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恩並不矮,在女生中身高屬中上,只是偏瘦,頭髮天生亞麻黃,有點發育不良,就像她表姐說的「整個一牙籤兒」。
小恩走在花紋精緻的大理石甬道上,心裏不禁有幾分怯怯的。她想,他八成是個傳說中的富二代,自己這個貧民區的灰姑娘也許不該來找他。
所以小恩只好順著媽媽,伸手接過棉布,說:「好,知道了。」一邊把摺疊的棉布打開,綉面上四角各有一隻小動物——小狗、小貓、小兔和小梅花鹿,中間是兩個俏麗可愛的小姑娘,一個穿著韓式紅色連衣裙在跳舞,動作好像是在跳《江南style》,一個穿著淡藍色T恤和深藍色牛仔褲,拿著麥克風在唱歌。
那天下午,媽媽冷著臉遞給她一方摺疊的白棉布,說:「小恩,把這個送到你舅舅家去,是一幅十字綉,你表姐快過生日了,這個就算是給她的生日禮物吧。晚上就在她家吃飯,同你表姐一起學習。好好學,別光顧著玩電腦。還有,別忘了,告訴你舅舅來咱家一趟。」
「如果我有一個這樣的哥哥就好了。」小恩突然想。
暫時把一切忘記
蒙住眼睛
舅媽對小恩說:「小恩,你別不樂意,這也是你媽媽的意思,你媽媽的遺囑你也看了,希望你舅舅把你養大,可是要供養你總得花錢吧?你要吃要穿要用要上學,這加一起得多少錢?我和你舅舅收入都少得可憐,你舅舅就是個小破公司的小職員,每月就那麼點死工資,我也就是個賣保險的,為了多掙點錢,恨不能去賣身,自己都快活不起了,還得供養你們姐兒倆讀書,夠我們受的。搬過來一起住呢,一是方便照顧你,二是把原來的房子租出去,也能增加點收入減輕點負擔,你說是不是?」
半天沒有動靜。小恩說:「我媽肯定是睡著了。」然後掏出鑰匙將門打開。
小恩聽罷腦子裡轟隆一聲,身體一軟,癱坐在地板上。
小恩清清楚楚記得當初他說過的話:「我叫杜進,前天剛搬到附近的小區來,就是西邊那個新小區光華西里,住六號樓四單元101,有什麼事去找我就行,賠錢賠色都沒問題!」
「好吧,我先走了。See you later!」說罷,他轉身出門離去。
小恩覺得沒什麼,雖然功課很緊張、很累,每天晚上一大堆作業對付下來,已經是疲憊不堪,只想趴在桌上「苟延殘喘」,還要支撐著去做各種各樣瑣碎繁雜的家務活,但再累也不會累死人,所以一切都可以平心靜氣地承受下來。
再做一次深呼吸
蒙住眼睛
小恩嚇得心驚肉跳,好不容易擺脫了她的糾纏,再不敢和她一起睡雙人床,自己拽了條被子鋪到地板上,挨到天亮。
他扶她進去,再扶她到沙發邊,示意她坐下。
小恩開始像福爾摩斯那樣推理起來,她想,看他的樣子應該是高中生,市區的高中只有兩所,一中和三中。他要麼在一中要麼在三中。那天他說到她所在的小區找哥兒們聚會,那麼應該可以打聽到他。她所在的小區是個老舊小區,誰家的孩子上什麼學校她是基本知曉的。據她了解,她們小區上高中的男生只有三個,兩個在一中,一個在三中,這三個男生中,其中必有一個是認識杜進的。
小恩眼看舅舅舅媽要吵起來,忙說:「別別別,你們別說了,舅媽,我這就把我媽照片拿下來。」
小恩變了臉,衝著崔璨說:「你幹嗎?」
舅舅也說:「是啊,這房間不是打掃得挺乾淨的嗎?」
這樣的恐怖事件經常發生,崔璨醒來后自己渾然不知,還驚問小恩為什麼會睡到地上。小恩只好苦笑忍耐。
小恩想說「不好意思,我很重吧,辛苦你啦」,可她什麼也沒說,敲了敲門。
男孩似乎沒有聽到,依舊騎車飛奔。小恩在後面狂追不舍,眼見那男孩在一家必勝客的門口停住,鎖了車子,進餐廳吃飯去了。小恩跟著進去,在餐廳轉了一圈,意識到是自己弄錯了,那個坐在窗口正和一個女孩子點餐的男孩並非是她要找的杜進。

