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似乎激怒了他，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譏諷，眼底的陰霾更甚。

她嚇出了一身冷汗，摸索著找到了床頭的燈。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落在了夏禾身上。

你到底想做什麼？

夏禾略微詫異。顧少司是典型的單線生物，一旦進入了拍攝狀態就基本上能夠全身心融入那個角色。他並沒有許多靈活的心思，不太會臨場發揮，所以反而能夠更加完整地展現出那個人物非常表裡如一的狀態。而現在鏡頭裡那個人卻能讓人看到些許演技的痕迹，能讓人看得出，是「顧少司」在操控著那個角色。這並不是他最好的狀態，甚至不是他平均狀態。

Z和李維安都匆匆離開后，沈星一臉複雜回到病房中。她沒有開口，目光中的疑惑卻顯而易見。

對顧少司，她現在還有一點點的難以取捨，不過難過和傷心似乎沒有那麼嚴重，只是……有點失落。這一點點感覺，介於冷靜和怯懦之間，她辨別不出種種選擇之下是驅使她做出抉擇的是什麼。

沈星秒回：你丫別給我鬧狗血啊，娛樂圈一團髒水，別陷進去。

夏禾悶聲應了，猶豫好久，問他：「你難道早就知道我的家庭……」

夏禾看著筆記本屏幕上的「EAST」，輕輕嘆了一口氣。

「顧少司！」

子夜。

就這樣，不清不楚，不尷不尬地失去聯繫？

夏禾在秒針邁向最後一秒的時候站了起來，收拾好情緒朝庭院外走。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一個急促的聲音響起：「小姐，小姐！」

怒氣指數+2。

的確，這是一場大勝仗。

寂靜的病房裡只剩下了呼吸，到後來，呼吸也變得很清淺了。

「小學生啊，我和你說……」

「我，我不知道。」夏禾搖了搖頭。

夢中小小的她陪伴在一個陌生的男人身旁，寒來暑往好幾年。夏日的夜晚，她縮在男人的懷裡，聽他用溫和的聲音講述著一個動人的故事。她半知半解，常常追問一兩句稚氣而又愚蠢的，男人就笑得眼睛都亮了……她於是抱著他的脖頸奶聲奶氣問，那我從哪裡來呀？男人眼底溫和得如同初春的湖水——你是夏天長出來的小禾苗呀。

車輛抵達劇組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外籍男人只是送她到了片場就離開了，劇組正值午間休息，場務正在放便當，看到她遊手好閒的模樣，指著她吆喝：「你，是哪個藝人的助理？能不能過來幫一下忙？」

顧少司的貼吧吧主置頂了一篇長長的帖子，把這一樁樁過往整理成簡單清新的文章。簡單的標題帶著一點淡淡的小憂傷：

顧少司冷笑，聲音喑啞：「既然這是你的決定！」

夏禾抓耳撓腮，急得滿頭大汗，匆匆忙忙收拾了背包想下樓退房，卻不想才剛剛出房門就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

夏天長出來的小禾苗。

Zachary的指尖操作著滑鼠換了一個視頻，正是第一次試鏡的時候拍攝下的。那時候的顧少司穿著日常服裝，正對著鏡頭露出一點點幽深的目光，手上模擬成刀的一捲紙彷彿真正成了一柄刀刃，他用那柄刀刃緩緩割過鏡頭，目光幽靜卻不冰冷。

「……嗯。」

沈星：卧槽，報警要48小時啊！你到底在哪裡？！

夏禾邊發獃邊推著小車，忽然間，一個興奮的聲音響起：「嘿，小學生！！」

夏禾渾身上下籠罩著荒謬的感覺。

「啪！」，突然間，燈火通明——那人猛地抬起頭來，涼颼颼的目光與她對了個正著。

「……謝謝。」

第四天上午，她骨氣勇氣去了顧少司的公寓樓下。可是，從午後到黃昏，卻始終沒有看到顧少司的身影，等到月亮爬上天空，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啊……」

