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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眼下你的情形很不好,不過,我有上、中、下三策可以教給你,看你肯學哪一種了。」他用纖長的手指拂開地上的灰塵,蘸著一隻小碗里的清水寫字,「上策是借刀殺人,最快也最容易。那些漢族名門的閨秀,並不熟悉立子殺母的規矩,也更有理由嫉妒出身低微卻得幸的宮女,只要那些受審的宮女御醫里,找一個合適的人選,用金錢收買,或是抓著她的短處恐嚇,把這事栽贓在盧氏或是崔氏宮嬪的身上,就成了。」
高清歡輕聲發笑:「如果鬼神有知,世上怎麼還會有那麼多冤屈不能紓解?」語調中似乎含著俯瞰蒼生的悲憫,但也帶著幾分藐視一切的桀驁。馮妙怔住,覺得眼前的人越發詭秘難測。身為掌管通神祭祀的儺儀執事官,他卻直白地說出不信鬼神的話來。
馮妙依舊只是搖頭,她絕不會這樣做。
馮妙回答:「節氣到了,天氣自然跟著變了,只怪我預先沒有做好準備,這才措手不及。等這一冬過了,就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扶搖閣內響起一片細微的驚疑嘆息聲,眾人明知高照容一向喜歡標新立異、出人意料,可僅用一件肚兜慶賀皇長子滿月,也未免太寒酸了些。其他人的賀禮,可都是金銀玉器之類。
貞皇后的棺槨下葬后,皇帝還特意下旨,靈堂長設三年。旨意里沒提馮妙,她便不能出來,仍舊替林琅守靈,儼然已經跟禁足沒什麼區別。
話說到這兒,已經足夠,拓跋宏不是沉溺情慾的人,只要這一點點似有似無的情愫,他今晚一定會去靈堂祭奠,過後也一定不會忘懷今天這一幕。再說多了反倒顯得刻意,惹他厭煩。高照容瞥一眼席上細心打扮過的妃嬪,心裏已經帶了幾分輕蔑,在這時想要取代林琅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是最愚蠢、最危險的做法。活人怎能跟死人相比較?
在他眼裡,似乎世上就沒有什麼值得珍重、敬畏的東西,人人本性醜陋,事事齷齪不堪。馮妙不喜歡他這樣的想法,也不想跟他爭辯,羞惱著伸手推他。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高照容臉上緋紅,聲音越發小了:「怕路上的涼氣凍著小皇子,照容一路都把肚兜籠在袖子里。」看見拓跋宏微微動容的神色,她又低聲補了一句:「照容連連夢見貞皇后,不知道皇后姐姐有什麼事放心不下,想來想去,姐姐惦記的,無非就是皇上和小皇子罷了。」
遙遠的光亮深處,阿娘正向她招手微笑:「妙兒,你好久不回來,你的弟弟已經長高了。」可她剛一伸手,那光亮就忽然熄滅了。
皇長子拓跋恂滿月,按制原本應該設宴慶賀,可是拓跋恂出生時生母便去了,大肆慶祝便有些不合時宜。太皇太後跟高太妃商議,在扶搖閣設小宴,只召親近的內眷小聚。
馮氏嫡出的小姐,從小耳濡目染,學到的都是這些。可馮妙卻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心中的震驚難以用語言表達,她愣愣地問:「什麼和-圖-書是不能嚴懲我的理由?」
她對著闊大的棺槨,靜靜凝視了半晌,才輕聲開口:「林姐姐,還是你聰明,畫在紙上的花朵,永遠不會衰敗。你在這時候去了,他會永遠記得你,不管他從前有沒有在意過你,這以後……一輩子,他永遠也忘不了你。」燭火搖曳,那個羞怯柔弱的人,好像仍舊坐在她對面,只是沉默地低垂著頭,一聲不吭而已。
