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教會我要自愛,我也不負期望,終於趕來。

——洛明朗,你是不是喜歡我?
沒想到,她不打自招這毛病,還沒改過來。
也許,他們再回來時,長了這麼些年的野草也剷出了地里,連根拔起,變成荒土一片。
他比她,累多了。
他們是舅侄,更像兄弟。
孔黛黛扶著林一回來,經過她倆的時候愣了一會兒,見她倆好著,又笑。
——我喜歡你。
後面叫好同意。
「朵朵,沒關係,會見面的。」
老年人心軟,也說不出狠話,只是酒席的那天,誰也沒來。
柯小心領神會,自覺理虧,手指頭攪動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即使是在夢裡,他也特在意她的情緒。
男生撓著頭,拍拍胸脯,強裝沒事。
「很久很久了,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認識了。」
「嘿,小子,沒想到你會的還不止兩把刷子。」老高有點兒興奮,當初理不清的旋律被洛明朗一改,現在在他腦子裡轉啊轉根本不停歇。
還挺坦然的,眼睛里戲謔意思明顯,忽閃忽閃的,似乎在說:我是因為誰才偷偷跑回來的?
老高以為他不答應,阻攔他:「年輕人別著急嘛,你有什麼條件都可以跟我提,咱們好商量是不是?」
一個清瘦的背影站在逆光之中,他的聲音像寒冬夜裡升起的一堆篝火。
陳雙朵老老實實躺著,過了好久,問她:「小小,柯亮跟你聯繫過沒?」
平時挺會跟她犟嘴的人,現在安靜得有些離譜了。
餐館里吵吵鬧鬧的,粉天鵝訓著幾個喝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最後反被勸了一杯。
兩個人分坐兩頭,都沒有說話。
當初洛青說讓他帶洛明朗,他不樂意。明顯的,這兩人關係肯定不一般。要說是精明人呢,打的金算盤,卻獨對裙帶關係有偏見,看不見啥有利發展,白白浪費他精氣神。
孔黛黛扶著齊璐,擔心地問柯小:「你真不坐車走啊?晚上不安全。」
她靠著柯小,頭枕在柯小的肩上,難得天上掛著幾顆星星,忽閃忽閃的。
他身上的血液、觸摸的皮膚,都是洛旬和成衫給的。他沒想到,他活成了他們的模樣,永遠跟世界作對,永遠學不會妥協。
這樣,就顯得自然多了。
你教會我要自愛,我也不負期望,終於趕來。
那時候於二嬸還可惜:「這幾個孩子當初玩得可好了,現在一年聚不了幾次,也沒一次聚齊過。」
害怕再有電話進來,她直接關機,把手機扔進抽屜里,在床上坐了好半天,想著去找陳雙朵。
關上門,她的心就要跳出來了。
「那你想好念什麼專業了嗎?」柯亮問她。
陳雙朵拉著柯小回了房間,許久沒見面的人有說不完的話。
為了成錄,洛青跟洛家是徹底鬧翻了。
陳雙朵掛上指頭:「一言為定。」
洛明朗電話響了好幾次,柯小回頭看他。
「後來就是你生病那次,他抱著你就往醫務室沖,跑得別提有多快,一邊跑一邊叫你名字。我跟在後面追,追不上,就看見他越跑越遠。」
最後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她拿過手機,心裏咚咚直跳。
柯小坐起身子:「呸,你瞎說什麼!」
柯小坐在最角落的桌子,花生米的味道不錯,她見旁邊桌沒人,躬著身子去拿,抬頭的時候就撞上齊璐微醺的目光。
「柯亮。」他解釋。
喜歡和愛是沒有條件的,不需要對等的交換,也不要什麼既定的規則。
洛明朗拉著她站在石獅子後面,掛滿院牆的爬山虎恰好擋住兩個人。
最後還是粉天鵝叫了幾輛車,一個一個將他們送回去。
「我們要為咱們班的女生最後當一次護花使者,她們的安全由我們負責!」
柯亮踢著石子:「還沒想好。」
諸如此類的事情,太多了。
粉天鵝瞪他們:「你們還能尋著回去的路就不錯了,醉醺醺的我還不放心呢。」
孔黛黛拉著她去廁所,其他人依然熱情高漲。
「你是明朗對不對?」
紙上是他之前寫的曲子,來來回回改了十幾次,旋律總不對。hetubook.com.com
