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隱瞞

沈北望做醫師,助理是糾耳耳。
於是沈北望就在這裏開了一個心理診所。受他進行過理論學習的學院在國際上的權威影響,漸漸登門的病患也多了起來。
牆壁上釘著大幅油畫,垂死的猶太少年布蘭德的側臉在燈光的籠罩下,看起來凄美而纏綿。那個男人仰頭看著那幅畫,嘴上跟她哥討論著油畫的布局,可徐錦雙卻看到,明明他眼裡盛滿了璀璨的燈光,可那道目光卻是寂寥一片。
那就是兩個人共同存在的默契點。
對於心理學沒什麼概念的徐錦雙還不知道,這世上總會有那樣的兩個人,他們身上所散發出的個人特質會加劇自己和對方的某些相似性。
「沈北望,你遲到了三十分鐘。」尾音帶著一絲柔軟劃過人的心間,糾耳耳從徐錦雙背後探出臉來。
「里爾克。」徐錦雙湊上前,給自己的男神補充了一個名字。
徐錦雙有些發愣,糾耳耳用鋼筆輕輕敲了敲桌子,然後靠在沙發上,看起來很是隨意的模樣:「說什麼都可以,壓力、願望、心裡話,或者是你從來都不對其他人說的那些事情。」
他是突然回國了嗎?
身後跟著的人連忙點著頭,又說已經讓醫生瞧過了,傷口不是很嚴重。
之後,沈北望就帶著糾耳耳離開了那棟公寓。
「為什麼要跟著我?」他掏出一根煙咬在嘴裏,然後眯著眼打著了打火機。火光閃爍間,那個男人俊逸的臉更顯風華。
屬於沈北望的回憶截止到那個微冷的雨夜,從糾耳耳說出「什麼都聽你的」,什麼都可以……只要不把關於她的事告訴那個人。
在聽到沈北望對她的寬容有些不正常的「裁判」時,糾耳耳的眼眸在那一瞬間緊緊縮了一下。沈北望也注意到了。
走廊深處的房間被打開,沈北望幾步就走到了床前,流蘇幔帳從屋頂直垂到了床下,沈北望將這礙眼的紗帳挑起,就看到面色蒼白的人正躺在床上小憩。
沈北望不依不饒,甚至還加快了語速:「你是不是也不知道還有人關心你呢。你當時差一點就出了事,我也就差一點就告訴人家,糾耳耳……那個自私又沒骨氣的丫頭,她早就不在了。不過還好,大概你都覺得是驚喜,居然還有人在惦記著你,還在大費周章地找你。」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沈北望卻找人要來了剪刀,一心一意地修剪起了花圃里的殘枝枯葉。他的發被雨打濕了,不一會兒,一把傘就撐開在了他身後。沈北望微微側目,並不是他期待中的那人——手下的人一向是盡心儘力伺候他,連淋雨都陪著一起。
最後的旅程,是回H城。
她知道徐州的工作室是三足鼎立模式,還有個製片人是個紈絝富二代,叫什麼許牧野,聽說是有錢又有資源。從那以後,徐錦雙就習慣往她哥那裡跑,每次都會親手做一頓好吃的犒勞那群工作狂。但是並不經常見到里爾克,所以她精心準備的吃的,多數都落入了那個叫許牧野的人嘴裏,一個長著桃花眼的男人。
和喬老師打招呼的時候,沈北望只說糾耳耳對心理學有些感興趣,他想帶著她去各地的醫療學院看一看,順便可以帶她散散心。而等到喬老師的應允后,原本打算立刻回國的他在途中換了目的地,他帶著糾耳耳去了西歐。而糾耳耳原本選修的醫學專業在她不能劇烈活動的那幾年擱置后,又重新被沈北望拾了起來。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微微用了力,勒得他手上開始泛出青色。沈北望突然扔了m.hetubook.com.com剪刀,徑直走上了二樓。
其實來看心理醫生,徐錦雙並沒有打算要說出自己日常行為下隱藏的心理來,她就是心裏憋得太久,想找個人說一說心事。
沈北望似乎也察覺出了她的異樣,那雙寂靜的眼睛在車前鏡里打量了她一眼,然後問她是不是遇見了熟人?
