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運好幽默

「我自己來。」馮漾冷冷地說。
馮漾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還是感覺心底的那種苦楚無法言喻。
她搓了搓雙手,然後放在嘴邊呼了幾口熱氣,接著從包里掏出兩隻筆,將其中一隻遞給馮漾。
夏箏望著馮漾,她的眼神裡布滿真誠,反而襯得夏箏太過耿耿於懷了。
「走吧。」馮漾親熱地拉著夏箏的胳膊,笑聲似一串銀鈴。
夏箏腦海里浮現出夏朗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垂在身側的手指間微微顫了顫,臉上卻勾起牽強的笑:「最起碼現在不讓你操心不是?」
夏箏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問:「你為什麼會從千城轉到鼓鎮來上學?大城市豈不是比這裏好?」
從夏箏站的方向看這邊,只能看到溫宇宸背對著她不停地在跟馮漾說話,樣子很激動。而馮漾臉上的表情一直都很委屈,似乎一直在辯解。
「小朗,你去哪裡了這麼晚才回來?」
他們押著夏朗,夏朗在上車前請示警察可不可以再和他的姐姐說說話,警察點了點頭。
「是我自己不小心啦,而且是她救的我。」夏箏低聲回道。
夏箏和馮漾找到一塊安靜的下游地段,夏箏拿出打火機,點燃自己紙船上的蠟燭后就順手想將馮漾的那隻也點上,而馮漾的反應卻很大,她將自己的紙船奪回來,因為用的力氣太大,差一些將紙船撕壞。
「你沒事吧?」馮漾擔憂的臉在夏箏眼裡慢慢放大,然後變得模糊。
溫宇宸轉身直勾勾地盯著馮漾,眼底的火焰越燒越旺。
「小朗呢?」這是夏箏這會兒最關心的問題。
陷入愛情囫圇中的女孩子,往往心眼兒小得發緊。夏箏望著溫宇宸,溫宇宸卻有些痴迷地盯著馮漾看,夏箏的心情立馬一落千丈。
那些男生並沒有意識到,其中一個指著他笑:「你要照片,可是你沒錢怎麼辦呢。」
馮漾臉上的笑容剎時就凝結成冰,她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但僅僅是一剎那,她又笑靨如花:「小鎮很好啊,大城市才不好,讓人活得很壓抑。夏箏,其實你也很喜歡鼓鎮,就算有人叫你離開你也不會離開的對吧?」
「你好,該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才對。」溫宇宸愣了愣,才將手伸出,語言和神態都顯露出明顯的不自然。
可就在她伸出手的時候,她的手腕卻被另一隻寬厚而有力的大手握住。抬眸一看,竟然是溫宇宸。
夏朗接著也回了自己房間,可他沒有睡,他等整個家裡燈光全部熄滅,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時,悄然出門。
馮漾也抱著笑望著她。
「你兒子在這些人的宵夜裡下了重分量的安眠藥。」警察面無表情地答道,戴著白手套的手上還晃著一個塑料瓶。那個塑料瓶夏箏也熟悉,是夏母用來放安眠藥的瓶子,他居然偷了自己媽媽的葯。
「我也是聽媽媽說的,據說鼓鎮以前很窮,這裏的居民經常受凍挨餓。後來石板河來了一位河神,他特別喜歡吃芹菜餡兒的餃子,有一年過年,住在河邊的大媽自己家都不夠吃了,還分了一些給河神。河神為了報答大媽,從此就住在石板河內了,他保佑著鼓鎮的老老小小,所以鼓鎮這些年也發展得越來越好了。我們每一年過年都會來這裏看煙火放船燈,河邊還有很多賣小吃的呢。」
夏箏腳下一軟,整個人驚魂未定地癱坐在了地上。
壞消息到來的時候,除了夏箏,誰都沒做好這個心理準備:夏朗成了殺人兇手。
從小到大,夏箏都不是一個幸運的人,上天分給她的幸福不多。所以當有人願意愛護她對她好時,她感激涕零,卻笨拙得不知道怎麼回應。
青城中學最近八卦榜上關注度最高的是一名叫馮漾的女生,她是轉校生,剛轉到一年三班,也就是夏箏他們班上。
夏朗站在警車前,手上和身上都是血。據說人證和物證都在,他自己也供認不諱,案子幾乎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據說馮漾的媽媽是馮倩,就是那個代言大型樓盤,風頭正盛的百花獎影后。馮漾天生麗質,瓷白的皮膚,海藻般的長發,精緻而乾淨的五官,似乎也遺傳了媽媽的美貌。
「還有什麼想吃的嗎?」溫宇宸跟她說話的神情很溫柔。
這個世界為什麼總是這樣,總是給她完美的假象。每次都在她以為苦難受盡,許下的心愿快成真的時候,就讓一場大雨淋濕她。她沒有傘,只能努力奔跑,卻在這大雨中迷失了方向。
