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何止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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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對方進屋拉開了燈。
他就以這麼奇怪的姿勢又躺了一天,老王也懶得將他扶起來。
老王當場斃命。
除了偶爾聽見老王在隔壁弄出點響動,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陪伴他度過這漫長煎熬的時光。說不餓是假的,只是他絕食的這個舉動與其說是反抗,還不如說是他自己和自己慪氣,羞愧自己的蠢,他居然可以蠢到被人綁架。
大哥行爭鳴正好在旁邊觀戰,連忙上前勸解:「崇寧,你怎麼和爸爸說話的?」
他沒多想,就上了車。
「醒了,不過不肯說話。」被稱為「老王」的這人回答。
十五六歲時的他正值叛逆期的頂峰。當時母親遠在瑞士,特地將他留在父親身邊,培養父子感情。可是,他卻事事都與父親格格不入。
對方軟下語氣繼續說:「你是老來子,我知道些你的事情,你親娘把你養到如今這個地步不容易,是不是?」
片刻,司機走了,又剩下老王。
「小朋友,你別太害怕,我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男人說,「等你家給了錢,就放你走。」
那司機看了他一眼:「很多人在你這個年紀都是個愣頭青,也都不怕死,但是你就不怕把你那老娘一起嚇死?」
這一巴掌下手很重,而且有一半打在行崇寧的鼻子上,行崇寧的鼻子頓時鮮血如注。
行崇寧盯著對方臉上的卡通面具,那面具是一隻笑著的豬八戒,表情十分滑稽,和面具下面那張嘴說出來的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念。」司機說。
那牆其實是木板搭起來的,然後牆上胡亂地糊了一些舊報紙。木板之間也沒有很嚴實,於是有縫隙的地方,報紙早和*圖*書就被風吹破了。這個方向正好對著陽光,夕陽從木板之間的縫隙透進來。
行崇寧繃緊了全身的神經,一句話也不說。
因為要看人,老王睡在外屋,沒有關門。行崇寧就這麼被綁著坐了一晚上,他聽見老王在外面一直翻來覆去的,幾乎沒睡著。
而他被樹枝託了一下。
誰知道車沒開出去幾米,突然後排有人用帕子捂住他的口鼻,事發突然,他掙扎了幾下,可是下一秒就沒了意識。等他醒來,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過了一會兒,他扔了煙蒂,揉了揉被捆了二十多個小時的胳膊,看著對面的兩個人說:「錄吧。」
過了一會兒,有腳步聲漸漸靠近,打開門。
一直默不作聲的老王從褲兜里掏出一個揉得皺皺巴巴的煙盒子,他從盒子里抖出一支煙,原想塞自己嘴裏,結果到了嘴邊才想起自己戴了面具沒法抽。他想了想,遞到行崇寧的眼前。
司機慢悠悠地又扯出兩張紙替行崇寧把鼻子塞住,然後鬆開他手上的繩子,又將那張紙條遞給他,示意他照著念。
又過了很久,又進來了一個男人,在外面小聲問了一句剛才那人:「老王,情況怎麼樣?」
行崇寧覺得這個男人應該是之前從後排拿麻|醉|葯捂住自己的那個。
老王和司機的事情似乎並不順利,行崇寧也不清楚具體怎麼樣。
行崇寧沒和他客氣,抬手接過去。
他被人綁在一把椅子上。繩子捆住了手腳,嘴裏也塞著一條毛巾。而他眼睛上矇著一個眼罩,什麼也看不見,能聞到鳥糞的氣味,卻沒有鳥的聲音。
球場上父親行海正也不怎麼給他留情hetubook.com.com面,丟了分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劈頭蓋臉教訓他。
司機拿到贖金提前跑了,老王在警察的包圍下,如同一頭困獸,氣急攻心。隨後,他決心魚死網破,拖著行崇寧從樓上跳了下來。
整支球隊里只有他未成年,個子身體都還不及別人,可是這一切在父親眼中似乎都不存在,反而有任何配合問題,父親首先數落的就是他。
白熾燈的光線從蒙住他眼睛的布條的縫隙中透了一點進來。
老王不但沒有扶起他,還趁機在他身上多踹了幾腳。
後來,警察破門而入的那個時候,什麼也看不見的行崇寧靜候在黑暗中,都不記得自己在那個小木屋裡待了多少天。
老王問行崇寧餓不餓,他依舊不開口。老王自討沒趣,也懶得管他,自己到外屋吃了點餅乾,就準備睡覺。行崇寧感覺這兩個人不但是早有預謀,還是有明確分工的,司機對外聯繫,老王負責看守他。
等他醒來已經是三年多以後,父親在這期間去世了。
行崇寧覺得自己應該是在一個鴿棚里。然後,他再次努力回憶了被綁架前的一切,卻沒有絲毫的頭緒。
鼻血還在流,血從上唇流了一些進嘴裏,行崇寧下意識地抿了下嘴,嘗到了一股咸腥味。
這是他被綁架以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老王冷笑著說:「小少爺,我看你撐得了多久?」隨後又到外面去抽煙。
