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他的笑聲，我拿起一支啤酒，指一指坐在我們對面沙發上的一對正在熱吻的男女：「你說待會有實況看么？滿期待的呵。」

「走著看吧。」

大概誰也不為了我難過，也許連我自己都不會。

「約了朋友逛街。」

我繞過那塊銅牌前的桌子，向酒吧深處走。李卓和老鷹的老闆有幾分交情，也就等於在這裡有了固定的包間。

「程天愛，你別鬧了，錢不是給你了？」

「我又不是沒見過人high完了吐得噁心的樣子，現在人手一支偷|拍利器，我可不想有不夠美的畫面被人po在網上。怎麼，你要逼我？」我喝一口酒，挑釁般地直視他。

真有禮貌。真純潔。真像林一哲那種太過於完美的存在。

「滾，我有二次元禁斷綜合症，對現實里的男人沒興趣。而且，你哪位啊？別真的搞得跟我男朋友似的，你那些數不清的女人我得罪不起。」我白了他一眼，跟著想到小惟說的，韓家怡好像很喜歡他的事情。「喂，聽說你最近和韓家怡走得近？」

「和我分這麼清？」

推開那扇門，香水的甜膩，酒精的醺氣，厚重的煙味，一股腦撲面而來。不太大的包間里倒是裝了十幾二十個人，掃了一眼，除了李卓，沒一個我認識的。李卓坐在沙發上對我招手，似笑非笑：「來，哥哥請你。」

但是和李卓，說這些部分沒有必要。我笑：「他能隨傳隨到呀。」

說怕，倒也不盡然。只是我不想讓小惟知道我有著隱藏的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我怕小惟發現，原來她以為的成績不錯、生活單純、家庭優渥、父母疼惜的那個單純的程天愛，只是虛構，只是謊言。我很重視她，也羡慕她能坦白坦率，不需要遮掩，或者從某種程度上，她是我投射出理想化和-圖-書的另一個自己。

一張信用卡遞過來，還是金色的。我側頭看著李卓，他的表情里倒是沒有施捨感：「拿著吧，道上誰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別給你男人掉份。」

「你自便吧，我喝酒就行了。」我推開他繞到我肩膀上的手，對拿著一手啤酒進來的酒吧小弟說，「給我叫支伏特加，配橙汁。」

酒吧小弟端來伏特加，我專心往裡面加橙汁，不去理睬韓家怡的定位，不去理睬李卓，也不去理睬周圍的嘈雜和糜爛。再怎麼樣也跟我沒關係。就像這個世界，再爛再無序，都跟我沒關係。

「我忘記帶鑰匙了。」他向著李卓伸出手，視線卻沒有著落在李卓身上，而是頗有興緻地看著我。

「說明白點不好么？你情我願不拖不欠，你不用養我，我也不打算對你忠貞不二。」我白他一眼，繼續喝酒。

「沒那麼嚴重。」李卓晃著腿，小痞子姿態盡顯，「她白送上門，你不能讓我不要吧。」

「伏特加。你想想廣闊的西伯利亞，多蒼茫。」

「唷唷唷程大小姐你不是真的為了我吃醋了吧？看起來怎麼這麼可疑？」

「怎麼著，我的程大小姐還有怕的人？」

不就是命嗎，我認。

「算了吧，那些搞不清楚狀況愛你愛得要死結果真的去死了的女生我見得多了，遊戲規則我比誰不懂。」我拍拍李卓的臉。

我走過去坐下，這才看清他面前的錫箔紙上，鋪開的白色細末。

那個時候逆著光線，半跪著仰頭看著我的他，就是拯救我的神祗。

「我弟。」

周瑋的電話仍然是直接轉到語音信箱，這人，怎麼就是學不乖呢？

「程天愛你不錯啊。」他把卡放進牛仔褲的口袋裡，站起來，「你以為我真的把你當寶貝呢？」

「算了吧，wｗw•ｈeｔuｂoｏk.cｏm•ｃｏｍ你早就壞了。」

「程天愛你不是說你爸是葯監局的么？還不夠錢給你去混？」

而周瑋，他讓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放在手心裏疼惜的感覺。

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第一次聽到他說「我愛你」，第一次有人為我點生日蠟燭，陪我去遊樂場瘋玩。

