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紅裙妒殺石榴花
第八章 雲鬟玉釵

「聽說他被斬首后,有人還跑去菜市口,剝了他的褲子看了看,還真的是假太監啊!」另一個禁衛軍呵呵笑著說道。
皇甫無雙咧嘴笑著說道:「我是聽了葛公公的話后,聯想到他沒有親自動手,而我當日已經看到,你確實……確實不像是男子。」當日,花著雨為了讓皇甫無雙不再懷疑,還特意撩起長衫下擺,讓皇甫無雙看了看。雖然沒有褪下褲子,但足夠他看出,她那裡已經被凈身了。沒想到,他竟由此聯想到她是女子。
皇甫無雙頷首道:「你放心,朕一定善待她。」
「你……」隨從月魄指著燃燒的燭火道,「你就叫阿燭吧!怎麼樣,很好聽吧!就這樣定了,先退下去吧!」
花著雨驀然回身,快步走到她面前,冷冷地凝視著她問道:「你說我是小姐,是誰家小姐,這是什麼地方?」
一顆心,莫名地發涼。
「小寶兒,你是女人?真的是女人!」他不可置信地說道,唇角揚著快樂的弧度。
「那奴婢用什麼名字啊?」侍女將燭火再次點亮,笑吟吟地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花著雨忽然轉首,問那個小丫鬟。
「那好,既然如此,還請皇上善待她。我欠她很多,這一次又連累她下了牢獄,心中實在有些過意不去。」花著雨黯然說道。
「你……你為什麼吻我?」花著雨靠在牆壁上,面容蒼白地問道,一雙清麗的眸子瞪得烏圓,漆黑眸底的光芒映著燈光,似乎要燃盡這無邊的夜色。
「小寶兒,朕將你關到這裏來,也只是權宜之計。過了這陣風頭,朕便說你是真太監,將你放出去。」皇甫無雙勾唇笑道。
「你終究是懷疑了?」她靠在牆壁上,慢慢問道。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松,只覺得體內一陣排山倒海的疼痛,身子向前撲倒,她感覺到自己撲在了一個人的懷抱里。抬首,她看到皇甫無雙朦朦朧朧的臉,唇角緊抿,眸底一片憐惜。
皇甫無雙果然兌現了他的諾言,確實是送她出了宮。不過,卻是出了虎穴進了狼窩,她竟成了聶遠橋的千金。恐怕她要想從聶府出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花著雨站在花叢中,恨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晚來的風,很涼,而這冷意卻不及她心頭的萬分之一。
那個小太監做夢也沒想到,在各國來朝的宴會上,此事被抖了出來。皇上一怒之下,將其打入內懲院,又定於二月初三這日,將其推到午門外斬首示眾,拋屍菜市口。
皇甫無雙唇角的笑慢慢地凝住了,有些沮喪地說道:「小寶兒……」
宏武元年,真是一個多事之秋。
記憶回到昏迷前的那一瞬,憶起皇甫無雙所言:「小寶兒,朕哪裡會處置你,朕只是依你所願,要你出宮而已。」
她試圖掙開眼前的懷抱,這才發現,皇甫無雙的力道竟然這麼大。她趴在他懷裡,忍不住暗暗地抽了一口氣。她早就知道,皇甫無雙絕不是外表那麼簡單,而此時看來,他的武功也根本就不似表面那麼弱。
「這是小姐的家啊!是聶府!」小丫鬟被花著雨渾身散發的冷意嚇住了,忙哆嗦著說道。
姬鳳離神色淡淡地勾了勾唇,「有沒有,都和我沒有關係了。」
正月里,左相姬鳳離的凌遲之刑,轟動了全南朝。而剛出正月,又一件大事轟動了整個南朝。
那兩個禁衛軍終於發現了立在後面的花著雨,慌忙起身施禮道:「小姐,您醒了,外面風涼,快些回屋內吧。」
將丹泓留在宮中,無疑就是成了牽制她的人質。她縱然走到天邊,也不會放心的。
這個小太監,也在一夕之間成為全南朝女子的公敵。
「小寶兒,留下來,只要你留在宮中,我會給你最尊貴的身份。」皇甫無雙深不見底的絕美瞳眸似乎帶著勾魂攝魄的力量,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花著雨。
「無論你是真太監還是假太監,對朕而言,都是一樣的和_圖_書。小寶兒,別動,你頭上有根稻草。」皇甫無雙凝聲說道,抬手去撥花著雨頭上的髮髻。