保全同情的目光越發滄桑：「好……好吧！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找我。」

我也會難過的啊。

「……」

夏禾眨眨眼：「我到12時再走。」

「……啊？」

在場的人有很多對夏禾還有印象，現在真用看怪物似的看著夏禾——天哪，娛記行業這是要倒閉了么？Zachary居然有個華裔女兒，而這個女兒居然居然是這陣子與顧少司傳緋聞傳得沸沸揚揚的娛記夏禾！這等猛料居然沒有人挖出來嗎？！

「可你個球啊，你別反駁啊，為了你們的事我頭髮都快掉光了！」

夏禾終於跟上了他的步伐。

她好像什麼都不要。

夏禾不知道顧少司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連他離開的聲音都沒有聽見。這還是第一次，她看到顧少司這樣的情緒外露，可是明明昨天她才是最狼狽的人啊！怎麼……好像全世界都在控訴她。

「可我們……」夏禾紅了眼睛，窘迫地抓緊了手中的茶杯，過了好久才輕輕擠出艱澀的幾個字來，「我們好像，要分手了啊。」

這句話要是說出來，真是找死了。

Zachary扶起夏禾，仔仔細細查看了一圈她的身體，對著場記吃力地用中文說：「她是，女兒，我的家庭和圖書成員，並不是『無關人員』，有權留在這裏。就算她不是，你也應該向她致以歉意，因為你的態度非常讓人討厭。」

這一切夏禾都不知情，他在Zachary的休息室中把頭低成了蘑菇。

夏禾陡然清醒，嚇出了一身冷汗——完蛋了，忘記和沈星報平安了！她該不會是等了一整夜吧？！

「……啊？」

他冷道：「忽略你？然後你就心安理得，覺得毫無虧欠？」

夏禾冷得哆嗦，一字一句打：知道啦。

夏禾已經站起身來，她揉了揉摔疼的胳膊搖頭：「沒關係。」他固然討厭，可是她卻不想用Zachary的關係做什麼。

「你偏向于哪個？」

「怎麼樣？這一仗漂亮么？」陸箏手執著一杯紅酒，笑眯眯坐到了夏禾身邊，「卧薪嘗膽，釜底抽薪，大智慧大聰明，玉樹臨風英俊瀟洒美貌與智慧化身。」

低血糖並不需要住院，夏禾卻被逼著在醫院發了兩天呆，到了第三天的上午，她終於被允許離開醫院。一輛陌生的車停在醫院門口，她路過那車的時候，車門忽然打開，高大的外籍男人在攔住了她的去路，禮貌微笑說：「下小姐，Z先生請你過去劇組轉一轉。」

紙媒新聞在第二天曝光，隨之曝光的還有廣美的錄音。

夏禾伸手攔住了Zachary：「真的沒有關係。」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許多人影交錯著，最後一個人風風火火沖了進來，對著她的腦袋就是狠狠一戳——「蠢貨！手機掉了就算了，你居然會低血糖餓——到——暈！」

保全遞上一把傘。

曾經很喜歡李維安，因為EAST事件上他的選擇，她選擇乾脆利落地離開。

Zachary最見不慣這些繁文縟節，不過其實不論國內還是國外，片場始終是有階級的，更何況場記其實並沒有做什麼。她雖然被噴了幾句，然而真正讓她比較灰心的卻是顧少司的眼神。他從頭到尾一直在圍觀，卻根本沒有上前的打算。他真的，已經沒有上前幫她的慾望了。

「Summer！」Zachary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丟了手裡的文件去扶起她，「Are you ok？」

「久經戰場的將軍在沙場上遇到了自己手下的屍體，需要切開肚腹查看死因，穆秋的表演給我的感覺是將軍很痛心，卻又很堅毅。」Zachary已經自我放棄選擇了用母語來訴說，順帶做了個捅刀的姿勢，「不過顧少司卻是很安靜而麻木，並不悲傷。這樣的表現手法很特別。他讓我驚艷。」

