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告罄的神話

電話接通了。
衛碧輕輕擱下酒杯,忽然發現陸雅安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男人。那個人身著燕尾服,四肢頎長,五官深邃,眉宇間透著一絲俊雅,目光涼薄恬淡,與她隔著五六步的距離遙遙對視。
衛碧身陷艷照門,環球方至今無迴音。
衛碧默默地解開了禮服衣領扣子,扯下披肩,手指在髮髻上摸索了一陣找到結點,輕輕一扯,及腰的大|波浪便傾灑而下,蓋住了她大半張臉,也遮去了禮服肩上最相似的地方。做完這一切,她撩起頰邊長發,朝秦三少拋了個媚眼。
果然秦則寧微微失神,連陸雅安在他耳邊耳語都似乎沒聽清,惹得新晉玉女面露不快。
行政小姐一陣沉默,聲音帶了尷尬:「對不起衛小姐,招聘工作還在進行……第一批面試者是下周一面試,您……請您再耐心等一等……」話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輕,顯然是心虛得厲害。
「下面有請《天生尤物》導演牧之帆宣布男女主演!」
牧之帆的擁抱點到即止,他鬆開衛碧,朝底下的媒體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順帶著朝秦則寧微微俯身,聲音溫和謙遜:「多謝各位媒體朋友的捧場,多謝環球影視的投資,多謝秦總對我的肯定與支持……」
聲音戛然而止。堅持了一個晝夜的手機終於耗幹了最後一點電量。
她笑了笑,提著裙擺微微鞠躬,低調退場。
「你是說,向公眾宣布我因為火災已經毀容,所以不能露出太多皮膚?」
她當然知道和秦則寧硬碰硬是什麼結果,她不可能支付得起天價的違約金,所以等待她的結果只有雪藏。
宴會才剛剛開始,絢爛的水晶吊頂下,燈紅酒綠的男女們肆意享受著光華。衛碧並不想回那烏煙瘴氣的地方,卻也不能溜走,只好提著裙擺上露台透風,卻不想,一不小心撞破了一對鴛鴦。
雖然,她也希望時間可以重來,不過已經發生的事情卻無法辯駁。
眼鏡小哥臉色更加蒼白,滿頭大汗,快要哭出來了:「對、對不起……等我拿了工資,我會慢慢還給你……」
她默默盯了一會兒,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疼,連忙把隱形眼鏡取了出來,打開了梳妝台上的抽屜,取出眼藥水,往乾澀刺痛的眼睛里滴了幾滴。終於,刺痛感得到了緩解,眼淚卻順著眼角往下掉,她伸手擦了擦,滿不在乎地脫下了緊身禮服。
秦則寧的目光一直尾隨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會場,臉上有說不出的陰沉神情。
「沒關係,都已經過去了。」
衛碧提著晚禮服裙擺遊走到宴會邊沿,找了一杯紅酒,百無聊賴地看著光鮮亮麗的人們。
一時間,硝煙瀰漫。
衛碧遲到了。
新一代艷照門,女王居然愛好獵奇?
星光下,她的前任「金主」秦則寧點了一支煙,陸雅安親昵地依偎在他的身旁,踮著腳似乎想去親吻他……
小記者獃獃地接過了濕巾,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現在仍然是驚魂未定的,入職三個月,第一次近距離跟蹤大新聞,結果卻把人家的車撞了……他本來以為自己死定了,眼睜睜看著這個現在在圈內呼風喚雨的女人受了傷,卻只在車外蹲了一小會兒,然後匆匆上了另一輛趕來的保姆車離開了……他良心難安,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跟到了世嘉,卻收穫了……一包濕巾?
衛碧站在禮台之上,用餘光掃了一眼陸雅安。果然,我見猶憐。
衛碧露出一個笑,又斟一杯酒,對著遙遙相望的那個人微微舉杯。
時過境遷,現在她明明妝容精緻,衣著光鮮,他卻說她太難看。
「阿碧,這隻是權宜之計。我也是為了你好,你始終還是環球旗下的藝人,和秦總硬碰硬是什麼結果,你和我都清楚,不是嗎?」
最近的娛樂圈一直風波難平,但是之前的所有新聞都在這一張照片面前化作了泡沫,所有的網媒正在以瘋狂的狀態轉載這一條爆炸性的新聞,無數記者瘋狂地搜尋著當事人,全線娛樂雜誌緊急撤下原本的專版和頭條,地毯式搜尋這一次事件的源頭……
牧之帆輕輕地嘆息:「我們相識這麼多年,《天生尤物》是我兩年的心血,不論我做怎樣的選擇,阿碧,我想你能理解的,對嗎?」
她抵達世嘉的時候,所有的娛記已經在門口嚴防死守。助理小佳擋在了她的前面,急得滿頭大汗:「碧姐,前面都是記者,您額頭上的傷……真的不需要去醫院嗎?」
「沒有候補的嗎?」
如此妥協,怎能甘心?
