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所以,現在,曾經結伴出宮玩鬧的訊號,變成了殺她的訊號。曾經護她在身後的太子哥哥,就要娶她為妻。而曾經許諾要娶她的奕子軒,要殺她。
「好。」晏傾君的沉吟不過片刻,便答應了。
祁燕蒼白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淡淡地看了一眼晏傾君,冷聲道:「即便不是我,她亦只有死路一條。孤島上,那麼多次刺客,全是邱壑派來的,可見他想除掉我,她卻不肯。長此以往,邱壑必然想辦法架空她的權利,說不定會直接倒向祁天弈,以求自保。」
晏傾君數了數黑衣人的數目,抓緊了袖間的匕首,是誰,要殺她?
她不解地看著商闕。她記得思甜說過自己身上的是封家的祖傳之物,那商闕手裡的,又是什麼?
祁燕並不遠離晏傾君,如暗夜流光一般在幾人之中穿梭。
思甜她並未帶著,雖說那丫頭也算機警聰慧,可自己在她面前一直是懵懂柔弱的「封阮疏」,東昭一行,她是不打算再裝下去,留著一個什麼都不清楚的貼身丫頭,還是略有麻煩。
大船暫時在岸邊停靠一晚,明早便重新啟程,難得一個安靜的夜晚,走了一個商闕,又來了幾名不速之客!
「落霞,去廚房拿幾樣小菜,再拿一壺好酒來。」晏傾君推開祁燕,話是對祁燕說,雙眼卻是含著笑意看著商闕。
玉色溫潤,凝白如脂,在燭光下發出微微熒光。
「你為何會背叛璋華呢?」晏傾君正走向船頭,寒風凜冽,吹亂她的髮髻,她突然回頭問祁燕,眼底是孩子般的單純不解。
晏傾君抬眼,見他剛剛捏在手中摩挲之物,是一塊羊脂玉。
祁燕自然是知曉晏傾君的備菜拿酒只是想打發她走開,因此見晏傾君和-圖-書一人出門,便跟了上去。
晏傾君對她這個習慣很是滿意,免了她又捏造些原因來瞞住身份。
不傷利益之事,讓一讓,無所謂,更何況,這的確不是她的東西。只是,商闕今夜過來,目的不會這麼簡單吧?
「今夜我來,想讓公主割愛。」商闕垂下眼瞼,眸中的哀色被掩了去,低聲道,「公主想用阮疏的身份完成心愿,商闕不願多問。但那『封』字玉,是阮疏畢生所求之物,我只是不希望,落在她人手裡,成為爭權奪勢的工具……」
船行至第五日,再次遇到狂風,臨岸停下。晏傾君不曾走過水路,久在船上還是有些許不適,本想趁夜讓祁燕帶著她到岸邊的小鎮上玩轉一圈,哪知船上來了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商闕將那玉塊放在桌上,笑容澀澀,道:「封佐從來不肯承認阮疏是封家的女兒,阮疏自小的願望便是得到父親的認可。祁洛山一戰,正是她十五歲的生辰。她去找我,我以為……」商闕低笑一聲,帶著三分自嘲,三分酸楚,繼續道,「這玉塊,本是我做來哄她開心。那塊真正的『封』字玉,在你身上吧?」
晏傾君才抬腳走了幾步,便被祁燕的一股大力拉了回去,聽她高喊道:「公主小心!」
她看著晏傾君,被大風吹的眯起的眼底微光閃爍。晏傾君彎起眼角,對著她乾笑了兩聲。她突然發現,身邊有個聰明的丫鬟也是件很討厭的事。
淡淡的蘭花香。
「阮疏畢生心愿,得到封佐的認可,做回祁國人。她的屍身,怎可留在東昭?」商闕語調平淡,卻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
「很骯髒是吧?」晏傾君嗤笑,打斷他的話,利落地從腰www.hetubook.com.com間抽下玉佩放在桌上,「還你。」
這匕首仍是晏卿給她的那把,上次便是憑著它從密道里鑿出空洞,跑了出來,「其利斷金」,還真不是假話。
當然留活口!