牢房中很冷,半夜裡,花著雨被凍醒了。她縮了縮身子,就在此時,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姬鳳離淡漠地說道:「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他的聲音那樣冷,就像深冬飄過雪山山巔的一縷風,晶瑩剔透卻又冷冽。
「我問你一件事,我昏迷了幾日,得了什麼病?」花著雨思考片刻,緩緩問道。在內懲院,她是因何忽然昏迷的,必然有些蹊蹺。雖然現在身上毫無疼痛,但昏迷前,她可是記得胸臆間一陣翻江倒海地難受。
一頭黑髮頓時披瀉而下,好似山間清泉垂至腰間。墨發披拂,越發襯得花著雨臉龐瑩白如玉,皎潔面上明眸似星。
花著雨心中一驚,只覺得好似被人忽然捶了一拳,大喝道:「不要!」
在最初一瞬的微怔后,花著雨淡淡笑了笑。原來,皇甫無雙終究是懷疑了,恐怕從進這牢房開始,就在盤算著怎麼把她的發簪給拔下來吧。
「聶府?聶遠橋的府邸?我是聶家的小姐?」花著雨再次問道。
皇甫無雙似乎生來就有這種顛倒眾生的本領,你明知他的笑容有毒,可還是忍不住被他蠱惑。
花著雨將翠袖打發出去,一個人在閨房內四處轉悠,試圖從這裏逃出去。勘察了一番,很明顯閨房四周布置了重兵,聶遠橋的大兒子便是京里的禁衛軍總統領。她若是要從聶府出去,恐怕比從皇宮衝出去,也容易不到哪裡去。
外面的景緻,是她意想不到的清雅。她所居之處,顯然是一處後花園,外面假山碧水,綠樹紅花,構成了一幅悠遠寧靜的畫面。看樣子,這竟是某處府邸。
皇甫無雙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夠狠!夠狠啊!
她的聲音很淡很輕很溫和,可是,語氣卻是決絕的,不帶一絲轉圜的餘地。
她慌忙轉身撲了過去,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股濃郁的腥甜猛然撞上胸口,眼前驀然一黑,腳步委頓。依稀中看到丹泓的額頭快要撞到刀刃上時,電光石火間,只見吉祥手腕一翻,身形一轉,手中鋼刀已經在轉瞬間翻了過來。丹泓一下子撞在了刀背上,昏迷了過去。
「閃開!」花著雨輕狂一笑,側身利落地避開一人的刀鋒,借力按住厚重刀背反手狠厲一劃,那人哼也不哼,便倒在了地上。
甬道里呼嘯的風如刀子一般刮在臉上,撩起如瀑布般的長發,如同黑色的曼陀羅肆虐綻放。
被喚做月魄的侍女露在面紗外的眼睛笑得彎彎如月,「小王子,奴婢忍不住。」
「小寶兒,朕哪裡會處置你,朕只是依你所願,要你出宮而已。而她,朕會善待她的,你放心!」皇甫無雙言笑晏晏地說道。
據說,他是一個假太監,在宮中和康帝的嬪妃私通,致使康帝的嬪妃珠胎暗結。據說,這個小太監仗著皇上的寵信,竟然膽子大到讓那嬪妃在宮中熬保胎葯。眼看著那嬪妃的肚子越來越大,他曾求了宏帝,要帶此女出宮,未料到各國來朝,此事便被拖了下來。
「月魄,你這名字用著甚好。這段日子,本王子就用你的名字了,以示懲罰!」那隨從眯著眼說道。
只見置身之地是一間精緻典雅的屋子,花梨木的屏風上綉著梅蘭竹菊……這分明是女兒家的閨房,卻又不像是皇宮中的擺設。
她定下心來,漫步走到窗前,推開綠窗,朝外望去。
而這一次,轟動南朝的事情卻是也和他有關。
花著雨聞言回他一個感激的笑,笑容燦爛宛如春曉之花,看得皇甫無雙心中一盪。就在此時,花著雨突然搓掌成刀,向皇甫無雙脖頸劈去。這一掌帶著凌厲之勢,原本是要將皇甫無雙劈暈過去,用他做人質,將丹泓救出來。她知道,皇甫無雙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放她出宮的,不然不會將丹泓留在宮中。
m.hetubook.com.com只見廊下有兩個禁衛軍蹲在那裡說話,很顯然是監視她的。花著雨原本要悄然走過去,將他們擊昏,忽然聽到一個禁衛軍道:「真沒想到,皇宮裡也能混進假太監,那個元寶真是有艷福。不知道他究竟睡了皇帝幾個嬪妃?」
那一次,在左相姬鳳離行刑時,人們記住了那個一襲杏黃色衣衫、作為監斬官的小太監。左相大人在刑場上不拘世俗禮節,深吻了他。而他,卻在刑場上親自動手,砍了姬鳳離七刀,刀刀凌厲,刀刀見血,刀刀斷人腸。
花著雨一把鬆開手,慢慢走到床前坐下。
丹泓向花著雨凄涼地一瞥,忽然發力,向剛放下來的刀刃上撞去。