消息的源頭是某個微博大V,在他置頂的微博上放了一張衛碧的照片。那一張照片上,衛碧紅腫著眼睛,臉上帶著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顯的傷痕,像是被人扇了巴掌留下的印記。她的身上只披了一件男士西裝,西裝下的白色連衣裙已經破損得不成模樣,抓著衣服的手臂裸|露在外面,手臂上爬滿了擦傷與瘀痕,而她窈窕的身姿,與幾近完美的臉卻讓這一切帶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十歲以前,為了每一餐多一塊「表現最佳小朋友」點心獎勵,她牙疼得腮幫子都腫了也不和院長媽媽講;十七歲前,為了取得院裏面為數不多的考取大學資格,她每天凌晨四點起來在樓道溫習直到胃出血住院被發現;十七歲以後,為了秦則寧,她一步一步成為今天的衛碧。
混跡娛樂圈十年,十年時間,有多少人虛情假意,就有多少人真心以待。她衛碧就算走到今時今日成為過街老鼠,也不是區區一個陸雅安就能扳倒的。
衛碧朝她勾了勾嘴角:「是啊。」
她後悔的事情實在太多,並不差這一件。
「衛小姐,關於這部《天生尤物》,聽說您是以大尺度參演的?」
衛碧出道三年,最近這一個月的經歷讓她紅得快要被烤焦了。
「嗯。」
一身的冷汗。
可惜,「表現最佳小朋友」給了最小最白凈的孩子,考大學資格被會哄得院長媽媽笑得前俯後仰的哥哥搶了,秦則寧……秦則寧正全力以赴毀掉她。
為什麼偏偏是它?
他的聲音很柔和,帶著一點斯斯文文的書卷氣。
這是衛碧第一次聽到業內的老油條吳中慌亂成這樣的聲音。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烈。好在,休憩室里配備了一台筆記本,她猶豫著開機,連上網路,抿了一口水,才隨便輸入了一個主流網站的地址。
「衛碧姐,那些新聞會過去的,你別太傷心……」陸雅安忽閃著大眼睛看秦則寧,「則寧,我……我不是故意惹衛碧姐不高興的……」
他說:「老衛,不開心,別逼自己了。你這樣撐著,只會讓他越做越狠。」
衛碧拖著長長的裙擺緩步上台,連餘光都沒有分給錯愕的某些人。
秦則寧低笑:「衛碧,我只是擔心你會後悔。」
「那……」
衛碧莞爾,當著她的面又解了一粒扣子,一瞬間,典雅的禮服因為微露出的白皙胸線而透出了性感魅惑。就如同夕陽落下,嫵媚的黑夜攀上枝丫。幾乎是同時,數不盡的閃光燈亮了起來。
上頭反反覆復閃動著一個名字。
「下面有請我們的女主角!」
那張照片……那張照片……
衛碧木然地看著牧之帆,一瞬間不得不疑惑,究竟是什麼,讓當年那個羞澀少年長歪成了今天的「衣冠禽獸」?牧之帆,他的做事風格簡直堪稱猥瑣下流……
下一刻,經紀人吳中氣急敗壞的聲音便從電話那頭傳來:「衛碧!你在搞什麼鬼?不是說好稱病不去酒會的嗎?你這樣做,讓秦總怎麼下台?你是順利成為女主角了,可你別忘了你和我都是寄人籬下,他要弄死你我那是分分鐘的事啊,我的祖宗!」
鏡子里的女人身材修長,神態優雅,即使沒有妝容依舊稱得上美麗。
衛碧回過身,看見小記者通紅的臉,居然嘗到了一點點苦澀的心酸。事到如今,其實不論是娛記還是圈中人都不會去關心事件的真假,恐怕也只有這個剛入行的新丁才有這樣純然的正義心了。
衛碧咀嚼著陸雅安堪稱真誠的話語,摟過親愛的小師妹的小細腰,遞了一杯酒到她的眼前,輕柔道:「陸雅安,你是想說艷照是我的過去,還是說被秦則寧包養是我的過去呢?怎麼,看來秦則寧並沒有給你安全感啊,否則怎麼需要特地到我這裏來找存在感?」
只不過,她回過頭望向秦則寧雋永的側臉的時候,心跳忽然變得很慢。就像是幾秒之間衰老了幾十年。
「事到如今,只能補救了。」吳中嘆息,口氣稍緩和了,「公司明年的立項還在擬定,為了你好,也為了秦導好,阿碧,你想個辦法退出吧,我會盡量幫你找合情合理下得來台的理由……」
「你……你還好吧?要去醫院嗎?我、我會負責的!」忽然,一個怯懦的聲音響了起來。