英語老師走進教室,教室里除了翻書拉椅子的聲音外一片沉默。夏箏朝馮漾露出一個微笑,像是一種抱歉。
夏箏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她彷彿墜入了深海里,咸澀的海水漫過她的眼睛,她的鼻腔,她的嘴巴,她快要窒息了。
這話不偏不倚地闖進夏箏的耳中,她心中酸澀,就站起身往教室門外走,她故意放慢腳步,可是溫宇宸居然還趴在窗台上跟馮漾說話,一氣之下,她就真的頭也不回地直往前走了。
夏箏早就害怕地說不出任何話,只是哇哇亂叫著。她明顯感覺到馮漾體力不支,指甲都嵌進了她的皮膚,那股力道卻越來越小。夏箏叫得聲音都嘶啞了,最終吸引來了其他的登山人。大家手忙腳亂地一齊將夏箏從懸崖邊拉了上來。
「夏箏哦——」那男生歪著頭和旁邊的幾個人對視了一下,臉上露出促狹的笑:「拍了又怎麼樣?」
夏箏感覺全班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如芒刺,她頓時感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好。」
「要還可以,拿錢來啊,五千塊,有沒有?沒有的話就滾吧。」
「原來你不和-圖-書跟我出來,就是為了陪她啊。那你知不知道你把人家當好朋友,人家卻一心只想讓你死。你會游泳嗎?如果不是我和同學正巧路過這邊,正巧在人群中見到你,你現在已經沒命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溫宇宸太陽穴青筋暴突,他抓著夏箏的肩膀前後搖晃道。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令人心悸的尖叫聲響徹山谷。夏箏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彷彿被什麼東西推了出去,隨後失去了重心引力,以光速往下墜。馮漾在千鈞一髮之際緊握住了她的手臂。
千城是一座島城,也是星城,那邊風景獨好,又名流雲集,溫宇宸這個回答並不意外。
溫宇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實真相,他咬牙切齒道:「你簡直就是個瘋子,我低估你了,你的演技簡直比你媽還要出色!」
「趕緊找到他,趕緊!」夏箏的胸腔劇烈起伏著,夏母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一時也慌了神,連原因都沒問,便附和著:「好好,找他,找他。」
又到巷子口,溫宇宸將她放下車,然後跟她揮揮手說再見。夏箏腦海里突然閃過同學的一句話:你剛才就應該給他一個擁抱!人家大老遠的跑去給你買紅薯。
大街小巷震耳欲聾的舊音響全天無休地唱著《新年快樂》,所有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每一家店鋪都很熱鬧,而最熱鬧的莫過於鼓鎮的那條石板河了。
「這個真沒想過。」溫宇宸這次回答得很快。
馮漾的手是冰冷的,還帶著微微的顫意,夏箏不明白,是不是大城市的女孩子冬天都這樣穿,寧願受涼也不肯穿厚一些。不過夏箏並沒有把心裡話講出來,因為她對馮漾特立獨行的做法很羡慕,要知道如果是她穿成這樣,一定會被街坊鄰居們當成異類。
溫宇宸的聲音又從前面傳來:「幹嗎問這個?」
「什麼?」
最後,她「啊」的一聲尖叫后衝出了人群,然後朝他們吼了一句:「我不要再看見你們!」吼著吼著,她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好幾個女生都跑到夏箏面前嘀咕:「就知道馮漾接近你沒好事,瞧瞧,拉著你去爬山,你就差些出事。」
「傳說而已啦。」夏箏笑道。
「我媽就是明星,看他們幹嗎。」馮漾面對夏箏的問題總是笑得很誇張,卻沒有一絲貶義。
「怎麼了?起這麼早幹嗎?你今天就在家休息一天吧。」夏母從廚房走出來說。
「也是。」夏箏覺得自己特傻。
夏箏聽了她的話後有些沉默。難道每個人都是這樣?都不可免俗地羡慕著他人的生活,卻忽視自己所擁有的。如馮漾,她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是所有女生的艷羡的對象,她還是大明星馮倩的女兒,萬千寵愛於一身,其實冷暖自知。而自己呢?雖然生活艱苦,精神卻不貧瘠,但她有關心她的媽媽,為了這個家庭努力不再酗酒的爸爸,還有為了她去讀珠寶設計的溫宇宸,以及那個為了保護她在坐牢的弟弟。
