小小的一團。
馮妙心頭漸涼,做皇帝的人,果然要有幾分常人沒有的狠絕才行,拓跋瑤的終身大事,就這麼被他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帶過。她裝作毫不知情地反問:「皇上到這邊來,也是要去看彭城公主嗎?要是皇上想去,嬪妾就陪皇上一起進去。」
馮妙的臉「騰」一下紅過了爐子上跳躍的火苗,心口越發跳得厲害。她盯著淺盞里悠悠蕩漾的碧綠色茶湯,不敢抬眼看拓跋宏,聲音綿軟無力:「好……好些了吧。」
第二次邁進崇光宮,馮妙在進門時明顯地身子一縮。拓跋宏覺察出她的緊張害怕,轉頭叫太監宮女全都等在外面,自己拉著馮妙手,進入前廳。
宮燈燈罩上的祥雲紋,被拉長了投映在地上。馮妙儘力把步子邁得大些,好跟上拓跋宏的腳步。人靠在他懷中,心裏卻飛快地想著,今晚要如何拖住他。
馮妙怕她一直悶著,對孩子不好,便拿絲絛編成各色小玩意兒,給她取樂。剛編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花籃,便看見心碧走進來,在林琅面前屈身說:「崇光宮剛才傳信過來,皇上要去看望彭城公主,今晚不過來陪娘娘說話了。」
十指連心,馮妙發出「啊」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嘴唇上生生咬出血來。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垂在身側,指甲直掐進肉里。眼淚隨著涔涔冷汗一下子湧出來,轉眼就打濕了衣衫。
鎦金瑞鶴銅鼎和*圖*書、十二幅對裁垂地錦簾、紫檀書案……每一樣東西,都恍惚帶著那人的氣息。生為帝王,何等榮耀,又何等無奈。
劉全的回話,卻讓兩個人都大吃一驚:「皇上,驛館剛剛傳來消息,南齊使節曾朗,在鬧市遇刺了。」
拓跋宏擁著她的肩:「原本是要去看看,現在改主意了,看你凍得手腳都冰涼,朕先帶你去崇光宮暖暖吧。」見她沒有拒絕,便握住她的手,轉身折回去了。
她隱約知道那句問話的意思,也知道或早或晚,總要有這麼一天,可心裏就是本能地害怕抗拒。手指往衣襟上摸去,觸到了玉佩上的絲絛如意結,她這才驚覺,那枚月華凝香,已經被她鎖進妝盒裡,沒有帶在身上。
雖然早已經猜到,可聽到拓跋瑤親口說出雲泉寺三個字,馮妙仍然覺得世事弄人。那樣風姿翩然的士族公子,也難怪拓跋瑤會一見傾心。可惜,琅琊王氏是南朝重臣,她以大魏公主之尊,無論如何沒有可能下嫁。
拓跋宏臉色忽然變得異常難看,五指用力捏緊,半晌才說出一句話:「瑤妹怎麼如此沉不住氣……」下嫁柔然,雖然未必是她心中理想的姻緣,可受羅部真可汗對她一見傾心,在國書中許諾,永遠不立側妃,將來無論哪個侍妾生下兒子,都只能養在大妃膝下,只有大妃的子嗣才能封王。
她接著換上第二種:「第二杯,請皇上嘗凍頂雲芽。」滋味清冽卻又纏綿悠長。
拓跋宏輕拉她的手,帶著她走到金漆床榻邊,手掌一拂便蓋住了她的眼睛。溫熱悠長的吻落下來,馮妙不由自主地軟倒在床榻上,錦帳中熏著綿甜的蘇合香,身下錦衾柔軟,一切虛無縹緲如墜雲中。
天快亮時,拓跋宏才返回崇光宮,神色略有疲憊。馮妙知道他一夜沒睡,這時候反而睡不著,提早準備了銀耳、紅棗燉成的甜湯,還特意加了薄荷葉,可以提神。
殿門合攏,空曠靜謐的宮室內,就只剩下他們兩人。馮妙緊張得手心微微出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緊張些什麼。她勉力定定心神,對拓跋宏福身說:「沒有旁人,就讓奴家去泡茶吧。」她知道拓跋宏喜愛漢家文化,故意用了漢家小兒女的稱謂。拓跋宏果然微微震動,向她含笑點頭,自己拂開衣袍,坐在几案前。
「是哪一根手指,把素瓷雪色捧給朕喝的?」他摩挲著馮妙纖巧的小指,微微笑著問。那笑容如佛寺壁畫上奇秘高貴的神祇,馮妙被這笑容震懾,一時愣住了。下一刻,小手指上便傳來鑽心的劇痛。
馮妙用絹帕墊住小壺,緩緩高沖。略等片刻,才拿起第一把紫砂小壺,往茶盞里斟了淺淺的一點,雙手捧到拓跋宏面前:「第一杯,請皇上嘗素瓷雪色。」拓跋宏接過啜了一口,茶香中透著微苦。
馮妙默然低頭,的確是她教了拓跋瑤這樣做,可她並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不受控制的局面。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