衛碧忽然清醒了過來,掛斷電話,捂住了臉。
衛碧死死盯著那張照片,幾乎要把電腦屏幕盯出洞來。她的手在發抖,觸摸到屏幕的時候指尖傳來一點點澀痛,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原本身上就已經處處刺痛……
「老衛,你能含蓄一點嗎?」隔壁的大導演「委婉提醒」。
衛碧死死抓著電話:「秦則寧,你明明知道那張照片究竟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拍的!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你不可以……」
被甩在先,艷照在後,女神徹底淪陷hetubook.com.com
「……沒有。」
「我可以。」
衛碧優雅起身,對著所有的攝像機鏡頭露出了笑容。在她的身旁,陸雅安臉色慘白,瞪大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望向了秦則寧。秦則寧不置可否,一臉深沉的玩味。
陸雅安一襲白色的小禮服,長發到腰際,畫淡妝的臉上帶著青澀的笑容,對上她的目光。陸雅安親昵地勾住了她的手腕:「衛碧姐,你好久沒有露面,也不在你的公寓,我和則寧一直很擔心你,是不是因為你之前……的新聞,那些狗仔追得太緊了?」
「你前年參加金像獎的那部片子,片場不是發生過火災嗎?就說還有後遺症,不適宜拍《天生尤物》……」
衛碧回過頭,對上了秦則寧堪稱和煦的眉眼,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溫柔居然還能用在這樣的地方。的確,她現在已經聲名狼藉了,如果再被牧之帆換角,明天的頭條一定會是「衛碧被甩人財兩失,花瓶最終三振出局」。
額頭上的傷還隱隱作痛,她匆匆到了洗手間,掀起那一片被劉海遮擋的皮膚,頓時痛得手都顫了顫。鏡子里,她的額角上已經一片暗紫,傷口中央還隱隱有血絲滲出,和幾縷髮絲粘在了一起,狼狽得很。
劇烈的刺痛感席捲而來,她幾乎是一瞬間捂住了眼睛。
台詞盜版牧之帆的,結果收穫了大導演牧之帆一記鄙夷的眼神。
牧之帆的聲音懶懶地在她耳側響著:「環球執行製片剛才與我接觸,推薦了一個藝人給我,並告知我環球今年的投資計劃收緊。我想,我堅持用你做女一,恐怕秦則寧會真的撤資。」
「沒關係的。」她輕聲說,對自己也是對牧之帆。
那時候,衛碧已經回到了住處。她卸下明艷的妝,站在鏡子前揉了揉濃重的黑眼圈。
陸雅安皺起了秀氣的眉頭,聲音輕柔:「那些狗仔可太討厭啦,人人都有過去,何必揪著不放呢,是不是,衛碧姐?」
「你知道就好。」
秦則寧彷彿心有靈犀似的回了頭,看到她與牧之帆交疊的手,目光中又多了些深沉。
一夕之間,新聞如同狂潮般湮沒整個圈子,各大主流微博、門戶網站的頭條在五分鐘后陸續更新,無數相關話題席捲而來,衛碧與牧之帆握手的照片以無法預計的速度迅速佔領了所有主流媒體網路頻道頭條。
她聽見了自己木然的聲音:「照片,你放的……對不對?」
衛碧光著腳跑去客廳,按下接聽鍵。
「比如?」
十年來,光華鼎盛,無與爭鋒。
一瞬間,掌聲與閃光燈如潮。
他說:「你受了傷,看來並不適合牧之帆的新戲。還有半個小時就是宣布選角的時間,我希望你主動向牧之帆辭演《天生尤物》的女一。公司會負責違約金的賠付,並盡量安排你的新行程。」
她尷尬地站在露台口,正想掉頭往回走,卻聽見身後一聲驚訝的呼喚:「碧姐姐!」
男人緩步到了陸雅安的身邊,摟住了她的腰,目光中似有一抹淡淡的嘲諷,彷彿是在嗤笑她的狼狽。
她其實,已經倒霉慣了。
「衛、衛碧姐……」
話筒被遞到了衛碧身前。衛碧接過話筒,看了一眼台下神態迥異的人們,毫無誠意地開口:「多謝各位媒體朋友的捧場,多謝環球影視的投資,多謝秦總對我的肯定與支持……」
燈光驟閃。
衛碧不太看得清它,揉了揉眼睛,還是看不清,只好先按下了接聽鍵:「喂,請問……」
這聲音,是吳中?