糾耳耳搖頭,眼淚靜靜從臉龐滑落下來,她有些艱難地哀求著:「不會了,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這一切都是為了追到里爾克,徐錦雙在心裏暗暗鼓勁。
「前不久,曼哈維的老師說有人找過你。」沈北望不緊不慢地開口,像釣魚一般拋出了魚餌。果然,糾耳耳立刻抬起了頭。
很久以前一起相處過,日後的行為模式便會受到對方的潛意識動作、表情、神態的干擾,於是還不曾重新相遇的兩人從而再一次陷入相似命運的旋渦里。
糾耳耳也曾問過沈北望,那個人現在在哪裡,那個曾經給她寄過信的人填寫的寄件地址是哪裡。沈北望卻回答說那些信都被郵遞迴原地了,他也不知道是哪裡的地址。
想起了沈北望所說的那段往事,糾耳耳的嘴唇有些泛白,她搖著頭,神色看上去哀傷而又絕望,只有一雙手還在緊緊地攥著沈北望的衣袖。
沈北望抬頭看了一眼被花叢遮擋住的窗口,因來時太過急速而導致心跳加速,但那張臉卻是看不出端倪的,連聲音都是不動聲色:「吃過葯了?」
徐錦雙愣愣地看著,心裏突然無聲地陷下了一塊地方,她緊張得說不出別的話了,只好乾巴巴地解釋:「我看過你的劇本。」
新年剛過,診所剛開門后,一輛計程車在路邊停了下來,扎著馬尾的女孩從車窗看了一眼,接著掏出一張百元大鈔給司機,然後拎起包就下車:「師傅,謝了啊。」
還會走嗎?
糾耳耳聽完徐錦雙的講述后,有些啼笑皆非,她很隨意地攤開一張紙,寫下徐錦雙的名字,然後她頓了頓筆,等著徐錦雙將男神的名號報上來。
看著女醫生微微彎起的眼睛,徐錦雙心想,女醫生一定是笑著的。叫沈北望的男人看了看她,表情很淡,他揚了揚手裡提著的精緻紙袋:「嗯,遲到去給某人買了海棠糕。」
雨後的夜裡返潮,沈北望立於花圃前,原本鋥亮的皮鞋也沾上了些小水珠,但他此時正盯著眼前某處空茫,目光有些惘然。
診所里不見網上宣傳的高冷沈醫師,只有一個戴口罩的女醫生坐在桌前,手上正緩慢地轉著一支鋼筆玩。徐錦雙的視線落在女醫生胸前的名牌上——糾耳耳,心理輔導學員。
後來,她給徐州打了電話,旁敲側擊中她得知,里爾克現在單身,是他們工作室御用的金牌編劇,不過,他從不出席娛樂場合,低調得很。
善於洞察人心,真的是一點都不能讓人產生靠近他的想法。糾耳耳垂下眼眸,半天才說,是她看錯了。
她哆哆嗦嗦站在樓頂,只記得那天的風很大,將頸間還緊緊纏繞著的紗布又吹開了一段。那天夕陽也很美,她站得那麼高,離天空又那麼近,看著那抹耀眼的橙黃就好像觸手可及。
百花輦,富人區。應該就是這裏了吧。
她還記得當她探出了一隻腳時,那一刻出現在樓下的沈北望,以及他怎樣掩飾都不可能被隱藏住的驚慌失措的目光。
那片傷疤面積很大,彷彿烙印一般烙在原本柔嫩的肌膚上,看上去,大概是除不去了。
「沈北望……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不想回去。」說這話的時候,糾耳耳已經偏過了頭,她的眉頭皺起,又開始耍起了病人專屬的壞脾氣,「我現在渾身都難受,下午又喝了那麼多葯,我想睡覺了,你要是沒事就走吧。」
想到這裏,徐錦雙忍不住在心裏暗自罵了一句。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最後徐錦雙有些矜持地咬了一下唇,問了一句:「所以醫生……你會追男人嗎?」
如果故事到這裏也不算什麼,不過只是她發現了一個有才華的男人而已。但是徐錦雙有個搞電影的哥哥,在她哥舉辦的一次聚會上,她終於見到了自己心裏想念多時但低調又神秘的那個男人。
糾耳耳看著方才剛進來的人,那是個笑容明媚正青春的女孩,她恍惚有種自己已然遲暮的錯覺。糾耳耳在諮詢表上寫了幾個字,然後突然抬起了頭:「名字。」
徐錦雙打量著眼前,寂靜的圓形拱門前草坪青綠藤蘿掩映,一棟複式小洋樓立在草坪后,白瓦灰磚的外形很是普通。那灰色牆角爬滿了牽牛花,而門口處則是圍了白漆木柵欄,一塊小板搖搖欲墜地掛在門口:「歡迎你來。」
沈北望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床上的人,在看到她手腕上綁著的紗布時,他平靜發問:「你自己說,第幾次了?」
