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還沒做完。」姑姑看著我，「作業都沒做完，你今晚還要出去？」

「學生家的，一天到晚不知道怎麼就有這麼多電話。」 因為手機鈴聲，姑姑的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而且還有那麼多簡訊。你不是在戀愛吧？」

就像這些日子打開QQ后，必然會出現的無數次重複的動作一樣，我猶豫著，打開了和他的對話框，輸入「你好嗎」，但無論如何也按不下發送鍵。

「嗯。」我不置可否地應一聲，終究是選擇了退出簡訊界面，把手機放進口袋裡，離開了陽台。

並不是為了養足精神迎接明天的報到，雖然是所謂的「高二的第一天」，那也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但是萬一姑姑真的過來看我，我難道還打起精神和她聊對新學期的展望，讓她檢查我根本沒寫的社會實踐報告么？

社會實踐報告什麼的，明天去學校隨便扯誰的來抄一下也就是了，我才不相信老師會認真看呢。

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可能會踩到玻璃什麼的潛在危險，反而有隱約的興奮湧出來，抵消了因為駱軼航而帶來的，心裏的空洞。

92天。

真是，今天就沒有遇見一件好事情。

管他的，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停在西門我會需要多走五棟樓的距離，而是我QQ好友的在線列表裡，亮著的那些頭像中間，駱軼航赫然存在著。

就這樣睡下去不醒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鬥智斗勇什麼的，真煩。

總算有輛亮著「空車」燈的的士減速停在我身邊。那司機大叔長得真不可人，不過今天我就不計較了。

跟著爸媽有什麼好玩的。而且難道他舅舅是從美國忽然就跑回來了？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早兩三天就定好了嗎？時間撞期了就調開嘛，明明一個月前就約好了今天大家一起唱K，告別一生只有一次的高一暑假，到現在才告訴我不來了，算什麼啊？

雙腳都磨破了皮，看來明天免不了又要痛一天了。貼好創可貼，我還是決定去hetubook.com.com睡。

「怎麼了？」她帶點小受傷小疑惑地看著我，街邊的霓虹燈在她的美瞳里渲染出略微帶著妖異的色澤。

關上門，走下樓，天地又是我的了。

話還沒說完，姑姑已經點了頭。

「我不小心扭到腳了。」

不過，從周雨川的電話打來時就有的不好的預感，還是應驗了。

「我回家。」我再度躲開她的氣息，退後兩步。

按鍵，選擇查看他的資料，他的QQ個性簽名不再是空白，而有了更新——「第92天。再見。」

走出錢櫃的門，喧囂的音樂聲響就瞬間像是被轉動了音量鍵，向減小的那一端靠攏再靠攏。

說到這裏，我微微地把聽筒放得離耳朵遠一點，看向姑姑。

被我撞開的是平時出來玩的時候打過幾次照面的女生，好像叫什麼小萱的。

我彎腰撿起手機，果然摔得關機了。要是平時我絕對要罵他兩句，但是現在，我心亂如麻，完全沒有興緻。

錢從小格子里通過，掉在了前座兩個椅子中間的隙縫裡。我打開車門，走下車，再用盡所有力氣關上車門，管它是不是震痛了碎碎念之後低頭找掉落在縫隙里的錢的司機的耳朵。

單行線的設置，最討厭了。從身邊駛過的的士沒有一輛亮著顯示是「空車」的紅燈，我煩悶的情緒又膨脹了幾分。

下午為了明天開學做準備，被發現還有暑假作業里包含的社會實踐報告沒有寫，被媽媽在電話里念叨了快十分鐘不算，還被姑姑又言語關懷了那麼久。出門的時候打車也超級不順，我穿了新鞋，跟並不太高，卻完全不客氣地一直打腳，痛得我在心裏不斷飆髒話。結果，費盡心思找理由出門，到了錢櫃，又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我一邊隔幾秒就發出「嗯」的聲音，表示在仔細聆聽，虛心受教；一邊拿出手機放在身側姑姑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輸入簡訊，再輸入號碼，發送。

「好吧……有什麼事情就打電話給和_圖_書我，還有你的社會實踐作業做完了？」

「哈？」我一臉貨真價實的正經感，「姑你開玩笑吧？別冤枉我，這個真沒有。」

「扭傷腳了？怎麼那麼不小心？我馬上來看看。」姑姑緊張起來，「你看看你，明天就開學了今天還扭傷腳，萬一傷到骨頭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