太皇太後手勢熟練地抱過拓跋恂,感嘆道:「皇帝小時候,也是這麼不怕生人,哀家帶著你去明堂,你那時的小手還握不住東西,就一把按住奏章不放,可見天生就是要做皇帝的。」
馮清原本備了隆重的賀禮,想著順水推舟把皇長子要到自己膝下撫養。青玉如意鎮枕、鏤金長命佩環、上等東珠一斛,再加上一件蜀錦繡萬福藤蘿紋的襁褓,都是提早託大哥馮誕尋來的。可太皇太后卻不接她的話,這時拿出來未免自討沒趣,馮清扭頭暗自生悶氣,等到最後,才叫侍女草草送上一件青玉如意鎮枕了事,連鮮卑貴族一向看重的金器都沒用。
「我來替貞皇后誦經。」高清歡的聲音空闊遼遠,帶著天生的神秘氣質。一隻手摟住馮妙,另一隻手拿著銀勺,都不得空,他就那麼自然而然低頭下來,把側臉貼在馮妙額頭上,停了片刻,嘴角輕輕舒展開:「萬幸,總算沒有發熱。不然,你後面的日子可就難挨了。」
跟太皇太后隔著兩個座位的馮清,立刻介面過去:「正是呢,皇長子還這麼小,生母便狠心去了,是該有個人細心照料才行。」她雙眼炯炯、滿含期待地看著太皇太后。在皇帝的冠禮上,太皇太后曾經親口說過,等到重孫出生,便要撫育幼兒,不再理政了。馮清了解她這位姑母,太皇太后已經撫養了兩代帝王,也曾經短暫地還政給先帝,可時至今日,她仍然是大魏皇宮裡最有權勢的人。也許太皇太后不想親自撫養這個孩子……
夜裡的寒意慢慢透上來,地面青磚上,都浮起了一層白霜。馮妙一整天沒吃東西,漸漸有些支撐不住,手腳都凍得麻木,一呼一吸間,吐出的氣息在口鼻前聚攏出一團白色的霧氣,再慢慢散去。她身子發軟,終於靠在忍冬肩上,頭重得只想睡過去。
「不是你的錯,」馮妙喉嚨里像梗著火炭,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是有人早就算計好了,就算你不聽那兩個老嬤嬤的話去照看林姐姐,她們也還會想出別的辦法來,把我們逼進死角。」
靈堂內一片素白,地上還殘留著焚燒過後留下的灰燼。一連三天,貞皇後生前用過的器皿、衣飾,都被從長安殿拿來這裏焚化。鮮卑習俗相信,焚燒的東西能夠送到死者手中,讓她不至於孤苦伶仃。
忍冬似乎把她摟得更緊,像要把她揉到骨血里去,頭頂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有人正把米湯喂進她嘴裏。溫熱的米湯一落肚,因為冷和飢餓而僵硬的手https://m.hetubook•com.com腳,終於有了點暖意。馮妙想要坐起,環在她身上的手臂卻不肯鬆開,才一睜眼,紫色衣袍上的山川紋樣就跳進眼帘。
太皇太后不說話,扶搖閣中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只有拓跋恂揮舞著小手,咯咯嘰嘰地咕噥著。
馮妙見她問得直白,便也直接答道:「貞皇后柔婉貞烈,可惜紅顏天妒,早早去了,此時皇上身邊正需要解語佳人陪伴。但是如果一味曲意奉承,只會越發顯得不如貞皇后合意。」
他把銀狐披風整個解下,裹在馮妙身上:「妙兒,你很聰明,知道送信給高照容。宮中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仇敵,只有永恆不變的利益。馮清嫉恨你,太皇太后也可能放棄你,但高照容卻需要藉助你來立足,所以她這次一定會幫你。」
