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茹篇 再見,我心上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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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點了點頭,說:「還好,不算是太嚴重,只要推鈣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不遠處的長椅上依偎著一對戀人,女生溫順地靠在男生的肩頭,她那時尚的紅褐色鬈髮一直垂落到腰際,米黃色的毛衣似乎也在散發著濃烈的戀愛氣息,沉醉得讓人羡慕,銀質的耳墜反射著日光,耀眼感逐漸加強。
聽到我的哭聲,他明顯慌亂起來。
「好端端的怎麼就腫起來了,腫起來也該有個原因不是嗎?」他說著說著就開始在電話那頭吼了起來。
唯言一臉的驚嘆號,說「想不到還有紫外線過敏這種病,那不是連太陽都不能曬了,不就跟殭屍一樣……」說到一半,她忽然又想起了我在她身邊,又乖乖地噤了聲,表情有些尷尬。
「庄小茹你怎麼了?」電話那頭是他焦急的聲音。「我剛剛開機才發現你的簡訊。」
就在我加快步伐想要經過他們的時候,女生細膩的聲音緩緩地傳入了耳膜。
沒有了光,那些微弱不堪的影子似乎也在痛苦地掙扎著,一如現在的我一樣……
我的哭泣就這樣戛然而止。
池末,我的臉腫了。
於是我再次重重的往床上倒去,不想動了,只想一直睡下去,睡著了什麼都不會計較了,睡著了就會暫時忘記內心裡某個角落裡陰暗的疼痛。
其實這句話的意義相當於——不管怎麼樣,我的死活你總該關心一下吧!
「身體其它的地方有沒有不舒服?」她低頭寫著繼續問道。
她震驚了三秒,然後順理成章地發出尖叫。
她的叫聲驚醒了另外兩個女生,一瞬間,尖叫聲開始蔓延開來。我覺得自己就快要死掉了,或者就快要毀容了,任何一種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可是,有了池末,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在我心裏,是把池末當神那樣的供奉起來的。他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個動作,早已侵佔了原本屬於我的每一片領地,我是那樣的臣服於他,沒有理由。
女生終於沒有再說話,她只是把自己的頭靜靜地靠在男生寬闊的肩和*圖*書膀上。
我搖搖頭說沒有。
我咬著牙繼續堅持著。
臉上那種疼痛剎時不見了蹤影,注射室里變得很安靜,除了從針管里滲進血管的藥水的聲音,就是彼此的呼吸聲,我也能聽到從自己的胸腔內傳出來了激烈的心跳。
我的淚終於不由自主地滑了下來,也想這樣依偎在池末的懷裡;也想在他的耳邊輕輕地低喃私語著;想對他傾訴許久以來的愛慕。
我的眼淚就「啪嗒啪嗒」的往手臂上掉。
「你說那個池末?」她的聲調有些高了,聲音中露出濃厚的興趣。
我說在學校的醫務室。
下鋪的唯言終於聽到了聲響,走下床去擰開了燈,然後掀開我的被子——一張扭曲的臉就這樣在她的瞳仁里放大開來。
我又該拿出什麼樣的勇氣去跨出那道隔在我和池末之間的深深溝壑?
如果沒有池末,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至少總有一天我會明白那所謂的感情;至少總有一天還是會有人給我送上一封情書,裏面會寫滿了一切對我表達愛慕的詞句,而我也一定會激動得淚流滿面,撲進他的懷中。
半夜的時候,我的臉頰開始紅腫起來,發著燙,火燒火燎的,就像一個充氣娃娃,隨時都會膨脹到不能忍受的極限,然後破碎,最後戲劇性地散落一地的碎片。
他們正在進行著這樣的對話——
但是,一直到很久后的某一天,我才知道那個女生微笑背後其實也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傷痛, 而他的校草男朋友,卻是她最忠實的守護者。
我才不要和池末做朋友!!當這樣的想法今天第十遍徘徊在我的腦海里時,我終於再次拿出手機,輸入了一行字,然後不假思索地發了過去。
她幽幽地說:「如果當初我們都沒有跨出第一步,那麼現在的我們會不會只是最要好的朋友?」
醫生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指向一個背影靚麗的女生。
地平線開始在夕陽的餘暉中變得越來越模糊,朦朧的不真實感籠罩著整片頭頂的天空,遠處的燈塔和圖書開始發散出微弱的燈光。
每一次,我都不能從池末那乾淨的眼神里讀出任何可靠的訊息來,他總是用那種調皮、沒有一絲雜念的眼光看著我,並且嘴角噙笑,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他總是在對我說:「嘿,朋友!」
然而有時候我也在懷疑,聰明如池末一樣的人,怎麼會不明白我的心事呢?那些時時刻刻困擾著我的心事,他是否真的一無所知嗎?