這更像是專訪,發掘過往的故事。
市裡拿下了地標,準備開發大工程,項目還沒定,不過聽說這塊兒地是個香餑餑,誰都想搶下來。
柯小本來有脾氣,地上的那個人轉過臉,她才老實待在原地不敢動。
她伸手想拉他,伸在半空的手被抓住,她嚇了一跳,嘴巴卻被捂住了,動作來得太快,牙齒磕在嶙峋的骨頭上。
柯小喘著氣:「就那樣唄,見不上面摸不著人,十天半個月聯繫一次。」
白天轉到黑夜,等老高陪著一檔火熱的綜藝節目導演吃完飯唱完歌談好合作簽好協議再回放音室時,洛明朗還在。
陳雙朵掐她,兩人笑成一團。
吃飯的地方離解巷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兩個人誰也沒說坐車的事兒,一前一後走著,路黑的地方柯亮加快腳步跟她並肩而走,像保駕護航一樣。
就像杯子里的水,要先把自己填滿才能溢出來,然後看見江河大海。
他們兩年沒見過面了,都曾經回來過解巷,可是時間總對不上,就沒碰見過。
他看了一眼,手裡動作很快:「你讓柯亮給她打個電話。」
他本來是問為什麼不接電話。
後來校園網裡有免費的三張門票,她四處找人開後門,幫人寫論文搞定課題。室友見她入魔的樣子,紛紛點贊表揚,能做到這樣,也算是洛明朗的腦殘粉了吧。
陳雙朵摸著她剪成小刺蝟的頭:「累不累?跟明星談戀愛,是場人生考驗了。」
耳根燒得疼,她躲避過齊璐的眼神。
齊璐打了個酒嗝,一張臉皺著就要哭出來。
從他進公司開始,洛青規劃著他的出道之路,影視通告上綜藝,走的是康一鳴走過的路;其他的人拿他跟康一鳴做比較,誰輸誰贏沒有定論;綠頭在他跟康一鳴之間,總是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柯小懟他:「你要是真覺悟高,就不會千百次勸不聽,害得爸媽打電話來討伐我,叫我勸你。」
院子門開著,她站在人群最外面,看見隱隱的一抹粉色。
酒味撲鼻而來,柯小開始也喝了不少酒,可是她天生奇怪,喝酒上臉就是不醉。
「柯小,他喜歡你,我不在意了。」
劉月香招呼著他們,答得不利索,最後說:「我們朵朵運氣好,遇見的都是貴人。」
柯小擺擺手:「理智粉理智粉,就是想見見本人。」
柯小轉過身子,倒著走,漫不經心:「本市。」
編曲的老師姓高,上過幾檔綜藝節目,走毒舌犀利的風格,收視反響不錯,人也就更加傲氣了。
燈紅酒綠里,他的聲音像是魔咒一樣搖晃著男男女女的身體,他們相擁接吻,互相挑逗,一杯酒下肚,誰也不知道攬著自己腰肢的那個人是誰。
他陪著他們回了解巷,看著他們一個個走進了家門,然後轉身消失在層層疊疊的燭火里。
他盯著好半天,確定是柯小的號碼沒錯。
他在酒吧里賣唱,被洛青抓到過好幾次。每一次的下場都是專輯推遲,一推再推,推到現在,杳無音信。
「那到時候我也去。」
他跟等在原地的保姆車司機說:「老子寧願被蚊子叮死也不想待在這裏,他樂意就跟這兒坐著,看老高搭不搭理他。」
她和他,都瘋了。
柯小臉紅,說:「明朗勇敢飛,柯小永相隨。」
「聽說小時候巷子里就屬你們兩個人關係最好,這麼多年你們都沒有吵過架嗎?」
粉天鵝收好錢包:「那就走了,你們順路嗎?可以搭伴兒。」
「當初他來教室門口唱歌的時候,其實我特看不上他。仗著副好模樣為所欲為,才不是我喜歡的那類人。」
齊璐大概是有些醉了,微眯著眼睛坐在餐館外面的台階上,身子搖搖晃晃的,柯小伸出一根手指頭支著她。
不過年長他十年的男人,在他的生活里一直很用心地扮演著家長的角色。他曾經在父親那裡不曾得到過的溫暖,都轉身在成錄那裡遇見了。
林一捨不得,挨個拉著人m•hetubook•com•com敬酒,從班主任粉天鵝到她曾經喜歡過的體育委員,滿肚子的啤酒在胃裡翻滾。
還沒回,又進來一條。
高考結束的那個晚上,班級聚餐,五十四個人浩浩蕩蕩坐滿了整個餐館。
「你去幹什麼,就是個手術,搞得好像送別一樣。」陳雙朵不以為然。
柯小聽著,覺得那可能是緣分。
——洛明朗,你是不是喜歡我?