「好！」他咬牙。

「可是……」

Z的EAST她也參与籌備了很久，因為一時迷惘，她選擇放棄回國。

保全在門口已經快把自己的腦袋撓禿了，卻猶豫著一邊上前。

「……」

「……是，」小保全紅了臉，「請問，我有什麼可以為您做的？」

場記目瞪口呆。

來人在她的沙發上喝完了一壺茶，唉聲嘆氣：「你們真是一群腥風血雨的人，沒一個讓我省心的。少司是這樣，你也是，連衛碧都……」

那個「很溫柔」的顧少司面無表情進入了陸箏辦公室，見到沙發上的夏禾一愣，卻馬上又恢復了慣有的表情。

「好！」

夏禾愣愣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收拾自己的狼狽。她的髮絲有一點濕潤，臉上還有未落的笑容，輕薄的春裝在子夜單薄得讓人瑟瑟發抖。整個世界十分安靜，安靜得所有的窘迫與難堪無所遁形。

「夏禾，你是不是覺得很多人都虧欠了你，等到你給了所有人想要的，然後就帶著全世界的虧欠埋進墳墓里，墓志銘寫上『此人一生良善，無欲無求』？」

「……」

「噗——」陸箏口中的差噴了出來。

顧少司的腳步停滯，回過了頭。

「我靠！小學生！你你你你——你炸了！！！」姜子燃驚叫出聲。

夏禾搖搖頭，茫然朝外眺望——在外頭，顧少司與穆秋聚在一起休息，穆秋在笑著說些什麼，顧少司卻沉默地看著遠方山川。試鏡畫面中的顧少司穿上了戲服，面容雋秀，卻顯然不在狀態。是的，他並不在狀態。

和顧少司在一起的日子太過開心，她本能地迴避著不開心的事兒，所以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網上的那些腥風血雨了。時隔幾個月，她再打開電腦，各大論壇和博客已經風平浪靜，之前的硝煙已經消散了。不過，等到中午時分，一則不大不小的新聞冒了頭，說是顧少司趁著風頭已過偷偷回了住處……

夏禾撓頭，越發尷尬：「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騙你，不過確實是我做得不對。我……你要分手，我並不生氣的……就是、就是……」

怒氣指數+3。

夏禾看到鋪天蓋地的信息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清晨的陽光灑進房間的是，夏禾昏昏沉沉地睜開了眼睛，在枕邊摸索到了筆記本，開機。

因為姜家二少已經一副「哥倆好」的模式攬住了她的肩m.hetubook.com.com膀，在她耳邊低語：「喂，我記得你嘰里咕嚕挺會講鳥語，是吧？」

良久，她道：「每個人都有秘密，等你想告訴我再說吧。」

夏禾僵住。

「你知道，我會尊重你的意見。」Zachary輕道，「你應該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Summer。既然這個項目一開始是你的創意，你就這樣放棄它太過殘忍，它也會傷心。」

Zachary毫無知覺，依舊皺眉：「我的劇組，不喜歡這樣，不是因為夏禾，任何一個人在這個地方都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作用，你如果喜歡大吼大叫，請離開我的劇組。」

顧少司。

這得猴年馬月……而且身上濕噠噠的，不如……先找個住處？

夏禾窘迫地低了頭。

像姜子燃和顧少司這種，自然是不在放飯之列的。不過她心虛得很，畏畏縮縮遊走到了他身邊，小聲問：「你，需要便當嗎？」

怎麼辦？

三小時后微博頭條輪換，顧少司與夏禾在片場遙遙相望的照片被轉發了數萬次。

一夕之間，流言翻轉。

是啊，顧少司只是遭遇了一場愛情。

認識？場務面帶疑惑，目光順著Zachary的眼神落在了夏禾身上，猶豫了幾秒鐘，見夏禾沒有反應，頓時否定了心裏的猜測皺眉推搡：「你！無關人員留在片場做什麼！當助理的都一邊站著去！笨手笨腳的！」