他沒有如其他人一樣訓斥我的無知，他看著我，眼神里全都是疼惜。他把電話留給我，他說，以後有任何需要，隨時叫我，我要你愛惜你自己。

那倒是，這樣看來李卓他爹還真是一個成功的商人，知道把眼光放得長遠。現在不都說要可持續發展么，照李卓這麼個糜爛揮霍的敗家德行，別說持續發展了，他爹家業再大也經不起他折騰幾年。

老鷹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吧，雖然logo用的Eagle，但李卓他們總是轉換成中文直呼「老鷹」。

他沒有任何溫情的聲音，把我的柔軟直接地兌換掉。好，既然不講感情，就講數字好了，我什麼都能配合。

「李躍。我弟和我不一樣，他可是高材生，陽光少年，我們家就指望他繼承家業呢。」

要知道，他27，我可還未成年呢。

「誰？」我指著男生，問李卓。

我永遠記得他繞過那張辦公桌，走到我身邊半跪下，輕輕地給我敷藥。

「吃醋了？」

「哎呀你不要這樣寵我哦，會寵壞的。」

被我扔在茶几上的手機外屏上，「小惟」兩個字亮起來。

雖然李卓那幫人平日的行事我不多喜歡，但我身邊假模假式的面具人實在太多了，所以他那種直來直往把話挑明了來說的簡單，讓我覺得非常自在。

「程天愛不是一向都是最瀟洒的，連我你都不在乎，為什麼對那個男人那麼痴迷？」

「你喝百利甜吧，多女和*圖*書人味。」李卓拿起一支啤酒，仰頭喝下一半。

他徑直走向我們，站在李卓面前，長長的影子遮蔽了原本就陰暗的光線。

酒意上升，我靠在李卓肩上：「看不出你這麼保護你弟弟啊。他叫什麼？」

「什麼男人？聽不懂你說什麼。」

「我會吃她的醋？」我明擺著警告李卓少開玩笑的眼神，「你最近水準下降得太多了吧？她？我覺得你這是對我的侮辱。」

「謝謝捧場。總之你早點吃干抹凈換下一個，我真的不喜歡韓家怡。」

老鷹雖然名字普通，但據說內在布置有意識地cos了劍橋的老鷹酒吧。比如牆上鑲著的銅牌同樣寫著在這裏宣布發現DNA的雙螺旋結構，但卻非常有趣的用了中文。在這塊銅牌前仰頭看天花板，同樣有著用打火機蠟燭之類的燒出來的部隊番號。

包間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我沒見過的男生走進來。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斜背著運動款的包，樣子算得上不錯看，神情乾淨明朗，與嘈雜凌亂的包間毫不相稱。

大家出來玩而已，即使相對而言李卓比較值得信任，也不代表我要對他百分百坦誠。

「都是一個學校的，我懶得在路上跟她打招呼。不過說到怕，我還真怕她瞎了眼真愛上你了潑我硫酸，你迷人嘛。」

「喂，別打我弟的主意。」李卓捏了捏我的臉，然後把鑰匙遞給他弟弟，「早點回家。」

「爸爸和男朋友怎麼能一樣。男人肯為女人花多少錢，表示他有多愛這個女人，這不是你以前告訴我的？況且……」我斜靠在牆面，對面牆上的裝飾玻璃映出我的臉，妝有點花了，反而更有一種煙視媚行的感覺，「這是贍養費你懂不懂，前夫。」