但徐錦雙卻自顧自口若懸河地說起了自己的暗戀史。就讀於中文系大二的她無意間在圖書館看到了一本海外優秀劇本選,習慣吐槽的她對這個作品卻是讚賞有加。她翻開到作者介紹那裡,竟發現這個劇本是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男人寫的,資料還顯示他是華人。
兩年的時間里,他們去荷蘭看過風車、去挪威賞過電影,還去西班牙看了弗朗明哥大裙舞。
「所以糾耳耳,你敢不敢讓那個人看一看你現在的模樣,你敢不敢讓那個人知道,你現在這副懦弱可笑的樣子簡直要讓人厭煩到……恨不得親眼看到你如願以償的那一刻。」
追……男人,糾耳耳聽了,差一點就從椅子上掉下去。
不是沒有感覺的,沈北望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里爾克,著名德國詩人,糾耳耳沒記錯的話此人縱然有才但已經作古多年了吧。
那是因為某人習慣性地種了各種花草,大簇的暗紅色花朵從月牙形露台伸出,花開得那樣飽滿,細長的花莖曲曲折折地攀附著牆壁一路生長,爬滿了窗檯。因昨夜下了雨的緣故,灰色牆壁被蒙上了潮氣,周遭都是清冷深色,越發顯得那叢花開得簡直要燃了起來。
人生是不能被設定,但可以被預料。比如深夜突然醒來的糾耳耳會在撫上臉上傷疤的那一剎那,突然有一種清醒而悲哀的預料。那種對日後即將要隱約發生些什麼的預感,多半是針對某一個人。
自暴自棄的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可恨,沈北望不知道。但他看著對什麼都無動於衷的糾耳耳,有一瞬間卻想提著她細長白|嫩的脖頸狠狠質問一番。
「別……告訴他,求你了。」
說……什麼?
重新踏上這片故土時,已經是聖誕節末,當時他們驅車過城南時,娛樂中心正有一部新片在做宣傳。
糾耳耳寫完名字,把筆一頓:「說說吧。」
如果把時間往前撥一點兒,撥回到二〇一二年,地點是與春暖花開的H城隔著一整個太平洋距離,當時恰好是氣候正漸漸復甦的美國某州。
「每一年,你消失的每一年,那個人都會去曼哈維找你。可你既然拜託過,那我和喬老師肯https://m.hetubook.com.com定不會多說些什麼,所以他並不知道你在這裏……其實那人幾年前找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那個時候是冬天,馬上就要過新年了,還會有人來曼哈維打聽你的消息,我本來想著是要告訴你讓你開心一下的,可你還記不記得,那年的最後一天,你自己又做了什麼樣的蠢事?」
那是沈北望很久以前被送出國時,沈家人唯一的恩典——譬如一棟獨戶的別墅,以及無數段漫長難挨的寂寞時光。
之後在徐州的介紹下,徐錦雙得知了他就是那個讓自己大讚文筆的里爾克。看著那雙不甚熱情的眼,腦海里有根弦,一瞬間突然綳斷。那晚散場后,她便跟蹤起了男神。那人的車一直開得很慢,根本不像她喜歡開快車享受刺|激的哥哥,徐錦雙車技不好,一路上卻也跟得很緊。
沈北望只是盯著她,眼裡一片平靜。房間的柜子上有一座老式鐘擺,雕花銅指針慢悠悠地搖晃著,在這個房間,似乎連聽著時間流逝都成了一件消磨光陰的事。
看著糾耳耳陰晴不定的表情,徐錦雙小聲補充:「他的真名不知道,我知道那是他筆名。」
「她中午吃了什麼?」
他抬起手,深情款款地從糾耳耳的臉上撫過,因為醫學專業的緣故,他的手指修剪得十分乾淨整潔,所以當那雙算是漂亮的手從眼前人的耳前一路蔓延至鎖骨時,手下撫摩過的那片猙獰醜陋的傷疤因在那雙更適合彈鋼琴的手的強烈對比下,變得更加灼人眼。
「醫生,」徐錦雙說到這裏,眼睛都亮了幾度,「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帥多優秀。」
自此,徐錦雙認識了大神,每天茶飯不思,日夜思念,做什麼都沒了意思,只要安靜下來就會想起男神那張俊逸的臉。徐錦雙在出現了一個多月失眠、幻聽和夢遊等一系列傷身的癥狀后,苦於無法解脫,只好來看心理醫生。
誰能不聽他的話,大概是只除了她。
這座琺琅自鳴鐘還是很久以前收來的,他記得那時糾耳耳蹲下身子研究這鍾的表情,欣喜又好奇的模樣,是那樣開朗的小姑娘,那時她的話好多,鬧騰得公寓樓里都熱鬧不少。
「嗯。」男人不以為意地吐出一口煙,他食指屈起敲了敲她的車門,「早點回家,別讓你哥擔心。」