「請馮婕妤吩咐,只要是做得到的,一定盡心。」劉全神色恭謹地答話。
她手裡捧著一件用綢布包裹的東西,上面落了薄薄一層雪,兩隻手都凍得通紅。
「照容萬萬不敢,」她剛剛落座,又惶恐起身,「照容這樣說,確實是有件事,要懇請皇上恕罪。」她走到奶娘面前,把手裡綢布上的雪小心抖落,展開一件小巧的嬰兒肚兜:「這是照容給皇長子的賀禮。」
馮妙大窘,伸手要推開他:「你怎麼能……怎麼能在誦經的時候……這樣……」
「你這樣的人,真不該落進這樣污泥一般的地方。」高清歡說話時,也像誦經一般音調悠悠,「可惜,你改變不了任何事。就像現在,你覺得我輕薄無禮,卻無力反抗,因為我比你力氣大,可以掌控你,而你卻不能。」
馮妙一驚,這不是忍冬,她仰頭向上看去,高清歡碧綠色的雙眸正映出她此刻蒼白的面容。燈影勾勒著他的下頷,把輪廓投映在他胸前衣衫上。長睫如鴉翅,低低地垂下。
王琬平日里最是口齒伶俐的,可前幾天剛剛因為在皇后大喪期間彈琴受了斥責,這時倒有些畏縮不敢多話,只送了兩個中規中矩的金鎖片。
太皇太后打量著面前的少年天子,似乎想從他眼中看出一點不甘不願來,可拓跋宏滿目誠懇、一派從容,把酒盞高舉過額。酒盞中是專門為太皇太后準備的仙壽酒,用二十幾種珍貴藥材浸泡而成。太皇太后把懷中的嬰兒交給奶娘,伸手接過仙壽酒抿了一口,這才對拓跋宏說:「宏兒也是做父親的人了,朝政大事,哀家遲早是要撒手交給你的。」
她向著林琅的棺槨拜了三拜:「皇后姐姐,死了的人可以一了百了,活著的人卻免不了還得驚擾你一番,我知道你一向心地好,可千萬不要怪我們。」
太皇太后掃了一圈席上的人,有些奇怪地問:「怎麼沒見著照容這孩子?」
那人影裊裊婷婷地走進來,在主座前跪倒:「照容來遲了,請太皇太后、太妃娘娘責罰,請皇上恕臣妾的罪。」
高照容把肚兜放在小皇子拓跋恂手裡,撫了撫m.hetubook.com.com他光滑的小臉。拓跋恂原本抓著奶娘的衣衫,那肚兜一遞到面前,他立刻鬆開了,咿呀叫著,把肚兜攥在手裡。肚兜照著馮妙的暗示,提早用松香熏過,小皇子一出生就被馮妙抱去了華音殿,那裡的床榻上,一直沾染著松香味道。小孩子離開熟悉的環境總有些不習慣,再次聞到這種味道,立刻緊抓著不放。
「皇上,」她轉過頭來,眉目間滿是哀婉,「照容一連幾天夢見貞皇后,原本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後來得知今天是小皇子滿月,照容就自作主張去了一趟長安殿,在綉枕下面找著了這件東西。」
她原本就生得柔美動人,這時裹在素白衣裳里,越發顯得纖細嬌弱,如水的目光柔柔地在拓跋宏面上拂過:「既然是滿月,怎麼能連一件生母的賀禮都沒有呢?」
高照容幽幽地嘆了口氣,一語雙關地說:「姐姐怎麼如此不小心?」
高清歡微笑著寫下最後一行字,像是早料到她會這樣選擇:「兩樣你都不肯,那就只有下策了,欲擒故縱。這個最難做到,忍耐的時間也最長。替皇上找一個不能嚴懲你的理由,忍辱活下去,然後再慢慢抽絲剝繭,找出設下這個死局害你的人。」
這事並不難辦,劉全點頭應了,引著馮妙往靈堂去。
「妙兒,我是來教你的,」高清歡放下銀勺,衣袖輕拂,手指間便多了一枝桂花,輕輕插在她耳側,「我問過你,要不要離開,可你選擇了拒絕。我很失望,但我卻不想讓你在這裏受一丁點兒傷害。所以我要教你,在污泥里活下去的方法。」
二聖之間半推半就、貌似和樂,扶搖閣里的氣氛也跟著和緩下來。崔姑姑向座下的宮嬪使了個眼色,崔岸芷立刻會意地起身,把提早備好的金項圈和玉如意送上來,給皇長子壓被角。盧清然、袁纓月,連同其他沒得冊封的選侍娘子,也跟著送上賀禮,挑些吉祥好聽的話來說。