沒有接通的打算。我不想要讓小惟有任何知道她不喜歡而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熱衷的「夜生活」的情形的機會。裝死，是人生康庄大道上那第一千零一條最必要的路。

用李卓的話來說，是「哥哥我又不是那種矯情得恨不得踹死的ABC，犯不著標榜所謂的英倫口音吃個泡麵還要扔塊芝士表示品味」。

一分鐘還不到呢，我的手機就響起來。周瑋的聲音透著疲倦感：「程天愛，你又怎麼了？」

我的世界，早就不存在了。但是又怎麼樣？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真的不要。」

「你們你情我願我能說什麼。不過她在的時候，不要叫我，我不想看見她。」

「不接？」李卓看一眼手機，再看看我，「該不會是你外頭那男人，所以不敢在我面前接吧？」

我想周瑋在心裏一定要抓狂了，只是在他那個滿溢著夫妻和諧，氛圍祥和喜樂的家裡，估計也只能憋成內傷吧。

但從前總是很快樂的。

「親弟弟？完全和你不像嘛，你弟帥多了，李卓你一定是被收養的。」我揚揚手裡的酒杯，輕佻地對著李卓的弟弟舉起，「來，姐姐請你喝酒。」

「我一開始就說了，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對你我可坦誠著呢。」他摟住我肩膀，濃重的酒氣籠罩我的呼吸。「你呢？還和那男人在一起？」

我看著李卓走到旁邊沙發上，立刻和一個女生擁吻做一團，冷冷地笑了笑，把那杯酒喝到見底，我站起來，走出包間。

不可以。已經不可以了，誰都不可以了。周瑋他是第一，就是唯一。雖然他早就放棄了這個唯一的位置。

雖然那些都只是從前。

「沒問題。」他把右手平放在眉間，再向外一揮，乾淨利落的做了個表示「保證完成任務」的動作，確實很帥氣。

「你明天幹什麼？」李卓問。

我冷冷地說：「還差400。周瑋你搞清楚，我是ｍ.hｅtｕｂoｏｋ.cｏm•ｃoｍ你女朋友，不是要飯的，你去給我辦張信用卡。」

第一次認識周瑋的時候，是我爸我媽都不在家，而我餓了，用微波爐熱牛奶，當然我並不知道盒裝的牛奶要剪開口才能放進去微波，結果華麗的受了傷，手臂上一片被燙出來的水泡。

「你真捨得？」我笑著推他一把。

為什麼？我也問過我自己無數次。

「程大小姐還真是清純高中生啊，還講意境。」

李卓的弟弟淺淡地笑一笑，對我點點頭，說了聲再見，走出了包間。

「吶，」我的聲音放得很輕很柔軟，「你還記得去年聖誕節么？我們再去一次……」

「程天愛你今天非要把話說得這麼明白？」

錢我不是不愛，但也要看是誰給，不是自己男朋友的，要來無趣。

李卓瞪大了眼：「就這樣？我也可以。」

成年人嘛，當然要敢作敢當，花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用幾個錢就能買到平安，算他命大了。

「算了吧，哪次實況上演的時候你不是說有事先走，清純高中生就是清純高中生。」李卓一臉「老子看透你了」的囂張，他指一指茶几上的錫箔紙，「真不要？怕上癮？」

「我說過，跟我在一起，你做什麼都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我絕不勉強。」他挑眉，邪邪地看著我，「懷疑我的信譽？」

我掛斷電話，打開簡訊輸入——「再不接手機，我就直接打你家電話。」

「程天愛，你要相信，對我來說你始終是最特別的那個。」

是周瑋接診的我。

吉爾伯特寫過，「是愛讓世界轉動」，如果這是真的，我的世界根本沒有轉速。有時候我半夜忽然醒來，黑暗裡永遠蟄伏著叫做寂寞的妖怪，把我咬在它的牙尖。我想起我身邊的人，想如果我也許有一天真的就這樣寂寞的死掉，誰會哭泣。

「因為我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