「你們是不是給我姐姐拍了不雅的照片?」夏朗的個頭還不到他們的胸口,稚嫩的臉上卻布滿寒氣。
「夏箏你別聽他胡說啊,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對溫學長沒想法,可是不代表他對我沒想法。自從他上次見過我后,就三番五次利用各種借口找我,想讓我陪他,我不可能答應他這種荒謬的要求,所以他現在就冤枉我,還挑撥離間,心比女孩子還歹毒。」馮漾急急地抓住夏箏的手,想讓夏箏相信自己。
「疼不疼?明知道是出來爬山幹嗎還穿高跟鞋。」夏箏小聲地說。
「那我們以後找別的地方玩兒,不去婁山就是了。」一個女聲插播進來,是馮漾。她今天換了一條咖啡色的裙子,走路的時候裙角飄飛,連帶著她說話的尾音也微微上揚。
「可我兒子跟他們無冤無仇的,他不可能認識他們這些人的。」無論如何,夏母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溫宇宸將車停好,然後快步走到夏箏身邊低下腰,夏箏嗅到屬於他的氣味,臉更加紅得勝似桑葚。
「是啊,對了,你過年怎麼都不回家啊,還在這裏租房子住?」夏箏突然想起這件事,就問出了口。
「上學去了啊。」夏母覺得很奇怪。
夏箏跟馮漾說起這個習俗的時候,馮漾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為了護自己周全,夏朗居然採取了那麼極端的方式。如果能早些意識到弟弟的偏執,早些攔住他,如今也就不會是這樣的情形。夏箏默默地流著悔恨的淚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接近夏箏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也是,畢竟家裡就剩下你一個了。」溫宇宸隨口說道,本是無心之說,卻讓夏箏臉上盛開的花朵迅速枯萎,她低下頭去變得有些沉默。
溫宇宸頓時反應過來馮漾剛才對他做了什麼,他惱羞成怒,再回頭一看,夏箏已經不在那裡。他憤憤地用手指著馮漾,然後也快步離開,趕著去追夏箏。
溫宇宸挺拔的後背像極了冬日的松柏,一動不動地守護著她。可是他好像並不懂她的心,而且這樣的好時光已經所剩不多。
「要照片都沒問題。」馮漾爽朗地答道。
夏箏猶如芒刺在背,硬著頭皮咬住酸奶的吸管。這種酸奶並不便宜,可是味道很怪,甜到發膩。
其實一個小女孩真在那樣險惡的環境下怎麼會那麼冷靜,而世上敢於和惡勢力作鬥爭的英雄又怎麼會時時刻刻出現。她的謊言越詳盡,就越是可疑。可是夏母此刻完全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並沒有仔細去權hetubook•com.com衡夏箏的話。
馮漾抱胸立在原地,收起眼底挑釁的敵意,慢慢浮上勝利的笑意。
夏箏差些墜崖的事情第二天就在青城中學傳開了。
夏箏頓時萬念俱灰,她傷心地拔腿就跑。
可能她的問題來得太突然,溫宇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道:「千城吧。」
說時遲那時快,夏朗一拳頭砸了過去,力道並不小,為首的男生吃痛地喊了一聲。
「你大學想考去哪裡?」夏箏問。
鼓鎮的初冬季節總是來得特別早,刺骨的寒意一點點透過窗戶滲進來。這些天所受的驚嚇讓夏箏回到了安全的場所就睡得特別沉,她做了一個亢長的夢。
轉校生的身份沒什麼特別的,可是如果這個轉校生是大明星的女兒那就另當別論了。
她在他耳邊大聲吼了一句「你買的紅薯是生的」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遠。
馮漾不動聲色地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她知道夏箏已經對她有了防備。
「現在不需要人操心的孩子,以後要操心的都是大事。」夏母嘆了一口氣。
那些男生髮泄夠了后,每人朝夏朗身上吐了一口唾沫后揚長而去。
「小朗,姐姐回來了,你都不跟姐姐說句話嗎?」
馮漾拽開她的手,然後從包里拿出紙巾擦拭自己的袖子。馮漾並不喜歡這麼喧囂的環境,更不喜歡和這些鄉巴佬一齊擠來擠去,空氣里小吃與炮竹混合起來的味道讓她感覺作嘔。
夏箏也因為背後的動靜轉過身來,見到溫宇宸的那一刻特別驚喜,而見到溫宇宸握著馮漾的手腕時那驚喜就變成了遲疑。
「夏箏真是可憐,居然會愛上你這種有力無腦的男生。」馮漾的話語輕飄飄的,又再次激怒了溫宇宸。