小區對面又新增了一棟正在建的高樓。

「做完了。」我答應著，「明天早上我會過來吃早飯的。姑姑晚安。」

掃一眼在線好友的列表，我瞬間呆住了。

說著，我拿起手機。

歪歪扭扭地走了幾米，換盡各種彆扭難看的姿勢走，疼痛還是越演越烈。

「周雨川」三個字，在屏幕上閃爍再閃爍。

「我有事……」

煩死了。今天真的就沒有一件好事情。上QQ讓小羽幫我查一下今天的星座運程好了，看看是不是確實烏雲罩頂。

我拿起座機，撥了姑姑家的電話。

我在沙發上坐下，仰著頭看著姑姑，給她一個無比乖巧又甜美的笑容：「哦，好，我不出去，我把作業寫完。」

同學都羡慕我，因為我爸媽的單位是路橋公司，常年在外，家裡大部分時間就是我一個人，看起來是自由得不得了的樣子。但他們不知道的內幕是，我家姑姑就住在同一個小區里，和我家前後隔不過三棟的距離。加上姑姑自己又沒有小孩，姑父是做銷售的，也是三天兩頭就出差，於是我爸媽就把我的日常起居監管交給了姑姑，所以姑姑總是以「我可是要跟你爸媽交代的」為理由，管得又多又細，比爸媽還嚴密嚴格。她甚至規定我不能一個人住在自己家，每天必須睡在她家，說是高中女生一個人住不安全，實際上還不是想要限制我的自由，讓我不能自在的出去玩么。

「沒事，就是有點痛，沒有腫，不會影響明天報到的。姑啊，我好睏，我今天晚上不過來了，我睡家裡吧。」我語氣里的懶洋洋真不是裝的，確實已經用掉了所有力氣，「門窗我都ｍ.hｅｔuｂook•com•coｍ鎖好了。」

掛斷電話，被我塞在沙發靠墊下的手機卻響起來。

姑姑的聲音在客廳里響起來：「小璃，你的暑假作業都做完了？」

「小璃？你怎麼還沒過來？」姑姑的聲音很平靜，大概是沒發現我關機這件事。

傷口沾上水以後還真不是一般的痛。那雙鞋很好看，殺傷力和美觀度卻成正比。就像所有華而不實的東西，就像所有潛伏危險的東西，就像那種叫做「愛情」的東西。

來一輛車就招一下手的行為重複了幾次之後，就好像變得很蠢。又一輛載著人的的士掠過，我放下手臂，恨恨地踹了一腳街邊的護欄。

「有什麼事比作業重要？」姑姑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連電視機的音量都被她調小了幾格。

所謂的人生，還能更噁心一點嗎？！

和她也沒有熟到需要掏心掏肺的程度，所以我也懶得解釋，繼續揚著手攔截的士，對她說：「有點事。」

她不管不顧地又摟過來：「你去泡吧還是唱K？一起走。」

心裏雖然這麼想，口裡可不能說出來。

掛斷電話，時鐘才顯示晚上九點半。

姑姑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我也不是不開通，學習緊張，偶爾出門去散散心這都沒有關係，但是作業是學生必須完成的……」

「到了。」司機大叔轉過頭，像是急剎車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指著顯示18塊錢的計價器，就等著我付錢。

我拿出手機，分別打給小羽和千蟬，告訴她們不用趕著出門了，都安心家裡蹲，或者另外找節目吧。

周雨川不來也就算了，最鬱悶的是，我沒有想到居然連空的包廂都沒有了。明明又不是周末，生意好成這樣是發什麼神經！

拿起手機，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機。接好手機的充電器，我關上了燈，撲倒在床上。

站在錢櫃的大廳里，我煩躁異常地掛斷了電話。

這個周雨川，平時沒事就無處不在到處現眼，真的需要他了，他居然敢號稱什麼舅舅從美國m.hetubook.com.com回來，全家必須一起去和舅舅吃飯然後敘舊，他沒有辦法不出席。

