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是重生,是毀滅

我給匙楠電話:「晚上我們見面吧,我有驚喜要給你。」
「你一天還在四季做事,就一天不能說不。」季蔚朗擋在我面前,「最遲後天中午。」
「你相信我,等這件事處理好之後,我就會來找你,我們還會和從前一樣。不會太久,你一定要等我。」
在他的手觸碰到我之前,我坐了起來,並下意識地後退了一些,避開他的手指。匙楠的手就這樣凝結在空氣里,他問我:「你不會再相信我了嗎?」
「你很好?」季蔚朗反問著,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
5月15日,酒店開業的那一天,並不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那一天,因為我而不開心的匙楠醉倒在了小酒吧。在撞見我和季蔚朗在一起之後蔣珊妮也去了小酒吧,大尉太忙,便讓她幫忙送下匙楠回家。
「喝醉的我也是我啊,我是匙楠啊。」匙楠緊緊地鎖著眉,探看著我的表情,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去酒店找你了,她們說你在這裏。」匙楠說著望了望前面的隊伍,「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就打算在這裏等通宵?」
「林路雪!」匙楠打斷了我的話,他將雙手放在我的肩膀,用力地按住,埋下頭,認真地與我對視,「即使我喝醉了,大腦什麼也無法感知,但我的身體也會辨認你,不會背叛你,你相信我。」
「我哪裡有那麼笨?」
電話忽然震動起來,是匙楠。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接起電話,匙楠說:「林路雪,你不需要再等我。」
這樣想著,我就一個人笑了起來,實在太餓太累了,我就蹲下身子,將自己整個抱成一團。蹲一蹲還沒忘了匙楠對我的叮囑,記得站起來蹦蹦,免得膝蓋的老毛病又複發。
明天就是Sara的決賽之夜,說是比賽卻更像是一場演出。一周前就已經售罄的門票,現在卻依然還有許多人不肯放棄地將售票廳圍得水泄不通,等待著有人退票。我站在隊伍的末端,看著前面長長的人龍,幾乎動也不動,心中焦急萬分,卻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除了等到這裏賭最後一把,我什麼也不能做。
那明亮溫柔的眼光在這一瞬間就將我融化,我抱住他,在他的肩膀哭泣著,大聲地對他說:「匙楠,從今以後,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我都會相信你。」
再次回來時,燈光已經全部熄滅。在吹著晚風的露台上,一束小小的光亮了起來,季蔚朗提著一盞孔明燈,走到了餐廳的中央。就連他眼中的柔情似水竟然都和那個人生里一模一樣了,我啞然失笑。
掛掉電話,我的腿忽然失去了力氣,往後跌了一步,有人從後面攬住了我,對我說:「我們談談。」
「蔣珊妮來找過我。」我走到他眼前,抬起頭對他說,「她懷孕了。」
「你應該知道,最近關於我和董嘉樂的負面新聞太多了,我在傳言里已經變成了一個勢力得巴不得吃軟飯的男人……」
我推開了他的手,一言不發地走出了酒店。
「我比較沙佳佳。」
四周的人卻用艷羡的、感動的目光注視著我們,他們眼中的期待幾乎要吞滅了我,我回頭,像是尋找一塊可以在大海里抓住的木筏,慌張地尋找著鋼琴前匙楠的身影,可是那裡依然空空蕩蕩,匙楠不在這裏。