皇甫無雙竟然吻了她,這太令她震驚了。大約是因為初見時,他太過頑劣,比較孩子氣,她一直覺得他比她小,但其實他或許和她差不多大。從戰場回來后,她意識到他忽然從頑劣少年變成了沉穩的男子,但是,她心中還是認為他比她小。
「奴才是犯人,周全也沒做錯什麼。讓奴才來吧!」花著雨蹙眉道,身子向後仰了仰。
「你是如何懷疑我是女子的?」花著雨淡淡問道。
迷迷糊糊間,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
「我不放!」他頗為霸道地說道。
據說,行刑那日,午門外聚滿了人。據說,砍完頭后,還有人大著膽子上前扒了褲子看了看,果然是假太監。
「這麼說,皇上您認為小寶兒是假太監了?」花著雨問道。
花著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從不知,皇甫無雙對她也有非分之想。那麼,她現在還如何能從宮中出去?
她如何能不管丹泓?
花著雨正在猜測這到底是哪裡,只聽身後珠簾微動,一陣窸窸窣窣的環佩叮噹聲。她回首望去,只見一個頭梳雙鬟的小丫鬟邁著細碎的步子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好幾個人的腳步聲,走得從容不迫,很顯然不是闖入者。
納蘭雪從馬車上走下來,緩步走向驛館內。方繞過假山,他便再也撐不住,只覺得胸臆間一陣翻湧,扶住假山不斷地喘息。
「什麼小姐?」花著雨微微眯眼,冷聲打斷了她的話。
屋內的燭火閃了閃,燭光昏暗,但給人的感覺卻是輝煌璀璨的,因為屋內的兩個人,都是可以充作光源的絕世之姿。
花著雨心中焦急萬分,主要是擔憂丹泓的情況,在這裏,她恐怕是問不出真相的。好不容易挨到了黃昏時分,花著雨從窗子里跳了出去,穿過後面的花叢來到了一處長廊。
小丫鬟垂首道:「小姐,奴婢叫翠袖。」
姬鳳離淡淡說道:「你以為皇甫無雙讓他進了內懲院,還會殺他嗎?」
「元寶,原來你竟是女人!皇上對你一片痴心,你何以還如此固執?」一道瘦小的人影從甬道的黑暗中閃了出來,竟是吉祥。他不是一個人出現,手中還擒著一個女子,正是同花著雨一起入內懲院的丹泓。
月魄尾隨著納蘭雪上了二樓房間,撇嘴道:「很好玩,還沒玩夠,我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唉……」他忽然嘆息一聲,伸指撫過自己的臉龐,頗自戀地說道,「這張臉第一次暴露在日光下,沒想到會讓那麼多人看呆,我真是太漂亮了,魅力無邊。」
「我叫什麼名字?」花著雨淡淡問道。
「為什麼?」皇甫無雙跨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緊盯著花著雨,「小寶兒,你難道不知,我做夢都想那樣吻你。」
皇甫無雙在空中一轉,強行抑制住了身形,慢慢地轉過身來。
小丫鬟顯然以為花著雨還沒醒,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子上,便掀開帷幔去床榻上瞧,看到床榻上無人,登時駭得玉臉發白。
「小寶兒,你註定是我的!」他的話語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吐出,帶著一絲無賴的霸道。微一側頭,他用力地吻上了她的唇。
皇甫無雙,她還是小看他了。
納蘭雪淡淡瞥了和_圖_書他一眼,冷然說道:「你今日也玩夠了吧!」言罷,也不看他,蹙眉沿著彎彎曲曲的樓梯,上了二樓一間布置精緻的房間。
不得不令人欷歔的,對於這個小太監的才能,無人不服。
月魄嘆息一聲,靠在假山石上悠然說道:「你也太拚命了,傷還沒全好,就非要出來!」
吉祥聞言,將架在丹泓脖頸上的鋼刀放了下來。
皇甫無雙的目光鎖住坐在柴草上的花著雨,忽然眯眼命令道:「吉祥,你去傳令,讓周全自己去領五十大板。」語氣冰冷,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勢。
丹泓為了她,入了這九重宮闕;為了她,嫁了一個她不愛的男人;為了她,甘心入了這幽深牢獄;如今,又為了她,連命都要搭上了!她如何能拋下丹泓?!
