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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拓跋宏聽見她說出「懷兒」這個名字,不由得一怔,接著便明白過來,原來她一直在角落裡看著,她的孩子被別人當作兒子抱在懷中。那種滋味,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承受得了。
熟悉的龍涎香氣味,混合著男子驕陽一般的氣息,將馮妙整個裹住。有一剎那,她恨透了這股象徵著至高無上身份的龍涎香味道,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只想把那人用力推開。可那人卻將她牢牢圈在身前,任憑她怎麼掙扎踢打都不肯放開。
婢女替高照容燃了三炷香,禮敬在佛前,才又攙扶著她站起。住持走上前,雙手合十對著高照容說:「娘娘,能不能請教一下小皇子的名諱,貧尼已經備好了燈油,稍後就把小皇子的名簽也寫好。」
「懷兒,拓跋懷……」馮妙低聲念了一遍,眼淚就滾滾落下。其實這真是個極好的名字,除去虛懷若谷那一層含義,懷字還代表著無窮無盡的想念。可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是從別的女人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近在咫尺,她卻不能抱一下自己的孩子。
一路上,馮妙都昏昏沉沉地睡著。她的確累壞了,身體因為生育而元氣大傷,素問又按著王玄之的叮囑,在她的飯食里加了寧神安眠的葯。四個人在玄衣衛的幫助下,瞞天過海離開了南朝的疆土。
「這是……哪兒?」她有些茫然,一時無法接受周圍的環境。
拓跋宏心中,只有無盡的悔愧,如果不是因為他,妙兒怎麼會遭受這樣的凌|辱?孩子既然已經出生,他便只能想辦法,讓馮妙不再受那些流言蜚語的困擾。高清歡眸色碧綠,許多皇室中人都見過,如果他的妹妹生出碧眼的孩子,那便說得過去了。他原本已經對高氏這對兄妹生疑,此時卻不得不為了妙兒生生忍下來。
想到蕭鸞,馮妙心裏的裂紋就又擴深了一寸。雖然她一直表現得毫不在意,可親生父親的絕情冷血,還是狠狠擊碎了她心底最後一絲盼望。在她從小到大的夢裡,父親一直都是一個溫潤敦和的男子。她幻想過,這麼多年的分別之後,哪怕父親另娶了心愛的妻子,她也代替阿娘原諒。沒想到,他根本不愛任何人,他只愛生殺予奪的權力,只愛自己。
痛悔幾乎將他勉強維持的理智全部擊碎,甚至來不及細想,馮妙為何會忽然提起王玄之。他只能卑微地答應:「是,都是朕的錯,是朕害你一直傷心流淚,讓朕用後半生好好地補償你。求你……相信朕最後一次。」
他願意傾盡所有,換她四時安好,包括獻出他自己。
而明懸寺,是拓跋宏到達洛陽后命始平王拓跋勰親自帶人修建的,並且定為皇家女眷上香祈福的寺院。與其說這裡是一座寺,倒不如說這裏更像是一處宅門院落,正殿之內,立著寶相莊嚴的金身佛像,殿後便是倚著山勢分佈的禪房,掩映在青松翠竹之間。
素問見她連嘴唇都隱隱透著一層蒼白,心中萬分不忍:「孩子沒有出什麼事,雖然生得早了些hetubook.com•com,可他長得很好。只是……送我們來這裏的人,把孩子帶走了,我和靈樞根本阻攔不住。」