秦則寧似乎並不在意她說了什麼,他緩步走到她身旁,伸出手指撩開了她的髮絲。頓時,那醜陋的疤痕露了出來。這讓他微微皺了眉頭。
衛碧盯著電話,看著它終於變暗了,這才回客廳取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在手裡打著轉,眯眼仰望滿天星斗,居然嘗出了一點久違的默契。
陸雅安終於注意到了衛碧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惱怒。
迷離之間,她看見湖水的盡頭有一方斑駁的欄杆。一身T恤長褲的短髮女孩緊緊拽著手裡的布偶,兩眼通紅,在她幾步之遙的地方,白裙子的小姑娘哭腫了眼睛……慈祥的媽媽摸著短髮女孩的頭,微笑著說:你看,姐姐在生病呢,小碧應該照顧姐姐呀。

牧之帆盯著她的眼睛,微微皺起了眉頭,最終輕輕嘆了一口氣。
世嘉的舞池燈光搖曳著動人的旋律。衛碧喝完了杯中紅酒,視野已經有些迷濛,舞池的燈光與錯落的人影交織在了一塊兒。她擱下酒杯不敢再喝了,萬一真醉了,等待她的可絕對不是騎士。
她從十七歲出道至今,風光無限,最驕傲不過。人人都叫她別太難過,大概是因https://www•hetubook•com•com為人人都看到了她的狼狽。其實這份廉價的同情才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嗯。」衛碧漫不經心地應聲,她並不意外秦則寧的做法。
衛碧愣愣看著電腦屏幕,手一松,手裡的玻璃杯落地,粉身碎骨。
粉絲們奔走相告,歡呼雀躍。許多營銷微博卻開始轉發惡劣的評論:喲,才被秦三少甩了,這麼快又攀上高枝了?衛碧「女神」,還真是「天生尤物」呢。
「不,那是真的。」她輕聲告訴他。
而現在,那一張傷痕纍纍、衣不蔽體的照片,讓這個幾乎在雲端的人狠狠栽倒在了地上。
《天生尤物》女主角是衛碧!
「衛碧。」秦則寧出了聲。

寂靜的夜風帶來一絲絲涼意,她裹緊了身上的披肩,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秦則寧的話語,直到她的身上已經冰涼,身後才傳來秦則寧的聲音。
大概是想反襯她已經年老色衰,然後用換角落選打臉?