打開家門，把鑰匙扔在玄關的鞋柜上，把鞋子扔在地上，懶得管腳上的灰塵會在淺色的地板上留下痕迹，我徑直走向洗手間。

交代，有什麼好交代的，誰受傷是自己故意啊。

「還差一點。」我小聲回答著，又急忙補充，「真的，就差一點點。」

「沒什麼。」我吸了吸鼻子。她噴了香水，我怕身上沾得太重的氣味，回家不好交代，不靠近為妙。

姑姑慣例說著的「早點回來」，我慣例地點頭說好。

除了他，只有我知道，那其中的意義。

搭滿腳手架的外牆，靜靜地沐浴在夕陽里，有一種殘缺的美感，倒像是傳達著一種類似於永恆的意境。

睡吧，睡好了。睡著了，就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煩，就什麼都不會痛了。

心酸的感覺又湧上來，我仰起頭，閉上眼，熟練地和自己的心裏的酸楚拔河——這種心酸，一天要騷擾我幾十次，真煩。

永恆……這樣的意境，真不適合我想起。

司機大叔的話飄過來，我心不在焉地瞄一眼窗外，「隨便。」

該死的，他果然停在了西門。

我滿腔鬱憤，卻又無可奈何，也只能打道回府。

透過後視鏡，可以看到司機大叔非常狐疑地看著我。

我指指話筒，對姑姑說：「千蟬叫我去她家一起……」

的士猛地剎車，手機直接滑落，掉在我腳邊，發出聲響的同時，屏幕黑掉了。

我乾脆用力甩掉了鞋子。光著腳拎著鞋，雖然狼狽了點，但至少不痛了。

因為駱軼航的在線，和QQ簽名，讓我完全忘記了腳後跟被新鞋磨破的傷口。但是，它沒有忘記我。

果然是這傢伙。真不會挑時間。整個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直接按下掛斷鍵，把手機塞進口袋裡：「沒見過這個號碼，我不接。姑我走了啊。」

夕陽落在陽台上，在手機屏幕上留下光點。按鍵發出的聲音，一下一下，顯得世界又安靜，又空曠。

羅璃，你和圖書真是衰到家了你！我在心裏狠狠地對自己怒吼。

「明馨苑。」對司機大叔報過地址，隔著車窗對她揮揮手算是再見，我從包里抽出手機。

兩分鐘之後，座機的鈴聲響起來。我跳起來，奔到座機邊，看一眼來電顯示的電話號碼，伸出手，非常自然地接起了電話：「喂。啊，千蟬啊，什麼事情？哦，對，是的，我的社會實踐報告還沒寫完。啊，你的作業也還有一點？我過來？呃……可是……我姑姑讓我今晚在家裡誒……」

這也太衰了吧！

「明馨苑東門還是西門？」

「發送成功」的提示頁面出現在手機屏幕上，我看著姑姑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更加甜美的，發自真心的笑容。

「你沒寫的社會實踐報告呢？」姑姑繼續追問著，不依不饒的。

不過安靜的存在意義，就是在於被喧嘩終結。

她的驚訝是貨真價實的：「這個時間，你就回去？」

滿分。請叫我實力派，演技派。

周雨川這傢伙居然還敢在電話里理直氣壯地說「我開始打了你電話你沒有接」，分明就是想要開脫。

手機就握在手上。輸入一個字，又刪掉一個字，再輸入，再刪除，我和自己玩著循環往複的遊戲。終於輸入完畢「我很想你」四個字，幾乎用了十分鐘的時間。

我咬著牙忍著痛，洗完澡，扯了條毛巾擦著頭髮，才想起手機關機了。死定了……姑姑不會打電話給我了吧？

千蟬的聲音清楚地從聽筒里傳出來，恰到好處地被姑姑聽到：「你來跟我一起把作業寫完啦，寫完以後我再和你一起把全部過一次作業，檢查有沒有錯誤。要不我跟你姑姑說一下，拜託她讓你到我家來？」

陰沉著臉，我把手機扔進包里，拽出錢包抽出二十塊錢捲成一條，從隔開前後座的鋁合金小格子里塞過去，「不用找。」

腳還沒收回來，肩膀就被人攬住了，相對而言過於濃烈的香水氣息瞬間把我包圍起來。想也不想，我直接用手肘把攬住我肩膀的人撞開：「喂喂，你別靠近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