拓跋宏也就由著她,抬手在嬰兒絨毛似的胎髮上摸了摸,卻避開了不去看那孩子的眼睛。畢竟這孩子的身體里,有一半的血脈來自妙兒,她那麼喜歡孩子,連從前知學里中讀書的親貴子弟,她都願意一個個耐心親近,做些精巧的小玩意兒教他們讀書,更何況是她自己辛苦生出的孩子。拓跋宏轉開視線,只要妙兒能回來就好,如果有罪孽,該背負罪孽的人也是他,他的妙兒,一定要乾乾淨淨地回到自己身邊,他不準任何人對她有絲毫非議。
寺院之內,還建有一座九層浮屠,層層檐角上都懸挂著金鐸,四面窗扇都用朱漆塗刷,門扇上嵌有金釘,極盡莊嚴華美。明懸寺的圍牆,都仿照宮牆的樣子,有十余丈高,正東、正南、正西、正北各開有一處端端正正的大門,遠遠望去就讓人心生敬意。
他緩緩閉上眼,每說一個字都像踩在刀尖上那麼艱難。當玄衣衛對他稟報,已經把馮娘子和她剛生下的孩子帶回來時,他高興得整夜未睡,想看一眼那孩子,又怕夜裡吵醒了他們母子。他早就命人修建好了明懸寺,作為馮妙的棲身之所,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便把她風風光光地迎回皇宮。
馮妙時常彎起雙臂,做出一個懷抱孩子的姿勢,向自己證明那個孩子真的來過,她還曾經真真切切地抱過他呢。他的五官手腳都還那麼小,拳頭握在一起,就跟一顆核桃差不多。
「朕是為了……」拓跋宏在她質問的眼神中,竟忽然生出一股心疼,到嘴邊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她原本是一個多麼溫柔羞怯、慧黠靈動的女孩兒,像春天清早的嫩草尖兒上凝結的第一顆露珠,滾落在手心上時,還帶著沁涼的觸感和花木的芬芳。可現在,她卻好像要不顧一切地與所有人為敵。
她也曾經問起過,離開那天東籬發生了什麼事,素問怕再勾起她擔憂的心思來,只略略地告訴她,王玄之放火燒了東籬的後院,引開了西昌侯派來的兵士,讓她們有機會乘馬車離開。
他不忍再揭開她心上的傷疤,放低了嗓音說:「妙兒,朕總歸是為了你好,那孩子認高照容做生母,才不會有人對你……對你有所非議,朕會安排好一切,儘快接你回去。要是你想念那孩子,朕叫照容她經常帶著孩子出來看你,日後在宮中,你也能經常見著他,好不好?」
馮妙一直努力想要看清懷兒,可他本就被襁褓包住了身子,又被高照容擋住了大半,只能隱約看到一個側臉。
馮妙向她搖頭,說了一聲「我不要緊」,用手扶著胡床邊沿坐下,心裏反反覆復想著,還是大哥說得對,要先起個名字,孩子才容易留得住。她只看過那孩子一眼,此時想他想得心裏快要破出一個洞來,卻連個名字也叫不出來。
「妙姑娘,你醒m.hetubook.com.com了?」素問走過來,扶住馮妙讓她坐在胡床上。身子觸到胡床的一剎那,馮妙忽然意識到,這裏應該已經是大魏的國土了,屋內的陳設,帶著明顯的北朝風格。
高照容抱著幼子,小心地踏上石階,她對這個孩子,比對二皇子拓跋恪還要盡心,一路都親自抱著不肯放手,連奶娘都只能跟在一邊。拓跋宏伸手要接過來,她卻半羞半嗔地側身一躲,堅持要自己抱。
高照容笑著撫了撫那孩子的側臉,既柔婉又嫵媚地說:「懷,虛懷若谷的懷。」大魏的國姓是拓跋,自然不需再特別提起,住持對這名字稱讚不已,躬身施了一禮便退下了,自去準備祈福用的名簽。
要站在權力最高點的人,都要這樣絕情冷血嗎?