所以即使紅腫著一雙眼,我也要在第二日的清晨穿上制服,掛上笑臉,並且用一個上午的時間用盡一切的人脈只為求得兩張Sara決賽的VIP座門票。
季蔚朗並不回答,只是說:「到時候拿不出票,一切後果自負。」
季蔚朗笑著重複:「我說嫁給我。」
我抿了抿冷得蒼白的唇,撇過臉不理他。
我還記起了她在人群中喚著我的那一聲——「林,洗手間在哪裡?」
「改天行不行?」我對蔣珊妮抱歉的笑笑,「我趕時間。」
「那你最想去什麼地方?」
匙楠還是穿著那件單薄的針織衫,蹲在我眼前,將手放在我的頭髮上,「對不起,我現在才回來。」
「不送。」
「什麼地方都不想去,就這裏。」
「要不一起吃,要不都不吃。」
「你不會覺得是我的吧?」匙楠竟笑了起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可是不對……他為何正向著我走來?越來越近,四周的人們都知趣地漸漸散開,在圓心裏,只剩下了我和季蔚朗。
季蔚朗一轉身就看見我有些發紅的鼻子,問我:「酒糟鼻發了?」
最忙的時候一隻手拿著一個電話,只能用頭夾著聽筒,雙手還要騰出來記錄注意事項。每每忙得不可開交時,看看主管從容不迫的專業模樣就羡慕不已,她是我夢寐以求的「金鑰匙」,是我想要成為的模樣。
匙楠的聲音很失望,卻又用歡快的聲音問我:「那我過來看看你。」
其實這樣靜下來的時間也很好,因為我的心其實也需要放空。我曾經恨過他的錯誤,厭惡過他的骯髒,也曾哭著想要將他從我的人生里拋開。但最後我發現www.hetubook.com•com,我都做不到,因為這個人,是匙楠,這個人生,原本就因為他才存在著。
我點了點頭。那束光就亮了起來,雖然微弱,卻不至於熄滅。
「嫁給我吧,我會實現你所有的夢想,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幫不了你,這是你和匙楠之間的事。」我轉過背,不再去看她。
我很認真地揣摩著他的表情,可是我依然沒有從他的臉上找到任何一絲不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在說丟掉的一箇舊物品。
「什麼時候都不要,就現在。」
沒有解釋,甚至沒有一句再見,匙楠只是對我說,你不需要再等我。
在四季鑽石酒店,我是前廳禮賓部的一員。每天穿著7厘米的高跟鞋,保持著微笑,應對著不同年齡、不同背景、甚至不同膚色的客人。有時候他們會提出稀奇古怪的要求,偶爾也會有客人提出刁鑽至極的問題,我不能說「不」,我只能像一個萬能金剛一樣,完成他們全部的期許。
「你在這裏幹嘛?」
這城市每天都在上演著悲歡與離合。
而我將被子拉過頭,蓋在眼睛上,擋住那些在腦海流竄的記憶片段。我更害怕聽到、看到、知道現在的她,正過著我曾經的生活。
不,不會的,這是天大的謊言。
旁邊的季蔚朗站了起來,他伸了一個懶腰,說:「我輸了。」然後走進了夜色里。
用從前的傷,來懲罰現在的愛人。
季蔚朗卻毫不受影響地繼續說下去:「如果娶個你這樣毫無背景又身家清白的女孩,應該可以挽回不少公眾形象。」
「我不信你。」
匙楠現在搬到了我曾經租住的小公寓里,他喜歡看電影,在公寓里新裝投影儀。吃過飯就興沖沖地拉著我看新買的碟片。
匙楠的肩膀有一些顫抖,他深呼吸著,讓自己平息。而我靠在他的背上,靜靜聽著,心越來越沉。
我還是開口了:「酒店開業那天,你在小酒吧喝醉了?」
「我現在好得很,你是不是很失望?」
只有她這樣喚著我。
匙楠輕輕地笑了:「沒關係,我擁有你的現在和未來。」
「你就扯吧。」
「又怎麼了?」他笑笑地回過頭,風把頭髮吹得亂亂的,笑得彎彎的眼,彎彎的嘴。我看著他,再多看一看,捨不得移開目光,我好怕失去他。
