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換，沒有說話，也沒有詫異。笑容仍舊在他臉上，像是我說的只是「今天天氣很好呢」這樣平常的話題。

但它終究只會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是的，我為了他哭過，為了他掙扎著和自己拔河，但是這些都沒有必要讓他知道。我絕不會在他面前，為了他的計劃成功而哭給他看。

我也就用像是說著「明天天氣應該也不錯呢」這樣平常話題的情緒和聲音，繼續著：「駱軼航，現在，你滿意嗎？」

我還是覺得空虛，靜得可怕，每一絲呼吸里都有慌張。

「等等，羅璃，你說什麼啊？」他的目光沒有閃躲，看著我，一派坦然。

瞬間害怕的感覺完全捕捉了我，我手忙腳亂地打開玄關的燈，接著打開了家裡所有的燈，爸媽的卧室，我的房間，廚房衛生間和圖書，書桌上的電腦燈。

「哪，你記得嗎？」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米色細條紋的襯衫衣袖，「我第一次去見你，你來接我的時候，就穿著和今天差不多的衣服。雖然見面以前我們視頻過，我也有你的照片，但是居然能在那麼多人里一眼就認出你，我那個時候真的以為，這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我跑到客廳，拿起了電話。

我回的自己家。

直到我終於停止抽泣，掛上電話。

打開門，家裡當然一個人也沒有。門關上的聲響在空無一人的房間里響起。天已經完全黑了，除了窗外透進來隱約的燈光之外，家裡沒有任何光源，這是我早已習慣的環境。但是這種習慣的景象像是被無限放大，我忽然覺得家裡太黑太寂靜，黑暗中像有什麼恐怖的怪物在窺視著我。https://m.hetubook.com.com

他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動，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嘆了口氣：「算了，駱軼航，我沒有力氣了，我們就這樣吧。」

我轉身，走到街邊，攔住一輛的士，坐在後座，對司機說，明馨苑東門。

世界上一切的相遇都逃不過分離，一切都是如此，為什麼我還是這麼想哭？

駱軼航又笑了：「其實還滿期待你以『女朋友』的身份出現在我同學里的，澄雅她也在，她說很想見到你，所以後續應該很有趣。你真的不上去？」

他沉默著，不發一言，靜靜地陪著我。

愛情真是諷刺的事情，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多麼快樂、多麼甜蜜、多麼彼此在意，分手的時候就能多麼直接，多麼殘忍，多麼明顯地告訴你什麼叫做厭棄。

他非常乾脆地轉身https://m.hetubook.com.com走進錢櫃，沒有解釋，沒有慌亂，也沒有挽留。他身上那件米色細條紋的襯衫在燈火輝煌的大廳里，也並沒有因為顏色的淺淡而不顯眼。

他牽起我的手，把我往錢櫃裡帶：「這也算是第一次鄭重地把你介紹給我的同學，不知道怎麼的有點小激動呢。」

駱軼航說，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了。

「我說，鄭澄雅……」

所以我微笑，很甜美的樣子：「說真的，我比較喜歡你真實的樣子，只可惜真實的你並不喜歡我。不喜歡就不喜歡吧。駱軼航，我們到此為止，分手吧。」

駱軼航穿著米色細條紋的襯衫，深藍色牛仔褲，站在錢櫃已經燈火絢爛的大門邊，揮手示意我過去。

但是，我們已經遇見。

我看著他，理解著他話里的意思，體會到他刻意的殘酷。

我也看和圖書著他，我沒有移開目光，我看起來和他一樣平靜。

我仰起頭，鎖定他的目光，臉色的笑容不知道算是諷刺，還是自嘲：「沒有過去就沒有現在。如果沒有以前的話，你現在就不會想著要報復我吧？」

我掙開了駱軼航牽著我的手，停住了腳步：「我不進去了。」

我搖搖頭，讓微笑不從臉上撤下：「駱軼航，你這樣不對哪，不能因為我和你有過節，你就把我當節過。現在我有點累，我先走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他站直了身子：「那麼久的事情，還提幹什麼？你今天的主題是懷舊？」

我看著他，走得很慢——我知道這一次，越靠近他身邊，就是越接近「從此他再也不在我身邊」。

嗯，我知道那種激動興奮的心情，我也曾經有過，但真的就是，曾經。

「怎麼？怯場？害羞？」他微微俯下身和圖書，靠近來觀察我的表情，「害羞不是你的風格吧？」

車窗打開，風很猛烈地撲進來，打在臉上，有封閉呼吸的感覺。

撥通了周雨川的手機，聽到他那句「小璃？」，我終於找到了熟悉的，可以依憑的證據。

但是我什麼話也沒有跟他說，從電話接通，聽到他的聲音開始，我就一直哭，大聲哭，只是哭。

一開始我就知道，一旦分離，必然有逃不開的疼痛和寥落，它們會在我心裏狠狠地砸出深不見底的洞，痊癒期未知。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提問，他只是一直的，陪著我。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我。

但再長的路也有終點。我走到了他面前。

呵。平，什麼是平？我的心，它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過節』……好吧，羅璃，我們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了。再見。」

我平心靜氣，就像在說著別人的事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