飛鳥盡,良弓藏。這個小太監終究也沒有逃過這樣的命運!
花著雨卻冷冷一笑,緩緩道:「留在宮裡?」唇角笑容一凝,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鋒銳,「可是,我卻是介意的。而且,皇上,我對你也沒有男女之情。那個尊貴的身份,你應該留給溫小姐。她為你,可是做了不少事!你對她也一直情有獨鍾。你們才是天生一對,放我離開吧!」
花著雨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還是初醒時那一襲白色單衣。她微微笑了笑,「我只是走走,這就回去。那個元寶,是何時斬首的?」
他有經天緯地之才,也有英勇殺敵之功。他扶持新帝登基,新帝也對他寵信至極。但是,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允許一個宦官對自己指手畫腳。據說,他仗著宏帝的寵信,極為囂張。
皇甫無雙的眸中劃過一絲黯然。燈光下,他的面容俊美得讓人目眩神迷,像極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這火焰,之前曾經溫暖過她,可是現在卻能灼傷她。
納蘭雪蹙起了眉頭,微笑道:「原來,皇甫無雙也對他有意思?」
皇甫無雙抱臂靠在牢房門口,一襲黑色便服,長發高束,牢內燈籠的亮光從他身後透了出來,將他整個人照成一個黑色的剪影。他身上散發著一種令人戰戰兢兢的氣勢,極為冷冽。可是聽到花著雨的話,他原本隱在暗影中的臉龐上,頓時露出蓮花般潔白的笑容,漂亮的黑眸散發出璀璨至極的光芒。
「小姐似乎是中了毒,昏迷有兩日了,老爺請了宮中的太醫,已經為小姐祛了毒。」翠袖小心翼翼地說道。
隨著他們進來的月氏國侍女正在點燃蠟燭,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把剛剛點亮的蠟燭不小心吹滅了。月魄怪叫道:「好啊,月魄,你敢笑我?」
出宮!這麼說,眼下她是在宮外,可是,她這是在哪裡?
「今日。」一個禁衛軍慌忙答道。
想不到,皇甫無雙身手靈活至極,他閃身避過花著雨這一擊,黑眸圓瞪,委屈地喊道:「小寶兒,你要做什麼?」
「什麼?」小丫鬟怔怔地問道,顯然不明白花著雨的話。
她被斬首了,還被拋屍菜市口,任人觀賞。
這一覺睡得甚好,竟然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許多畫面浮光掠影般閃過:小時候魔鬼般的訓練,第一次拿起刀殺人,第一次上戰場……
「真的?」花著雨凝眉,有些不可置信,只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皇甫無雙不會玩什麼花樣吧,「那,宋昭儀呢,可以讓她也出宮嗎?」
花著雨將牢房一角的柴草鋪好,躺在地上,閉上眼睡了起來。折騰了一日,方才又和月氏國的月魄比試了一番武藝,她累極了。到了牢里,她也不用服侍皇甫無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倒是可以好好歇息一番了。
侍女不滿地撇了撇嘴,苦著臉無奈地頷首退了下去。
其實花著雨已經猜到皇甫無雙一定會來牢中探望她,畢竟這件事總是要弄清楚的。只是她沒想到,他會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地來。
掛在牆上的燈籠,被皇甫無雙撲過去的力道衝擊,頓時急劇晃蕩起來。m•hetubook.com.com黃色的光暈從皇甫無雙臉上急速閃過,又急速盪回。他俊美的面容在燈籠的亮光下,忽明忽暗,一如他的人,時而仙童,時而惡魔。
「離,我今日也不過是想為你出出氣,也沒想把那個小太監殺了。不過,倒是沒想到,想為你出氣的人還真不少。這一次,這個小太監恐怕沒有活路了。」真正的月氏小王子納蘭雪,也就是隨從月魄蹙眉說道。
內懲院也算是熟門熟路了,畢竟去年夏天,花著雨在這裏住了好長一段時日。一進內懲院的大門,迎出來的還是那位一臉刻板的院官周全,用他那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一板一眼地說道:「您到了這裏,便再不是什麼一品太監總管了,就是一個犯人。您進去了,小的就不用給您行禮了。這是枷鎖,請您戴上。」
「這周全也太沒眼色了,這一次,給他個教訓。」他從花著雨髮髻上拈下來一根稻草,緩緩道。
吉祥心中一驚,五十大板,打得狠了可是會要人命的。不過,看了一眼牢房內簡陋的擺設,他也明白周全為何得罪皇上了。看到皇甫無雙冷到極點的臉,他忙答應一聲,去傳旨了。
家?她早就沒有家了,何來家一說?