夏母追在夏朗後面,夏朗終於停下腳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夏母,隨後目光又掃到夏箏臉上。他始終不發一言,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幹嗎?你現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溫宇宸見夏箏杵在原地不說話,臉上浮現出促狹的笑意。
「那這樣算不算有誠意?」夏箏眼前突然出現一根銀飾的手鏈,很細,可是上面雕刻的花紋卻栩栩如生,在太陽的照耀下發出摧殘的光芒,夏箏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了。
夏箏伸出手,想要觸摸他的臉。他的身影清晰卻漸漸遙遠。
夏母哭過鬧過,幸好時間是撫平一切傷痕的良藥,久了后似乎也逐漸釋懷,畢竟日子還需過下去。她只有強打起精神,才能等到十年後一家團聚的一刻。
「我的忍耐有限!」溫宇宸攥住馮漾手腕的手又用了幾分力,整個人也更貼近了她幾寸。
路燈下,他們勾肩搭背、踉踉蹌蹌地向前走著,夏朗卻擋在了他們面前。
夏箏吐了吐舌頭,然後朝溫宇宸揮了揮手就飛速地跑回一年三班。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馮漾的語氣里已經帶了一絲狠戾。她好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她繞過了欄杆,走到了夏箏背後。
「你剛才就應該給他一個擁抱!人家大老遠的跑去給你買紅薯。」班裡不少女生都瞧見溫宇宸專程為夏箏送小吃了,特別羡慕,便紛紛開始起鬨。
「你是不是不喜歡喝酸奶?」馮漾問。
夏箏倒不嫉妒馮漾得到的關注,但在她面前總覺得自卑。但奇怪的是,馮漾卻尤為喜歡粘著夏箏。
走著走著,有個人攬住她的腰,熟悉而溫熱的氣息,是溫宇宸。
「以後別去婁山了,那裡的路勢險峻,路都沒修好,太危險了。」溫宇宸望著夏箏繼續說。
屋內的氣氛跟著他這張陰沉沉的臉一起壓抑,夏箏隨便尋了個理由就回自己房間去睡了。
男生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和其他幾個人撲上去將夏朗逼進角落,拳打腳踢。
夢裡,夏朗站在她的床前,銀白的月光灑在他臉上,說不出的詭異。他伸手觸摸著夏箏的臉龐,喃喃地說:「姐姐,我說過要保護你的。」
全校的大多數男生只要一下課就喜歡圍在一年三班門外看馮漾,馮漾也不在乎被他們看,舉止落落大方。而女生們卻默契地與她保持距離,甚至是在背後編造有關她的謠言。
「恩,對啊。」夏箏猜不透馮漾的想法,略微頓了頓,便如此回道。
傻瓜,當然是想知道你的理想,將來考去你的大學,永遠和你在一起了。可是夏箏內心再洶湧,她也無法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這條河歷史悠久,養了鼓鎮幾十代人。每年除夕夜,鼓鎮人就會在這兒放煙火,而女孩子們也會在河下放船燈。
旁邊一個男生應道:「那就蹲下來學狗叫吧,要是學得像,我們滿意了,就把你姐姐的照片還給你,如何?」
「將願望寫在紙船上,願望真的會實現嗎?」馮漾手上拿著的是一隻粉色的蓮花狀船燈,樣子做得很精緻。
「你們在幹嗎?」她問。
夏箏回去的時候,家裡的燈還是亮著的。她在外面躊躇了很久才推門走了進去。伴隨著「吱呀」的推門聲,夏箏一眼望見夏母鬢角的白髮,突然心酸不已。而夏母看見夏箏,先是怔愣了一會兒,隨後扯下圍裙,跑過去將夏箏抱在懷中,她輕拍著夏箏的頭:「你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夏母冷靜下來后看了看鐘點突然問:「現在幾點了,小朗怎麼還不回來?」
兩人爬至半山腰的時候都累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尤其馮漾,也顧不得美人兒的形象,徑直往地上一坐,脫下靴子才發現自己的腳上已經磨出了水泡。
可是後來,時間久了之後,他對夏箏的態度也開始好了起來,雖然還是愛理不理,偶爾說話hetubook•com.com還是很難聽,但是不再一喝酒就打她。只是夏朗殺人的原因,成了一個未解之謎,這是夏朗和夏箏之間的一個秘密,他們都以為,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溫宇宸看著夏箏矯情的樣子,忍不住微微傾了傾嘴角,他的神情被夏箏捕捉到。