場記事件告一段落，片場中的人打量夏禾的目光卻已經大不相同。如果說之前只是用看緋聞女主角的目光悄悄瞄她的話，現在已經是公然議論了——Zachary的「女兒」！顧少司的女朋友！男二到底是誰的還用想么？穆秋估計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陪練炮灰吧！

場務已經面色慘白，手足無措地走到夏禾面前：「對、對不起夏小姐，我……」

「對、對不起！Zachary先生，我、我下次一定注意！」

「不知道。」陸箏笑了，「你的事情只是意外，如果沒有Zachary，也會有下一個人，只不過少司要卧薪嘗膽的時間更長而已。不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粉絲經濟下明星戀情難以曝光，從粉絲心態上來講不過她們覺得不匹配。偶像對粉絲的意義很特殊，灰姑娘她們覺得身份地位不匹配，圈中人她們覺得閱歷太過複雜不匹配，名門她們還會覺得目的不單純。而你與少司的經歷很有趣，所以你們的戀情曝光反而是人氣的增長點。」

「你究竟在想什麼？你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夏禾！」

月亮爬上半空，氣溫已經下降到最低，顧少司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

「她啊，快把自己弄成瞎子了。」陸箏一副抓狂神色，「這蠢貨當年受過傷還不愛惜自己的眼睛，最近又連番意外，她居然還瞞著不說。」

夏禾咬了咬唇，低頭不語。

夏禾揚起笑臉，卻發現顧少司戴著墨鏡，連頭都沒有扭轉一下，徑直路過了她。

Zachary的情緒還在憤怒中，繼續用蹩腳的中文碎碎念：「有人，夏禾不喜歡，我不喜歡。你道歉，否則你將從這個片場消失，不論你是誰，也永遠回不來。」

夏禾茫然揉眼睛，忽然看見沈星後面站著李維安，而李維安的身後站著一個白髮蒼蒼的外籍老人。她頓時緊張地支撐起身子。

漫長的夢裡，男人的聲音彷彿就在耳畔回蕩，以至於她醒過來的時候，依舊是有些恍惚的。

因為不想看到顧少司的夢想落空，她就和寧洛桑合作，雖然早就知道會觸及他的底線，可是……

顧少司卻已經沒有耐心，他轉身往回走，臨到門口才緩緩道：「我退出Zachary選拔，只是通知你。」

「啊——」

「可是、可是是你要和我分手啊。」

她抱著相機，截住他的去路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顧、顧少司……」

……

Z擠眉弄眼：「你好好養病，我是從片場跑來的，要是被發現導演不見了，製片說不定馬上捲鋪蓋回美國了！」

「我並不知道你和陸箏還有寧洛桑的約定，看到專訪的那一刻，我只會認為你早在娛論工作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和她的關係，處心積慮，只是為了今天這一出……你有沒有想過，我要是誤解得更嚴重呢？」

可是沈星的頭像是灰色的。

第二天，陽光灑進窗戶。

「我不是……」夏禾喃喃反駁，忽然記起來她好像還沒來得及辭職，其實還算是顧少司的助理，於是乖乖走了過去，接過了場務手裡的推車。

「被緋聞纏身的時候，幫助寧洛桑的時候，被我誤解的時候……你從來沒有擔心過後果，也從來都沒有生過氣，是不是？是你夠大度，還是根本沒有放在過心上？」

「你做事似乎從來不計較後果，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只是單純簡單。」顧少司緩緩退了回去，聲音苦澀，「用僅有的錢買貴重的禮物，為沒有干係的人奔波勞碌，甚至不計後果……可是後來我發現，你是不在乎。你有的東西，從來沒打算一直擁有，從來m.hetubook.com.com沒有想過很久以後的事情。」