10月的夜晚很涼,匙楠關上燈,用毯子將我們包裹在一起,靜靜相擁著看一部叫做《午夜巴黎》的電影。在悠揚的音樂中,協和廣場、凱旋門、盧浮宮、紅磨坊、塞納河就這樣鋪展在我們眼前,畫面美得讓人屏住呼吸。
「被丟掉的東西,我就從來不會想撿回來。」
「什麼?」我錯愕地轉過頭,我一定是聽錯了。
「你怎麼來了?」
「有客人需要兩張Sara決賽的VIP門票。」季蔚朗忽然說。
在遞交辭呈的瞬間,有一些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若是夢想要用幸福來交換,我寧願做一條沒有夢想的鹹魚。
這一切都是騙人的,不管是我從前的人生,還是現在的人生。我曾經慶幸自己可以重新活過,但我又被騙了,這哪裡是重生,這分明是毀滅,是在更絢爛的快樂之後將我置於死地的徹底的毀滅。
繁華的街道將我的腳步聲吞沒,卻無法抹滅掉我心中的哀嚎。我搖搖晃晃地走在這個人生里,我以為它會和我想象中一樣永遠美好著下去,可是現在,我開始懷疑,這個人生是否真的就比從前那個更明亮。也許在短暫的快樂之後,才會揭曉我真正的命運。
「我已經下班了,明天再談吧。」我疲憊不堪地推開他的手。
我的手扶住了身旁的椅子。
「我下班有點晚,你先去吃飯,然後我們在老地方見面。」
我不想再多說一句話,繞開了他。一抬眼,卻望見落地窗外的匙楠,正望著我和季蔚朗。
風似乎小了一些,有一陣溫暖停靠在我的背上,驚訝地轉過頭,就看到匙楠微笑的臉,他正將外套裹在我身上,用手臂環住我,問我:「暖和一點沒有?」
「林路雪,你比較喜歡誰?」
「是匙楠的。」她終於還是說出了這個名字。
從開始的力不從心到現在的得心應手,我感覺自己正離夢想,又近了一步。
我終於抬眼,敢去觸碰他的眼光,是啊,眼前這個人,是匙楠啊。是為我遍體鱗傷的匙楠,是為了我豁出性命的匙楠,是愛著我,比愛自己還要多的匙楠。
「誒……匙楠!」我又叫住了他。
「我就好好的在這裏,你現在可以給我一個解釋了。」我學著匙楠的語氣。
「你不是好奇我為什麼一直關注你嗎?」季蔚朗忽然開口。
他會如何處理呢?有時候我會帶著一種樂觀的心情去想象,是要和蔣珊妮結拜兄妹發誓永遠照顧她?還是去幫她尋覓白馬王子才安心離開?亦或是將自己放逐在山水間,平衡心底的罪惡感?
「這麼www.hetubook.com.com巧啊,我也剛好有驚喜要給你。」
我沒有理他,這場對話變成了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他喃喃自語著,直到他說:「嫁給我吧林路雪。」
「來看演出啊,正好遇到你。」
「可以進來說嗎?」蔣珊妮指著身後的咖啡廳,眼光祈求的看著我,「就一會兒就好。」
「睡著了?那我們小聲點,別吵著她。」女孩們壓低了聲音繼續興奮地討論著這場選秀。
「你不吃不喝要成仙了?」
匙楠並沒有轉身離開,而是笑笑地走到了我面前,對我說:「好吧,現在我就好好地站在這裏,聽你的解釋。」
越是刻意躲開,偏偏越是不期而遇。
回過頭去,黑夜之中他一個人站在行人如織的街頭,眼神那麼落寞。
這是那天道別之前匙楠對我的最後一句話。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面,甚至連電話都變得很少。我和匙楠勾勒過無數次的未來,現在就像是蒙上了灰的舊照片,明亮的顏色黯淡下去,歡笑著的神采也被統統覆蓋。
「需要我……幫忙嗎?」
匙楠的身後是一片五彩琉璃的燈光,映襯著他笑著的眼,溫柔得讓我周身的痛感都在漸漸蘇醒過來。越是望著他,我的心就越痛,我是不是,就要失去他了?