放學的時候夏箏在校門口站著,溫宇宸推著單車朝她走來,所有的風景全部倒退,這一幕美得如畫。
馮漾愣了一會兒,隨後笑得更加很迷人:「好。」
夏箏將手鏈戴在手腕上,輕輕晃了晃,有輕微「叮咚」的聲響。
夏朗小小的手握成拳頭,在發抖,他隱忍著,從牙齒間蹦出幾個字:「把照片還給我。」
「噠噠噠——」夏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這些——」警察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我們會調查清楚的。」
馮漾唇角彎起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她握住夏箏的手說:「那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你這周末有時間嗎?陪我去爬山吧。」
「那我去上課啦。」
夏朗是個乖學生,從不缺課。班主任也感覺事態有些嚴重。
「恩,是啊。」夏箏終於從她的話中找到了一個台階下。
幾個男生笑成一團。
看著夏箏對這根手鏈愛不釋手,溫宇宸忽而玩味地笑道:「我知道我以後讀什麼專業了。」
小小的年紀,似乎很容易就動了心動了情,很容易死心塌地,很容易就想要和一個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因他眼底的一抹深情。
「還不上車?你的專屬座位在等你。」溫宇宸拍了拍他單車的後座道。
「哦。」夏箏平靜的話語里隱藏著一種莫名的失落,大概就是那種嘗到甜頭之後害怕失去的情緒起起落落。
夏箏賭氣地不回頭,耳邊卻傳來溫宇宸抱歉的聲音:「馮漾是很漂亮,不過在我心裏,卻不及你一分一毫。」
夏朗大概知道是哪些人乾的。每個學校附近總會聚集著一些混混專打學生主意,而他們初中周邊有一些混混是專打女學生主意,被調戲被勒索都是常事,女生力氣小,臉皮薄,只能忍氣吞聲。
馮漾對夏箏很友好,給她講了很多關於她生活的城市的故事,也正是在這天,夏箏才知道馮漾是來自千城。
溫宇宸此刻已經惱怒得失去理智,他伸出手,似乎想要作一個打馮漾耳光的動作來威脅她,誰知馮漾眼疾手快地倒向溫宇宸的胸口,他的手就順勢到了她的後腦勺上。從夏箏的方向看來,他們倆的動作就像是在——親吻。
「哎,你太善良了,總有一天你會被她害慘。」那些女生見夏箏維護著馮漾,紛紛用可憐的眼神望著她,好像夏箏真的無可救藥了。
夏箏徹底沉默了。
「好像每個小鎮都有自己的故事耶。」馮漾輕聲應道。
夏箏也不是全然想讓馮漾接下來走得舒服,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長這麼大,她從沒穿過高跟鞋,她的家庭也不允許她買這麼昂貴的鞋子。
「那又怎麼樣?」
「咚」,她頭撞到床頭柜上才醒來,衣襟上全是汗。陽光照進屋內,已是早晨。夏箏恐慌地一把掀開被子就這麼走了出去:「媽,媽,你在哪兒?」
夏箏不明白馮漾忽冷忽熱的情緒是為了什麼,她將手上的小吃全部吃完后就拉著馮漾去看煙火。
他們這邊的爭執早就吸引了周圍人過來看熱鬧,大家不看煙火了,都來圍觀他們之間的糾紛。
有一個男生酒醒了一半,挑著眼皮朝他望了望問:「你姐是誰?」
母女二人互相哭完后便坐到沙發上,夏箏早在腦海里編造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謊言。她對夏母說她是被人販子用迷|葯迷暈了丟到貨車上的,她醒來之後就打破了尾燈將手伸出去拚命揮舞,終於有其他車主看到她的手后包抄了貨車,她才得救,人販子卻跑了。
不遠處一直在打望這邊的女生們又有了新話題:「快瞧馮漾,和我們班的男生勾肩搭背就算了,這會兒又黏上溫學長了。」
四周黑壓壓的全部都是來看熱鬧的人,夏朗手上戴著的手銬明晃晃的,著實刺傷了夏箏的眼眸。
「你猜。」
時光毫無顧忌地掠過每個人的頭頂,寒假一放,很快便是除夕夜了。
溫宇宸瞳孔睜大,倒吸一口氣,無法相信馮漾會在此刻倒打一耙。
夏朗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好像被折斷一樣,幸好他還能走,幸好他的意志還在。他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心裏突然鑽出一個魔鬼,那個魔鬼在將他最後的一點理智吞噬。
冬日暖陽的光線透過窗戶折射在夏箏的筆記本上,夏箏略微感覺刺眼,在眯起眼眸的一剎那,卻驚喜地發現筆記本的頁面上出現一道小彩虹。
