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桃花凋落成敗紅

令狐約眉梢一顫,想來楚長卿已查得一淸二楚,他再隱瞞下去也無意義了。長嘆一聲后,令狐約緩緩道:「我著實是有難言之隱,既然海嵐已下嫁於殿下,那我們也算是一家人,我就將這樁家事說與殿下。我的夫人戚氏其實不能生育,我與她成親后次年便已知悉。隨著年月流走,我夫人眼見我膝下無子,心頭著急逼我連娶了兩房妾室,但妾室各誕下一子后,她又惶恐不安。後來她想到了一個主意,就是謊稱她已有身孕,再到他處尋個初生的嬰孩來。」
然而潘微之嘆道:「我們在盛京,至少還能時常見著他們,我爺爺年事已高……另外陛下的身體也大不如前,我怕我若是走了,潘老太醫就不得不拖著年邁的身軀再入宮廷。」見她沉默,他又柔聲問,「又想到什麼了?」
令狐團圓幽怨地道:「在想一首詩,詩里的少女一心想嫁個金龜婿,可真的嫁了,才知道,原來嫁的人雖好,卻是春宵苦短,夫婿一大早就要上朝,被子都是涼的……」
潘微之微笑著撫摩她的脖頸,這是她的死穴,一被他撫上,她便如抽去筋的病貓,軟在他的胸前。令狐團圓知道她完了,乾脆趴在了他的膝上,潘微之撫摸著她的脖頸,愛不釋手的樣子直叫她心頭恨、身上疼,嘴上只剩斷斷續續的呻|吟,卻又舒適無比。
西日玄浩到底沒把令狐團圓怎麼樣,只是折騰她到不省人事才放開了她。當西日玄浩穿上衣裳打開房門,清晨的陽光立刻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以手掩面許久才放下手,望向鐵床上橫陳的那個人,周身已完全印上了他的痕迹,青的、紅的、紫的、黑的,不復往昔那副幾近完美的胴體。
忽然,他身後傳來轟隆巨響的炮聲,西日玄爍回身一看,駭然瞧見潘岳一身戎裝,跨著髙頭大馬率著一群精壯的軍士而來。西日玄爍認得這支部隊應是陳安義的,可怎麼會落到潘岳手裡?
潘微之摟住她,柔聲道:「我的夫人,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蘇信轉而又笑,「我看你是煩惱著吧?你既有古醫師,又招惹過梁王,這些爛事除了跟我說,還能跟誰說?」
「渾球,你就是個渾球!」西日玄浩的語氣變了,「你必須做個抉擇!如若跟我,就必須要死心塌地,我自會解了你身上的禁術,給你換個身份,明媒正娶你為王妃;若你不肯,那我便將你玩殘了、玩廢了,再丟還給你的古醫師。你選吧!」
令狐團圓頓時漲紅了臉,自從與他好了后,她就一直處於被動狀態。不得已,她轉移了話題,「你說我們什麼時候離開盛京啊?」再這樣住下去不是個事兒,既不能公然和無缺或令狐約甚至潘靜初見面,更像個深院貴婦似的,每日盼著夫君下朝歸來。
令狐團圓不禁止步,回身厲聲問:「他為何打他?」
盛京的官場就在她的等待中,悄然變化著。潘岳被提為正二品,年邁的潘怡和正式歸隱;令狐約成了正三品輕車都尉,其次子令狐無傷任了原先無缺的職位……羽林軍衛尉;蘇信也扶搖直上,掌權戶部;然而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梁王依舊是梁王,西日雍依舊沒有立儲之意;而無缺還是老樣子,當著宮廷里特殊的貴公子,西日雍好像也沒有打算讓他認祖歸宗。
令狐團圓一踩腳,再不理他,飛身而走。
令狐約又長嘆一聲,「這事都怨我,我夫人將那婦人接到別院數月,我竟一直沒與那婦人碰面,倘若我當時見她一面,絕不會放她輕易離去。」
西日玄浩也不逼她開口,以平淡冷漠的口吻繼續道:「我給你餵了點葯,你有點修為就不安分,不過總算你恢復了。」
「她即便化作了灰,我也認得!」西日玄浩忽然放聲笑了起來。那傢伙果然禍害遺千年,跌落繕滑缺口那樣的鬼地方,都沒能死成。
西日玄浩很快來到床邊,一把掰開她的嘴,冷冷道:「你也會哭?當初又為何沒心沒肺地跟我好?女人,無不珍視自己的貞操,你跟我好又跟旁人好,早已犯下了淫|賤之罪。按我大杲律法,就該剝去衣裳,倒騎木馬遊街示眾。」
車隊行經盛京北部的陽囪山,時逢黃昏,夕陽西下,遙遙可見威嚴的盛京城籠罩於一片紅光之中。越靠近盛京就越難抑制激動的心情,不僅令狐團圓如此,西日雍也一樣。他下了車,換坐了駿馬,潘微之與令狐團圓手拉著手,跟在西日雍的馬後,與無數隨行的軍士一起走在歸途上。
王氏雙手搓著衣襟,答不上話來。
「你到底來做什麼?」西日玄浩被他盯得渾身發毛,到底開口斥問道。
她仰起臉,在他指間一吻,之後便是自然而然的相擁而眠。少不得被他拿捏,依舊被他吃得死死的,一番極盡柔情的纏綿后,本該入睡的兩人卻都睜著雙眼。
潘微之哄令狐團圓睡著了,神色便嚴肅起來。他尋思了片刻,微掀車簾,只露出一指縫隙,外頭的風並不能吹入,這是他與四月約定的暗號。不多時,扮作軍士的四月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於馬車內。
