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蒙塵的榮譽啊,遲早會有綻放的一天。
1

那時候的禹樺青,她是真正的啦啦操公主!
白鹿洞私立中學,校長辦公室。
她說這話時臉上自信的笑容,徐相長到現在都記得。
身不由己……
窗邊的陸岐安像是才想起辦公室里還有一個人:「啊,相長啊,我們認識也有將近二十年了吧……」
遲早有一天……
「相長,人不能一輩子活在陰影里,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論當初那件事孰是孰非,都已經塵埃落定,就像這尊獎盃。」陸岐安看著徐相長失落的神色嘆了口氣,將獎盃握在手裡輕輕地摩挲拂去上面的塵垢,「蒙塵的榮譽啊,遲早會有綻放的一天,相長,現在她需要你幫助她走出來啊!」
「趕緊滾蛋!」
陸岐安背著手站在窗前,初春的空氣中帶著些濕漉漉的水汽,瀰漫在空蕩蕩的校園裡,他總喜歡站在這裏看著這個他守護了幾十年的校園,他閉上眼,耳邊就好像響起了往日課間里孩子們喧鬧的聲音。
「你這都是胡說八道些什麼!」時杳杳氣急敗壞地拉住他,「張衍,你再搗亂我就告訴阿爹,讓他收拾你!」
那張薄薄的紙支棱在半空中,正中央是碩大的「研武堂」幾個大字,散發著粗糙的油墨味,劣質的印刷讓那和-圖-書些鮮艷的顏色染花了她的指尖。
張衍見她這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所以,今天下午……」
「停停停,有什麼話你就說,少跟我來這套!」時杳杳看著張衍討好地靠過來,有些嫌棄地一把推開他。從小到大,張衍但凡有求於她,基本上都是這麼個德行。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他越來越坐立不安,他的心伴隨著陸岐安時不時的嘆氣聲,高高吊起,直到辦公室內又歸於平靜才安穩地落回原位。
「對了,你跟班上的老同學還有聯繫嗎?他們過得怎麼樣?」陸岐安在徐相長對面坐下,看到徐相長略詫異的神色,笑呵呵地解釋,「你知道,人啊,年紀一大就越來越喜歡回憶過去的事、過去的人……」
腦海中像是有一列齊整的灰色海鷗匆匆掠過,所經之處都響起那個女孩揚起獎盃時的誓言:「我要帶領夢之隊登上美國技巧啦啦隊的舞台,讓他們看看我們中國啦啦隊的厲害!」
這句話輕得就像是喟嘆。「身不由己」這四個字,每一個字都無足輕重,每個字卻又像卷著千鈞之力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兩人的心上。
兀自掙扎了半天,徐相長率先和-圖-書開口:「陸校長,您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想到那個遠在美國的人,徐相長神色一黯。
獎盃底座背面上的名牌羅列著一排排的名字,一如十幾年前那樣,徐相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在為首的名字上,指尖顫抖——禹樺青。
「小師妹!」張衍的這個稱呼讓時杳杳忍不住額角一跳。張衍在情分上算是時父的「入室弟子」,如果是從小就這麼稱呼沒有錯,但張衍自從上個學期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笑傲江湖》之後,就常常抽風,每每這麼叫她還自帶一股子哀怨味,讓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沒有抬頭,察覺到陸岐安起身離開時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尊落滿灰塵的水晶獎盃,還有一張通知單進入了他的視線——
徐相長有些語塞,他覺得額角有些疼。
時杳杳覺得可能也是這個原因所致,今年沒有排得滿滿的魔鬼訓練,沒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武術比賽的賽程指導……在時杳杳十多年的記憶之中,從來沒有哪一年的假期時光,像今年一樣悠長,用丁若瑩的話來說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也誠如她所言,這悠閑就像是「偷」來的一般。
徐相長坐在一邊的沙發上,有些摸不和*圖*書準陸校長假期把他叫來辦公室的目的。他的目光時不時地瞥向窗邊,就好像學生時期第一次被還是班主任的陸岐安叫來辦公室的時候一樣,心情複雜而忐忑。
「全國啦啦隊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不論是對於學校還是禹樺青來說,這都是一個契機……」
「小師妹就是爽快,」張衍豪氣萬丈地攬住她的肩,「就是……就是我們那個籃球隊嘛,不是和北七有一場籃球賽嘛,咱們明年不就高三了,就沒法打比賽了,所以這次不管怎麼樣都絕對不能輸!你說是不是!」
張衍是被他在外打拚的爸媽以一種託孤的形式送到武館來的,說是男孩子學點武功強身健體。
徐相長知道那種感覺,那種無能為力,所以時至今日,他想起那個人的時候,心都疼得厲害。
「都挺好的……」徐相長只說了這麼一句就不再說話。念書的時候,他在班上人緣向來差,陸岐安不是不知道,那麼陸岐安想問的就是那個人的情況吧……
「研武堂」是時家的武館,是時父的命|根|子,現在也是他的煩惱,因為現下傳統武術並不流行,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學那些古板又沒有美感的招式了,每年招收的學生越來越少……
和*圖*書要有機會,遲早有一天,世界啦啦隊都會為這個女孩傾倒!對此,徐相長深信不疑。
就好像那些曾經被她拋在腦後的悠閑時光,被時間剝離出來充斥在現在虛度,她說不上好不好,只是有些不真實,還有些失落。
那邊,張衍還在扯著粗獷的嗓音喊得鏗鏘有力,如果忽略他吆喝的內容的話,確實是十分賣力。
「您讓我考慮一下,陸老師。」
「師妹英明!」張衍狗腿地拍著時杳杳的馬屁。
春寒料峭,時杳杳抱著一摞傳單,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頭,重複著以「你好」開頭,以行人匆忙避開的背影作為結束的動作,來往間帶起的風,吹落她故意說得極快的話,輕飄飄地消散。
「好了好了,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的,你知道我什麼時候回武館,你遲到我可不等你啊。」
「……學成以後絕對文成武德澤被蒼生,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那是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徐相長聞言,猛地抬起頭來,獎盃上穿著啦啦服的人像上的笑容,因為陸岐安的動作清晰起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上的通知單上。
時杳杳卻覺得,除了他父母忙於生意之外,最主要和_圖_書的還是因為張衍從小在這一片就是「遠近馳名」的混混,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有武傍身的時父之外,幾乎沒有旁人能夠鎮得住這個小霸王,所以他的父母無奈之下才將他託付給了自己阿爹。
「第一屆全國啦啦隊大賽——冠軍」。
時杳杳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了他想說什麼,看著張衍激動地拍著腿的樣子,挑著眉等著他的后話。
「校長,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相長,你還在怪我嗎?當年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陸岐安將鼻樑上的眼鏡向上抬了抬,鏡片后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睿智,緊接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陸岐安的話就像一道驚雷,徐相長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過往的回憶排山倒海地襲來,禹樺青的聲音清晰得就像是在耳畔:「加油!加油!不要放棄!」「你不努力怎麼知道你做不到?」「我相信你!」……
「不急不急,想當初我帶你們班的時候啊,你也是這麼急躁,現在一轉眼已經二十年過去咯。」陸岐安語氣頗有些埋怨,隱隱還有懷念。
「瞧一瞧看一看啊,研武堂春季大招生……」張衍的吆喝聲打斷了時杳杳的思緒。
實在是太折磨人了,徐相長沒想到直到十六年後自己還被陸岐安吃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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