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我不大聲，背景環境和背景音樂實在太喧囂了。再說了，我又不是蒙娜麗莎，犯不著對每個人都微笑著展露溫柔吧。
藍色的背景里小企鵝搖搖晃晃地連著線，我的心也跟著搖搖晃晃，像是漂浮在失去重力的空間里，又空又虛，還擔心忽然墜落。
「沒嚇壞吧？」陳灝宇笑著問我。
但原本很順利的事情，因為陳灝宇和他朋友的遲到，又變得不那麼順利起來。
微微眯起眼睛，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蹭到我身邊說「小妹妹，和哥哥交個朋友」的莫名生物——染得五顏六色的頭髮耷拉著遮住眼睛一半，只穿著緊身的背心就算了還搭配破舊的人字拖。絕沒有掩飾自己的嫌棄，我大聲說：「滾吧你。」
「沒問題。」
「跟你很熟么？我警告你不要再說這種話啊，不然絕交。」我揮揮手，「好了，你也該消失了，你跟學校完全不稱，站在校門口真扎眼。」
我推開陳灝宇，轉身向Secret的出口走去。
就像現在。
好好好，不吵你們不打擾你們上進，我拿出手機。
一早就約了陳灝宇周四的晚上到Secre。他的一個好朋友從新加坡留學回來，據說一定要見我，因為想要膜拜一下能夠到酒吧里點奶茶的高人。而恰好白天發了物理試卷，我這次的成績還真不錯，所以拿給姑姑看以後，我說要到小羽家去拿筆記順便聊天，姑姑很輕易地就放我出門了。
男生的聲音加入了我和小羽的對話，我抬起頭，一個我沒什麼印象的男生在小羽對面坐下，笑笑地看著我們。
其實在見到駱軼航的第一眼，我就應該承認我和他已經再也沒有可能了。我不該仍然掙扎著聽從自己內心的那一點點希望。
所以是該這樣吧，就應該這樣，先轉身先自由，先說再見先解m.hetubook.com.com脫，不是么？目不斜視地擦肩才是現在最應該做的。
或者，把自己裝扮成另一種人，會有種隱秘的滿足感——只要這樣的裝扮，不會被揭穿。
緊身背心人字拖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手也直接向我肩膀推過來。
如果一定要說，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有著什麼樣的心理——我常常下意識地把自己裝扮成另外一種人。比如在網路上，我可以是清純含蓄為了父母不在身邊而對世界缺乏安全感，需要人全心全意給予陪伴和安慰的乖乖女；到了學校里，我喜歡直來直去，不管哪個同學，我不喜歡，就根本連敷衍都沒興趣，最多冷淡地說句「hello」；在家裡，雖然姑姑覺得我有時候很詭異，但乖巧可愛聽話的部分多少掩蓋了我對她的隱瞞和遮掩，於是她把讓她覺得不安的部分都算作我青春期的叛逆；而在Secret，不知道是空氣里隱藏著喧囂的分子，還是因為人和人之間的密度過高讓血液升溫，我百分之百像個叛逆少女，竄得很。
「那現在趕緊的，趁我還沒去韓國之前多看我兩眼，免得我回來你就不認識我了。」
「你去哪？」他今天分外婆婆媽媽。
所以我笑著退出了QQ，鎖上手機，放進校服的口袋裡。
解鎖，按鍵，登入手機QQ。
愛不愛這種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情，留在Secret的浮華喧鬧里，才最適合。
駱軼航能做到，我就能做到。我是自愈能力超強的羅璃，我是為了解脫而先轉身的那個主動者，我才不會難看地追著他，就為了自己內心裡還殘留的那一些感情呢。