即使有人心存疑慮,見了這些,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妙姑娘……」素問轉過臉去,避開了她的目光,「你先吃點東西吧,過會兒我再幫你開幾服養氣補血的葯,身子慢慢養著,就會恢復的。」
「妙兒!」有人叫著她的名字,從裡間快步走出來,「你怎麼一個人出去了?也不多穿一件衣裳……」那人拉著馮妙站起來,張開雙臂抱住她,想用自己的身體來給她一些溫暖。
馮妙像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看他:「我的孩子呢?你憑什麼把他送給別人?」
那道俏麗的身姿,連著她懷中三個多月大的嬰兒一起,毫無預兆地躍進馮妙的視野。
他已經私下對幾位頗有威望的親王和大臣說明了遷都的願望,向他們講明利害,大魏不可能永遠蜷縮在北地一隅。此時,任城王拓跋澄先站出來,提議遷都:「這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功績,皇上不必擔心日後無法向先祖交代了。」
馮妙睜大了眼睛,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你是怕別人因為那孩子說我德行有虧?」明明是他,在上元夜當晚悄悄進了青岩寺的禪房,現在卻又遮遮掩掩、藏頭露尾。她並不知道有人故意引著拓跋宏看見了另外一幅假象,只當他跟自己愛權愛勢的父親一樣,一心只想得這天下,其餘的什麼都可以捨棄。
拓跋宏原本就有意借南征之機遷都,卻故意板著臉說:「朕的先祖和父皇都曾經御駕親征,並且戰功赫赫,如今朕已經昭告天下,要南征討伐暴虐無道、篡奪皇位的蕭氏,要是無功而返,朕有什麼臉面來面對大魏百姓?百年之後,朕又有什麼臉面去見拓跋氏的列祖列宗?」
「妙兒,你心裏委屈,朕都知道,」拓跋宏在她耳邊開口,「是朕不好,以為那些侍衛可以護你周全,你要怎麼怨朕都可以……」
在渾渾噩噩中過了十來天,明懸寺中忽然開始準備一場祈福法事。素問私下向熟悉的姑子打聽了,才知道是宮中的小皇子滿百日,天子要帶著皇兒和他的母妃一起,到明懸寺上香。聽說皇帝特別看重這個新出生的皇子,提早五天就命人來準備,東西都用上好的。還說小皇子怕生,閑雜人等當天都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出門,免得驚擾了他。
見此情形,拓跋宏便「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他早已經派人提前在洛陽修築宮室和房屋,隨行的宗室親王,都被妥善地安置了住處,又獲得了豐厚的賞賜,自然人人稱頌皇帝賢德。三日之後,拓跋宏親自前往剛剛遷來的太廟,祭告先祖,正式遷都洛陽。
馮妙怔住,素問的衣袖如流沙一般從她指間滑落。這裡是大魏境內,王玄之只會放心把她交還給拓跋宏,不會相信其他任何人。拓跋宏不帶她回宮,也不來見她,卻帶走了她的孩子。
她終於明白了,那天一勺勺喂著魚湯時,王玄之深邃如海的目光,也終於明白了,那句「只想把最好的給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在魚湯里放了迷|葯,便是替馮妙做好了決定,讓她能毫不猶豫地離開。
眼淚一路被風吹乾,這時已是深秋,風卷在身上,很容易就吹透了幾層衣衫。馮妙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是順著每天走慣了的路,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住的禪房。靈樞和素問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並沒像往常那樣迎出來。她的身子貼著合攏的房門慢慢滑下去,整個人坐在地上,雙手抱住了沉沉發漲的頭。
每次從回憶的美夢中醒來,她都只能面對一間乾淨整潔的禪房。這裡是皇家專用的寺院,所有的姑子都潔身自好,沒有任何一件小孩子用的東西。除了她的記憶,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那孩子真的存在過。她連自己有沒有流過眼淚都不知道,只覺得每天清早起來時,軟枕都是濕透的。
可那孩子第一次送到他面前時,便如一把利刃直刺進他的胸膛。他的母親是漢人,他的雙眼是純正的黑褐色,按照入宮時的記錄,馮妙的父母也都是漢人,可這孩子……卻有一雙翠如碧玉的眼睛,跟高清歡一模一樣的眼睛!