長久的靜默。顧少司忽然冷笑出了聲，轉身朝樓道的另一側出口走去。

「顧少司，你明明可以更加厲害，如果我真的只有一點點影響力，那麼你更加不應該退出，你可以直接把我忽略啊。反正……」反正你已經打算好放棄我了。

「小禾。」Zachary出了聲，喊出的是夏禾的中文名字。

Z慈祥地笑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叫我老師。不過，如果你能叫我一聲教父，我想我會更開心。」

「小姐，小姐？」保全匆匆來到，尷尬笑，「對不起小姐，您等的顧先生已經回來，我們一般是不允許外人逗留在公寓樓下到12時后的。」

「小學生！終於把你盼來了！我家老太婆聽說這個劇組還塞得下人，死活把我弄進來了，演男NNNN，可這裏全是鬼佬，你家主子又不說話，快把我悶死了！我去，嘰里咕嚕的，少爺明天要帶個翻譯來！」

網路上永遠不缺乏無聊的人，顧少司的新聞一冒頭，之前所有的話題又掀開了鍋。

夏禾聽見了顧少司凌亂的呼吸，這似乎把她原本就已經亂糟糟的腦袋攪得一團漿糊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很明白，可是被他這樣逼問著，卻又一次模糊了感覺。她到底想要什麼？這個問題，很多人問過她。回國之前，母親問過，Z問過，同窗的友人也問過，她那時只是想回爸爸住過的城市看一看，然後……然後呢？

夏禾艱澀地睜開了眼睛，又發了好久的呆，才迷迷糊糊下了床洗漱。等到洗漱完畢，所有的尷尬記憶就湧入了腦海中。她掙扎半天，打開酒店電腦，登陸了自己的Q。

顧少司一動不動，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慾望。

「……Z。」

場記已經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

夏禾輕輕搖頭，看了一眼時鐘，低聲說：「現在是11時45分。」

「到時候你出面理一理你們的戀情線，既然已經公佈於眾了，不如好好利用。你本身並沒有什麼污點，也並非藝人，我們可以把它打造成一個很美的童話，騙騙懷春少女綽綽有餘了。」

Z匆匆離開，李維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淡道：「但是，如果這就是你在國內的收穫，我不會讓你繼續。」

「砰！」

夏禾獃獃接過，朝保全笑了笑，走到公寓門外的時候，落了這些天來第一滴眼淚。

SE的運營部的電話已經被人打爆。

邁開腳步的時候，耳畔卻忽然回想起顧少司的聲音，你到底想要什麼？

沈星：小禾！！你不在顧少司那裡？！

「……不了。」夏禾縮進了被窩中，閉上了眼睛。她並不十分傷心，只是茫然，這一點點茫然就像是發酵的酒，時間越久，越發沉寂。顧少司……其實她現在還不確定對顧少司究竟是心虛居多，還是委屈抱怨居多。不過，其實誰對誰錯並不重要了。

媒體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半小時內，網路上已經出現相關話題。

她說不下去了，只能沉默地低著頭，把自己曝露在他厭棄的目光下，清楚地感知著身上每一寸髮膚上刀割的錯覺。

「你想做什麼？」

什麼？女兒？！

夏禾被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扭曲著，痛得兩眼發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少司似乎終於反應了過來，鬆開了束縛，靜靜立在床頭。