兩個人都穿得單薄,風一吹,衣服都鼓了起來。
洛明朗不作聲,柯小偷偷瞟他。
他又問:「你呢?」
「哎,少來這招,不管用了。」柯小打住他。
他們從天南說到地北,從於康樂的畫展聊到洛明朗剛獲得的新人獎。
柯小捂著嘴偷笑:「于康樂也挺的。」
柯小躺在床上,還有些擔心。
成錄給他拿換洗的衣服,替他清理傷口,給他做了一桌子熱氣騰騰的飯菜。在此之前,整天醉酒不在家的洛旬已經十天半個月不曾管過他了,他每天只花上一塊錢買兩個饅頭,放在抽屜里,餓得反胃才吃上一口。
短暫的相聚之後,洛明朗跟誰也沒說就回了公司。
柯小望著天花板,窗外投進一縷光,照在一角。
一口煙吸進胃裡,像開竅了一樣,他起身走到電子鋼琴前,照著新編的曲譜彈了一遍,覺得不夠,又來一遍,意猶未盡,反反覆復彈了二十幾遍。
也許是被風吹得清醒了些,齊璐盯著地上的石粒子,說:「其實我挺討厭你的,以前不是,後來有些嫉妒,你跟洛明朗住一條巷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想想都心裏煩。」
柯小拉著她:「你別哭啊。」
「新聞傳播吧,也沒想好。」她聳聳肩。
一個開始,一個結束。
柯亮停住腳,兩個人背對站著。
粉天鵝恰巧在結賬,看見兩個女生站在外面,好奇地看,說:「要準備回去了,齊璐是不是喝醉了。」
洛青是來問罪的,洛明朗關機揣進兜里。
那晚半夜,柯小翻身起床吐了兩次,腦袋裡渾渾的,睡不著,看了好幾眼手機。
他晃著手機:「你這是什麼意思?」
愛極了音樂的人,恨不得全世界最動人的曲子都出自自己一人之手,不願意跟人分享成果。
泛紅的一張臉上淚水汪汪在眼角,她說:「我接受了。」
可能是瘋了。
陳雙朵拉著她噓了一聲,窗戶外劉月香正在打掃衛生,陳雙朵低聲說:「他敢。前兩天還在跟我鬧彆扭說要回來,我急了,說他要是敢不管畫展跑回來我就再也不見他了。」
「那,以身相許好了。」
柯小盯著他。
她笑:「全校的男生都覺得她是女神,就是她平常不大愛搭理人,樣子冷冷的,好多男生只能暗暗在心裏欣賞。」
老高對只會彈吉他的毛頭小子根本不放在心上,任他在放音室里坐著。
洛明朗轉過頭:「有。」
「你說,喜歡不喜歡。」齊璐扳過她的臉對視著。
柯小剪短了頭髮,十足十的男生頭。
她縮回手,卻被齊璐抓住。
「去那麼遠的地方,你說要是堅持不住,連回來的車你都找不著,跑都跑不了。」
房間里很暗,洛明朗沒作聲兒,他抱著吉他站起身。
剃成板寸頭的男生嘲笑男生頭的柯小,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在學校外面的KFC瞪了一下午。
所以,我們還是朋友。
「我上課時間到了,先走了啊。」
於二嬸幫忙倒茶,劉結巴跟在她身後,時不時搭把手。兩人沒有說話,眼神相撞的時候,歲月沉澱。
陳雙朵閉著眼: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見著他了。
老高給自己倒了杯茶,點了根煙,坐在煙霧繚繞中看那些畫紙。
成錄領著他去超市買了一堆菜,變著花樣給他煲湯做菜。他躲在廚房門后看見成錄手忙腳亂照著菜譜上的步驟切菜、倒油、翻炒。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人低眉擦汗,昏暗的環境里,他像是一束光住進了洛明朗的心裏。
柯小側頭看,視線里只有伸出牆院的綠葉。
「志願www.hetubook.com.com你打算填哪裡?」柯小忍不住好奇地問。
「今後,請多多指教。」
他說:「柯小,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康一鳴是綠頭帶出來的,感情自然深。
可是沒想到的是,一首歌還沒唱完,洛明朗就下了台。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衚衕外的火車軌道上。
洛明朗站起身湊近她的臉。她還沒洗臉,剛睡醒的臉上泛著點點油光,長出了一兩個閉口,就在鼻尖上,還蠻可愛的。
柯小躲進他的懷裡。
「那行,暑假咱們再約一次。」孔黛黛打開被不老實的齊璐關上的車門。
合上院門的時候,柯小冷不丁地說:「小亮,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都不要傷害他們兩個。」
那天本來是綠頭帶著洛明朗去談新歌作曲的事兒,編曲人在業界是有名的難搞,談不談得下來還是個問題。綠頭坐了沒兩分鐘,就自己打車去荒郊野外找拍戲的康一鳴。
柯小人生第二次上電視,是大二結束的那一年。
可是就是因為那麼累過後,他在某個夜裡突然出現,帶著她去沒有人的遊樂場里走一圈都覺得滿足了。
或者說,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成錄。
十二歲的男孩子,身體乾乾癟癟的,怎麼不被人欺負?