舅媽說:「死丫頭,還用問我啊,今天上午大包小包給你買了那麼多新衣服新首飾的,好幾千塊哪,還不滿意啊?」
崔璨打開看了一眼,臉上一副鄙夷的表情,撇撇嘴說:「我當什麼好東西呢,就一幅破畫啊,這也算生日禮物?」一甩手將十字綉扔到地上。
疲倦讓他們懶得啰唆
媽媽起了床,竟然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平心靜氣做了一家人的早餐。
從此,這個家裡所有的臟衣服,便由她一人負責了。小恩還負責買菜、做飯、洗碗、收拾衛生等,總之這個家裡所有的家務都由她一個人包了。
舅媽也摔了盤子,說:「我過分?我還不是為了能有個安穩的家嗎?你瞧瞧你混的,女兒都這麼大了連個像樣的房子都沒有,女兒長大怎麼辦?睡大街去嗎?」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敲門聲:「小恩,你怎麼啦?開門啊!」
折騰了大半個晚上,崔璨總算累了,閉了嘴翻看她的恐怖小說。小恩長吁一口氣,拿出數學練習冊開始做題。一道數學題苦思冥想剛有個思路,突然表姐那裡「嗷——」的一聲慘叫,接著「嗖」一下躥了過來,抱住小恩的脖子,把小恩搞得一個錯愕:「怎麼啦姐?」
於是,小恩挨個兒尋訪了這三個男生,可得到的答案卻都是「不認識叫杜進的」。
「為什麼啊?」小恩問。
舅媽說:「你有房產啊!這房子不是你媽留給你的嗎?我們幾個住在這兒都是寄你籬下呢!等有一天我們把你供養大,你翅膀硬了,用不著我們了,說攆我們走我們有什麼辦法啊,對不對?」
舅舅將一把鑰匙遞給女兒,說:「這是給你的,一輛新的變速自行車,捷安特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二個有點隱秘、不可告人、實現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小心愿居然在三個月後就實現了,就像是被半空中飛翔的天使聽了去;而第一個心愿可就慘了,肯定是被魔鬼聽了去。
小恩不理她,彎腰把照片撿起來,再次把它掛到牆上。
她還想說什麼,爸爸被那個女人拽著急匆匆走了。從此一走數年,杳無音信。
小恩覺得胸口被狠狠痛擊了一下,心臟被猝不及防的巨大災難擊成碎片,一陣天旋地轉,她無聲地暈倒在地板上。
「什麼為什麼?」崔璨瞪著小恩反問。
接著又「嗖」地扔過來一雙臭襪子,差點扔到小恩臉上:「還有這個,也洗了去!」
舅舅瞪著舅媽說和*圖*書:「那你想怎樣?」
她做了晚餐,招呼媽媽吃飯。喊了半天,不見有動靜。她想媽媽肯定是昨天又哭了一整夜,很困,那就不吵她了,讓她睡個夠吧。媽媽睡了一個下午,又一個晚上。第二天,仍不見起床。而且,她發現,媽媽的臉色難看極了,不但血色全無,而且面色發青,面孔彷彿扭曲變形。
小恩一怔,環視了一下房間,說:「舅媽,沒用的我都扔掉了呀!」
聽表姐這麼一說,小恩的腦海里忽地閃出一個男生的身影。自從那天媽媽去世,他陪她一起等來了舅舅之後便走了,從此再沒出現過。
小恩驚訝地看著崔璨把一大堆閃著亮片的鑲著水鑽的露背裝、露臍裝、低胸裝之類的衣服掛滿了原本屬於她的衣櫥,心想學校只允許穿校服、運動裝之類超樸素的「修女服」,這樣招搖炫目的服裝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有機會穿。
她說:「沒事了,真的不用再來了,你忙去吧。」