「不好了,小姐……」她張口喊著便向門邊跑去,轉過屏風時,看到了凝立在窗前的花著雨,忙捂住了嘴。良久方放下手,她慢慢道:「小姐,你原來在這裏,奴婢還以為……以為你出去了呢。」
小丫鬟恭恭敬敬地說道:「小姐,您是聶相的女兒,名聶伊人,自小養在外祖家,最近為了參加選秀才歸家。」
穿過黑黢黢的走廊,邁入一間陰沉沉的牢房,居然還是上次她住過的那一間。這也好,熟悉!她倒是不怕受什麼苦,只是連累了丹泓。因為男女有別,更因為她和丹泓還有「奸|情」,所以一進內懲院,兩人就被分開關押了。丹泓如今身懷有孕,也不知她能否受得住這牢里的苦楚。原本馬上就要帶她出宮了,卻不想連累她陷入到這牢獄之中。
手一松,花著雨手中的鋼刀墜落在地,發出噹啷一聲脆響。她側首向皇甫無雙露出一抹清艷的笑,「放了她,我任你處置!」
花著雨原本以為他會暴怒,卻未料到他一副哀怨的受氣樣,心中的羞怒頓時消了消。但是,還是有些意氣難平。
為什麼,要讓她死了還那麼屈辱!皇甫無雙,你到底要做什麼?
「無雙,你放我走吧!」花著雨抬眸說道。現在的她,是不可能再在這裏做太監了,她必須離開,馬上離開。
入暮時分,月氏小王子納蘭雪乘坐馬車帶領他的隨從月魄和一眾侍女到了驛館。月氏國驛館並不大,只是一處小小精緻的院落,正中聳立著一座假山,栽種著幾棵古樹。
那笑容是真的高興,如此炫目,像是有光照到了他的內心,又像是一個貧窮一生的人忽然撿到了金元寶。那種意外的喜悅,由內而外,是那樣明顯。他看得出了神,忍不住伸手去抬她的下巴。花著雨一扭頭,閃開了他的觸摸。
花著雨睜開眼睛,頭頂上一彎金鉤,緋紅色煙羅紗帷幔在眼前輕垂而下,微風輕拂,金鉤珠簾次第相擊,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
「哦!選秀?」花著雨坐在床榻上,木然地點了點頭。這麼說,皇甫無雙並非讓她出宮,只不過是為她弄了一個身份,想要讓她名正言順地選進宮中做他的妃嬪。
坐在卧榻上的男子正是死而復生的姬鳳離,燭火搖曳,映著他消瘦憔悴的面龐,唇色極淡,猶若冰晶一樣,眸色深深,似乎沒有任何情緒在裏面。但是這樣的他,卻又有一種令人不容忽視的存在。
皇甫無雙瞪圓一雙烏眸,朝著花著雨一個勁兒地猛瞧,那樣子好像一輩子也看不夠一樣。
原來……皇甫無雙對她……
「你們都退下吧!」皇甫無雙又冷冷地命令道。身後尾隨的幾個暗衛將燈籠插在牢房的牆壁上和-圖-書,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還將牢門悄悄關上了。
「小寶兒……你幹嗎這麼大力推我?」他瞪著比寶石還要璀璨的雙眸,充滿哀怨地望著她。
皇甫無雙在牢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快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笑吟吟地說道:「小寶兒,朕可是想死你了。」他徑直蹲在她面前,她抬眸,皇甫無雙的黑眸離她太近,近到她能從他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樣清晰。
「好,小寶兒,無論什麼我都可以依你。你不要這個尊貴的身份,那好,我不會強迫你,但我會一直給你留著。你要離開皇宮,那好,我也答應你。」皇甫無雙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耳畔有溫熱的氣息撲來,全是皇甫無雙低沉深情的話語,讓花著雨一張臉頓時慘白。