「這……我也不太明白楚長卿的用意。」
令狐團圓沒有接話,只是偎在了他的懷中。潘微之攬上她的肩,他知曉,她的答案依然沒變。他們已結成夫婦,無論前面還有多少風雨,她都會陪在他的身旁。那日他說他真的沒力氣了,是他能做的、為她所做的,己然到了極限,而她答,有她在吶,正是這個意思。
令狐團圓被戳中軟穴,沉默了下來。她適才窺見西日玄浩,還不知他有沒有看到她的正面。
潘微之不知該如何寬慰他,針灸完后,卻見他自己平靜了下來。
西日雍這才平靜地安睡下,令狐團圓則與潘微之在帝車一隅和衣而眠。而這一晚,令狐團圓的手始終被潘微之握著。
身處無盡的黑暗中,這便是令狐團圓醒來后的唯一感受。她身無寸縷,被冰冷的鐵鏈隨在一張鐵床上,不通暢的氣流、壓抑的環境,無不說明囚室的狹小。她動了動,卻只聞鐵鏈與鐵床互撞的聲響,完全無法挪移半分。她又暗運了下氣力,脈絡彷彿僵死,毫無一點氣力產出。
「倘若喜歡你是一種罪過,那麼我接受你的刑法,致殘、致廢都無半句怨言。而你也要承認,你所憎恨的,無非是我喜歡你的同時也喜歡上了別人。」
「花爽與花野,你一箭雙鵰,如今倒不好意思起來了?」
在潘微之秘密會晤潘岳后,令狐團圓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親自去見一下令狐約。雍帝雖然安排了不少人在衛國公府,但她還是和_圖_書避開了所有眼線,悄然溜出了府宅。
令狐團圓狐疑地回了後院,衛國公府的侍衛實在不能與郡公府相提並論,竟讓一個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令狐團圓依然沉默,並不問他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
「既然你決意如此,便休怪我無情!」西日玄浩一邊恨恨地認定她已做出抉擇,一邊辣手搓揉起來。
當西日玄浩殘酷地打開她的身體時,她開口了,「倘若我身為男兒,而你們都是女的,是否我便無罪了?」
可是四月前腳剛走,潘微之後腳就被田胖子傳去了雍帝車輦。原來,雍帝原本受了梨迦穆一劍,傷勢一直沒有好轉,又被秦王叛亂一事所氣,加之他倉促開拔,才出杲北就病倒了。潘微之暗中叫苦,田胖子就像捉住了救命稻草般,要他隨時在雍帝身旁陪伴,他想帶著令狐團圓離開雍帝的意圖打了水漂。
萬福笑得前仰後合,楚長卿這一走,誰還能威脅到梁王?
「猶記當年我說你是個賤貨,今時看來你確實是個賤貨。」他這一句話就將她的心打入煉獄,令狐團圓含著淚、忍著痛,保持著她最後的緘默。
「朕已命田守正在盛京為你們置辦了一處府宅,往後就在盛京安家吧。」西日雍恢復了平素的神情,斜看了兩人一眼,冷冷地道,「青雲直上,便是如此簡單,切莫辜負了朕。」
他又愣了片刻,拾起地上她的衣物。昨兒他剝的時候並未細細檢查,這會兒卻看見了被扯斷的一條紅色項繩,上面掛著—個靑色繡花香囊。他不禁又開始咬牙切齒,這東西不用問,必然是潘微之給她的,那廝沒事就會送她香香囊。他也不管那香囊裝的是迷毒還是尋常熏香,大力扯破,香粉立時散了滿屋,卻有一聲輕響落到了地面。他定睛一看,那枚閃耀著藍色光芒的不正是他送她的耳釕嗎?西日玄浩發狠地扯下了自己耳上的那枚,帶著血的耳釘跌落地面,而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們都知道了?」潘微之步入偏廳,放下了醫藥箱。
有一種絕望,便叫做|愛人有罪。今生不能與君牽手,來世對岸不相識。往日的愛恨嗔痴,一朝無情風吹雨打,痛了愛了,不痛不愛了。
那邊,西日玄爍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自從晟木納事發,應氏一族被連根拔起,即意味著他失去了最得力的娘家臂膀,而西日雍任命西日玄浩鎮守盛京,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來日西日玄浩必定成為大杲的儲君。他繼位無望,被迫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只要除去西日玄浩手握盛京,哪怕西日雍歸來,也只得傳位於他了。可不曾想,楚長卿戲弄了他,而他的母妃應淑妃至今也沒有音訊。需知西日玄浩極孝敬他的母妃韓德妃,若有韓德妃在手,西日玄浩就只有死路一條。
往上走,不停地往上走,直至走出了月照宮的地宮。月照宮殿里,春光明媚、百花爭艷,西日玄浩看到了多日未見的王氏。自從秦王事敗,王氏大仇得報,人彷彿也年輕了不少。可在西日玄浩眼中,她卻是面目可憎的,這個女人先後與花爽、花野有染,家人都死絕了,她憑什麼還能活得如此自在,簡直恬不知恥!