舅媽撇撇嘴,不悅地說:「喲,你倒是挺護著自己外甥女啊!」說著指了指牆上掛著的小恩媽媽的遺像,「這東西怎麼不清掉?人都死了多少天啦,照片老在這兒掛著多晦氣,再說今天是小璨的生日,大喜的日子嘛!」
她追出門去,拽住爸爸的皮箱拉杆,說:「爸,你去哪兒?」
對未來也別太在意
她決定去找他。
那天,小恩就這樣氣若遊絲地躺在沙發上,眼珠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男孩坐在她身邊,無限擔憂地看著她,握著她的一隻手,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動,她就像一團氣體似的散開了消失了。
他一口氣將她背上六樓。六樓有兩戶人家,小恩說:「右邊,602。」
過了兩日,小恩再次去按門鈴,仍舊無人響應。
「為什麼?還用問嗎?因為你媽死啦,你變成孤兒啦,以後要靠我爸我媽養活你,你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家的,都是我的,懂嗎?所以你應該報答我,對不對?」
舅舅也在一旁幫小恩:「就是啊,她一個小中學生,哪來的錢買貴重禮物啊!」
在黑魆魆的樓梯口,他停下,看看她的臉,又看看她的腳,說:「要不我背你上樓吧。」
來召喚心靈的解脫
他攙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向她家走去。他的個子很高,小恩的頭剛剛觸到他的肩膀。
小恩這才悄悄上床,躺到她身邊,閉目睡下。誰料小恩剛剛睡著,表姐那又「詐屍」似的鬧開了,這次是突然間「哈哈哈」狂笑幾聲,猛撲過來死死抱住小恩的脖子,對著她又啃又咬,嘴裏還叫著:「親,親,想死小主了,想死小主了!」
她笑笑:「放心吧,真沒事了,都不怎麼疼了。」
出了單元門,才發覺小雨已經絲絲縷縷下起來了。初秋的雨打在臉上幽涼微冷,風也有了酷酷的寒意,一陣陣襲擊著她單薄的小身體。她想回家拿傘,又懶得爬樓梯,心想反正雨也不大,舅舅家就在城南,離得也不遠,坐公交車幾站地就到了,於是繼續向前走。
小恩說:「不用啦舅媽,我衣服夠穿。」
杜進連忙將她抱到沙發上,對著她又搖又喊又拍打,好半天才弄醒她。小恩痴痴獃呆地看著他的臉,整個人魂飛魄散了似的。
她的右手一直在抖,像是一隻受驚嚇過度的小動物。他握著這隻手,先用一隻手握著,後來用雙手握著。她的手心裏冷汗涔涔,眼睛里並無淚水,只是定定地對著天花板凝視,像是在神遊幻境。
小恩不敢多說什麼了。聽醫生說,抑鬱症患者是不喜歡別人質疑他們的,也聽不進別人的勸說,個性超固執,只喜歡沉浸在陰鬱封閉的自我世界里,是和孤獨症患者差不多的。
真是神經錯亂了,她想,再這樣下去,就得被老師和表姐識破了。
「把這顆不安分的心收起來吧,小恩!這個男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哥哥,或者根本就沒有存在過,是你自作多情了。」她對自己說。
說著,小恩上前把遺像取下來,進到自己房間,把遺像掛到了書桌前面的牆上。不料崔璨跟了進來,二話不說就把遺像摘下來,狠狠地扔到地上。
「唔。」
行色匆忙相對沉默
她乖乖伏在他背上,兩手怯怯地摟住他的脖頸。感覺真奇怪,自己怎麼會在一個陌生男孩子的背上呢?他的後背好像又妥帖又暖和,帶著男孩子身體特有的一種味道,讓她覺得安全舒適、微微的興奮,又恍如在夢裡。