「顧少司！」

夕陽灑落在陸箏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把她的裙子也染成了金色。

「你知道我和寧洛桑的關係是我的底線，可是你並不害怕去觸碰，只是因為你覺得對我有利，你甚至……不怕我誤解，不怕我們之間會受到什麼樣的影響，對不對？」

這個傢伙剛剛把廣美的錄音視頻通過公關公司放到了網路上，藉著夏禾身份的勢頭，把沉寂許多的「顧少司打人」事件來了個大反轉，一時間激起了無數狂風浪潮——這個許久之前的話題再一次被炒熱。娛樂大眾驚訝發現之前一直被忽略了的問題：顧少司為什麼打人？隨著音頻曝光，廣美的黑歷史被人來了個大起底，顧少司打人的相關話題從「耍大牌」變成了英雄救美，而「抱大腿拽裙擺」也變成了「轟轟烈烈的愛戀」。

夏禾用力思考著顧少司的話，可是那點可憐貧瘠的中文造詣還是不夠用。

他不是回美國了嗎？怎麼……

Zachary在筆記本中回放著顧少司與穆秋的試鏡，問她：「你看好哪一個？」

顧少司，他終於又離遠了。就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戴著墨鏡，彷彿這個世界都不在他的眼裡。

Zachary說：「MR.MU給人的感覺十分的完整，是一個優秀的演員；而顧少司卻有些……」他斟酌了下，給了一個中性的詞，「特別。」

半個小時后，夏禾濕漉漉地在酒店地板上翻了半天背包，相當泄氣地發現，手機不在包里。可能是落在了顧少司公寓，更有可能是掉在了路上……她在原地抓狂了好久，終於泄了氣進了浴室。這些天來已經有太多的倒霉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不差這一件了。

夏禾嚇了一跳，慌忙去看顧少司——果然，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旁灰色的陰霾。

夏禾沉默。

路上早已經沒有了計程車與公交。沈星恐怕也早就已經睡了——難道走回去？

外籍的老人笑了，坐在床邊，伸手撩起了她的髮絲：「我一直對你的母親說，不必為你太過擔心，你是一個快活堅強的小女孩。不過，你還是瘦了一些。」

顧少司的目光掠過夏禾落到了陸箏的臉上，聲音毫無波瀾：「我考慮了幾天，決定退出Zachary的選拔。」

辦公桌前的陸箏笑得像只狐狸，一派春風得意。

過了好久，顧少司的聲音響起：「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

沈星？

這種狼狽夾雜迷惘的感覺，她這輩子還未曾有過。

她眯起眼睛望著外頭的顧少司，不確定他是否是因為不想和她再有瓜葛才選擇了自我放棄。

「……」姜子燃？

過道上安靜得只剩下低沉的呼吸。

夏禾想說，可是我們已經分手了。可事實上他連分手兩個字都沒有說出來過。

「所以，這就是你要的結局？」

「小姐，您看，您要不要打個電話給顧先生……」年輕的保全的聲音越來越小，眼裡也有了同情。

顧少司道：「你來做什麼？我這裏並不……」他說了一半，住了口，眼底有些惱怒的神色，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話還是她的到來。

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

「不過，你真的不考慮見一下顧少司么？」沈星皺眉，「他昨夜在病房外簡直快上演偶像劇了。今早才離開，去Zachary的劇組報到。」

手握資源的報刊整理了顧少司與夏禾的一系列新聞，還原之後以專題的模式進行了全程回顧，第一次照片，寫|真集親密接觸，《初戀街道》朝夕相處，緋聞纏身時患難與共，完美打人不計後果，雪藏后同甘共苦……這哪裡是小白臉和抱大腿炒作，這是愛啊！

顧少司終於停下步伐，居高臨下看著夏禾。

Zachary嘆息：「可是第二次卻像換了一個人。」

夏禾原本在發獃，忽然被一推就失去了平衡，踉蹌了好幾步重重跌倒在地上。

「我不確定。」

夏禾做了漫長而又疲憊的一個夢。

夏禾低下了頭。

Z嘆息：「因為環球的建議以及我對演技的考量，男2號已經暫定為顧少司。我聽說了你的故事，原本是想與你分享這份喜悅的……管他呢，親愛的禾苗，你一定要健康得像春天的時候那樣啊！」