「庄小茹你沒事吧!」池末看著被我包得緊緊的腦袋有些擔心,「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她們很沒心沒肺的商定了還是等到天亮再說。
「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她問。
我在被窩裡掙扎著,隱約傳出輕微的嗚咽。
我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視力幾乎為零,需要摸索著才能走下床。我噙著淚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們,不過估計也沒有人能看懂,因為不管我是什麼表情,看起來應該也都是一個樣子吧!
走在學校的小道上,所有人都好奇地盯著我們看,因為我戴了一頂粉紅色的鴨舌帽,又用一條綠色的紗巾把整張臉幾乎包裹到密不透風,最最醒目的是,我的身邊是身材高挑且陽光的美少女唯言,我站在唯言身邊就像一個需要保護的小女孩,那種柔弱感讓我很無助。
於是,我掙扎著給池末發了簡訊——
嘿,朋友……
再給池末發簡訊,也是在那個夜晚。
鼎沸的操場上,人群開始漸漸散去,運動的呼喝聲少了,耳畔的低喃聲似乎開始慢慢清晰的擴展開來。
接下來,當池末頂著滿頭大汗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當熟悉的氣息開始侵襲著我的感官時,我終於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我想到了關鍵的時候,池末還是記得我的。
即使面對絕路,也要不後悔地走下去!
唯言覺得氣氛有些怪異,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說:「我的臉腫了。」
可是,很久很久,顯示屏卻也是一直是黑著,沒有絲毫動靜。
「你只是過敏膚質而已,有什麼好哭的,看到那邊那個女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了嗎?剛剛查出來患了很嚴重的病,可能要去市醫院重查,她卻一直都沒有哭過。」
除了這對戀人,草坪上一個理著小平頭的男生似乎也在沉醉地寫寫畫畫。他的膝蓋上鋪著厚厚的書本。他低著頭,我看不見他的臉,不過我看見他的嘴角正滿足地噙著笑,那種笑容乾淨而透明。
「唯言,謝謝你。」我訥訥的說著,依然沉浸在池末沒有回簡訊的失落里。
「那我馬上過來,你在哪裡?」
男生望著她特別純真地笑著,或許是在為自己當初的勇氣感到慶幸吧!
九月的季節,寬闊的草坪上依然沒有一絲風,雖然這裏的草坪有些略微顯出蒼涼來,可是雙腳踏上去的觸感還是柔軟的,不會刺痛腳掌。儘管在我第一天走進校園裡看到這片光禿禿的草坪時大呼「原來學校里也有這麼寬的地」而遭到同宿舍的人唾棄,也沒有今天這麼難過的心情。
我的心開始顫抖,它像是被緊緊揪著,怎麼也掙扎不開。
我不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搖著頭。
一分鐘后,她再次告訴我,百分之百地沒有池末的簡訊,要是她看錯的話,就讓她明天和我一樣,臉腫得像饅頭,眼睛眯成一條縫!
很明顯,池末只是被這條簡訊所吸引,他忘了點開那條我鼓足所有勇氣發送出的簡訊,然而此時此刻我卻只能對他說我的臉腫了,除此之外,再說不出其它的話來。
然而那三個女人卻對我的行徑表示非常不贊同,說什麼我影響室容、難看得讓她們牛奶也喝不下去,還有什麼再不去醫務室她們就要集體瘋掉之類的蠢話。
而最讓我難過的還是池末,我叫唯言幫我打開手機,朦朧中似乎看見她迅速的點了按鍵,然後她俯下身在我耳畔輕聲說:「庄小茹,我告訴你哦,並沒有一條簡訊來自於你說的池末。」
那一刻,我不想否認,自己真的是非常非常羡慕這對戀人,包括他們看著彼此時深情的眼神,他們溫宛細膩的話語,以及他們對對方的依和圖書戀,都讓我深深地羡慕!