「我也不是那樣的人。」匙楠說,「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會弄清楚的。不管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你都要相信我。」
是因為自己曾經欺騙過太多人嗎?還是因為季蔚朗曾讓我失望太多?還是越來越多地發現自己曾活著的世界是一場騙局,所以我把這所有的過錯都讓匙楠來承受了嗎?
在這歡呼里,我還看見了她,那個穿黑色禮服的女人,她笑起來的樣子終於讓我記起,她是誰。
「不了,今晚很忙。」
「等下回來告訴你。」他說完就跑到了斑馬線。
「可是能怎麼辦……就這樣不管蔣珊妮,我們兩個人自私的在一起嗎?」
「你在上班啊。」我辯解,自己都有些心虛。
那個會永遠保護我,永遠相信我,永遠永遠都不會丟下我的匙楠,終是拋下了我。我又只剩下一個人了,想要的未來都統統破滅,眼前的世界變成一片黑色,只有季蔚朗手中的鑽戒在閃閃發亮。
「也許你們並不知道她是誰,她沒有顯赫的背景,也沒有你們期待的那些光環,但她就像是我手裡的這盞燈,透明、溫暖、給人以希望。林路雪,謝謝你一直陪伴在我身旁。」季蔚朗單膝跪地,對我說著俗不可耐的台詞,「嫁給我吧。」
「我又哪裡做錯了?」匙楠還是這樣問我了。
他還是那個匙楠,是那個即使犯下錯誤,也寧願痛苦地拗過自己善良的心,也絕不會拋下我的匙楠。
「哪個選手?」
「怎麼這麼久啊?」我雙手捧著杯子站起來,喝一口,感覺渾身都暖了起來。
「遵命。」他向我敬了一個軍禮,快步跑過了街。
等我好嗎?
其實忙碌著的時候真好,可以什麼都不去想。
「不是,我只是……只是怕……」
我終於明白,上帝讓我來到這個人生,不是遇為了見匙楠,而是為了讓我在臨死之前,解開埋藏我心中的所有疑惑。要尋找答案,就一定要回到從前的人生對嗎?那現在又戴上了這枚戒指的我,是不是離謎底,更近了一些呢?
我也在忙碌中停下的每個間隙望過去,就這樣靜靜相伴,便是我們現在的約會。如果還有時間,下班后我們會一起吃宵夜、散步,笑笑鬧鬧的談著一天的心情。很奇怪,已經笑僵的臉,和不想再張開的唇,總是會在見到匙楠的時候發現疲憊都煙消雲散。
我沒有理會他,埋下頭寫著離崗說明,理由是「買票」。
匙楠一直跟在我的背後,他全然忘記了那個想要我給的解釋,只是不停的說著開心的事逗我笑,逗我開口,但我的靈魂卻像是漂浮在外面,只剩下一具軀殼,木然地一個人拚命往前走著。
「祝你好運。」季蔚朗說完,彎腰在我額頭上一親,大聲地笑著離開了。
「怎麼了?」匙楠問我,急急地走了過來。
街對面的快餐店燈光溫暖,幾個女孩子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相對坐著的情侶正在分食彼此的飯菜,也有落單的女孩,一邊打著電話一遍哭泣。
「我當時腦子很亂,但是我很清楚的一點就是,我必須回來找你,你還在等我。只要你不離開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對方沒有回答。
路燈下匙楠臉像是籠罩在一片大霧裡,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心灰意冷的模樣,而我就像是他的最後一束光,他望著我,等待我的回答。
一大早就有人搬來了鮮花,一盆又一盆,鋪滿了整個露天餐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一段人生里,這是季蔚朗向沙佳佳求婚的夜晚。季蔚朗應該有了新的目標,急著向大家宣布吧。
「請跟我來。」我引導著她走出了餐廳,走到https://m•hetubook•com.com門口時還忍不住回頭張望,張望著鋼琴旁那個空著的位置。
我相信在彼此的冷靜與相互等待之後,這層灰終會拂去,露出原本的美麗色彩。
蔣珊妮離開了。
「好。」匙楠應承著,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會乖乖吃飯,會一直等著我。