她一抬頭,正好看見柯亮在馬路對面,指給孔黛黛看。
可能憋回去的眼淚全湧進腦子裡了。
柯亮走之前,來找過柯小。
昏暗的環境看不清臉,只看得見他跌跌撞撞的身影,他跑得太快,鞋都掉了一隻。老闆躲在吧台後面偷偷地笑,真想給洛青看看她這個平日里高冷得要死的弟弟。
她真不記得簡訊是什麼時候發出去的,一點記憶都沒有。
「你們認識多久了?」
洛明朗給她打來電話,都是在深夜裡。柯小睡得迷迷糊糊的,接通後放在耳邊,電話那頭的人有時在唱歌,有時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成錄之於洛明朗,是不可辜負,是來日清風。
考試的前一天,田美合特意打來電話,交代著柯小注意防暑,帶好必備的工具和准考證,然後就換柯亮接。
她太需要一份永遠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愛,任誰來,都搶不走。她徘徊在成錄的窗戶邊,以為從天而降的救世主能關切地給她多一些疼惜和愛護,卻沒有看見在她身後一直有個長發少年,目光一直追逐著她。
柯小抱著她。
後來,他整天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指尖被琴弦磨了好幾層皮,就是丟不下。
他說:「也許你覺得太早了,可是我等不及了。柯小,你還記不記得你欠我一樣東西。」
所以她在奔流的途中,看見了一片河灘。
她坐在院子里算經緯度,頭頂的桂葉被吹得唰唰作響。
「沒有。」
酒吧的老闆跟洛青熟,答應了她如果洛明朗來,只讓他唱一首。在公司的訓練太條條框框了,他受不了,她就替他擔一些。
洛明朗等著等著睡著了,做了個夢,夢裡柯小拖著行李箱來找他,一臉委屈巴巴的樣子,問他:「我沒家了,你要不要收留我?」
說到這裏,柯小想起前不久還有高中的男同學向她偷偷打聽陳雙朵的近況。
背面是剛剛新添上的筆跡,音符畫得並不規整,可是他自己也隨意慣了,倒並不介意。
他走出放音室,夜色里是匆匆來往的腳步聲。保姆車早走了,他看見朋友圈裡綠頭跟劇組的人笑成一團的樣子,康一鳴坐在他旁邊,儘管掩了半張臉,還是能看見嘴角邊上的笑。
劉月香在外面喊她,說記者也想採訪採訪她,不曉得可不可以。
「你也不要傷害自己。」
那一年生日,咬下的齒印,沒還的願望。
他想跟柯小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一刻都等不了。
她搬出了洛家祖宅,住進了解巷,每天陪著成錄畫畫。閑暇的時候兩人計劃著旅遊,國際航班,一路東飛,繞了地球一整圈。
終於心滿意足,老高站起來,商量著:「這樣,你的曲子我給你辦了,但是剛剛那首,」他指了指,「編https://www.hetubook.com.com曲人的名字你拿不上。」
她跪在外公外婆面前,說心疼她媽,劉叔對她媽媽是真好,人善良,不算委屈。
那片河灘,叫洛明朗。
那個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在他們心裏各有印記。
洛明朗坐直身子,有些起床氣,其實是怪自己沒能給柯小答覆。
她拍了張自|拍給洛明朗,看了手機好久也沒有回信。
就這樣背著,一直背到現在。
粉天鵝一邊掏錢一邊訓她:「嘴皮子還挺利索。」
他的時間被排得滿滿的,有些時候連著三四天都睡不上四五個小時。
洛明朗是連夜趕回來的。
他漸漸變成別人的影子,沒有吭聲。
就是誰也沒先開口提陳雙朵。
那一年,他被學校的學長欺負,頭破血流一身傷痕。他翻牆逃出學校,打開地下室的那扇門,洛旬不在。
柯亮挺不好意思的:「我也沒想到他們會給你打電話,對不起姐。」
有一次,他回來趕通告,一票難求。
她欣然答應。
挺累的。
手機上有四十七通未接來電,都是來自洛明朗。
回學校以後,柯小的頭髮長了一些。
柯小壓了壓神,裝作挺雲淡風輕的樣子:「就我說的那個意思啊。」
柯小伸手翹出小拇指:「那說好了啊。」
是哪一天,她發現這份悄然無聲的感情的呢?