「昨日在郡公府里,我只認出你的背影,回去后我思來想去,你既已身在盛京,又會跑哪兒去呢?總算給我猜到,古醫師、古夫人,妙得很吶,就藏在我們的身旁。」西日玄浩盯著她,含恨道,「我本來還不相信,所以特意跑到你府里。看到你打拳后,聞到那身香汗味兒,這才確信是你無疑!你們很厲害吶,改了面目、改了身形,甚至連口音都改了。」
換作旁人,這時候早該斥問或乾脆哭泣,但令狐團圓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躺了回去。
「那日楚長卿話中有話,叫我問你,可你為何推三阻四?」
聽到父親的名諱,西日玄浩懷中的令狐海嵐止住淚,猛然抬頭。
「這一回,你休想滾出我的手心。」
「我上回救你,雖然代價慘重,但總歸事兒是因我而起,可這一回,我覺得這是你與梁王的私事,與我這個外人無關。」
令狐約感慨,「望舒令狐百年來一直肩負著一個使命,那就是我的先祖曾允諾過花重,照拂他的後人,可我竟然讓那個花氏女子孤苦伶仃地走了,花爽並非花重嫡系,那婦人才是。後來我經過多方打聽,終於問到了那婦人的來處,而團圓的親生父親正是楚長卿。」
蘇信嘆道:「你這人怎和梁王一樣凶呢?」
「說你個大頭鬼!」
秦王頓時悶了。他需要楚長卿的援手,以楚長卿之女相要挾,當時楚長卿滿口答應,不想今日事發,他不僅不帶手下只身前來,而且還一直說個不休,沒有半點動手的跡象。
「你來做什麼?」鬼才會信他只是路過。
「我怎麼睡著了?」
「回頭去問令狐約那個老狐狸,你就會明白其中淵源了。我走了,唉,我真的只是路過!」楚長卿說完就消失了,可空中留下的兩句話卻活生生氣死了秦王,「我的乖女婿,你娶的閨女實在太多,我怕我女兒嫁給你會受委屈,所以就塞了個丫鬟送你……」
梁王府漸漸陷入火海之中,西日玄浩沉著臉護住被煙嗆到的令狐海嵐,在她耳畔低沉地道:「這一年多來,我一直沒有寵幸你,也沒寵幸任何一位侍妾,此刻我可以告訴你原因了。我的心裏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你莫怨我,偏若你我今日同死,也算我還了你這場夫妻名分。」
而在梁王府前抗敵的令狐約,振臂髙呼:「秦王大勢已去,爾等還不速速逃命?」
待雍帝車隊到達那蘇城后,西日雍見潘微之神不守舍的樣子,猜測他掂念著嬌妻,又憶及納蘭貴妃那副天姿國色的面容,西日雍的心頭便隱隱作痛。
王氏見他面色不善,連忙揀重要的說了,「他們都說秦王瘋了,可依賤婦看來,秦王那是在裝瘋賣傻,請殿下明鑒,絕不能輕易饒了那個亂臣賊子。」
蘇信落定后,又恢復了嬉皮笑臉,他打量著令狐團圓的臉道:「微之真是好手藝,青出於藍勝過了我,難怪連陛下都被矇騙了過去,真是好一張美人臉呀!」
「玄爍該完蛋了吧?」
疑心歸疑心,每日必做的修鍊還是要繼續,令狐團圓照例又在院子里打起了拳。養生拳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她每練一次都覺得好像是頭一次打,因為身體總是在承受著最大負荷的運轉,正如老醫師所言,能打通她全身的筋脈。
西日雍抬起頭,正視著一身紅衣的無缺,那少年比日www.hetubook.com.com頭還艷,卻比夜霧還朦朧。忽然,無缺圓睜雙目,只見他的眼中似染上了霞光,散發出驚人的艷麗。西日雍心道,這算是在歡迎他了?