緊身背心人字拖失去了打算痛扁我的威風，唯唯諾諾起來，左一聲「灝哥」，右一聲「嫂子」喊得我更心煩。掙開陳灝宇攬住hetubook.com.com我肩膀的手，我對緊身背心人字拖再次扔過去三個字：「滾吧你。」
「我有什麼麻煩讓人找？放火燒我家房子呢，還是潑硫酸毀我容？」
走過去，我扯下他的墨鏡：「中午十二點這樣的時間你能醒著，也太詭異了吧？」
「你也是，把手機收起來啊網路依存成癮症患者！」千蟬把課本合上，然後更用力地敲了下桌子。
羅璃，你行的。
「喂，吃個飯也不忘記聊QQ，你也太網路世代了吧？」小羽在我身邊坐下來，湊過來看一眼我手機的屏幕，說。
最後一次？這是什麼意思？是說的他單方面跟我定下的周六晚上的約會嗎？那最後一次又是什麼？最後相信我一次？還是最後狠狠地和我分手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大叔您真煩。」被陳灝宇這個整天惹麻煩、收集的仇人對頭肯定比我多的人叮囑要小心麻煩，真是很具有幽默感的事情，我大笑著轉身走人。
「來日方長，我有的是耐心等你愛上我。」
坐在Secret里，陳灝宇一般都固定佔據的吧台偏向右邊的位置，我冷靜地在喧鬧的音樂和舞動的人群邊緣，當一個旁觀者。
不過這是沒有必要說明，也不知道如何說明的部分。甚至對自己，我都還沒理出清晰的頭緒來。
我真服了他們，在這麼不具有學習氛圍的環境里，明明就是午餐時間，就應該休息，他們居然能捧著化學教科書，湊在一起專心致志地研究著。
他這次真的滾了。
「我有男朋友了。別玩了。」
一眼就能看完的小空間里，我認識的人只有周雨川和夏千蟬。
「你們兩個也太做作了吧？中午吃個東西而已，午休誒，有沒有必要這麼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還讓不讓我們這些後進生活下去啊？跟你們玩不下去了，壓wwｗ.heｔuｂook•com.ｃom力太大。」我拉開千蟬身邊的椅子坐下來，毫不留情地吐槽著。
我握緊了拳。
「切，你早說他要見的是你『女朋友』，我就不來了。」我轉過身，正視著陳灝宇，用認識他以來最誠懇的表情，「別總是跟我開玩笑。」
「就走？還沒到九點呢。而且我兄弟還沒來，他可是指定要看我女朋友的。」
「過街就到了大哥，你留著時間去找老婆或者省點力氣呼吸吧。」我不耐煩地連連揮手表示再見。
笑容卻凝固在我轉身的那一刻——駱軼航站在校門口看著我。
這個男生神經病啊？我的事情跟他有個鬼關係，輪得到他來插嘴么？我直截了當地沒有任何客氣感瞪著他：「你哪位啊你？」
「現在不是說有什麼『網路依存成癮症』，羅璃大概就是這種患者。」
或者受一點傷，也沒有什麼不好。用真實的疼痛也許可以抵消心裏一直咬著我不放的心痛，哪怕只消除那麼一點點。
「那也比對面那兩位不學習會死星人好。」我頭也不抬，繼續看著手機屏幕。
他的簽名卻變了，不再是日期的累積，也沒有「再見」。而是——「最後一次。」
「羅璃，我是哪裡讓你覺得我在開玩笑？」他貼近我耳邊，聲音不大，但足夠讓我聽清，「我喜歡你，我說過，你就是我女朋友。」
換做以往，我早就直接一腳踹過去了。但自從駱軼航在我的世界里重新出現，我的整個人生都好像完全被打亂，變得扭曲，失去了我習慣的熟悉的頻率和節奏。
陳灝宇的聲音壓過了音樂：「我老婆你也敢動手，是不是嫌命太長了？」
周雨川還是一貫的好脾氣：「下周一要考試，不弄清這裏夏千蟬才有壓力，小璃你要是餓了，就先吃吧。」
你懂什麼。你們懂什麼。
好吧，我真的不認識他https://m.hetubook.com.com，唯一的印象不過是千蟬很鄭重地和我說過，叫言淵的男生目前是小羽的暗戀對象。
我的心，從空虛漂浮的失重里，掉入了沉重的壓迫感里。