過去的偏執的林路雪又怎會懂得,這平凡的夜晚,就是現在的我想要的所有了。
「我做到了。現在,請你也相信我。」
說完,我將自己重新包裹進匙楠的大衣里,聞著他獨有的味道,漸漸地竟陷入了模模糊糊的夢境。在夢裡,我的心裏都在默念著匙楠的名字。這世上能讓我相信奇迹的只有一個人,這個人,我答應過他,不管我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我都會相信他,我都會,等著他。
「我剛剛看到他接了一個電話,就走了,買下的一堆東西都沒拿走。」季蔚朗提起手裡的袋子,「要不我們一起幫他解決掉?」
「林路雪……」
匙楠的表情變得疑惑,他認真地回想了一下,說:「是。」
不用問也知道,季蔚朗要跟我談的,無非是我離職的事。
她坐下來點了一杯咖啡,緊緊地用雙手握住杯子,沉默了許久許久,在我想要起身離開時,蔣珊妮脫口而出:「我懷孕了。」
員工宿舍的夜晚總是熱鬧非凡,憋了一天的女孩子們一到夜裡就開始交換八卦。哪位影星和主持人單獨來用餐了,哪位少爺又換了新女友了,還有誰誰誰和誰誰誰又撞衫了。這樣聽著,我就在夜裡忍不住笑了,當初的我,也一定被她們這樣熱烈討論過吧。
「你想去排隊等人退票?」季蔚朗笑了出來,「那你等著排通宵也拿不到票。」
蔣珊妮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在我的心口劃上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我掙開了她的手,拚命搖頭:「不可能。」
「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喜歡來逗你。」
天越來越黑,四周的人卻越來越多,都是來看今晚的演唱會的。售票窗口漸漸分為兩個隊伍,一隊是等待放退票出來的;一對是買今晚門票的。我站的位置正好是風口,我只能將雙手抱在一起,靠著原地踱步來取暖。
這樣的場景讓我鼻酸,我曾經原來是如此的可憐,卻以為自己百毒不侵。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不要。」我搖頭。
「走,我帶你回家。」匙楠背過身去,我就順從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他渾身都是冰涼的,我忍不住將他更抱緊一些,想把身體僅有的溫度都傳遞給他。
「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蔣珊妮用雙手捂住臉,她看起來,那麼無助又悲傷。
我能感覺得到,越是靠近季蔚朗,越是接近從前那個人生,眼前的黑洞就越是巨大,要將現在的美好都席捲而去。在被統統破壞之前,我必須要停止往前的腳步,遠離,再遠離。夢想或是迫切想要尋找答案的心,都不及眼前這個人重要。
「季總,你真的有閑到如此關注一個小職員的去留嗎?」我終於忍不住問他,「你這麼千方百計要將我留在酒店到底為什麼?」
「神經。」我從鼻子里嗤出一聲。
「他不會回來了。」季蔚朗望著遠方,用一種預言般的語氣說著,「不信的話你可以選擇等。」
蔣珊妮的手冰涼如水,她握住我,就像在抓住一顆救命稻草。我忽然覺得恐懼,想要甩開她的手,想要大步走開,不要再聽下去,不想要聽到那些會將我置於死地的詞語。
只喜歡晴天的我第一次發現,雨天,也是如此美妙,像是有魔力般,將一座城市的浪漫緩緩渲染而出。
我們就這樣走在夜色清冷的大街上,路燈將我們的影子拖得好長,彼此沉默著,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不說話,拖著無力的雙腿,木然地往前走著。