小恩獨自忙活了一個上午,清掃了房間,倒掉了垃圾,清洗了所有的臟衣服,又去超市買了肉菜,洗菜做飯。等到舅媽和崔璨拎著一堆大大小小的購物袋滿載而歸時,一桌香噴噴的豐盛飯菜已經擺好了。
小恩站起來,回房間從書包里取出一件東西,遞到表姐手裡。是那幅小恩媽媽早就準備好的十字綉。
擁擠的人群在穿梭
杜進自己在房間里找到電話機,撥打了120。
「噢。」小恩說,「那你去酒吧唱歌,舅舅知道嗎?」
他說:「那好吧,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哈。我明天再來看你,要是還疼,我就送你去醫院。」
第三次去選了晚上。按門鈴,這次有人開了門,是一個中年婦人,盤著日本式的髮髻,穿綉有紅色櫻花的白底絲綢家居服,目光凌厲而冷漠,她問小恩:「你找誰?」聲音硬生生的。
可是,既然來了,就不要退縮了吧。
舅舅看了看小恩,對舅媽說:「你怎麼那麼多事兒,我姐照片掛這兒礙你什麼事兒了?」
小恩哭笑不得:「那就別看了唄,非得看嗎?」
舅媽「嘩啦」一聲掀了桌子,吼道:「霸佔你姐的房子,這話太難聽了吧?我沒養著你姐的孩子嗎?成天在這兒白吃白喝的,不需要錢啊?」
她想再見到他。他是她的哥哥。上天收走了她的媽媽,又送了一個哥哥給她。一定是這樣的,她想。上天給你一片黑暗,也會留給你一絲光明。要主動走近這光明。
舅舅看了看小恩,走過去把十字綉撿起來,說:「這不挺好看的嗎?你姑媽給繡的。」
兩個人都默然無語,冒著細雨慢慢走到她家樓下,進了單元門。
小恩點點頭:「嗯,舅媽您說得對。」
青春期的心動是萌萌的、朦朦的,微妙而神秘,而心痛卻是如此劇烈洶湧、黑暗詭異。
醫護人員來了,小恩一直處於被嚇傻的半痴獃狀態,腦子裡像是灌進了迷霧,恍恍惚惚看到幾個穿白衣服的人進了裡屋,很快就出來了,其中一個白衣人對杜進說:「人不行了,準備後m.hetubook.com.com事吧!」
爸爸的那個女人她見過,是他的一個生意夥伴,曾經來過她家小住過幾日。小恩對那個女人印象深刻,眼睛像蛤蜊,留著時尚的玉米燙,耳環大大的、閃閃的。她不愛說話,但是目光凌厲,盯起人來讓人覺得頭皮發緊。爸爸似乎有些怕她,媽媽也敬著她,賠著笑臉端茶送水,又做了豐盛的飯菜給她吃。她住小恩的房間,小恩睡客廳沙發。半夜裡,小恩聽到動靜,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朦朧月光中見到爸爸躡手躡腳推門進了她的房間。那一刻,她小小的心感到無比糾結與惶恐。她覺得大人的世界真是太詭異了,怎麼有點像恐怖片啊。她提著一顆心,盼望著爸爸儘快從她的房間走出來,回到媽媽身邊,可是,一直到天亮,也沒見爸爸出來。
小恩點點頭,說:「行。」
崔璨說:「不看不行,超刺|激哎!不看會失眠的!」
我猜他們此刻需要我
……
婦人帶著探詢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小恩一番,然後冷冰冰地說:「你找錯地方了,這裏沒有叫杜進的。」說完「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這個周末是崔璨的生日。一大早,舅媽就吩咐小恩做一個大掃除,然後去超市買菜,午飯做豐盛點,給崔璨慶生。小恩一邊忙著弄早餐,一邊點頭答應。吃完早餐,舅媽便招呼女兒逛街去了,說是給女兒買生日禮物,臨走還對小恩假惺惺地說:「小恩,要不你也一起去吧?也給你添件新衣服。」