「妙姑娘,這裡是洛陽明懸寺,你已經睡了好些日子了,我去拿些暖胃的粥來吧。」素問一向沉穩,此時話也答得妥帖。
馮妙像個木偶一樣任由他摟著,身體僵直著一動不動,連語聲都麻木得不帶任何起伏:「拓跋宏,你只會騙人,你剛剛還說什麼都可以給我,可我開口要了,你又不肯。我想要我的懷兒,我想要玄之大哥平安無事,你給得起嗎?」心頭像被一刀刀凌遲成碎片,關於西昌侯府里看到的那封信,她已經連質問的力氣都沒有了。
馮妙沒再多問,追問下去,只會惹來更讓她無法面對的答案。蕭鸞本就已經對整個王氏動了殺心,發現馮妙和新出生的嬰兒都不見了,他只會更加暴怒,並且把怒火全都發泄在王玄之身上。
像悶熱過後被暴雨淋透一樣,馮妙只覺得從內到外都是涼的,她見素問要走,上前拉住素問的衣袖:「告訴我,孩子在哪兒?無論他出了什麼事,我都應該知道。」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要從建康到洛陽來,本就千難萬難,更何況身後可能還有蕭鸞的追兵,馮妙在心裏已經做好了hetubook•com•com最壞的打算。不管怎樣,他們至少有過這幾個月的母子緣分,她總該知道孩子的去向。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馮妙睜開眼時,仍舊覺得天和地都在不停地晃動,好像整個人還躺在狹小的馬車裡,隨著馬蹄聲「咔嗒咔嗒」地搖。她撐著上身坐起,想去拿桌案上的茶杯,手卻摸了個空。
可馮妙卻越發覺得心裡不安,她猛地站起身,對著素問急切地發問:「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清醒過來幾天,馮妙漸漸弄清楚了洛陽城和明懸寺的情形。拓跋宏御駕親征的大軍行進到洛陽時,恰逢陰雨連綿,道路泥濘難走,那些在平城安逸慣了的宗室親王,都忍受不得這種辛苦,跪在御駕之前懇求暫緩南征。
除了姑子居住的地方外,明懸寺內還建有蓮花池、藏經閣、珍玩館、茗茶苑,數不清的金銀玉器、琉璃杯盞存放在其中,供馮妙隨意賞玩取用。可如此闊大的寺院,裏面住的姑子卻並不多,馮妙見過面、認得出的,只有五六人,都是家世清白的修行女子,平日里循規蹈矩、姿態端方,跟青岩寺里的情形完全不同。
奶娘、婢女們把懷兒圍攏在中間,徹底看不到了。高照容緩步向外走去,住持也帶著明懸寺中的姑子跟隨在後面送出殿門。馮妙踮起腳尖痴痴地向遠處望去,卻一眼也看不到她的懷兒了。
姑子陸續散去,大殿里忽然變得空空蕩蕩的,只有檀香的味道經久不散。馮妙從佛像後轉出來,撿起地上一塊掉落的帕子。方才高照容用它給懷兒擦過嘴角的口涎,上好的蜀錦繡帕,只用過一次就隨手丟掉了,顯見得這孩子平日的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她把帕子貼在胸口,呢喃了一聲:「懷兒……」
祈福法事當天,馮妙終究還是忍不住,悄悄繞到前殿,躲在高大的金身佛像背後,想看一眼究竟是哪個妃子得寵。她不想承認,其實也想看一眼拓跋宏,問問他為什麼帶走了自己的孩子,又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她。
素問轉告馮妙時,她就像在聽發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的事一樣,不知道宮中近來是哪個妃子得寵,有幸生下了皇子,還能得到皇帝如此愛重。
平城中有不少鮮卑其他部落的遊民,玄衣衛也追查到,那一晚欲對馮妙非禮的人中,也有眸色淺淡的人。皇宮內外,又流傳著不知是什麼人放出的流言蜚語,說幾次見到高清歡偷偷去青岩寺,與養病修行的馮氏私會。