不過,這不是讓她最苦惱的,反而是洛明朗不咸不淡的反應,讓她覺得有些不能接受。
陳雙朵在全國國畫比賽的成年組裡獲得第一名的好成績。記者蜂擁採訪,下飛機後轉火車,來到那條悠悠的解巷,擠在那間小小的院子里。
陳雙朵握著她的手,相視一笑。
齊璐側過頭:「沒,清醒著呢。」
洛明朗刷著朋友圈裡兩人情意綿綿的照片,有些等不及了。
「我之前放假回來。聽二嬸說你要做大手術,時間定了嗎?」
久到如果這輩子不能跟你在一起,就感覺活不下去了。
柯亮也剛結束班上聚會,身上酒味重,臉上卻一點事兒也沒有。手背在身後,像個散步的老大爺似的,晃晃悠悠地靠近她。
鈴聲是專屬的,他聽見了。
她最好的朋友,如此喜事,特意換上了壓箱底的裙子。樣式是幾年前最流行的,奶奶給她和陳雙朵一人做了一條,一粉一白。
柯亮踩在她的影子上,經過一家餐館,裏面還鬧哄哄的。
疼死了。
他沒有見成錄。
那天柯亮接了很久的電話,臉色變了又變,應該是電話那頭的田美合勸他志願填去他們工作的地方。
她沒敢撥回去,手機界面一劃開,是她昨晚發送出去的簡訊。
是洛明朗走的那一天,他站在天地間,跟她說——好好愛自己。
可是他清楚地聽見她淺淺的呼吸聲。
他買了玫瑰花,選好了戒指,在某個晚上,站在柯小面前,深情款款。
洛明朗橫身躺在一米長的小沙發上,手枕著頭閉著眼,雙腿曲著,怎麼看都覺得擁擠。茶桌上橫七豎八擺放了好些紙張,上面寫寫畫畫好幾頁。
現在他只是個逃兵,要是回到成錄身邊,好像辜負了他這些年的用情至深。
他說:「曲子的事兒就不麻煩老師了。」
柯小幫腔:「真沒喝醉,還跟我講數學最後一題的思路呢。」
聊生活,聊學習,聊環境。
于康樂說:「我看她喝醉了,要不要幫你送回去?」
一路踩著風,他們終於回到那條悠悠的巷子。
那把吉他,都還是洛旬的。他小心呵護著,連琴弦都銹透了也不肯換。小時候他就坐洛旬旁邊,看他給成衫唱歌,手指靈活地跳動在琴階,好似情詩。那年他才三四歲,吵著鬧著要學,洛旬抓著他的小肉手,長時間摁住琴弦,疼,他又哭,說打死也不學了。
那時候柯小燒糊塗了,什麼都不記得,現在聽她這麼一說,心裏暖洋洋的。
她們還沒說話,走出來幾個男生。
柯小聳聳肩:「肯定會吵。但是很奇怪,我們兩個都是那種過了就忘的人,也不愛記仇。」
院子門一打開,腳下沒留意,她撞在一個hetubook.com.com人的背上。
旁邊床的女生揶揄她:「每天晚上給你打電話的小哥哥知不知道這事兒?肯定吃醋了吧。」
——我喜歡你。
好好愛自己,這樣,才能愛人。
他拒絕得乾乾脆脆,以至於後來洛青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啪嗒上了鎖,她走過他旁邊。
後來,戈曉露跑回於家鬧了一番。
「陳雙朵在學校里受歡迎嗎?」
陳雙朵笑:「好啦,就是難得跑,你也別折騰了。等到時候出院了,我去你學校找你。」
聽說是在一個叫卻勒庫木的地方,荒漠里,難見人煙。
陳雙朵轉過身,心裏陰沉沉的。
兩個人又打鬧在一塊兒,滿頭大汗,陳雙朵扭過頭,問她:「你跟洛明朗怎麼樣了?」
那麼溫柔的語氣,讓他想起了媽媽。
她不想去太遠的地方,她不想留奶奶一個人,也怕洛明朗回來找不著她。
攝像機對著她。
白色裙角飄蕩在青石板路上,她突然懊惱頭髮剪短了。