潘微之為西日雍針灸時,只聽他痛心疾首地道:「朕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如此辛苦打下的基業,到頭來卻被一個逆子一掃而空。」
只聞潘岳身旁的潘遲髙聲喝道:「輔國將軍有令,凡我大杲軍士均各歸原位,不然按亂黨處決。」
令狐團圓強忍住眼眶裡的淚花,西日玄浩的言語固然狠毒,卻吐露了他對她濃濃的眷戀,而弄到如今這局面,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他。她招惹的,她就該承受,她與他若沒有當初那一段情,今日他就不會如此待她。
「你說的可是團圓的身世?」西日玄浩有些激動,令狐團圓在外間也聽得心頭亂跳。
他一開口,遠處就傳來了秦王西日玄爍的吼聲,「楚將軍,你還要與他們啰嗦到何時?」
「玄浩!」令狐團圓立時明白,來客必是西日玄浩,但她話已出口,怎麼改都聽著彆扭。
令狐團圓被他掰得難受至極,偏頭就咬,冷不防他劈頭蓋臉是一記清脆的耳光。
西日玄浩將重重的鐵鏈擲到地上,那聲響頗有些驚心動魄。令狐團圓默默地凝視著他,她重獲自由應該是高興的,可她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一想到她與他就這樣了,往後再無瓜葛、再無牽挂,心頭便暗生隱痛。
「郡主,用膳吧!」她才有點進展,袁初一又推門而入,開始服侍她吃飯。
令狐團圓收拳,但他捏得牢,怎麼都掙不開,「你既已認出我來,還不鬆手?」
「哎喲!」她的胸口被他揉捏了一把,她使勁往他懷裡鑽,憋氣道,「你再欺負我,我就要欺負回來了!」
西日玄浩頓時沉默了,他與渾球在礎海營地的那點風流韻事沒遮沒掩的,而楚長卿東拉西扯多次提及女兒、女婿,想來就是岳丈看女婿了。
「罷了、罷了,喚你夫人一起到朕的車裡來吧。」
「欠揍!」西日玄浩—開打,就收不住手,乾脆騎在她的身上,噼里啪啦連抽了她十幾個嘴巴,直打得她眼冒金星、嘴角開裂流血不止。
「本來我是不打算摻和的,我和你交手這麼多年一直難分勝負,我拿不下你,你也奈何不了我,有什麼好打的?可秦王那小子非要我取你和梁王的首級,還許諾我不少好處。你知道的,我也有一個女兒是他的側妃。」
令狐團圓心知易容術本就是他教潘微之的,必然瞞不了他,只是這廝每日于朝堂之上與潘微之碰面,卻始終沒有拆穿,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當令狐團圓回過神來,已不知不覺走到了臨近青絲台的小巷,而她身後跟著三個地痞,正不懷好意地盯著她。地痞的下場自然慘不忍睹,令狐團圓胖揍了三個人後,頓感神清氣爽,卻聽身後有人拍掌道:「衛國夫人身手果然了得,我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呢。」
他只笑不語,卻按住了她的頭。待令狐團圓弄懂,再好的男子,在那事上都是不講究臉皮的,已然又被吃死了一回。好在潘微之到底溫柔體貼,次日上午令狐團圓暖洋洋地蘇醒,懷中則多了個抱爐。
潘微之回到住處,正碰到藏匿在瑞安宮廷的四月現身,將探來的盛京急報吿之令狐團圓。
「他瘋不瘋,已與你無關。」西日玄浩斜看著她,冷冷地道,「反倒是你,在本王王府養了不少時日,現在又死皮賴臉地跟來了宮裡,你怎麼不回南越去找花野呢?」
西日玄浩恨恨地道:「還有哪個?你那滾得跟球似的女兒。」
「朕未做錯,朕還有浩兒、還有蘇信,小信也終於長大了……」他彷彿在自言自語,「那逆子這時候該知道他一無所有了吧?離開了盛京,除去了秦王的冠冕,他什麼都沒有……」
令狐團圓緊隨其後,躍過數間房梁,與他一起落在了一處僻靜小院中。
一顆碩大的人頭拋到了髙空,滾落到西日玄爍身前,正是陳安義的首級。西日玄爍陡然後退半步,跟著迅速逃遁。他的部屬群龍無首,或作鳥獸散,或繳械投降。
「唉。」西日玄苠嘆道,「當日大哥拒絕他的時候,他就該明白,這個事行不通。」
令狐團圓依偎在潘微之的懷中,心頭百感交集。這個男子待她已好到無可復加的地步,她若還想著別人,她若還跟往年一般怠慢了他,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恥之徒。令狐團員不知該如何排遣心頭那雜亂無章的思緒,但是潘微之卻知道,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如同一陣溫柔的春風在她面上徘徊。
西日玄浩停頓了片刻,道:「我的王府被燒毀了,所以只能帶你來這兒,這兒很隱蔽,不會有人找得到你。」
袁初一剛為令狐團圓鋪好床褥、蓋好被子,便一頭在她的床畔昏睡了過去。囚室里瀰漫著極淡的清香,令狐團圓躺在床上,雖然身子不能動,卻也知曉那是桃夭下的迷毒。