誰知夏母聽了這話眉頭反而蹙得更高了,她道:「就是因為不調皮我才擔心,別人家的男孩兒到這年紀都叛逆,小朗卻跟個悶葫蘆一樣整天不說話,安靜得讓人害怕。」
夏箏聽了這話才意識到自打她回來后是沒看見夏朗。
「以後再也沒人敢威脅姐姐了,姐姐不用害怕了。」他在夏箏耳邊輕輕說了這麼一句,與夢境中的話語一模一樣。
「有事?」溫宇宸揚了揚眉毛。
「謊話連篇!上次爬山那件事也是你做的吧,你這個瘋子到底存的什麼心吶。」溫宇宸氣極,差些就要失去理智。
「好啦好啦。」夏箏安慰著他,可心裏想起昨天的那一幕,后脊卻感覺到陣陣涼意。
兩個人將點好的船燈小心翼翼地放在水上,讓它們隨流而去。
兩個人又在沙發上坐了很久,一直到下半夜,夏箏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冰冷得快麻木時,突然聽到推門聲,只見夏朗慢吞吞hetubook.com.com地走進來,藉著燈光,夏箏看到了他鞋子上的泥濘,她心裏突然升起了不好的念頭。
一個小鎮,原本風平浪靜的,出了那麼大一起殺人案,自然是人盡皆知。
「怎麼,你喜歡她?」馮漾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轉。
「我看他們都喝可樂雪碧,但其實喝碳酸飲料不好,你跟我一起喝酸奶唄。」馮漾又將話題繞了回來。
他們兩個人站的走廊恰好是高一年級組的辦公室,有別班的老師看到這一幕,立刻站出來嚷嚷道:「那個男生,還有那個女生,說話離得那麼近幹什麼?還不回去讀書!」
休息了一會兒,夏箏跟馮漾說:「我跟你換鞋子穿吧。」
「你別鬆開,別鬆開啊!」馮漾說。
夏箏頭皮開始發麻,溫宇宸和馮漾的臉孔慢慢放大,卻漸漸重疊。
「我們是朋友嘛。」馮漾回答得極迅速,彷彿這樣的設定是她腦內根深蒂固的觀念。她的微笑很完美,像個虛幻的假面。
她低低地自言自語:「我不想要過你這種生活,不想吃這些小吃,不想待在這種小地方,更不想因為看一次煙火就樂不思蜀,我不想啊,真的不想啊!」
夏箏震驚地望著馮漾,而馮漾反應極其迅速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後委屈地反駁:「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馮漾轉著筆,饒有興緻地追問夏箏關於石板河的傳說。
「她想推你下河!」溫宇宸的語氣里蘊藏著怒氣。
幾個人從天亮一直找到天黑,鼓鎮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硬是沒見夏朗的身影。夏箏頹敗地癱坐在地上,暗自祈禱那個夢不要成真。

「就是覺得她唱歌很好聽,可以幫我要個簽名嗎?」夏箏小心翼翼地問。
「那想報考什麼專業呢?」夏箏繼續問。
他像個魔術師一樣變出了一包烤紅薯拎在手上,他指指紅薯再指指夏箏,才說了一句話,氣呵在玻璃上面就變成白茫茫的一片。身後有幾個女生開始尖叫,夏箏獃獃地望著窗戶傻笑,直到白霧漸漸消逝不見,溫宇宸一把推開窗戶將紅薯塞到她手中。
「小朗的一生就這麼被毀了!以後就算出獄了也無法好好抬頭做人了吶!」夏母悲痛得無法自持。
「小朗,別去,別做傻事!」夏箏急急地喊道。
「那你說話要算數?」夏箏用手指著他。
燈火璀璨的河邊人潮洶湧,馮漾卻變得滿腹心事,她似乎想了很久才在紙船上寫下心愿,並且一筆一劃,格外認真的樣子。
「可是你放心,溫學長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不會跟你搶,我發誓。」馮漾語速輕快,眼裡閃著明亮的光彩。
「沒了,我媽在等我回去吃飯。」夏箏羞赧地應道。
這一天課間,夏箏正晃著筆冥思苦想一道數學題,有人敲了幾下窗戶,夏箏驚得猛然抬起頭,那筆就在她臉上畫出一道黑印。與此同時,一年三班的女生都很興奮地指著窗外竊竊私語,是溫宇宸站在那兒。
家裡冷冷清清的只剩下了夏箏一個孩子,起初,夏父還因夏朗是為夏箏入獄這件事耿耿於懷,曾經拿酒瓶往夏箏頭上砸,可是夏箏不反抗,哪怕是暈過去了也保持著跪的姿態,她想要贖罪。
其實,大多數女生都有些小小的自以為是,但是大多數女生也掌握著準確看待同性的本領。
「爬山?好。」夏箏腦袋發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溫宇宸揉著自己的耳朵,隨後笑得清朗無比。
「可是——」馮漾話語的轉折淹沒在鈴聲中。
夏朗根本反抗不了,他縮在角落裡,用手護著頭,腦海里卻浮現出夏箏的臉。他要保護姐姐,他不能讓她受一絲傷害,對,他要忍住!