「你怎麼會在這兒?」馮妙有氣無力,側頭避開他遞過來的一勺米湯。忍冬躺在一邊,閉著眼沉沉睡去,想必是被他用藥迷暈了。
「娘娘,你可千萬不要有個什麼……我……」忍冬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縹緲,馮妙往她身上縮一縮,想借取一點溫暖。可那溫暖如此微弱,根本不足以驅散周身的寒意。素白帳幔在她眼前漸漸扭曲、模糊,雙眼沉沉地合攏。
高清歡用清水沾濕手掌,在地上揮手一抹,剛才寫下的字便全都被抹去了,他這時才低低吟誦:「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他俯身下來,碧綠的瞳仁盯著馮妙的雙眼問:「妙兒,你記住了沒有?」
「這樣的理由只有一個,」高清歡撫著她的側臉,「就是你在帝王心中的價值。可能是因為情,也可能是因為你的用處,或者僅僅是因為你的姓氏。」
她向崔姑姑招手,拿過準備好的金鑲玉長命www•hetubook•com.com鎖,放在拓跋恂的襁褓上,又對奶娘叮囑:「小心照料著,要吃什麼、用什麼,就直接來跟哀家說,這可不是為了你自己,是為了皇長子。」
高照容在她身邊的蒲團上跪下:「姐姐說得沒錯,昨晚皇上原本宣了王琬去崇光宮,她自從入宮便不受重視,這時得到機會,自然千方百計地打扮,還帶了一張瑤琴過去。可三更時分,皇上卻大發雷霆,把她給趕出來了。侍寢之後沒有晉封位分的,她還是頭一個,今早去給太皇太后問安時,哭得眼睛都腫了。」
他站起身,往那綉著百子圖樣的襁褓里看去,孩子還小,但已經隱約可以看出濃眉大眼的輪廓,其實並不怎麼像林琅。有心要抱一抱,做出慈父的樣子,可心裏卻像鯁著根刺。他壓住心裏翻湧的不快,轉向高照容,就勢握住了她的雙手:「難為你有心,可也不用這樣生生挨著凍,把東西一路捧過來。」
拓跋宏不由自主地順著她雙手的方向看去,那件肚兜用料普通,角上綉了半隻蝴蝶,還沒綉完。肚兜上被抓皺了幾處,似乎是被淚水反覆浸過。拓跋宏心中大慟,依稀可以想見,林琅抓著肚兜泣不成聲,卻又不敢叫人發現。他從沒給小皇子做過什麼東西,連孩子出生后,也沒看上一眼,他只覺得林琅不喜歡這個代表屈辱的孩子,卻忘記了,林琅畢竟是這孩子真真切切的生母。
「妙兒,你真傻,」他坐直上身,銀勺在蓮瓣青瓷碗里輕輕攪動,「竟然想從帝王身上找出情意來。普通人家的父子、兄弟、夫妻,為了一塊田產,都可能彼此相殘,更何況在這天下至尊至貴的地方?」
太皇太后「嗯」了一聲:「這孩子自打進了宮就一直病著,還是養好身子要緊。」
高太妃見太皇太后神色和藹,招手讓高照容坐在自己身邊,笑著打趣:「你這孩子,說讓哀家責罰,又叫皇上恕你的罪,怎知道皇上一定會護著你呢?」
兩人都是九轉玲瓏心思,彼此的意思不用說透,就已經清楚瞭然。高照容直截了當地問:「你想要我怎麼做?」
她輕輕抽出手,進退得宜地回到席上,心裏不由得又有些遺憾,因為不能親眼看見今晚馮妙會怎樣做。
馮妙取過一個蒲團,放在棺槨前,緩緩跪倒。膝蓋上被崇光宮的涼氣浸透,一動就像針扎一樣。
忍冬在一邊扶住她,眼淚直打轉:「娘娘,夜半三更,不會有其他人來了,先歇歇吧。」馮妙只是搖頭:「不要緊,我想送一送林姐姐。」