「哎呀,肯定是摔傷啦,我今天算是闖了大禍!網上說雙魚座的今天不宜出門,還真是!走,上車,我送你去醫院吧。」 他一臉愧疚地說。
如果沒有經歷心動與心痛,就不能算作真正地經歷過青春期。這是施小恩曾在QQ空間里寫過的一句話。
舅媽說:「哎,我說你這當舅舅的當得還真稱職啊,自己女兒的感受都不顧了是吧?有你這麼當爸的嗎?啊?」

01

小恩卻不肯坐下,對男孩子說:「你坐吧,我去看看我媽。」
小恩媽媽後事辦完后的第二天,舅舅一家三口就搬了過來。
唱到「蒙住眼睛」時,崔璨便跑過來,蒙住小恩的眼睛,唱到張開懷抱時,崔璨又跑過來,張開懷抱將小恩擁入懷中……搞得小恩要煩死了,只好跑到客廳去背英語單詞。崔璨卻又跟了過來,打開電腦玩遊戲,一邊玩一邊哇哇啦啦亂叫,還非要小恩陪著一起玩。
小恩一邊整理書包,一邊低聲說:「等會兒。」
他們的表情告訴我
小恩說:「好。」便開始用手洗衣服,一大堆的臟衣服,洗了兩個多小時。
「當然不知道啦!不許告密,嘴巴嚴點兒,懂嗎?」崔璨唬著臉說。
兩次去都是在傍晚放學后,小恩想,可能他還沒放學回來,家裡人也上班沒有趕回家。
聽了這話崔璨恍然大悟道:「哎呀媽呀,你說的真是哎!我說在這兒住著怎麼睡不踏實哪,老做噩夢,原來我這是寄人籬下啊!」
小恩的表姐崔璨大小恩兩歲,從小學習不好,留過兩次級,在城南的一所初級中學上初二。崔璨小時候是人見人愛的芭比娃娃,長大了身材凹凸有致,絕對「大S」,長相也美艷誘人,嘴巴尖刻不饒人。她從上幼兒園就開始交男朋友,是個十足的「小色女」。自從看了朱德庸的漫畫《粉紅女郎》,她就立志要做「萬人迷」。校園裡凡是有點姿色的帥哥或是有點資產的富家公子,或是學習好的學神學霸,她都要孔雀開屏般地極盡魅力去逗引,就連校園周邊的小混混肌肉男之類的,也不放過,還經常在網上「釣魚」,勾引小男生。就像小恩媽媽生前評價她這位奇葩侄女的:「和她媽一樣是個尤物,什麼媽生什麼女兒!」崔璨這一點的確傳承了她媽媽的做派。小恩的舅媽從年輕到現在一直是X市的風流人物。據說17歲時就懷孕流產,因為名聲不好、又沒學歷沒工作,還好吃懶做,最終成了超級剩女,只好下嫁了沒錢沒權的屌絲男小恩舅舅。母女倆的穿衣打扮風格也絕對一致,都是性|感|妖|嬈型。
和表姐在一起小恩只能扮演「忍者小神龜」的角色,所以她並不想和表姐有過多的接觸。或者說她在心底里不太喜歡這個表姐,她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哥哥,哪怕是個表哥也行呀!哥哥是肯定不會欺負妹妹的,只會呵護她、疼愛她。媽媽也並不喜歡崔璨,覺得這個侄女是個不守規矩的瘋丫頭,平時並不鼓勵女兒和她在一起,不知道那天是怎麼回事,非要把小恩支到表姐家去似的。
她慌裡慌張地將門打開,見是昨天的男孩子杜進,她指著卧室,帶著哭腔說:「我媽,我媽,她怎麼啦?」
「唔,悟了吧你?」
每到晚上,小恩總是趴在桌上一絲不苟、吃苦耐勞地寫作業。崔璨要麼乾脆不寫,要麼寫得飛快,一大堆作業半小時搞定,管它對錯呢,反正是做過了。這種「置之題海死而後生」的苦學生涯她可過不了,用她的話說是:「我可過不了這麼苦逼兮兮的日子!」然後她要麼尖著嗓子練習唱歌,要麼看恐怖小說。那歌唱得都是超級女高音,還動不動跑調,有時候連鄰居都難耐騷擾,氣得要報警。看恐怖小說她也不閑著,一會兒吱哇亂叫,一會兒興奮地講起故事情節來,非要小恩當聽眾。小恩要麼耳膜快被震破,要麼被搞得心煩意亂,根本沒法安安靜靜做功課。如果舅舅舅媽在家她還會消停點兒,可舅舅工作忙經常晚上在公司加班,舅媽晚上也要搞公關,陪客人吃飯喝酒打麻將,經常搞到深夜才歸。所以表姐就在家裡肆意地鬼哭狼嚎、胡作非為。
