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時杳杳笑了起來。
房間里，外婆的絮叨驟然停頓，應該是被電話那頭的人打斷了。
「我是不懂什麼夢想什麼事業，我只知道林疏是你兒子！十月懷胎、你生下來的、被你丟在秋瀾十幾年不聞不問的兒子……」外婆有些哽咽、有些氣急敗壞、有些口齒不清，還斷斷續續地說著，「當年你一聲不響就離了婚一個人跑去美國，就連仕興都知道偶爾關心一下我們祖孫倆！」
蕭林疏控制不住地又向那扇門靠近幾分，模模糊糊的對話被房門阻斷，他聽不真切。
「這段時間和大家相處，我很喜歡啦啦隊的氛圍，所有人一起朝著一個方向努力，這樣的感覺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
他的正對面有一個立架，朦朧的月色薄紗一般溫柔籠罩其上，上面擺滿了用相框框起的排列整齊的各種獎狀、證書，還有獎盃……
大約是察覺到有人靠近，那個人緩緩回過頭來。
沒想到，在這裏還能
和-圖-書碰到蕭林疏。時杳杳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
蕭林疏在聽到父親蕭仕興的名字時眼神止不住一黯，他的手搭上了門把。
直到靠在門板上的時候，他才像是終於逃脫什麼一般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走廊的燈還沒有開，空氣中有一種消毒水的味道，穿堂而過的晚風有些涼，時杳杳低頭攏了攏衣領，抬起頭看見校醫所指的隔間的門口站著一個人。
「樺青，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我來替隊里取醫療用品。」他特地解釋了自己的來意，頗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還有禹教練，她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大概就是這樣，而已。
天已經黑了下來，醫務室里透著慘白的燈光，時杳杳問過校醫后，向裏面的隔間走去。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蕭林疏生出一種那是夢囈的錯覺。
他沒有回答。
「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啊……紀m.hetubook.com.com舒……」外婆拖長了尾音哀號，像一把生鏽的刀，鈍鈍地割在他的心上。
「你在想什麼？」蕭林疏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那個人站在陰影處頭垂得極低，時杳杳恍然覺得那個背影有些眼熟。
聽到裏面有談話聲，時杳杳向後退了兩步，卻阻隔不了低泣聲和嘆息聲穿透門板躥入耳朵。
光線晦暗不明，時杳杳看不清楚蕭林疏的表情。他怎麼會在這兒？他是來看禹教練的？
但是，她沒有。
蕭林疏想起在醫務室病房外聽見的禹樺青和徐相長的對話。禹教練的聲音中有著濃重的憂傷、憤恨和不甘：「這曾經是我的夢想，我可以在賽場上做一整套動作下來不需要喘氣，我現在卻連在學生面前solo一段動作都做不到。我的手一到陰雨天就提醒著我當初發生的事情；我一閉上眼就能看見醫生那張遺憾的臉為我的啦啦隊生涯判了死刑，告訴我我再也回不去賽場！為什麼和圖書？都是她，是她熊紀舒，是她毀了我的夢想，是她為了上位不擇手段害我摔斷了手！斷送了我的啦啦隊生涯！」
房門的隔音效果不算好，徐相長的聲音模糊地透出來。
……
時杳杳的腦子「嗡」的一聲，沒想到在這裏也能夠碰見他。
很多時候，她感覺人生像是一葉浮舟，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水流推著他們向前走，唯一真正能夠引導其前進的，只有夢想。
在回房間的時候，聽到外婆的房間傳來打電話的聲音，他腳步一頓，依稀聽到母親要回國的消息，心裏燃起一些自己都說不清的期待。
看到時杳杳，蕭林疏也微愣了幾秒，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還站在病房門口，於是轉身抬步朝時杳杳的方向走來，還特地揚了揚手上的塑料袋。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後來我又問自己，那我是不是熱愛武術？」時杳杳說到這裏停頓下來，她能夠感受到蕭林疏凝視的眼神，他在等她繼續說下去，「和_圖_書我才發現，與其說熱愛，不如說是長久以來的慣性使然，我已經習慣我爸爸給我安排的訓練、比賽……」
居然是蕭林疏。
他慢慢地收回了手，緊了緊拳頭，頭也不回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在一次訓練結束之後，教練說我的心沒有沉澱下來，她說沒有熱愛就沒有結果。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直到今天下午，在我質問陸晚嫦為什麼要待在啦啦隊的時候，我同樣問了自己這樣的問題……我想不到答案。」
他有些不解，忽然想起了聊天時，時杳杳困惑的臉，他也同樣不明白，究竟是因為什麼，讓他的母親拋棄一切留在國外，為了她的啦啦隊事業……
而這個時候，剛好蕭林疏在這裏。
蕭林疏將時杳杳送回家后再回到家時，已經是一室漆黑。
他越過時杳杳離去，留下時杳杳在原地一頭霧水。
「……都已經回國了，怎麼就不能回家了啊……我身體好不好不需要你管，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看不看都是和-圖-書這個樣子，但是林疏……」
那是幾年前得知母親要回國的消息后，他特地整理出來的。
時杳杳似乎也不執著于這個問題的答案。蕭林疏聽見她輕笑一聲，繼續在這寂靜的夜色里自問自答，聲音飄出去好遠。
時杳杳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和他說這些，或許是這月色太美好，也許是她的心底其實也亟待有人，在她卸下盔甲的時候，能夠陪伴在她的身邊。
沉默了幾秒，她忽然又問：「蕭林疏，你有夢想嗎？」
她說：「我沒有。」
「禹教練是一個很好的教練，但是為什麼她……」時杳杳喃喃著，嗓子眼兒像是被堵住，沒有繼續說下去。
時杳杳離開醫務室的時候心情更沉重了，醫務室旁的小花園裡蟲鳴不斷，猶豫了幾秒，她在石椅上坐了下來。
蕭林疏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臉上也不自覺地浮起一抹笑，時杳杳此時正好轉頭，看見這個笑容時不禁愣住。
那些已經消散在時間里的秘密，還要再過許久才會被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