他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做了。沈北望俯下身子,連聲音都跟極富偽裝性的表情一樣,溫柔而又輕飄飄的,彷彿說著什麼情話一樣。
其實心理學原本就沒有什麼好研究的,但沈北望告訴糾耳耳,人要有自救的意識。
從她在H城見到了陸疾的照片那天開始,這種預感就一直存在——其實他們之間的事情,真的並沒有完。
話音剛落,一個很年輕的男人走了進來,淺棕色的短髮一看便是精心打理過,那人面容沉靜,灰色西裝一絲不苟。看到徐錦雙在裏面時,他對她輕點頭示意了一下,僅僅是工作中應付式的問好。
你喜歡你的……礙他什麼事。徐錦雙聽了這番勵志雞湯,心裏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勁:「那糾耳耳……姐姐,謝謝你了。」
有名的是沈北望那廝吧,糾耳耳盯著眼前的病患腹誹,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兩天不少姑娘都是奔著沈帥哥那張臉來的。但糾耳耳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她抬起頭只問了一句怎麼了。
沈北望到達公寓的時候天色已暗,門口早已有人在候著了,他從車裡下來得急,鑰匙都不曾拔出,一走進院落,便抬頭向二樓的窗口處望去——卻是什麼都望不到的。
www•hetubook•com•com直到他在一個高檔別墅區門前停了下來,徐錦雙跟著踩了剎車,然後男神甩門下車,走到了她車前。他揚了揚手,示意徐錦雙把車窗打開。
「叫我名字就好。」糾耳耳指了指自己的胸卡,然後她站起來,拍了拍徐錦雙的肩膀,「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你喜歡你的,也不礙他什麼事吧。要是實在喜歡得厲害,就努力把自己改變成最完美的模樣,然後走到他面前去不就好了。」
徐錦雙被自己腦子裡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狠狠嚇了一跳。她只能逃一般地從診所出來,急忙打車離開了。
糾耳耳的眼睛驟然睜大許多。怎麼會不記得——那時她臉上的紗布剛被自己偷偷拆下,鏡子里的人頓時變得可憐又可怕。那麼多的傷,遍布在身上的,浮現在臉上的,一道道,斑駁又駭人。
「從一開始的跳樓,到後來的絕食,最近又開始了自殘,你來這裏這麼多年,玩了這麼多拙劣的手段,不就是一心想讓人圍著你轉嗎?」不等她白皙的臉上因這句話出現虛假又淺淡的笑意,沈北望湊到她身前,接著又補了一句,「記得你剛來這裏時就一直嚷著要走,所以我都打算好了,等過兩天就帶你回國,恭喜你終於得償所願了。」
等紅燈的時候,糾耳耳無意間朝窗外看了一眼,也許是錯覺,她看到了一張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她不想……聽下去了。
「那是你之前的同學?還是你的朋友?不管是誰,你知不知道這幾年來,那個人不斷給喬老師之前住的公寓寄信,可你又記不記得這期間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做著那些愚蠢至極的事,簡直不聽話極了。」
徐錦雙一聽,有些猶豫道:「醫生,我知道你們這裏很有名的,那你能……幫幫我嗎?」
她做了什麼?她只記得自己當時慌張極了,像是提前知曉了什麼對某人具有威脅意義的秘密,她甚至緊張到摔了手裡的那面鏡子。
那個時候,她剛被喬老師送到他這邊來做療養復健,那是六年前……還是七年前,沈北望記不清了。
徐錦雙掏出手機看了看,朋友發來的地址的確是這裏。聽說這棟小樓就是那個著名心理醫生沈北望的私人診所。
看著糾耳耳的笑臉,徐錦雙當時差一點就脫口而出——糾耳耳,你知不知道還有一個人……過得很不好。
房間裏面沒有開燈,只有玄關處的燈盞亮著微弱的光芒,昏暗的燈光下,沈北望于床前站定,他的眼睛在光線的照耀下閃著碎光,讓他看上去好像很難過,隨即他笑了起來,一個很古怪的笑容漸漸展開在他的臉上。
糾耳耳恍若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在沈北望還沒有動手時,便已緩緩睜開了眼。