早該明白的。
人人都有過去。
男人一愣,很快舒展開微笑,眼神裡帶了一絲溫柔:「衛碧,你不要這樣,太難看了。」
他的眼裡有一點淡淡的涼薄與嘲諷,與他滿臉的溫柔格格不入。
這樣再好不過了。
「比如?」
事過境遷,十六歲的少女獃獃坐在破敗的石階上,年邁的老媽媽坐在她身旁,紅著眼睛摸她的頭髮。她說:阿碧,你是最優秀的孩子,你還會唱歌,即使不上大學,依舊能夠活得很好,可是你承明哥哥是個只知道念書的書獃子,他不念書,可就毀啦……
然後彷彿逃跑似的掛斷了電話。
電話在很久之後被接通,行政小姐溫柔的聲音響起:「您好,這是環球影視內線電話,行政科,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牧之帆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揶揄以及滿滿的惡意。
衛碧停下腳步。
W市最繁華的地段,世嘉會所的宴會大廳星光璀璨。今天是新一代導演牧之帆的新劇《天生尤物》的簽約晚會,數不清的娛記堵塞在門口,長槍短炮對準了會所低調的入口,似乎要把每一個出入的人都剝下一層皮來。
「別上網!這幾天不管你在哪裡……對不起阿碧,我並沒有和你共進退……我現在並不能插手你的事情,但是相信我……相信我不會害你!不管你在哪裡,千萬千萬不要出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那頭才響起了秦則寧溫柔的聲音。
衛碧知道陸雅安在看她,或許秦則寧也是,乃至於整個場內多少名的暗的娛記。所有人都在等待著衛碧這曾經代表著天之嬌寵的兩個字變成一個笑話,等待她高傲的頭顱卑微到塵土裡去,被徹底踩碎碾軋成最低下的泥巴。
她微笑著做了個無聲的口型。然後回過頭去,把她最好看的側臉展現給翹首以待的攝像機們。
半個小時后,某主流微博平台熱門話題榜被刷新。
他用力追出幾步:「衛、衛小姐——如果那些事是誹謗,我……我會盡全力幫你澄清!我一定會說服主編,為你開專欄,為你……」
「嗯,是啊,我知道。」
一瞬間,電話那頭慌亂的聲音炸響:「阿碧!你終於接電話了!你在哪裡?有網路嗎?有電視機嗎?」
她了解秦則寧,就如同秦則寧了解她。
衛碧笑了:「我的臉保價是三千萬,你確定要負責?」
她的入場讓整個宴會的氣氛微微凝滯,隨即,許多狀似不經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好奇的、冷嘲的,卻始終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搭話。她現在紅得發紫,紫得發黑,黑得快要冒煙兒了,簡直像一隻過街的老鼠,誰要是沾了她,誰就是第二天的髒水頭條,誰敢沾?
衛碧在鏡子里看到了一個臉色蒼白的眼鏡小哥,他抓著攝像機,眼裡滿是驚惶。
「嗯。」
衛碧淡淡道:「有什麼不敢的。」
衛碧把手裡的紅酒朝著她的頭頂緩緩澆下。
衛碧面對完鏡頭,眼底的嫵媚還來不及收斂,便撞上了牧之帆一臉嫌棄的眼神,頓時咧嘴笑了:「我這是敬業。」
電話不緊不慢地響著。
她收拾好情緒回過頭,對上了秦則寧似笑非笑的眼睛。
衛碧一愣,趴在牧之帆肩頭笑出聲:「……老牧,你的臉皮還能再厚點兒嗎?」
Cheers,秦則寧。
「衛小姐,接拍這劇,是不是因為秦先生另有新歡所以打算破罐子破摔?」
「現在我宣布,《天生尤物》男主角,由寧億擔當;《天生尤物》女主角是……」牧之帆微微停頓,目光掠過貴賓席上的每個人,最後落在了陸雅安的臉上。
手機鈴聲響起。
舞池中,燈光陡然轉換,音樂驟停,數道刺眼的光華在衣香鬢影中流轉,與此同時,支持人激|情昂揚的聲音在會場和_圖_書中響徹:「女士們、先生們,各位來自圈內的藝人朋友,各位媒體朋友,歡迎大家來到世嘉參加《天生尤物》立項發布會!」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抗拒誘惑,尤其是娛樂圈這樣的名利場。而在這名利場中,比起麻雀飛上枝頭,人們更愛看鳳凰變成落水狗。
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懼怕的了,十年前她只帶了一張刻碟就到了環球影視,十年後的今天她只不過是把從秦則寧身上得到的東西盡數還給了他,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離開環球。
那張照片……它怎麼可能還在這世上?七年前……七年之前,秦則寧已經把所有的見證者都封了口,收回了所有膠捲底片銷毀。為什麼……為什麼還會出現?!
驚天醜聞,衛碧被爆艷照
衛碧微微勾了勾嘴角笑了:「多謝秦總提醒。」
衛碧其實不確定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好幾天來的疲乏在聽見電話被掛斷之後的嘟嘟聲后徹底爆發,席捲了她的身體。身下的沙發彷彿成了一片湖水,她乘著鬆軟的棉花漂浮在湖上,過不多久,棉花被水浸透,她被汗濡濕,整個身體和意識都拖拽著她往深處沉去……
「……我明白了。」
她幸災樂禍地朝著遠方微微舉杯,抿了一口紅酒,忽然聽見身後響起了一個青澀溫柔的聲音:「衛碧姐,你來啦,我和則寧已經等了好久。」
陸雅安幾乎一瞬間要微笑起來。
音樂與光影中,她發現自己真的有些醉了,倚在牧之帆的肩頭本來昏昏欲睡,卻忽然覺著背上有一點點焦灼的感覺,隨著牧之帆輕輕轉身,她意外地對上了秦則寧的視線。
衛碧蜷縮了起來,用手抵住胃,等呼吸緩過來,拿起電話撥通了環球的行政科。
衛碧,這個娛樂圈裡快被人黑焦了的當紅女星……
一時間,她身後有閃光燈亮起。
「……有。」衛碧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衛碧的笑容僵住。
衛粉嗤笑:那是你家主子想乾沒干成的事吧!