似乎有人在身後叫我,因為太吵鬧,我一時沒聽清楚她叫我什麼,轉過頭,是一個身著黑色晚禮服的女士,戴了十分低調的面具,禮貌地詢問我:「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我仰起頭笑了起來,將這當做一個笑話,可笑得越開懷心底就越是荒涼。曾經我多麼渴望這樣靜靜地在季蔚朗身旁,但拼盡全力都不能;現在,他卻百般討好地想要停留在我身旁,陪著我在寒夜裡受凍,等著一個與他無關的人,甚至讓我嫁給他。
「早點回來!我快要餓死了!」
「是。」
「你看見他們在一起,就沒有一點感覺嗎?」
「喂!」我回頭去瞪他,「別這麼虛偽好不好?」
「你沒事吧!」匙楠很快站起來扶我。
是匙楠的聲音,我猛地抬起頭,被壓迫太久的雙眼有些看不真切,我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他。
「可是匙楠,你喝醉了……」
想到這裏,我下意識地抱緊了匙楠的肩膀,將臉貼在他的脖子上,掉下了眼淚。
我重新回到了他寬厚的背上。這個專屬於我的天堂,也許我當初就不應該將它讓給蔣珊妮。
從早晨到下午,再從下午到傍晚,https://m.hetubook.com.com隊伍終於前行了一些,有零星的退票,也有放棄的人頹然離開。而我呵著氣死守在那裡,餓著肚子不說,連想去洗手間都不敢輕舉妄動。中途好幾次都想打電話向匙楠求救,但電話在手裡握了半天又一咬牙放回了包包。
「這裏這裏!」我飛快地跑上前去,拿過兩張票,像寶貝般抱在胸口。
電影結束,屏幕漸漸暗了下去,而我伸直脖子,吻住了匙楠的唇。那一刻,我終於決定放開從前的一切了。
夜越來越冷,我將自己也抱得越來越緊,演唱會的歡呼聲很響亮,隱約地還能聽見有人在歌唱,那低沉的聲線唱著一首悲情歌,這樣的夜,在我身旁的竟然是季蔚朗。
邁出的步子頓住了,我回頭去確認她的表情,不是玩笑。
之前的煩憂就在那一瞬間被暫時衝散,我一下子跳了起來,熱切地望著排在我前面的人,心裏祈禱著:「不要,不要……」畢竟VIP票價太過昂貴,果然,他們搖了搖頭。
嘟嘟聲傳來,電話就這樣被他掛斷了。
「是我的錯,匙楠什麼都不知道。」
「你喝醉了……你們……她來找我,其實她一直很愛你,可我也……我也不知道應該,應該怎麼辦……」我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努力想要複述這樣一個故事給他聽,可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住了。
我相信匙楠,卻依然無法阻擋心底的那些不安,那些讓我害怕的預感無時無刻讓我提心弔膽。我甚至開始想讓自己預習一個人,才不會在失去他的時候不那麼悲傷。
林。
我卻對著夜色,久久地說不出話。董嘉樂,郭銘,沙佳佳,Sara選秀……這一切還是這樣發生了,一如尋常,唯一不同的是,董嘉樂替換了我的名字。
「今天我看到郭銘帶了一個Sara選手來吃飯哎,你們說是不是有什麼內幕?」
「決賽就快開始了,我沒辦法。」
當主人公吉爾在午夜時分徘徊石板路上,然後跳上通往中世紀的馬車時,我問匙楠:「如果有這樣一輛馬車,你想回到什麼時候?」
這天匙楠演奏完正好我也下班,很難得有這樣在一起的機會,我們決定一起做晚餐。手牽著手在超市買了滿滿一車的東西,總是匙楠丟進去,被我拿出來,他再丟進,我再拿出來,樂此不疲。他總想買全世界的東西都買給我,而我只需要有他就足夠了。
望著鋼琴的位置,我就想起了匙楠,那天的他穿著禮服像一個白馬王子,還在我哭泣時遞給我紙巾擦淚,這是那個人生里我們唯一一次對話,我卻只對他說了兩個字:「謝謝。」
那時的匙楠沒能走進我的人生,那麼今天,他也會來嗎?用一種驚喜的方式重新回到我的人生。
就這樣順利地畢了業,匙楠也進了一家名企工作,儘管工作很忙,每個周末他依然會來做兼職,彈完琴就坐在大廳休息,他什麼也不做,只是看著我。
即使你的世界崩塌了,地球依然在轉動著,日復一日,不會停留下腳步等待誰緩一口氣再前行。
歡呼聲中,我聽見有人的尖叫聲,董嘉樂捂住雙耳痛苦著跑下了露台。
我驚覺現在的人生里,董嘉樂是曾經的我,而我,是過去的沙佳佳。但我何德何能成為沙佳佳,我如此平凡渺小的一個人,季蔚朗會為了我的平凡而娶我?