耳邊全是三姑六婆嘰嘰喳喳的議論與自己母親歇斯底里的大哭,夏箏的腳下像灌了鉛一樣,再也走不動一步。她分明感覺失去了一件東西,是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夏箏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暖意,她鼻子一酸,那一刻她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帶給她的也不只有冷漠而已,眼眸一低便真的哭了出來。
「恩,對啊。」夏箏的態度立刻變得客氣而疏離,握著手鏈的手不自覺地往袖子里縮了半寸。
「我沒事。」這三個字夏箏一早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可是回答溫宇宸的語氣卻格外綿軟,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
「我看了那張紙條上的內容了,那些壞蛋打你,凌|辱你,還給你拍下了照片。我去讓他們把照片交出來,他們要是不交,我就乾脆殺了他們。那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威脅姐姐了,姐姐也不用再害怕了。」
夏箏抬頭的時候發現馮漾怔怔地望著她,眼底倒映著她的笑容。
「在千城可以看見很多明星吧?」夏箏掩藏不住憧憬,怯怯地問。
夏朗被判了十年的無期徒刑。這個刑期于蓄意殺人的罪行來說並不算重,但無論如何,這會是夏朗人生里最大的污點,永遠無法被抹去。
「當然!」溫宇宸自信滿滿。
夏朗剛走到學校的後巷,就聽見幾個男生醉酒後的喊叫。
「你人真的很好。」夏箏受寵若驚,由衷地感嘆道。
「一大早就聽說你昨天去爬山的時候差些墜崖,你沒事吧?」溫宇宸語氣里盛著滿滿的擔心。
「恩。」

「寧願美得痛苦,也不要丑得舒服。」馮漾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認真,夏箏感覺她的周身散發著光芒。
「快吃吧,剛從小賣部買回來的,一會兒該冷了。」
即便到了這一刻,他唯一的信仰還是要保護她。
「哦哦和*圖*書。」夏箏利索地跳上車,她在想她剛才的樣子一定特別傻。
「啊?」夏箏茫然地看著他。
「可能在同學家玩呢,你別太擔心,小朗又不調皮。」夏箏安慰自己的媽媽道。

「唉,你們這兒是不是有座婁山,聽說日出特別美?」一下課,馮漾便往她身邊一坐,遞過來一盒酸奶,動作十分自然。
「沒誠意。」夏箏悶聲道。
「那你一定認識很多明星吧?認識莫七七不?」夏箏又問。
夏箏最初並沒有多想什麼,和馮漾之間起了嫌隙是在溫宇宸跑來看她的時候。
「周末抽空在街上逛了很久才選中的它,本來想著周一來給你驚喜的,結果我倒先受了一番驚嚇,你現在還吃醋不跟我說話,那你想讓我怎麼樣?」夏箏轉過身,看到溫宇宸眼底蘊藏著的心疼,一下子就原諒了他。
「溫學長好像人還不錯哎。」馮漾先跟她說話。
「等一下!」夏箏攔在他車頭掉轉的方向。
「趕緊找到他,不然要出大事了!」夏箏害怕地扯著夏朗班主任的手,不停地重複這句話。
「哦,好,本來許願這種事就是要自己做才準的嘛。」夏箏原本懸在半空中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道。
兩個人趕到夏朗的學校,從夏朗的班主任那裡證實了夏朗今天確實沒有來上課,班主任說剛準備打電話給他家長的,結果他的兩位家人就不請自到了。
每個學校總有那麼一兩個被孤立的女生,要麼太醜陋,要麼太出挑,馮漾自然是屬於後者。