笑容漸漸從柯小臉上消失,她說:「我聽我爸說,柯亮準備報軍校,體檢已經過了,下個月就過去。」
「是啊。」
老高沒聽進去,還是嘖嘖稱讚,煙燃到末尾也沒發現,最後被燙了手指,還笑得樂呵呵的。
採訪結束之後,還有記者特意打聽陳雙朵的病情。
柯小站在車窗邊,扯住亂動的齊璐:「好,電話聯繫。」
兩個月前,兩人操辦了簡單的酒席,算是辦了婚禮。於家本來不同意,想著二婚還不如那一婚,擺足了臉色給劉結巴。
後來洛旬去世,成錄也不過才二十四五歲,為了他放棄了去斯特拉斯堡巡展的機會,忙前忙後為他聯繫學校,打理他的生活,最後終於落戶在解巷。
陳雙朵靠著她的背:「定了,五一的時候,得去北京。」
相比起四年前,陣仗大了好幾倍。全國媒體來了好幾家,卻紛紛驚訝于這樣的環境里居然出了如此的新秀。
他還沒答應,耳邊就是漸漸升高的音調。
隔了好一會兒,柯小認真地點頭。
「你是不是偷跑回來的?」
「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柯小受不住這份安靜。
齊璐真的就老老實實憋了回去,她瞪大眼睛,有些抽噎,覺得腦子裡有水聲。
「你怎麼喝這麼多?臉紅得跟傍晚的太陽一樣。」到底還是有點兒醉了。
現在想想,在一個陌生的男生面前哭哭啼啼的,真的沒有好事發生啊。
老高趁他看手機的時候,迅速轉身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遞給他:「以後要是願意就常來,你小子是真不錯。」多嘴又問,「學過音律嗎?我看你弦拿得不準,沒受過專業訓練吧。」
柯小被他逗笑,幫他整理好被揉亂的頭髮。
柯亮哼哧哼哧地笑:「我是個有高度覺悟的人,哪裡說跑就跑了?」
柯小走到他面前,伸出一隻手:「我現在才堪堪趕來,不好意思。」
他手抓著頭髮:「隨便改的。」
「那你呢?于康樂這次去奧地利辦畫展,肯定迷死一幫小姑娘了,你不把他看緊些啊?」
室友們還想打趣,柯小一看時間,抓著桌上的書就跑。
就是如此了。
可是,好難啊。
洛明朗彎腰系著鞋帶,白色的鞋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灰,看起來挺突兀的。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早上升旗的時候我總在人群里搜尋著他懶洋洋的背影,在路上碰見時我總想跟他打招呼,克制不住,後來聽說他又去別的班跟女生唱情歌,我特別生氣,還去圍過那些女生。」
柯小搖頭:「我弟來接我,馬上就到了。」
自從簽約公司之後,洛明朗跟康一鳴的行程都由同一個經紀人掌管,大家都叫他綠頭。他談了四五個女朋友,因為常年飛來飛去,最後全落得被綠的下場。
他早就住進她心裏了,可是那時候她太淺薄,在愛與被愛之間搖擺不定。
說沒喝醉,反倒犯了渾。
「柯小,你喜不喜歡他?」齊璐發狠站起來,蹲在她面前,眼睛睜不開。
手機剛好進來消息,照片里是兩個女生坐在店門前的台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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