會不會當我在他背上翱翔的時候,他卻漸漸幻化為一片虛無,我重重跌落回到2013年那個混亂的商場?睜開眼只望見一顆穿向我心髒的子彈。
「想去巴黎,我想和林路雪在下著雨的香榭麗舍大道散步,去廣場畫一張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畫像,當塞納河的遊船經過埃菲爾鐵塔時,我就要吻住她,偷偷地把戒指戴在她手上。」匙楠像是在念著一首詩,唇邊掛著淺淺的微笑,他看著屏幕,目光卻又飄得好遠。
可是,一切都平淡無奇,戴著面具的上流社會的人們在杯盞之間交換著他們的情誼,就連笑聲,都顯得格外虛假,而那架鋼琴,如果擺設一樣,空空蕩蕩。
「放心。」其實說得堅定,自己心裏也沒底。
夜風不停地吹著,刮在臉上生疼,我將外套後面的帽子拉起來,裹緊了衣服,等著票,也等著匙楠。可是過了很久很久匙楠都沒有回來,也許現在正是高峰期人很多,又或者他為了找到我喜歡吃的東西而跑了好幾條街。
匙楠的眼光又暗了下去,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腕,像是害怕我會消失一樣,對我說:「我會補償她的,但絕不是用愛情,我對她沒有愛情,我無法給她想要的。也許過程會艱難一點,但請你不要放棄我,等我好嗎?」
「我寧願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奇迹,也絕不,相信你。」
「你是在求婚嗎?」
「我會做好交接工作的,按照流程一個月後就可以離職。」我不想再與他多說,我好累,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躲起來。
我也不記得到底是過了多久,一杯熱飲遞到了我眼前,我開心https://m•hetubook.com•com地接了過來。
這是本月的最後一次派對,也是我在這裏工作參与的最後一次大型晚宴。
匙楠的電話一遍又一遍的打來,我終於接起:「臨時有些事,來不了了。」
切記,別讓林知道。
我抱住他肩膀的手就這樣頹然地放開了,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拉扯著匙楠和一起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冰涼而堅硬的地面撞擊著我的身體,而我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眼睛直直的望著天空。
就這樣彼此對望著緘默吧,讓時間凝結在這一刻。我不能開口,開口就會讓時光再次流逝而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蔣珊妮也站了起來,握住我的手,「小雪姐對不起,這隻是一個錯誤,可是我現在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補救……」
多麼巨大的謊言!