「吳先生跟著陸小姐去赴通告了。」
牧之帆聳聳肩:「還笑得出來就好,我還擔心你根本不敢出席。」
陸雅安手忙腳亂抹著身上的紅酒漬,眼圈通紅:「衛碧姐,你這是做什麼……你的事情我很同情,可你沒必要把火氣撒到我身上啊……」
他說:「衛碧,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遷怒雅安,未免過於掉價。」
「對不起,不知道秦總在這裏。」如果早就知道,她大約不會來觸霉頭了。
「衛碧。」
照片里的衛碧在微笑。
吳中似乎有些心虛,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阿碧,你別太難過。」
衛碧狼狽地退了一步,乾笑說:「不打擾秦總了,我還有約,先走一步。」
你自找的。
頓時,陸雅安的臉色有些掛不住了。她之所以被稱為玉女,很大程度上也因為……上圍比較「真誠坦蕩」。衛碧能解,她不能。她解了就真的要一馬平川坦蕩蕩,風吹草低見牛羊了……
「我是衛碧。請問,我的新經紀人什麼時候可以到位?」緋聞爆料的二十四小時是黃金期,如果不能在二十四小時內解決,後續就會一發不可收拾。而事情到了現在這個程度,必須要請公關團隊了……
衛碧早已戴上墨鏡,在助理的開道下面無表情地穿過狗仔的包圍圈,一步步踏入世嘉。
「啊——」陸雅安失聲尖叫起來,狼狽地後退。
不差一個秦則寧。
十年一夢,分崩離析。
衛碧茫然了片刻,只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等到轉過身的時候才終於確定,這是她的「小師妹」,陸雅安。
……衛碧被雷到了。
她衛碧早年靠唱功出道,處處碰壁,後期轉型靠刷臉,所向披靡。
「牧導的戲,就不勞秦總費心了。」
衛碧淡淡應聲,拿著手機來到了天台。
主流微博的熱門話題以屠榜式躍進著:
「衛小姐,傳聞您之前被環球影視少東家秦則寧包養,是不是真的?」
衛碧挽著牧之帆的胳膊入了貴賓席,卻發現冤家路窄,她的左手邊就是陸雅安。原本以陸雅安的地位恐怕只能在後排圍觀的,不過很顯然,今晚她的身份是秦則寧秦三少的女伴。有趣的是這位新晉玉女在短短的十幾分鐘里居然還有空去做了個新髮型,正巧和她一模一樣,甚至禮服都大同小異,也不知道是哪個愚蠢的軍師丟給狗仔的爛梗。
衛碧是什麼人?十七歲歌手出道至今十年,從歌手到演員,她幾乎是一路順暢所向披靡,就連脾氣最古怪,跩得不可一世的名導都能低聲下氣去請她出鏡……所有人都知道她背後的人是環球少東家秦則寧,可這絲毫不影響她成為娛樂圈的標杆性人物。和-圖-書
當初怎麼沒有發現呢?
衛碧眯起了眼睛等待。
「嚇唬你的。」她輕笑,「前廳會有更多新聞,我的醜聞已經千篇一律,你不如去試一試拍陸雅安與秦則寧,標題可以用『新歡舊愛,誰與爭鋒』。至於拍照……陸雅安的左側面比較漂亮,看起來很純潔。」
太難看了!
衛碧咧嘴笑了:「是嗎?看來秦總並不了解我,我一直都這麼不上道的。」
衛粉暴躁回罵: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是誰家的狗!就你家主子那演技,也想染指牧導新戲?洗洗睡吧!