行崇寧不服氣地頂了回去。
他一個人走了好長一段路之後,心情緩了下來才想起自己脫了球衣還赤|裸著上身,幸虧路上也沒遇見什麼人,於是停下來從包里翻了一件T恤穿上。
胡思亂想和_圖_書了一通之後,他居然就這麼坐著睡著了。
行崇寧瞄了一眼,上面寫了贖金的數目和投送的地址,還有警告父母不要報警之類的話。
「我生下來你教養過我幾天?也算是我老子?」他冷笑著扔了手裡的籃球。
行崇寧有點不適應,不安地動了一下。
「你跟老子裝什麼有種?餓死了我找誰拿錢去。」老王怒了,擰開一瓶礦泉水鉗住行崇寧的下頜,分開他的嘴,將水灌進去。行崇寧被迫吞了幾口,剩下的卻含在嘴裏,待一掙脫對方的鉗制,他直接一口噴到老王身上。老王勃然大怒,抬起腳狠踹在了行崇寧的心窩上,椅子猛地往後翻,行崇寧整個人跟著椅子一起跌下去,後腦勺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他甩了球衣,憤然離場。
正好一輛空載的計程車路過,司機放緩車速搖下車窗問他要不要搭車。
司機冷靜了許多,拉開老王,一邊從旁邊扯了一些紙替行崇寧擦了擦臉上的血,一邊說:「小朋友,你要是不合作,我們就只有剁你一根手指頭給你親爹親媽,證明你還活著了。你要不要試試?」
行崇寧沒吭聲,忍著疼咳嗽了幾聲。
到了早上,老王放他上了次廁所,然後又照原樣捆起來,一切相安無事,直到到了黃昏,司機一直沒有出現,然後老王再次叫行崇寧吃乾糧,他沒有張嘴。
父親行海正是那種典型的嚴父性格。
雖然行崇寧被揍了一頓,腦袋還摔得差點失去意識,但是蒙住眼睛的眼罩卻鬆了。他仰躺著,身體還保持著坐在椅子上的姿勢,腳高頭低,他抬起眼睛,正好可以透過布條鬆開的那一絲縫隙看到頭頂的那面牆。
這下www.hetubook.com.com,行崇寧才看到老王的左手沒有大拇指,他用起殘手上剩下的四個指頭雖然姿勢有些奇怪,卻很靈活。
兩個人唯一可以親近的方式就是打籃球,為此父親還專門弄了個籃球隊。可是從性格上來說,父子倆都是十分較真的人,結果籃球場反而成了他們摩擦最多的場合。
行崇寧將目光收了回來,也沒伸手接,繼續保持緘默。
行崇寧壓根兒不照做,反而扭開頭。
如果是看電視電影的話,一行字幕就可以是十年或者數十年。可是當這些就是自己切身經歷的生活的時候,無論這位主角多痛苦,日子多煎熬,都沒有快進鍵,也沒有人給他字幕,有的只是漫長時間的消磨和面對著黑夜的嘆息。
對方一開口,行崇寧就認出了這個聲音,這個人應該就是停下計程車問自己要不要上車的那個司機。
行崇寧花了些時間才讓眼睛適應室內燈泡的光線,然後抬頭看到了老王和司機,不過,兩個人在他面前都分別套上了卡通面具。司機拿著手機打開攝像頭,老王拿出一張紙,然後下令行崇寧對著鏡頭念紙上的內容。
父子間最後一面竟然是互相鬥氣,然後他負氣離開。而他最終都沒有機會和父親好好地說一句再見。
晚上,司機又來了,乾脆扯下套在行崇寧臉上的布條。
「你才多大就翅膀硬了,敢跟你老子頂嘴?」父親呵斥。
隨後,兩人又回到外面那間屋子裡去了,說了一會兒話,壓低了聲音特意不讓行崇寧聽見。要說他壓根兒不害怕那是假的,無論個性如何要強,他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老王性子急躁,走上前伸手就摑了行崇寧一耳和*圖*書光。
十多年前的那段經歷,他這一生都不想再回憶,但是那些場景就像滲入骨髓的夢魘,無論如何也抹不掉。
行崇寧脾氣犟,立馬脫了球衣扔在地上,拿起自己場邊的包,一個人憤然離開。
那天,他和父親在籃球場上為了一點小事又吵了一架。
這是個樓頂的違章小木屋,原來的用途是作為鴿子棚。但是鴿子早沒了,能帶走的東西全沒了,只剩一些凌亂的廢棄垃圾。他猜想也許這就是一個待拆遷的廢棄居民樓,整棟樓都沒有人,不然他們不會不塞住他的嘴,所以他要呼救幾乎不可能。其次,依照老王那健碩的身形,還有那謹慎勁兒,他想趁機偷偷逃走或者放倒老王再逃走也是不太可能的。
隨後,又過了十二年,他遇見了葉佳楠。
行崇寧藉著老王手裡的火,剛剛放嘴裏試著抽了一口,就嗆得直咳嗽。這是他第一次抽煙。他一邊咳嗽,一邊暗暗觀察了下這個他待了一天一夜的地方。
行海正看到眼前的大兒子懂事聽話、無可挑剔,而小兒子是他老來所得,本來依仗著厲家的那一層血脈關係,在任何時候都會更偏愛他一點,哪想幼子桀驁難馴還總和他不親,於是一時間心中更加窩火:「就屬你脾氣大,會不會打球,不會你就給我滾!」
「你醒了?」男人開口問。
行崇寧也在猜想父親要是接到消息是驚慌失措還是暴跳如雷。或者,他們還沒有聯絡過家裡,然後父親以為他一氣之下離家徹夜鬼混?他甚至自嘲地預想了一下自己應該值多少錢。
那是夏日的傍晚,斜陽在西邊只剩一絲橘色,整個天已經灰濛濛的。他憋著一肚子火,怒氣沖沖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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