夏禾默默想溜，卻被一個聲音攔住了。

顧少司重重地一拳砸在了病床旁的柜子上。

「嗯？」夏禾轉身。

沈星：你手機沒電了？關機？

夏禾在早晨接待了一個客人。

「見一見？」

「如果她懂咱天朝話，我早就拿下了，問題是我不會鳥語，剛才我和她筆畫了半天，她就擠出一句sorry！」

夏禾的手上還拿著盒飯，忽然發現後背有點兒灼燒的感覺，本能地看了顧少司一眼，頓時覺得好像更加悲劇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下文呢？

陸箏一拳打在辦公桌上，屋內爆發出巨大的聲響，卻沒有絲毫減緩他的步伐。

「……」

「小禾，唉……」沈星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來，只嘆了一口氣就退出了病房。

夏禾徹底看不明白他的神色了，她不敢多動，怕再激怒他，可是顯然，她這懦弱的舉動起了反作用，火上澆油了。

「少司，你來得正……」

「我……」不是因為你才來的。

狗血的人生需要許多精力去馳騁，她太懶，太平庸，那些光鮮纏綿的事情……她從來都沒有的。

「看到那個洋妞沒？」姜子燃賊兮兮探頭指，「站在少爺身邊，也不顯得她灰暗，勉強還是配得上少爺我的。」

夏禾在樓下找了一處沙發，把整個人都縮到了柔軟的沙發里。手機上，沈星的簡訊已經來了好幾條，一遍遍催問她到底什麼時候回公寓。

忽然，敲門聲響起。

在醫院的三天，夏禾抱著筆記本邊看邊笑，記起來他現在已經不想搭理她的時候，又有些複雜。現在到底算什麼局面呢？

「Zachary先生來了！」

夏禾還在茫然中，只隱隱約約看著他越走越遠，忽然有些難以言喻的心慌。

……

「小姐……」

「……嗯。」

顧少司勾起嘴角：「也對，反正你根本無所謂，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時間一分分溜走，指針終於邁向了12時。電梯一直停留在15層，再也沒有動過。

夏禾扶著牆站直身子，斟酌詞彙，在腦海里順了好幾遍中文句子，小心開口：「你，你不用因為我的關係退出選拔，我不會參与Zachary的決定。而且這對你來說是非常好的機會，陸箏計劃了那麼久，你不能讓他的計劃落空。否則、否則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顧少司終於有了動作，他幾步到了她床前，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血紅的眼睛忽然逼近。

她委屈得想哭，咬咬牙終於提高了聲音：「你說交往，我和-圖-書答應了；你不想和我繼續在一起，我也沒有多做糾纏；明明都是你的要求啊！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你才能不擺出受害人的臉？我……」

她想了想，慢悠悠回：馬上回。

夏禾沉默。

「你想要什麼？你有過不論如何想要的東西嗎？」

所有人傻眼。

「顧少司……」

「沒事的。」夏禾乾澀地笑，「我就是想等一等。」

夏禾點點頭。

「你，傻站著做什麼？」場務反應過來，皺眉驅趕。

沈星搬回了自己的房間，公寓里屬於顧少司的東西都被收到了一個巨大的收納箱里，她把它放在客廳的角落裡，閑暇的時候在客廳開個動畫片，然後坐在沙發上發獃，一不小心就是幾個小時。

顧少司已經選上了EAST的男二號，在醫院的時候，網上的評論已經漫天。顧少司這幾個月來的波折幾乎成了一段傳奇，從天之驕子變成過街老鼠，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被雪藏，結果沉寂了幾個月，他居然成了寧洛桑的兒子，並且直接入了EAST劇組！

「我……」

「你別擔心，少司這個人，」陸箏想了想，笑道，「其實很溫柔。」

姜子燃，真的足夠吵。夏禾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快要炸開了，茫然四顧，卻發現在劇組的角落裡，顧少司正靜靜地看著她。她瞄了一眼肩膀上姜子燃的胳膊，默默地縮了縮離遠了一些，繼續為工作人員放飯。