令狐團圓回身一看,蘇信又是那副欠揍的模樣,她正摩拳擦掌,巷外卻傳來了人聲,「蘇大人,蘇大人,你跑哪兒去了?」
令狐團圓被接到了雍帝車上,倒霉地充作了侍女。雍帝熟睡的時候,她與潘微之兩人對視無言,卻有千言萬語在眼神中交流著。若要報梨迦穆的仇,這時候再好不過,只要潘微之動下手腳或者她直接下手,雍帝必死無疑,可是看著這位帝皇更顯蒼老的面容,她下不去手。再說,如果她真的殺了雍帝,潘微之如何逃跑?她自己的輕功固然佳,但潘微之的輕功不行。所以令狐團圓只能幹瞪著潘微之,潘微之也只好默默以眼神撫慰。
西日玄浩捏著她的一個拳頭,冷冷地道:「衛國夫人,你我初次見面,你就喚我名諱嗎?」
「哦。」她長長的拖音,令他不禁探出手來撫了下她的頭。
萬福彷彿明白了什麼,正色道:「長卿,雖然天下人都道你謀逆,但我知道你並不是亂臣賊子,你與陛下的芥蒂,也不能替代你對我大杲的赤誠之心……」楚長卿卻轉回了身,揮手示意萬福打住,西日玄浩再次感到他的目光依舊在自己身上。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點,他強橫毒辣地辱罵,而她只能默默承受,清楚了心底最愛的人,卻即刻形同陌路。
「夫人,你起身了沒?」侍女在寢室外問。
然而西日玄浩並不覺好笑,他隱隱覺得,楚長卿分明是有話想對自己說,臨到嘴邊,卻又東扯西扯了。
袁初一猶豫片刻,話還是出了口,「郡主,你就從了殿下吧。」
「說話!和*圖*書」西日玄浩開始步步逼近。
同一時刻,沛王府邸。
令狐團圓咬牙,仍不吐半個字。
西日玄浩的聲音也有些變調,「你說她姓花?」
令狐海嵐不知是被煙嗆的,還是被他的話語所驚,淚流不止。
往日那個嫵媚到可毒殺她千萬次的男子、對她拳腳相加卻疼惜呵護的男子、與她兩度共赴生死又于危難中智救下她的男子,如今卻要分別,且這一別便是老死不相往來。到了此刻,令狐團圓忽然明悟,原來在她心底最喜歡的那個人就是他。是的,他的性情最壞,可正如愛鬧的孩子最受父母疼愛一般,他在她心裏的分量也最重。
西日玄浩幾欲崩潰,死渾球不僅一腦子胡思亂想,還至死不悔,她這是在逼他,更是在逼自己往死路上去。
聽她輕聲問道,他收回了思緒,微笑道:「我只是吃驚,你竟是楚長卿的女兒,難怪當日他放了我們離去,可能那時候他已然有所察覺。對了,我今日見到了無缺,趁陛下不在,與他說了會兒話。他要我轉告你,如今不便與你我多親近,唯恐陛下看出破綻,且等些時日,會與你相見長談。」
抵達盛京的前一晚,西日雍失眠了,他幾次翻身後坐了起來。令狐團圓只得揉開迷糊的眼睛為他披上外袍,而潘微之早已坐起了身,沉默地凝視著西日雍。
令狐團圓披上衣裳,喚她進來,「何事?」
「回稟大哥,楚將軍到四哥府里轉了個圈就走了,潘岳持將軍令接管了京畿,令狐約則拚死擋在四哥府前。五哥既無人又無勢,敗局已定。」
西日玄浩欲繞過她回寢宮,卻被她瞧見,迎了上來。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道。
只是讓令狐團圓沒有想到的是,她出衛國公府容易,進郡公府卻費了好大的勁。令狐無傷安排的家丁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她盤旋了小半個時辰,才摸入了令狐約的書房。
「殿下想知道的,我已經全盤托出,至於信不信,老實說,我自己這麼多年都不敢相信。」令狐約輕笑出聲。
萬福皺眉,他一旦被楚長卿纏上,縱觀整座王府,就再無一人能護衛梁王。楚長卿又輕描淡寫地道:「此刻令狐約正在外頭浴血奮戰呢,南越望舒的令狐一族真是不容小覷,僅憑區區百來人,就結陣替你們抵擋住了秦王的一千精銳。當然他們是攔不住我的,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令狐團圓連忙閃身而退,卻被西日玄浩察覺到輕微的風聲追了出去。令狐團圓情知不妙,一溜煙地逃竄,也顧不上郡公府到處都是侍衛。待令狐約奔至門外,只見西日玄浩與一干侍衛滯留門前,顯然沒能追上。
「哦。」令狐團圓明白了,她該是身處地宮。
「你怎麼不說話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眼下最受雍帝恩寵的竟是以前名不見經傳的古醫師,西日雍彷彿異常信賴他,古醫師只要身在宮廷,就必定陪伴在西日雍左右。也有少數明白人看懂了,雍帝其實是老了,連他從瑞安帶回的雅公主都沒有被寵幸,西日雍只是隨意地將人丟在了宮裡,任其自生自滅。
西日玄爍坐在山坡上失魂落魄,這座山頭是他的了,這滿山的武器、糧食也是他的了,可他卻沒法用。武器都是廢銅爛鐵,不知在倉庫里藏了多少年,糧食更是慘不忍睹,連顏色都是慘紅的,天知曉蘇信加了多少老鼠藥進去。
西日玄浩不得不停下腳步,思忖片刻。倘若秦王真的瘋了,父皇必然會饒他性命,而秦王若是裝瘋,誰知往後還會不會故伎重演?