高照容抱著孩子,徑直走到佛像前,由婢女攙扶著跪下去。馮妙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那個孩子身上,襁褓里的小人兒還在睡著,嘟起的小嘴巴里露出一點粉紅色的舌尖,嘴角上溢出晶瑩剔透的口水。只看一眼,她就立刻認得出,那是她千辛萬苦生下的孩子,絕不會有錯。
可再多的珍玩經史,也填不滿馮妙心底里破開的裂紋。她發瘋似的想念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孩子,不知道他在哪裡。沒有親娘在身邊,他能不能吃得好、睡得好。靈樞和素問輪流陪著她,怕和-圖-書她做出什麼自傷的事來。只有馮妙自己心裏清楚,在找回孩子以前,她不會允許自己倒下。
馮妙冷冷地笑著:「那好啊,我要你用皇后的身份迎我回宮。拓跋宏,我已經不敢奢望做你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了,你不是虧欠了我嗎,讓我做皇后,不過分吧?」
任城王這麼一說,以李沖為首的漢臣也立刻表示支持,請求皇帝遷都洛陽,暫緩南征。一向對皇帝忠心的廣陽王、始平王,還有吃不得苦頭的幾位親王,都跟著一同請求。
皇室的祈福儀式冗長而又沉悶,連綿不絕的誦經聲,在大殿中如潮水一般反覆迴響。高照容一直抱著懷兒,不時用帕子擦擦他的小臉。懷兒一定很愛笑,在睡夢裡也咧著嘴,偶爾咂巴兩下,像是夢到了什麼香甜可口的東西。拓跋宏站在一邊,目光停駐在襁褓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上像被滾熱的水澆過一遍似的,忽涼忽暖,馮妙站在原地,連半邊身子探在外面都沒發覺。她的孩子有名字了……懷兒,虛懷若谷的懷。
心口跟著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視線忽然被水霧蒙住了,馮妙抬手用力揉了揉雙眼,近乎貪婪地看著那人。明懸寺的住持早已經等在門口,向拓跋宏跪拜行禮。拓跋宏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免禮,接著回身扶過一名抱著嬰孩的女子。
躲在佛像背後的角落裡,遠遠地就看見象徵帝王權柄的華蓋緩緩行來,馮妙的心也跟著被無形的手高高舉起。究竟有多久沒見過他了,半年還是十個月?馮妙睜大了眼睛,牢牢地盯著華蓋之下的人影。隔得太遠,真的看不大清楚,她只覺得那人步履穩健,行動間儼然是一個睥睨天下的帝王,既熟悉又陌生。
「妙兒,這件事是朕虧欠了你,你想要朕如何補償你,都可以。」拓跋宏用近乎祈求一般的語氣說著話,他命人修建如此華麗的明懸寺,已經惹得朝臣議論紛紛。只要能換得馮妙再次展顏一笑,讓他像周幽王一樣烽火戲諸侯他都肯。
拓跋宏知道她說的都是氣話,她從沒在意過什麼名分,她心裏的怨和恨,只能慢慢撫平。拓跋宏上前,把她瘦小的身子攬在懷中:「妙兒,如果因你回宮而廢后,那些難聽的話就都會落在你身上。朕原本想等著把後宮清理乾淨再迎你回去,卻沒想到平白生出這麼多波折,所以朕現在不想再等了,回宮時先委屈你……」
儀式結束時,住持用凈瓶盛著無根水,輕撣幾滴在小皇子身上,象徵神佛庇佑、無病無災。奶娘、婢女簇擁過來,說著好聽的恭維話,高照容笑得越發溫柔得意,叫自己的貼身婢女拿預先準備好的百歲結出來賞賜她們。一枚玉環套著一枚銅錢,用紅色的絲線一圈圈地繞住,每一個百歲結,都是求了兒女雙全、多福多壽的親王夫人做的,昭示著皇帝對這個幼子的無限寵愛。
「妙姑娘,還是先別想那麼多了,養好自己的身子要緊。」素問擔心得很,卻不敢太過表現出來,只怕她鬱結於心,身子就更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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