她被他扶起來,感覺右腳腕又麻又痛,臉上卻保持著平靜,一邊拍著牛仔裙上的泥濘,一邊笑笑說:「沒事兒。」
爸爸回頭,騰出一隻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笑笑說:「小恩,爸爸要去廣州做生意,掙錢給小恩花。爸爸走了,你要乖乖的啊!」
盡情感受生命的每一刻
舅媽也沉下臉說:「就是嘛!又是那死人留下的東西,真晦氣。我說小恩哪,你今天是成心要跟你表姐過不去,是嗎?」
小恩怔了怔,沒想到舅媽連她媽媽的遺像也容不下。
「小恩,別怕,別怕,告訴我你還有親屬嗎?你爸爸呢,沒在嗎?」杜進關切地看著她的眼睛。這個女孩子有著一雙純凈如水的大眼睛,透著善良和平靜,此時眼瞳里是滿滿的無助與哀傷,令人見之心痛。
和圖書孩在602的門口半蹲,將她輕輕放下,直起身子,有點氣喘吁吁。
崔璨忽地躥過來,拿起小恩的書包「啪」地摔到地上,指著小恩的鼻子,怒道:「嗨——我這當姐的說話不管用是吧?告訴你小恩,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私人助理,讓你幹啥就得立馬乾啥,聽到沒?」
舅媽轉向小恩,說:「辦過戶啊,小恩你要真的誠心誠意讓我們住下去,就去把房產證上的名字改成你表姐的!也算是送你表姐一個像樣的生日禮物了!」
小區破舊的鐵門大開著,門衛老頭躲在門房裡和幾個閑人打紙牌。前一陣傳說這個破敗小區要拆遷,可久久沒有動靜。倒是臨近的那個叫作光華西里的小區嘩嘩啦啦地破舊立新,一幢幢嶄新的米色高層居民樓拔地而起,建成了花園綠地、健身器材、保安物業齊全,帶電子門電子眼的高檔社區。襯得旁邊的這個老舊小區更像是非洲貧民窟了。
「要是我有一個這樣的哥哥就好了。」小恩再次想道。那顆小小的心臟再次脫兔一般蹦跳了起來。「難道我的生日心愿真的真的實現了嗎?難道他真的就是我的那個心動男生?」小恩有點暗自高興了起來。
他想了想說:「那行,我送你回家吧。來,我扶你。你家在哪兒?」
她說:「小恩,施小恩。」
她不死心,心想他總會放學回家的吧,即使是住校,雙休日也總會回來的吧!她去西小區門口等他,等了許多次,仍舊見不到那個高高帥帥的男孩的身影。
他也不說話,側過臉看她。兩個人目光相交接,他沖她微微一笑。真是迷死人的微笑呢!像是陰鬱的天空突然間放了晴,剎那陽光閃閃。而且,他的目光那般清澈,陽光下的湖水一般透明而閃著光澤。小恩倏地躲開他的目光,心裏「怦怦怦」跳個不停。
她搖搖頭說:「不用!」
崔璨說:「滿意滿意!那別人哪?」
他態度堅決地走到她面前,背對著她,說:「來吧,背你!必須的!」
小恩恐慌起來,大聲喊媽媽。喊了半天,媽媽毫無反應。她撲到媽媽身上又推又叫,聲音尖厲驚恐。
多幹些活沒什麼,更累人、更難纏的是她的表姐崔璨。
說罷,他不由分說蹲下身子,右手臂一掄將她背起,邁開長腿上樓。
崔璨跟了進去。見小恩趴到床上似在哭泣,便笑著拍拍她肩膀哄她:「哎呀呀小妹,還真傷心啦!我媽那是說著玩呢!她是怕我沒出息將來沒地兒住。別哭了啊,不就一房名嗎?你不樂意改就算了唄!」
「小恩,你去吧,我這就吃藥。」媽媽的話打斷了她飄飄忽忽的思緒。
小恩低頭不語,坐在床邊整理自己的書包。