「可是蔣珊妮……她不是那樣的人……」
「好了,不說這個了。」匙楠看著我著急的樣子就忽然笑了,我這才明白過來他在逗我。你握著我的手,皺了皺眉,讓我去先休息吃飯,這裏由他值班。
他正要走,我叫住了他:「等下,你昨天說要給我的驚喜是什麼?」
這句話過後,是漫長的沉默,我以為這沉默就要永遠沉默下去了,他忽然又說:「她說說不會成為阻礙我們幸福的人,所以她已經去了醫院……」
那些說要娶我的玩笑話,不過是一個無聊夜晚的消遣。
又一次詢問無果后,我頹然地放下電話。季蔚朗走到我面前,敲了敲桌子說:「如果你收回辭職信,這兩張票我可以幫你搞定。」
匙楠無可奈何地替我將身上披著的外套又拉攏了一些,說:「那你等著,我過去找好吃的買過來,咱們今天就在這裏野餐了。」
我顫抖著手觸摸到那束光亮,便聽到了耳邊的歡呼聲。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林路雪。」
「我不是24小時都上班啊。」匙楠嘆了一口氣,「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終究還是看見了董嘉樂。在那個下著雨的傍晚,她和郭銘並肩走進了餐廳,在與季蔚朗擦肩而過時目不斜視,但下巴卻很刻意地揚起了一些。
許久以後,他才開口:「蔣珊妮給我電話了。」
我伸出手臂,後退一步,退到離他一臂之遠的地方:「隨你。」
這是我曾對匙楠說過的話。
還好有匙楠的琴聲陪著我,不然,我一定會為曾經的自己,大哭一場。
我很想去相信他,但我發現我張不開嘴去說一句「我相信你」,即使季蔚朗在我額頭親吻都會選擇相信我的匙楠,我為什麼卻不肯去相信他呢?
我是匙楠啊。
「來看你。」
匙楠還是不說話,在剛剛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發現了,他的雙眼像是失去了生命,木然的,找不到凝聚點。
我把門票塞進他手裡,轉身找了一個避風一些的地方,蹲下來繼續等匙楠,給他打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有了期待時間就變得更加難熬,我不停地看著時間,終於到點了,飛快去衝去更衣室換衣服,匙楠會給我驚喜呢?我猜想著各種可能,一不留神就將襯衣的扣子也扣錯了。無奈地笑笑,重新解開扣上。
一個喝醉的男人,和一個深愛著他的女人,所有可能發生的劇情里,最不應該發生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
「董嘉樂。」
售票廳的窗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Sara決賽現在有兩張VIP票放出來了,有沒人需要?」
季蔚朗不屑的看著我激動的模樣:「你這次只是僥倖踩了狗屎運,人生不是都靠僥倖的。」
工作還是要繼續,雖然在這裏呆的時間不會太長,但我反而更珍惜每一次工作的機會。若不是因為季蔚朗,我其實真的,挺喜歡這份工作的。
「我一直在等你。」
「你還真要在這裏等?」季蔚朗有些意外地看著我,說完也蹲到了我旁邊,「那我陪你一起等,我們來賭一把他到底回不回來。」
想到這裏,我比任何時候都開始期待這場晚宴的開場。
我覺得好冷,站在這個露台,站在人群里,我覺得如此的孤獨,我只能用力地抱住眼前的季蔚朗,放聲地大哭了起來。我哭著,所有的人卻在鼓著掌,鋪天蓋地的孔明燈被放飛了起來,煙花從露台上奔騰而起,絢爛地嘲笑著這可笑的一切。
一抬眼我差點嚇一跳,是季蔚朗。
「你就是有這麼笨。」匙楠說,「你為什麼不打電話讓我來陪你?」
「傳言里?你本身不就是這樣的男人嗎。」我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我輕聲對匙楠說:「匙楠,我是坐馬車從過去來到這裏的。」
「我不接受。」季蔚朗將辭職信丟回我面前。
「她這麼善良,我卻直到看到手術單,才肯相信她……林路雪……姐……也許我真的錯了……」
顧不得同事們詫異的眼光,我風風火火地穿過大廳,迎面一個熟悉的面孔走了過來,蔣珊妮急急地抓住我的胳膊:「小雪姐,我們談談。」
「不是吧?她看起來很清純哎……我本來最喜歡她的!還給她投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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