我想,如果能像他那樣毫無煩惱就好了。
「他不理我了。」忽而我又喃喃地說。
「那你再仔細找找么,可能你沒看見?」
那麼我還能說什麼呢?也只能任由她們擺布了!
由於室友菲和婷是沒有化妝就絕不出門的類型,我就由唯言連拉帶拽地送到了醫務室,雖然她嘴上說不願意,但是還是細心地照顧著我,像攙扶一個老太太一樣把我從七樓一級一級地攙扶下來。
我依然很無辜的說沒有。
我說:「我也不知道。」
池末沒有回簡訊的那個傍晚,我忘記了去食堂吃飯,也忘記了臉上灼燒的觸感。
我不答,唯言也沒有再問,可是曾經那張我每時每刻都依戀著的臉卻化成了一把利劍,它重重的、狠狠地撞擊著我的心臟部位,真的,快要淌出血水來了。
當我出現在值班醫生的眼前時,她擰著我的臉反覆查看,然後刷刷地用筆在病歷單上寫下了「紫外線過敏」幾個大字。
在注射區推鈣的時候,池末的電話終於打了進來,我帶著濃重的鼻音接他的電話,聽著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內心不禁百感交集,滿腹的委屈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頓時愣住了。
紅色的細跟鞋、粉紅的裙擺和紅褐色鬈髮的背影從我的眼前一晃而過。
是的,我認識那個背影。我曾無比羡慕那對幸福得如同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戀人,但是沒想到,故事的主人公其實也會有悲傷的一面。
除了宿舍里的白熾燈光,外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日間的光明就像是被一隻巨大的手掌遮擋著,連一絲遺漏也不曾留下,空洞的黑淹沒了整片天空。
她們三個再也睡不著,躥上躥下地商量著要把我送到醫務室,可是擔心晚上沒有人值班;又覺得把我從七樓扶下去又扶上來是個挺浩大的工程,譬如我突然之間又出現什麼狀態要怎麼辦;又譬如醫務室剛好沒有人又怎麼辦;再譬如我摔下去了怎麼辦……,對於她們誇張的想象力我沒有絲毫辦法,最後只有眼睜和圖書睜地看著她們關上燈,再次躺回自己的床上!
勇氣……
彷彿世界被拉得很遠,彷彿那個背影被牽入夢中,此後將時時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看著她落寂的背影,覺得自己內心似乎也正在感應著她從內心升騰起來的悲傷,那種悲傷或許被另一種失落淹沒了,它幽暗深遂,卻能將她完完全全的吞噬掉。
「真想和你一直這樣在一起,一輩子也不要分開!」是男生略帶霸道的低沉嗓音。
我緊緊的把手機握在手心裏,以確保自己不會錯過任何一條來自池末的簡訊。
「傻瓜,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么?」女生嬌嗔著。
男生懊惱地蹭了蹭她的耳際,說道「最近你給我的不真實感,很深……」
好看的睫毛下那雙明亮的瞳仁卻瀰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池末好像是剛從浴室走出來的樣子,短碎發濕漉漉的,還在滴著水,那件好看的咖啡色毛衣也已經濡濕了大半,裸|露在外的是裏面白色襯衣的一圈領子,讓他看起來隨性卻又溫暖。
夕陽下,看著這些燦爛的笑臉,再看看自己手中沒有一絲動靜的顯示屏,就覺得心靈的傷處像被撒下了一把鹽,強烈的刺痛著。
伸出手抹乾模糊的雙眼,抬起頭往前看去,長椅上的那對戀人更加緊密地依偎著彼此,女生的嘴角盪起淺淺的笑,雖然很淡,卻恍若得到了全世界!
他伸出左手來握著我的右手。
唯言頓了頓,然後她還是決定繼續維持她的耐心,「嗯,那好吧!」
然後就傳來了電話被掛斷的聲音,可是我的眼淚還是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在對面拿著注射器的醫生看我哭得有些可憐就想安慰我。
「庄小茹,以後要謝謝的事還多著呢,別動不動就說謝謝,知道嗎?」她拍了拍我的頭,聲音甜美得像婉轉的黃鶯啼。
我才就此作罷,但是對自己腫著的臉似乎不再在意起來,只是心裏不斷自嘲著,腫了又怎麼樣,不再是原來的臉又怎麼樣,沒有人會在乎!池末在我面前從來都是那副表情——作為「哥們兒」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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