田胖子隨即推門而入,「古醫師、古夫人,你們兩位趕緊收拾—下,陛下即刻就擺駕回盛京了。」
只見西日雍咳了數聲后,狹長的丹鳳眼獃滯地望著車內的燭台,好半夭才道:「朕一想到此次回宮,再也見不著納蘭了,就有些傷感。她長年染病,很多人都沒見過她初入宮的模樣,那真是大杲宮廷前所未有的絕色。若說梨紀美貌,可梨妃太清冷,不易親近;若說古夫人你也美貌,可你有些孩子氣,不夠端莊;朕的納蘭吶,品貌、性情,都是極好的……」兩人均斂聲屏氣,不敢打斷他的回憶,可他只說了這麼一段就不說了,轉而卻道,「這回多虧了你們夫婦,古醫師保住了朕的性命,古夫人替朕掙了臉面。所以朕早已擬旨,回宮后,任古閑雲你為太醫首輔兼封二等衛國伯,王念夕你,冊封為衛國夫人。」
「告辭!」
囚室一角的桃夭答道:「我只是來瞅瞅你,並不打算再救你一回。」
袁初一將信將疑,又收拾了一番,這才轉身離去。她一走,令狐團圓又開始暗運心法,既然無解不行,她就換照曠。果然,她一運照曠,便感到體內隱有熱力自丹田徐徐產生。
令狐團圓只嘆不語,她這就是從了他,才搞得遍體鱗傷。
令狐團圓徘徊在盛京街頭,頭腦中一片混亂。她竟和無缺于同一時刻出生,而非以前所知的無缺早她幾日出生;她和無缺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可她拿個圓圓的糕點並不稀奇,無缺的行為卻太難以解釋了。
「我現在也不指望你光宗耀祖,只企盼上天能垂憐我潘家,保住你一條小命!」
「我騙你的。」
兩人謝恩,心頭各自七上八下。
令狐團圓直把下唇咬破,死也不開口。
這樣一耽擱,她便失去了獨處的機會,直到西日玄浩回來,袁初一識趣地收拾食盒走人,且無聲地關上了囚室的門。
「殿下!」王氏其實是在等他,她被西日玄浩救下后就一直住在梁王府里,如今王府被毀,她也就跟著住進了月照宮,「聽說秦王被找到了。」
令狐團圓哄她,「你之前看我難受,想著想著就想累了,睡了過去。」
憶及少時種種,十六年的共同歲月一一浮現腦海,令狐團圓恍然驚覺,恐怕無缺早就知曉他們的身世了。他待任何人都很好,卻並不親近,唯獨待她親昵無間。他兒時的言行總比她遲緩,當年連令狐約都以為他沒她機敏,可事實上,他非但不愚鈍,更是聰明早熟得可怕。令狐團圓不敢往深里想了,她只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無缺身上藏著世人難以理解的秘密,音武在無缺手裡重現,絕不是偶然。
「純屬荒謬!」西日玄浩絕不相信,那渾球與她的哥哥生來就有神秘的緣分。
令狐團圓在歸程的路上,卻沒心思再想這個問題。而她的滿腹心思,潘微之卻一清二楚,「當曰你我倉皇出逃,如今卻改頭換面風光回京,身份不同,境況更不同,確實頗生一番感慨。」
「那又如何?」
一套拳打完,和圖書渾身香汗淋漓的令狐團圓卻笑了,原來她想到了潘微之跟著打拳時笨拙的樣子。但她的笑容轉瞬即逝,背後忽地傳來輕微的異響,她一個回身,拳頭直打來人鼻樑,卻被他輕易地握住了整個拳頭。
「你既已來了,為何不現身?」
「殿下可看清是誰?」令狐約問。
也許是忌憚萬福在王府,秦王的人始終不敢攻進來,只是一味在王府外放火燒殺,好像是要把西日玄浩的手下一個個逼出來,再行殺戮。
「你醒了?」西日玄浩冷冷的聲音在囚室一角響起。
同一時刻,令狐團圓渾身一顫,幸而潘微之依然緊握著她的手,但也正是這緊握,讓她無法不震驚。她與潘微之已經扮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連西日雍都被蒙住了,于茫茫人海中,無缺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沒有緣由、沒有道理,她就是知曉,他看穿了她,哪怕她已改變了面貌。令狐團圓覺得地面在震顛,彷彿千軍萬馬奔騰而過,而那夕陽似乎凝固,掛在城角令她屏息。
人老了,就有許多不合常理的行為。納蘭貴妃都死了將近一個月了,西日雍才後知後覺地賜謚號賢庄帝后,恩准葬入皇陵重地,待百年後與他同穴。而應淑妃他似乎徹底忘了,由於他沒下任何旨意,應淑妃就一直被關押于地宮中,落在桃夭手上。
然後西日玄浩說不下去了,他壓著暴躁的性子、忍著瘋狂的嫉恨實在痛苦,他忽地一拳打在鐵床上,轟的一聲悶響,直叫人心頭髮毛。好半天他才恢復平靜,更加冰冷地道:「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沒有你平安的音訊,我就覺得對不住你,可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你,你卻已嫁為他人婦。在你身上尋不著我送你的耳釘,尋著的卻是滿身歡愛后殘留的痕迹。若不是看到你胸前我刺的傷口,只怕我早就掐死你了!」
楚長卿隱藏在斗笠下的臉上似浮起一個表情,但沒人看得清。只見他忽然轉身,背對萬福等人,揚聲道:「沒人敢這樣與我說話。」
潘微之將她的疑問問了,田胖子連連擺手道:「這你們就別管了,査海冬留在這兒呢。」