「的確需要有個妥當的人教導皇長子……」拓跋宏不緊不慢地開口,扶搖閣中的氣氛陡然變得詭異,有人緊張得差點碰翻了酒樽,磕碰在瓷盤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拓跋宏的目光從眾人臉上緩緩掃過,最終看向太皇太后時,已經換上了少年人誠懇真摯的表情:「可是國家大事一日都離不開祖母的教導,祖母不能有了重孫就不疼孫兒了。」
馮妙低聲重複他誦出的句子,心和圖書中百味雜陳,又想起他對高照容的評價,原以為是送給高照容的口信被他知道了,他才會在夜裡來靈堂,這麼看來,似乎並不是。
扶搖閣內設了幾張青檀小案,拓跋宏陪著太皇太后坐在上首,奶娘抱著小皇子送到太皇太後面前。小孩子頭上已經長出了嫩草似的一層柔發,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太皇太后看,倒是一點也不怕生人,時不時地把小拳頭放進嘴裏吮吸。
她抬眼凝視著高照容姣好的五官:「你自從進了廣渠殿,就一直稱病,不也正是為了等這一天嗎?」
她想要掙開,卻被高清歡一動不動地牢牢按住,一件銀狐披風系在他背上,垂下的一半剛好裹住了馮妙。
冬至之後的第三個戌日,是祭祀諸神先祖的日子,往年的這一天,闔宮上下都會打掃一新,御膳房也會準備豆子、粟米,熬製成香甜的粥,給各宮各殿送去。今年因為貞皇后的喪事,喜慶氣氛自然淡了很多。
說話間,扶搖閣門外,正走進一個人來,素白衣裙幾乎跟門外的漫天雪色融為一體,頭上鬆鬆地綰著一個祥雲髮髻,鬢邊戴著一朵淡色的寒梅。
馮妙明白他的難處,皇上眼下正在盛怒,太難辦的要求,劉全也不敢答應。她低聲說:「請公公得空去一趟廣渠殿,跟高娘子說,我的冬衣都留在家中,還沒來得及帶進宮來,想先跟她借一件裘皮毛領大氅,過些日子冬衣送進來,再還給她。」
忍冬伸出一雙纖細的胳膊,環抱住她:「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應該多想想,不該被那兩個老嬤嬤騙了。」
天亮之前,高清歡便離開靈堂。等忍冬醒來,馮妙支她去想辦法找些吃的來。略等了一會兒,身後便有極輕的腳步聲傳來。一雙綉工精巧的蜀錦繡鞋,輕輕踏到馮妙面前,不等她開口,就把一件鑲兔毛滾邊大氅披在她身上。
高太妃賠著笑答道:「照容提早跟我說起,今天要晚來一會兒,剛才這麼熱鬧,就沒向太皇太后稟告。」
他說起這些卑劣的算計手段時,姿態仍舊高蹈出塵,好像談論的是神聖的祭祀儀式一般。馮妙不假思索地打斷他:「要害一條無辜的性命,來讓我自己脫離困境,我實在做不到,這種上策,你留著自己用好了,不用告訴我。」
「那麼還有中策,」高清歡絲毫不見惱怒,繼續說下去,「圍魏救趙,雖然費些功夫,倒也不難做到。給你侍女的家人送去一筆錢財做補償,叫她畏罪自盡,死前留下模稜兩可的遺書,把這樁事引到馮清和高照容身上去。高氏和馮氏兩相制衡,皇上就誰也動不得,只能不了了之。」
他雙手捧起酒盞,送到太皇太後面前:「孫兒不孝,不能讓祖母安心頤養天年,懇請祖母仍舊在政事上教導孫兒。至於皇長子,有奶娘宮女照料,等他大些,再請祖母為他挑選德高望重的老師,教導他為人處事的道理。」
馮妙被他摟著裹在同一件披風裡,身上還依稀感覺得到他的溫熱:「你是專門來羞辱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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