衛碧已經在傷口上補了遮瑕粉和定妝粉,又撥下髮絲,靠近那個害她變成這樣的始作俑者。結果,他慌亂地退後了幾步,就像一個被惡少堵了的少女。她頓時失笑,從包里翻出一包濕巾遞給他。
呵,看來,這一出不只是要演給暗藏的娛記看。
衛碧揉了揉眼睛,發了好久的呆,才茫然撥通了秦則寧的電話。
整個網路媒體炸了。
這會兒,居然還有人不怕惹髒水上身嗎?衛碧茫然回頭,然後啞然失笑——大導演牧之帆。今天的主角總算到了。
緋聞?不,這已經不是緋聞,已經是足以讓與她相關的很多人傾家蕩產的醜聞!
陸雅安身邊,秦則寧淡然地看著前方,像是感覺到衛碧的目光,他扭過頭來,微微一笑。
「比如『花瓶衛碧傍上當紅導演』,或者『衛碧自薦枕席熱擁名導』?」
「我在……」
「看那個玉女的臉。」閃光燈中,某個知名導演、青年才俊俯身擁抱他的女主角,用正好只有兩個人聽見的聲音嘲諷,「生活啊,就是這樣殘酷,瞧她那瑟瑟發抖、宛若暴風雨中的小白花的模樣,我見猶憐啊。」
晚會終於進入了正題。
衛碧笑了,倚上陽台欄杆。夜風吹動她的睡衣裙擺,長發垂掛下扶欄。
衛碧獃獃看著少女埋頭哭了起來,想要去觸碰她的肩膀,卻在那一瞬間忽然驚醒。
世嘉內部燈火輝煌,男人們身著燕尾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談,女士們則是衣香鬢影,三五成群地聊著一些女性的話題:限量款的珠寶、定製的時裝、廣告與新戲、馬爾地夫新增的帆船項目……
衛碧重新邁開腳步轉身下樓。
時間啊,真是一把殺豬刀。
營銷號冷笑:你們的女神背後乾的勾當真當沒有人知道?
衛碧啞然失笑。
「衛小姐……」
「May I ask you for a dance,my lady?」淡淡的聲音傳來。
她微笑著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跟隨他的腳步踏入舞池:「你不怕傳緋聞?」
陸雅安驚恐地看著衛碧,眼神如同小鹿斑比。
在她的身旁,當紅的新晉玉女陸雅安已經掛上最美的微笑,裝作不經意地回頭看了看衛碧,眼睛里的星光璀璨得如同漫天的銀河。
不是……剛剛才掛斷電話嗎?時間過了多久?
衛碧又取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嘗到了久違的苦澀,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和他一起驅車去山中露營。越野車在山中拋了錨,他牽著她的手,淋了半個小時的雨,才終於來到服務站。那會兒,她的妝容花成了鬼,頭髮耷拉著貼在臉上,狼狽地想要找個地洞鑽下去。他卻強迫她抬起了頭,看著她的模樣哈哈大笑,到最後在她耳邊輕聲說:「衛碧,你不要這樣,不難看啊。」
「衛碧,我想你應該明白,主動請辭是你最體面的退出方式。」
「對不起衛小姐,您……」行政小姐支支吾吾,「您是不是,直接聯繫秦先生?」
牧之帆說:「雖然你的演技沒得挑,但是你別忘了,我是個導演。」他輕握她的手,「死心吧,你要心疼自己。」
……
衛碧掏出化妝鏡看了看妝容,稍微撩下幾縷劉海,把額頭上的紫色瘀青遮蓋了起來,徑直打開車門下了車——幾乎是同時,圍堵在世嘉門口的狗仔一擁而上,把她團團圍了起來,無數刺眼的閃光燈亮起。
牧之帆攬過衛碧的腰,在她耳邊低語:「難道不應該是『女神衛碧借酒夜襲,新晉小鮮肉導演難逃魔爪』?」
就如同認識秦則寧一樣,無法辯解,無能為力,無可救藥。只因為很多事情真的存在過。
秦則寧在用慢火來熬煮她的自尊,他要讓她一步一步跪著向前,萬劫不復。
不過,她有遲到的資本。
牧之帆在一片閃光燈中緩步上禮台,對著席位掃視一眼,微笑開口:「各位圈內朋友與媒體朋友,歡迎大家蒞臨《天生尤物》立項酒會……」
電話那頭只有清淺的呼吸聲。
衛碧撩髮絲的手僵在半空,好久,頹然放下。
頭版頭條,一張鮮艷的照片置頂平鋪了大半個版面,血淋淋的標題張牙舞爪——
「吳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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