那人唯唯諾諾半天,最後卻搖了搖頭:「聽您的吩咐,醫生就沒開止疼葯,但小姐一直嚷著疼,後來又說沒胃口,您送來的飯就一口都沒動。」
沈北望生得很好,他相貌俊美,臉部輪廓很立體,眼眸含英氣,瞳孔淺咖色,短髮像精心挑染過,寬肩長腿的模樣瞧上去像歐美模特。西裝衣袖底部有金絲作邊,與身前被銀線纏覆圖案相映,堪堪是幾日前某高定秀場的那套仙鶴乘雲西裝。
沒人知道的願望……
她歪了歪嘴角,那張消瘦的臉上氣色不怎麼好,但她似乎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儘管很明白自己昨夜某些行為有些不妥當,但糾耳耳還是驚訝沈北望居然還會搭理自己。於是她笑著同沈北望打招呼,聲音有些沙啞:「你怎麼來了?」
那人眼瞅著眼前身影不動,心裏思忖著和_圖_書也不知沈二少聽清了沒有,但他也沒膽再說一遍,大家都知道每次沈二少在二樓待不過幾分鐘,下樓后情緒總有些不對。心裏這樣想著,那人卻依舊畢恭畢敬地同眼前微微有些出神的人一同站著。
沈北望滿意地看著糾耳耳終於露出不一樣的表情——儘管從她臉上那一瞬間出現的驚詫與慌張看來,像是自己提起了什麼不得了的人。
徐錦雙單手托著下巴,嘆了一口氣,苦惱地問:「那醫生,以後我該怎麼辦?」
聲音不錯,就是不知道長相了,徐錦雙看著那雙漂亮的眼,有點心猿意馬:「徐錦雙。」
他還是那個樣子。俊逸的眉眼,黑髮覆額,他帶著一隻身形巨大的黑貓從車前緩步走過,不等糾耳耳做出什麼下意識的動作——比如推門而出喊一聲那人的名字時,沈北望已經驅動了車子。
手機退出聊天頁面,一個男人英俊的側臉就出現在五點五寸的屏幕上,徐錦雙眼帶桃心地仔細看了看,然後將手機放進兜里,踏進了心理診所。
糾耳耳的頭緩緩轉向了窗口,她的花都開得很好,顏色也艷,大朵大朵繁複燦爛的虞美人謝了又開,像是某些人健康而又生生不息的生命。但是糾耳耳只是盯著那些花,沒有說話。
沈北望看了糾耳耳良久,彷彿是真的討厭極了她這個人,耐性耗光的他冷笑起來,只留了一句:「但願如此。」
車子在筆直的路上疾馳而過,接近遲暮的日光變得稀薄,道路兩旁都閃爍著照明度極佳的路燈。車在一棟獨立小洋樓前停了下來。那是沈北望外公之前送他的成人禮,近幾年房價升得太快,這套靠北區的房子據說能抵卡上的好幾個零。
糾耳耳的聲音有些顫抖:「不要……說了。」
那夜,徐錦雙為了躲她哥安排的相親宴,偷偷上了三樓。那個男人立在窗前,側臉籠在昏黃的壁燈下,眼睛微微透出些清冷的感覺。或許是察覺到那道打量他的目光,那人轉過身,迅速地切換成另一種狀態——他揚起嘴角,沖這個同樣是出來偷懶的姑娘笑了一下,於是那人俊美的五官便在那稍縱即逝的笑意里有了些許驕縱的模樣。
果然……如此。沈北望沒有說話。
要說起緣由,徐錦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咳嗽了一聲,然後微紅著臉說:「醫生,你會不會追男人?」
第一次見到里爾克本人,是在家裡,那個男人是她哥徐州的客人。當來賓們舉著酒杯同來往賓客言笑晏晏時,徐錦雙在樓上觀察著其中一個笑容慵懶的男子,他似乎並不怎麼喜歡應酬,應該是故意逃到了寂靜角落裡的。
房裡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紗布是她私自拆下來的,傷口還沒有好利索,眼淚流過那些還未愈合的傷,疼得讓人渾身都在顫抖。沒人知道,她是怎麼一個人登上了公寓的頂樓。
這應該是女醫生的……男朋友了吧。明明是情侶間最普通的日常,徐錦雙看著眼前般配的兩人,心裏卻有些不舒服,湧起了一個強烈得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想法。
冒牌醫生糾耳耳下結論的時候,毫無半點不好意思。
「你現在在上大學吧,很簡單,你正處於容易對異性產生好感的年紀,」糾耳耳敲打著紙上的里爾克,像是在考究這個男人的魅力值到底有多少一般,然後她又緩慢補充道,「而正好,這個有才有品貌似長得還不錯的男人出現了,這樣一個剛好可以填補你心裏對異性所有美好遐想的人,一切都和你的審美觀相吻合,所以呢,你就有了以上癥狀。俗稱……相思病。」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