「他跑不了的,普天之下,再無他容身之處。」令狐團圓寬慰道,「沒準我們一回盛京,你就逮著他了。」
「他家養的全是狐狸精,水深得不能再深。你倒好,被那隻小狐狸精迷得七葷八素,還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你叫我死後怎麼去見你爹?」
令狐約點點頭,「我夫人找到了一個孕婦,待到分娩那日,我與夫人卻都沒有料到,葉鳳瑤生了個男孩,那孕婦卻誕下個女嬰,團圓與無缺幾乎是同一時刻出生的。接下來的事,想必殿下已能猜到,順理成章地李代桃僵。我與夫人當時都以為皆大歡喜了,可事兒並沒有完,那孕婦在誕下團圓后便銷聲匿跡了,顯然不是個尋常婦人。」
用完晚膳后,令狐團圓將白日前去令狐郡公府的事一說,潘微之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那日他私下去見潘岳,被老爺子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通,而潘岳說的話句句刺痛他的心。
「什麼叫淵源?」
「管家說有位貴客,非要夫人接見不可。」
且不提蘇信的想法,那邊令狐團圓溜回了衛國公府,換了衣裳,對著銅鏡拍了拍雙頰,自言自語地道:「別管別人那麼多,做自己該做的就對了。」
「呵呵……」笑聲在西日玄浩頭頂響起,萬福一個箭步衝到了西日玄浩身前,頭戴斗笠的楚長卿佇立在隨時都會倒塌的屋檐上,擺擺手道,「萬福,你不用慌張,我只是路過,不想卻聽到了―段很中聽的話。」
令狐團圓抽了幾次,都抽不回手。
袁初一細心地擦拭讓令狐團圓漸漸蘇醒,她睜開眼睛,見侍女滿面愁容,不禁出言相慰,「沒事,他也算手下留情了,至少我還是全須全尾的。」
經此一事,令狐團圓越發覺得,修為若不夠,做任何事都不便利。郡公府里,西日玄浩只差一點就捉到她了,若非她機靈,在拐彎處匿氣藏了片刻,這會兒早就被那惡人提在手裡了。於是,令狐團圓在屋中盤腿修鍊了一下午,直至潘微之歸來。
她來得蹊蹺、走得古怪,令狐團圓只得苦笑一聲,自己琢磨如何脫困。既然天下奇毒幽歡令她百毒不侵,那麼獲得完整的《天一訣》后,她難道還解不開身上的禁術嗎?然而令狐團圓暗運無數次《無解篇》的心法后,渾身脈絡仍舊死氣沉沉亳無起色,倒是一旁卧伏的袁初一醒了過來。
令狐約略放寬了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並不會宣揚。
蘇信目送她青色的身影消失,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明遠郡主、衛國夫人,你會如何抉擇呢?」
令狐團圓踩他的腳尖,西日玄浩當即反踢,兩人便纏鬥了起來。此次玄浩似狠下了心腸,用上了氣力,令狐團圓的修為尚未完全恢復,如何是他對手?西日玄浩極其利索地一個反絞手,單手扣住她的雙臂,另一手在她後腦勺上一擊,她便昏了過去。
令狐團圓忍著周身的痛楚,微微笑了,換了個話題問道:「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嘿嘿,現在就剩你我兩兄弟了。」西日玄釗陰戾地道。
蘇信想得很遠。無缺憑著—群嬪妃就智擒了身手遠高於他的應淑妃,顯示了他高人一等的領導能力。梁王看似在平定秦王叛亂中毫無作為,實則穩持了大局,他拆牆死守王府,還有閑暇對側妃交代私事,當然那種交代絕對是故意的,因為那樣的時機難得。各種跡象都預示著,大杲的來日之帝將會在這兩個人里出一個,西日雍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立儲君,也不為無缺正名。兩個兒子都太出色了,難以抉擇,雖然梁王的勝算更大,但西日雍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清楚了。而在這兩人之間的令狐團圓,若不能妥善地處置與他們的關係,不僅他們中的一個會重蹈秦王的覆轍,而且絕對會撼動大杲百年的安定基業,原因無他,只因這兩人遠比秦王優秀得多。
進了書房,她方知為何防備如此森嚴,書房裡間,西日玄浩正在與令狐約密談。令狐團圓早已用上了匿氣之術,卻仍不敢大意,西日玄浩的修為她很淸楚,當年他就與她相差不遠,而她喪失修為有大半年了,必然已落在他之下。
「別跟我說她的好,我只知道,她跟梁王不淸不楚的……你是瞎子、你想當瞎子,不要把所有人都當瞎子!」
兩人再次謝恩,他的話就似鐵板釘釘,容不得拒絕。
「但願如此。」四月說完就消失了。
問完后,令狐團圓啞然,www.hetubook.com.com「你又知道了?」
四月應了聲,又沉聲道:「讓秦王跑了。」他恨不能插翅飛回盛京,好親自追殺秦王,報殺女之仇。
「南越花葉,同氣連枝,極為神秘。殿下你可知團圓和無缺的名字是如何得來的?」令狐約陷入了回憶,「那是他倆百日抓周,他們自己取的。」
西日玄浩來了后也不言語,只是沉著臉去解她手腳上的鐵鏈。被鎖了一整晚,再加上劇烈的折騰,她的手腕和腳踝處都留下了深紫色的圈形淤傷。令狐團圓也不吭聲,心中卻在想,他莫非要放她走了?