可是就連那道影子，都離我越來越遠，連帶著拿走了我所有的期待和希望。
我閉上了眼睛。
「哇，要報復也應該報復你吧？打不贏你就欺負我，你認識的都是什麼些男人啊，沒品。」我癟癟嘴，伸出右手食指，用力戳著他肩膀，「萬一我真是紅顏薄命被潑了硫酸，你得負連帶責任，出錢送我去韓國整容。」
這麼關鍵的時刻，居然有不長眼的人來跟我搭訕誒。
「我還不是擔心你。」他從我手裡拿回墨鏡，又架在了自己臉上，「昨天那小混混，就是穿緊身背心那個，我收到風說他還打算找你麻煩。」
依存……我依存的並不是網路，而是那個人。是他任何的一舉一動，一點一滴。
我們之間，有裂痕，就是裂了；有傷口，就是傷了；留下了陰影，那就是無法消除的痕迹了。老有人說，時間可以治療一切傷口，我同意這句話。但是治療好了，不代表沒有發生過。傷口是一直存在的，就算隨著時間的流逝和自我下意識的保護，傷口被慢慢治愈，疼痛的感覺也會逐漸減輕，但是，發生過的一切，永遠也不會消失。
陳灝宇也揮揮手，示意我先走：「有不對勁的人跟著你就跑到人多的地方，隨時給我電話。」
不要跟我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再說，不認識我的那個另有其人。而那個人之外，其他的誰對我再視若無睹不管不顧，我真的都無所謂。
「就是。」我附和著小羽，「午餐時間還必須看到教科書，你們真是讓我情何以堪啊。」
他臉上又浮現出那種我很討厭的，缺乏誠懇和真心，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感情的淺淡的笑。
中午和*圖*書走出校門的時候，我居然看見陳灝宇斜靠在校門邊的奶茶店門口，戴著副墨鏡，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校門對面小店的煲仔飯是真的好吃，但是因為沒有空調，也是真的有些悶熱。
「誰是你老婆？」沒打算跟他嬉皮笑臉，我從高腳椅上跳下來，「我走了。」
「他是言淵。三班的同學啦。」小羽趕緊安撫我的怒氣，「小璃你總是不記得別人的長相。」
「那是你的事，跟我無關。」
「點餐了點餐了。」小羽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不學習會死星人麻煩把課本收起來。」
千蟬沒好氣地側頭白我一眼，明顯地皺了皺眉，語氣里有點小小的惱怒：「就快好了，別吵。」
好友列表出現在屏幕上，在線的好友里沒有駱軼航。
「誰知道。」他懶洋洋地又靠在了奶茶店的門邊，「看到你沒事就好了。」
但我感受到的並不是緊身背心人字拖的拳頭，而是護住我的環抱。
一個人吃飯多沒意思。我搖搖頭：「沒事，小羽還沒來呢。」
因為遇見駱軼航而一直提起來的心情，反而在這種嘈雜里讓我想要好好的整理一下，確定自己以後應該如何去面對他，面對他擺出的，「前男友」的姿態。
指甲在手心裏定格，留下刺痛的痕迹。
「約了同學一起吃午飯呢，Bye了。」
他笑了：「什麼時候，我都不會不認識你的。」
「我送你。」
在人前，我總是習慣於偽裝自己，但最終，我自己，也看不清楚自己。
那就不跟他計較了，誰讓小羽是我姐妹呢。我聳聳肩，換了態度：「這裏的煲仔飯不錯，我推薦野山椒牛肉。」
和我對視一秒，他轉過身，把我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陽光經過他離開的身影，投射出一道長長長長的影子。
如果要這樣才能佔據年紀前幾名，我還是滿足於我中等偏下的名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