「走,別管我!」丹泓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哀憐和不舍,又含著決絕。
納蘭雪挑了挑眉,額間的硃砂在燭火照耀下分外鮮艷,「你不想去救他嗎?畢竟,你曾經對他可是……」
花著雨冷冷眯眼,忽然運起內力,向皇甫無雙胸口推去,砰的一聲,皇甫無雙被她一掌推開,向牢房的牆壁上撞去。
一把雪亮的刀就橫在丹泓的脖頸前,若是再進一分,便會割破丹泓的咽喉。丹泓的臉蒼白至極,原本靈動的大眼,此刻滿是怒意。她看著花著雨,堅決地說道:「快走,不要管我!」
「噓!你小聲點兒。」另一個禁衛軍嬉笑著說道,「什麼艷福,到頭來,還是難逃殺頭的命,那還不如沒有那個艷福!」
坐在卧榻上的月氏小王子納蘭雪慢慢地將臉上的面具揭了下來,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面容來,只是臉色蒼白至極,沒有一絲血色。
她不快地眨了眨眼,淡淡笑道:「皇上,你不懷疑我是假太監?」
小丫鬟驚慌地點了點頭。
「都讓開!」花著雨將從暗衛手中搶過來的刀朝前一指,冷冷地說道。
花著雨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抬眸瞧了瞧皇甫無雙,卻見他似乎感應到她的心思,破顏綻開笑容,宛如春花初綻。
多麼熟悉的腔調和話語啊,花著雨感嘆一聲,慢慢地伸出手,任由兩名院吏將枷鎖戴到她手上。去年,皇甫無雙被關押到這裏的時候,還曾被戴上枷鎖,別說她一個小太監了。
「你真的這麼盼望離開我?小寶兒,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對我就沒有絲毫的動心?」
花著雨輕輕嘆息一聲,牢房大門被人打開了,明亮的燈籠將偌大的牢房照得亮堂堂的。乍然的明亮讓花著雨清眸微眯,伸手擋著眼睛,只見明亮輝煌的燈光下,皇甫無雙身著一襲便服,站在牢門口。
牢房門外,皇甫無雙的幾個近身暗衛看到花著雨沖了出來,持刀團團圍了過來。
至此,這個穢亂南朝皇宮一年的小太監,終於從人們的視野中淡去。
忽然一勾手臂,兩人身體甫一相貼,他便察覺到她想用力掙開,一咬牙,將她狠狠帶入懷抱。
花著雨知道一擊不中,再難擒住皇甫無雙,外面的暗衛聽見動靜,已經有腳步聲朝這裏圍了過來,再耽擱一會兒,恐怕她就連衝出去也很難了。她連發幾掌,迫得皇甫無雙閃身避過。她趁勢腰肢一轉,整個人如一道輕煙,從他身側閃了出去。
雖然她知道死的那個元寶並非是自己,可是聽到這兩個禁衛軍的話,心頭還是一陣陣發涼,那種涼意從四肢一直滲到了心中。
花著雨揚唇淡淡一笑,寒風呼嘯而過,吹起她鬢邊的散發凌亂飛舞。
花著雨聞言,頓時僵住了。
「別動!這兒還有一根。」皇甫無雙神色專註地說道,再次伸手,這一次花著雨只覺得頭上髮髻一松,再看時,皇甫無雙手中拿著的卻不是什麼稻草,而是她綰髮的發簪。
「可以,但現在還不行,日後我一定放她出宮。」皇甫無雙緩緩說道,慢慢地走到花著雨身前。
花著雨霍然清醒,從床榻上翻身下來,掀開眼前的紗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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