在溫宇宸對她許下這個諾言的時候,夏箏也在心底暗暗發了一個誓:她要努力學習,因為千城的大學錄取分數線不低,只有努力,她才能去千城,與他長相廝守。
馮漾幽幽地答道:「我媽很忙,她沒空理會我,每個月只知道塞錢給我,還是這裡有人情味一些。」
馮漾這才從溫宇宸的胸口離開,眉眼一挑,輕輕吐了兩個字:「借位。」

「我只要照片。」夏朗的聲音透著一股陰寒,這已是他忍耐的極限。
周日馮漾出現在夏箏面前時,夏箏完全一點都看不出她有想要去爬山的意思。一襲碎花裙,外面套著一件皮夾克,下半身穿著一雙長靴,還是高跟的。
她突然感覺很累,閉上眼睛的那一秒,所有嘈雜的聲音都離她遠去了。
「夏箏。」夏朗將這兩個字咬得字正腔圓,沒有一點害怕他們的意思。
「溫學長,對不對?久仰大名,你好,我是馮漾。」她伸出手,笑得溫婉恭良。
「好。」馮漾點頭。
「你說還就還哦,這小鬼頭還真有意思。」
「咳咳——」不遠處響起一陣尷尬的乾咳聲。夏箏微抬起頭,竟看到夏父坐在沙發上沉默地抽著煙。他平時這個時候從不在家,都是在外面喝酒。夏父抬起眼角望了夏箏一眼后又移開視線,肢體僵硬地起身回房,他低低的聲音回蕩在屋子內:「女孩子也不知道早點回家,總有一天要死在外面。」
夏箏的臉又開始發燙,她扭捏著,聲音細如蚊吶:「你過來。」
「幹嗎這麼看著我,真的喜歡上我了?」馮漾語氣輕佻,臉上卻是無辜受傷的表情。
夏箏看到天際的煙火轉過頭對馮漾招手:「你快來看啊,今年的煙花比去年的還要好看!」說完,她就越過欄杆,一邊歡呼一邊仰著脖子觀望各色煙火。
夏朗沒有回答,留下了一個懸念。他沖夏箏笑了笑,最後說:「姐姐,你放心好了,我還未成年,他們不會判我死罪的。等我出獄后我就是個真正的男人了,那時候我就真的可以保護姐姐了。」
可是馮漾每種小吃都只吃一口就不再碰,夏箏覺得浪費,就全部拿過來三下五除二地解決掉。馮漾看著她,眸光黯淡得很。
「你也趕緊寫啊,寫完了我們去放,河下那邊人很多哎。」夏箏催促她道。
「警察同志,你們別冤枉好人,我兒子才十四歲,他怎麼可能殺得了那麼多比他高比他強壯的社會青年?」夏母幾乎要崩潰。這怎麼可能呢?這絕對不可能!
後來兩個人便跑去別處吃小吃,夏箏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有零花錢,平時都是馮漾請她吃喝玩樂,這次她也大方了一回,每種小吃都買了一份遞到馮漾手上。
夏箏開始托著腮期盼,期盼一個雨後天晴的未來。

上課鈴響之前,夏箏看到馮漾還坐在她的座位上優哉游哉地轉一支筆。夏箏有些尷尬,突然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夏箏穿上馮漾的靴子,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在石路上。那感覺,就像是穿上了水晶鞋的公主,在等待南瓜馬車來接她去王子的舞會。
夏箏緊合雙手,閉上眼睛,唇角掛著微笑默默地許著願望。馮漾望著她的臉,眼底的寒意似乎一層勝似一層。
「你這個傻孩子,幹嗎為了我做這麼傻的事?你又是怎麼知道他們是誰的,我都不確定。」夏箏眼前騰升起霧氣,模糊了一切。
「珠寶設計,專為你打造獨一無二的首飾。」溫宇宸說得極其認真,所以夏箏一下子就當了真。
說完他就轉身要離去,夏箏試圖要拖住他卻怎麼也拖不住。
時間將所有悲傷、愉快的過往全部沖刷得越來越遠,遠得就像是上個世紀的事。風將滿樹的枯黃葉子吹落,它們銀裝素裹,預示寒冷的冬季悄然來臨。
夏箏的臉,卻比她手中握著的紅薯還要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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