Z不以為然，低聲笑道：「比起你的母親，我想其實更理解你的想法，也理解你不想呆在我和惠楠身邊的原因。不過親愛的禾苗，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童話故事才美好，不是么？」

「別啊了，說說你和少司吧。」陸箏笑道，「這一次和寧洛桑合作我們已經是兵行險招，少司那兒，恐怕等下我還得跪著去認錯。如果少司能夠應聘上Zachary的男二號，再加上你之前的錄音，我們可以再打一次翻身仗。」

「好。」她溫順答。

「喂，你，便當還是沒有發放完畢？」場務臉色不佳，搶過了推車。夏禾被他撞得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Z的目光已經落到了她身上。然後，這個大導演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夏禾的面前。

「可……」

夏禾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好久，才糯道：「那個……我沒事，我只是低血糖而已，不是因為你。」

夏禾百無聊賴，又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夜色已經降臨。病房中沒有開燈，暗沉的空間中，依稀有一抹黑色的影子倚靠在牆邊。

夏禾也知道，現在的局面十分好笑。所有人以為顧少司消失了的時候，其實她正和他很開心地在一起，可現在當秘密已經公開，她卻……茫然無措了。

炒作吧？沒有經紀公司推薦，國內藝人多如牛毛，他顧少司演技再好也不可能一步登天！看那誰誰誰，號稱國際咖的，還不是只是在劇中客串了一個十七秒的角色？還是說這個劇顧少司的角色叫男二？姓男名二？

所有人內心在咆哮，場上卻是一片寂靜。

然而，他的腳步微微停滯，卻始終沒有回頭，緩步走向了電梯。

「顧少司！你瘋了嗎？！」

沈星：小禾，你今晚回來嗎？

「衛碧姐怎麼了？」

「顧少司！」她轉過身去，朝他的背影喊。

陸箏愣了，笑容還沒有落下：「你再說一遍？」

還有什麼比歷經波折的愛情更加美好的讓人嚮往的東西嗎？

還有學業沒有完成，她也沒有打算再去爭取學歷。

夏禾「就是」了半天，依舊找不到合適的字眼，最後只好破罐子破摔：「我明天向SE遞交辭呈，你放心，我不會……」

第三天的晚上，失落變成了委屈，她把裝著顧少司的箱子丟進了儲物間，把客廳的飛機模型全部拆開了開來，一點點重新拼。等到飛機模型又一次變成了完整的一個的時候，委屈就變成了怒火。

「你……鬆開……」

顧少司依舊沉默，只是眼睛里的血絲有些猙獰。

相比較之下，穆秋的表演要好上許多。穆秋表演細緻入微，屬於臨場發揮型藝人，他能夠把握人物特性，附加許多肢體語言，讓人物在鏡頭前表現得十分鮮活。

等到凌晨，連月亮都已經躲進了雲層里，空氣中傳來一點點潮濕的味道。她在樓下小區的樹下抬頭望，這才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毛毛雨……囧，這也未免太苦情戲，她在原地抓耳撓腮，最終抱著相機朝公寓外走。說來也巧，她才剛剛到公寓區門口，就迎面撞上了晚歸的顧少司。

一時間話題無數，顧少司從「衝冠一怒為紅顏」淪為了「吃軟飯抱大腿的小白臉」，更有無數人嘲諷：有些人，戲不好好演，倒是很擅長利用自己的臉，得罪了老東家有什麼關係，人家這是想抱著大腿想走向好萊塢了吧。

手機不在身邊，她根本不記得沈星的電話……

怒氣指數+1。

夏禾一愣，低下了頭。攔著他的手卻沒有放下。

夏禾眯著眼睛看著顧少司邁入電梯，電梯上的紅色數字一個個疊加。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