令狐團圓與潘微之入住了衛國公府,成了盛京最炙手可熱的新貴,每日訪客不絕,幾欲踏破衛國公府的門檻。但是令狐團圓翹首企盼的人卻一個沒來,不僅無缺沒有來,就連令狐約都未曾來過。
西日玄爍很想放聲大哭,可他哭不出來,他只是默默地看著他手下的軍士一個個悄悄離去,直到冰冷的山風吹僵了他的身體。
西日玄浩停止了所有粗暴的行為,在黑暗裡與她兩兩相望。
醫師的手略有薄繭,卻拿捏得極有分寸,令狐團圓仿似想到了什麼,面色一紅,嗔道:「你在誘惑我咬斷你的指頭。」
王氏淚光盈盈,咬唇道:「或許在殿下看來,賤婦—身侍兩人,淫|賤至極,可賤婦均以真心相待。賤婦身為王家的棋子,許多事身不由己,若連真心喜歡都不能順了自己的心意,賤婦就真是一枚死棋!」
「殿下可曾聽過南越花葉的傳聞?」
這下潘微之的心中更是涼透,兩人一塊被綁到了雍帝車上,更別指望離去了。
令狐團圓不想再與他廢話,轉身便走,卻聽他在身後悠悠地道:「聽說無缺被陛下毒打,正在月照宮養傷呢。」
「無恥!」西日玄浩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便甩袖而去。
外間的令狐團圓緊緊捂住了嘴,難怪當年她與楚長卿甫一接觸,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原來他竟是她的生父。
西日玄浩咬住了她的唇舌,鮮血順著兩人的唇角淌出,血既是腥的也是苦的,卻隱有一股詭異的芳香傳遞著另類的情感,兩人死死咬著對方的身心,彼此都情知,沒有以後了。
「她是誰?」西日玄浩問。
「我們不能隨西日雍一同回去。」這是潘微之的決定。
「適才還在廳里的,怎麼轉眼工夫就不見了呢?」在令狐團圓的追問下,管家解釋道,「我見他器宇軒帛、衣著華貴,顯見不是尋常人,而他逼著我非要夫人前來。我說不過他,這才叫侍女請夫人的。」
被她插科打諢,潘微之笑出了聲,「一點都不老實,分明想的不是這個……」
西日玄浩雖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感覺到他一直盯著自己。
四月點頭,兩人小聲商議一番,打算途經那蘇城之際,悄悄離開雍帝車隊,四月先行到那蘇接應。
令狐團圓無聲而顫。
聽他滿嘴胡言,她沉下臉道:「我沒空和你打哈哈,有事快說,無事我回去了。」
令狐團圓在心底嘆了口氣,查海冬是楚長卿的人,沒想到這一戰,最後坐收漁翁之利的卻是他。只是不知楚長卿究竟在想什麼,要說秦王逼宮,楚長卿若趁亂謀反,以他的勢力,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佔領盛京,可他卻當了過客。
令狐團圓皺眉,平素那些來客都由管家接待她—概不理會的,為何今日來客非要她接見不可呢?然而當令狐團圓穿戴得當后前往正廳,廳里卻空無一人,她喚來管家,管家也蒙了。
「她到底是誰?」
時光彷彿停止,停止在那日無缺轉身的紅衣背影中。可是日子還是要過,令狐團圓每日不休地練拳習劍,然後安靜地等待著。她等的是從宮中當差歸來的古醫師,等的也是她自己完全恢復修為,等的更是那個、那些該來的人。
「這麼快?」令狐團圓詫異了下,轉念又想,也是,西日雍歸心似箭,可是瑞安的攤子尚未處置妥善,怕是大杲軍隊一開拔,瑞安又回到瑞安王族手裡,這仗豈不白打?
「殿下怎麼下得去手?」觸目驚心的傷痕換作旁的女子,恐怕早一命嗚呼了。
「聰明人吶……」西日玄釗「呸」了一聲,厭惡地道,「總是死得早,死在腦子上。」
至於那人的容貌,管家只說異常的好,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等同於白說。
潘微之並不理解他的話,不過他卻知曉,他與團圓回盛京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令狐團圓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並非因為身體的疼痛,而是心如刀割。她與他竟走到了如今這步田地,往日他待她的真情,她何嘗不知,她亦是真心喜歡著他,才會在哲娜羅紗將自己交付於他。那時候,她心裏也沒想著別人,只一心想成全她與他之間的情分。
盛京的北門早就聚集了所有接駕的皇子與大臣,當西日雍一馬揚鞭駛入城門時,所有人都跪伏于地。黃澄澄的日頭斜掛在城角,只有一人突兀地仁立在城牆之上,以誰都看不透的瞳術俯視著車隊。
「你有心事?」
沛王西日玄釗從侍妾身上爬起來,卻聽侍妾猶在嬌喘,他一個翻掌拍死了她。只披了件外袍,西日玄釗就肆無忌憚地走出寢宮,門口候他多時的西日玄苠不禁面色一紅,「大哥……」
「這怎麼可能?」
「此地不宜說話,跟我走。」蘇信斂笑,輕身而起。
桃夭解釋道:「大杲宮廷的地宮本就是從昌華別院通到月照宮的,只是昌帝年間硬將地宮一分為二,隔絕了中段成了兩處地宮。你這處什麼都沒有,只有無數壁畫,我是過來瞻仰壁畫上那些魑魅魍魎的,順道瞧見了你。」她說著說著,驚訝了一聲,又道,「我忽然發現,迷毒對你似乎不起作用了。你身上下了禁忌,按理說毫無氣力抵擋……我明白了,你中過天下至毒的幽歡還能逃出生天,那麼天下便再無毒物能毒倒你了!嘿嘿,我回去研究了,回頭再聊!」
西日雍看完急報,當即就口吐鮮血,嚇得田胖子連忙傳古醫師。
「確實匪夷所思……我—直愁煩如何給他們取名,直到抓周那一日,小團圓什麼都不抓,只撲向了一碟百果糕,那糕做得圓圓的,她拿在手裡也不吃,只是笑。而無缺更古怪,他也爬向了百果糕的碟子,卻是一把掀翻了碟子,百果糕散落在桌面上,他又一個個拾了起來,最後竟在桌面上鋪了一個圓形。這不就是團圓、無缺的意思嗎?而『無』字正合了輩分。可那時候他們才出生百日啊,與其說不可思議、倒不如說這是南越最神秘的世家——花葉之詞的緣分。」
「世所不容的感情,呵……」她竟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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