第一個是祁天弈。將祁燕鎖住、傷害,卻又口口聲聲說愛,說聽她的話,為了她幾乎半個江山都丟下。可是,既然愛,又為何要傷害?逼迫她生下孩子,最後為了自由連幼時拚命袒護的璋華都背叛。
祁燕無從知曉她的真實身份,每每對她說到東昭,她眼底滑過狐疑,卻從不多問。
那一聲叫喊中氣十足,刺破夜空,卻並未起到晏傾君預料中的作用,四周仍舊是靜悄悄的一片。
晏傾君的眼睫顫了顫,不露聲色地柔笑道:「不知王爺今日到我船上做客,有何指教?」
商闕許是未料到晏傾君會回答得如此乾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起晏傾君放下的「封」字玉,「公主行事,果然乾淨利落,商闕靜待佳音。」
冬季塢溪水量涸少,水流卻仍是湍急,再加上雨雪之後狂風大作,船剛好是順風而行,從祁國上流到東昭下流,行船速度比料想中快了許多。但是也因為偶爾的風雨使得船隻擱淺,如此算來,還是耽誤了回東昭的日子。
晏傾君摸了摸自己掛在腰間的「封」字玉佩,雖說是不同的玉種,可乍一看去,竟是與這個極為相似的,連「封」的字跡都幾乎一模一樣。
所以晏卿說她急於求成,用她的一條命去賭回到東昭的機會。
晏傾君對上她的眼,想了半晌,搖頭道:「有時候,推理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很多事情摻雜了感情,便不可用常理來推斷。所以,我是不確和-圖-書定的,只是在賭而已。」
祁燕不解地看著晏傾君,再給她少許時間,定能將這二人擒下。晏傾君看著地上的斷臂,面色有些發白。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染了血的匕首,塞回袖間。
第二個就是眼前的商闕。明知封阮疏的畢生心愿是得到封佐的認可,封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既然愛她,何以當著她的面,親手殺了封佐?待到她死了,再來討回她的心愛之物,甚至連屍身都想要回去。
「算了。」晏傾君見祁燕對剩下二人窮追不捨,喚了一句。
「是。」祁燕雖心有疑慮,卻是不加猶疑地俯身行禮,退下。
那刺客的手臂隨著晏傾君的動作滾落在地上,他另一隻手捂著手臂痛苦地倒在地上。剩餘的四人見情況不妙,兩人與祁燕繼續爭鬥,兩人抽身來帶著受傷那人便跳入塢溪。
晏傾君想了想,點頭稱是。
說到「祁天弈」,祁燕的聲音顫了顫。晏傾君只裝作未發現,緩步到了船頭。
祁燕早便察覺到了來人,將晏傾君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眼前人。
祁燕所估無誤,邱壑的勢力傾斜,晏卿也與她說過。
晏傾君的話未說出口,五名黑衣人已經察覺到打不過祁燕,齊齊撤退。
你說,如果沒有欺騙,如果沒有背叛,如果沒有陰謀,如果沒有家族,如果沒有利益,如果沒有愛情,我們還是我們。我說,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晏傾君覺得,自己又碰上了一個瘋子。
「回去吧。」晏傾君無視祁燕的疑惑眼神,垂首,繞過斷臂,自顧向前走。
商闕輕輕一笑,面上的表情卻並未柔和,笑意未達眼底,他將右手放在桌上,攤開五指。
「走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晏傾君未回答,攏了攏披風,「天冷,這麼關鍵的時候,你我可不要倒下了。」
「落霞也想問一句,若公主認為我不會背叛母親,也就不會有此一計,既然一切都在公主算計中,為何還要多此一問?」祁燕走到晏傾君身側,側首看著她。
商闕自嘲一笑,「公主如此乾脆,我直說便是。」他抬起眼來,直視晏傾君,「既然傾君公主已回東昭,是不是……該把阮疏還給商闕了?」
祁燕動作一慢,那兩人也見勢逃走。
「王爺自可說得直白些。」
而且,因著不太好的天氣,晏傾君本想看看沿途風景的心情被破壞殆盡,只能每日窩在坊內,好在有個祁燕在,和她詳細講講東昭的風俗習慣,時間也不算太難熬。
活捉刺客的目的是問出他們是誰派來的,可剛剛打算抓住她的那名黑衣人,她在他身上嗅到一股味道。
與蘭花有關的東西,便是與奕家有關。奕子軒為了方便與她暗中聯繫,曾經這樣對她說過。
祁燕被鐵鎖鎖了近一年,剛開始動作有些生澀,十幾招后顯然靈活許多,一人對上五人也未見吃力,反倒是那幾名黑衣人先後受傷。祁燕不忘手上的招式,一面沉聲問道:「死還是活口?」
祁燕微微一笑,「其實是因為,此事若放在公主身上,公主未必會背叛自己的母親吧。」
難怪今晚格外安靜!恐怕是有人給船上人下藥了!
「落霞不明白,為何公主急切到東昭,嫁人……未必是件好事。」八年的囚禁,在她看來,沒有什麼比自由更重要。眼前的女子卻顯然期待著快點到都城。嫁了人,換了座牢籠罷了。
——晏傾君和圖書
商闕一身黑衣,髮髻高挽,精神抖擻,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晏傾君身子一歪,險險地躲過幾枚暗器,隨即暗夜裡竄出幾個黑衣人的影子。祁燕一把將她推回船頭的欄杆邊,橫在腰間的軟劍出鞘,大喊一聲「刺客」便與那幾人爭鬥起來。
「還有什麼話,王爺直說便是。」晏傾君看了看天色,她可不是坐在這裏聽他懷念封阮疏的,人都死了,拿塊玉回去又能如何。
晏傾君看著他毫不猶豫地投身落在塢溪中,打了個寒顫,隨手拿了件披風便往外走。
晏傾君心下一驚,他這是何意?
晏傾君淡淡地笑著,在商闕對面坐下。商闕倒出的茶水熱氣騰騰,映得他的眸色都帶著水漾的暗紋。他並未喝茶,而是從腰間取出一件物什,五指摩挲著,沉聲道:「傾君公主……果然好膽識。」
祁燕見她轉身就走,服順地跟上。
祁燕手持軟劍,傾身欲要追過去,就在這個空當,其中一人突然折回,竄到晏傾君身邊,抓住她的手臂便要劫走。好在晏傾君早有準備,抽出匕首對著他的手臂便是一刀。
商闕愛也好不愛也好,要求合理也好無理也罷,暫時她還需要用封阮疏的身份,當然得答應。至於能否將封阮疏的屍身還給他,要看日後「封阮疏」這個身份,能帶給她多少好處了。
「商闕前來,有一事相求。」商闕直截了當道。

晏傾君斂目,笑道:「傾君與王爺之間,何需用上一個『求』字。傾君用了王爺心愛之人的身份,王爺非但沒有戳破,還很是配合的去祁國求親,傾君感激還來不及,哪裡受得起王爺的『求』。」
「你看,我已經看到都城的燈火了。」晏傾君看向東面,笑容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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