可是看了又會做噩夢的。她做起噩夢來,簡直比殺人狂殺人還令人恐怖。那天半夜裡,崔璨突然「騰」地一下坐起來,驚聲尖叫:「放開我,放開我!」接著對身邊睡得正香的小恩一陣拳打腳踢,還撕扯她的頭髮,小恩嚇得急忙閃身躲開,「嘭」一下滾到地上,渾身摔得生疼,心臟都快碎掉了。表姐折騰了半天,才慢慢安靜下來,躺下來重新睡著了。
男孩子看著她,說:「你真沒事了?我可是肇事者啊,這麼快就被無罪釋放了呀?」

06

男孩子觀察了一下,見這是一棟老式六加一的樓房,沒有電梯。
男孩子想繼續扶她,她甩甩胳膊說:「不用,沒那麼疼了。」然後她把書包摘下放到沙發上,自己慢慢走進卧室,見媽媽果然在睡覺,平躺著,臉色蒼白平靜,似乎睡得正香。讓她感到驚奇的是,媽媽竟穿著那件洋紅色的旗袍裙在睡覺。這件衣服非常美麗,洋紅色的緞面兒嵌滿水鑽,在空氣中閃閃爍爍,像是萬道霞光包裹著媽媽那清瘦的身體。她記得媽媽曾對她說過那是她的結婚禮服。
小恩並不喜歡和表姐在一起。前天晚上,她的表姐崔璨曾在QQ上留言給她,約小恩這個星期日陪她一起去麥當勞會見一個網友,說這個網友是個「超級帥鍋」,聊過兩次了,見過照片的,眉毛像周渝民,眼睛像周杰倫,鼻子像李敏鎬,下巴像萊昂納多,整個一明星臉大薈萃呀!說不定還是個富二代,因為他脖子上戴了條像牽狗繩那麼粗的金鏈子。
小恩退後半步,說:「不用,真不用!」
無數的機會被錯過
經歷微妙心動與致命心痛的那年,小恩十四歲,在X市十六中上初二,住在城北一個叫作光華里的破舊小區。

03

小恩說:「好吧。」小恩拿起臟衣服,走到衛生間去洗。
騎車的是個高高帥帥的大男孩,見撞了人,忙剎住車子,又將車子「哐啷」一聲丟掉,向她跑了過來,一邊扶她起來一邊忙不迭地說著:「Sorry,sorry,怎麼樣,摔疼沒有?」
表姐躥過來一把抱住小恩的脖子:「啊哈,終於不用睡客廳啦!姐姐我算是熬出頭啦!」又拍拍小恩的肩膀,說:「小恩,以後要聽姐姐的話,有姐罩著你,有你風光的時候!」
她搖搖頭:「真沒事兒,就是腳崴了,過兩天就好,不用去醫院,真的,你忙去吧。」
她被逗笑了,說:「好的,謝謝。」
「假如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不能忍受生命中注定要忍受的事情,就是軟弱和愚蠢的表現。」這是《簡·愛》里的一句話,小恩記住並把它們抄到筆記本上。

04

媽媽為一家飾品店加工十字綉,以此維持生計。
張開懷抱
她嗯了一聲,背上書包走出門去。
舅媽說:「小恩,這些衣服不能用洗衣機洗,機洗的容易串色,也洗不幹凈,還是用手洗吧,好嗎?」
暫時把一切忘記
剛把臟衣服放到洗衣機里,舅媽走了過來,也把一堆臟衣服啪地扔到小恩面前,說:「小恩,洗衣服啊!把我和你舅舅的衣服也一塊兒洗了吧。」
杜進一邊扶她,一邊對醫護人員說:「真沒救了嗎?能不能送去醫院搶救一下?」
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追了上去,在後面大喊:「杜進——杜進——」
杜進三步並作兩步進到卧室,觀察了一下床上人的面部,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臉色大變,說:「不好,你媽媽好像出事了。你家有電話嗎?快打120。」
「承受下來,你會死嗎?不會,那麼就承受吧!」小恩對自己說,她要繼承併發揚她媽媽隱忍淡定的個性。
短短兩天里,她經歷了宿命般的心動與心痛。https://www.hetubook.com.com青春期的心動是萌萌噠、朦朦的,微妙而神秘,而心痛卻是如此劇烈洶湧、黑暗詭異。
「哦,小恩,很好,又好聽又好記,好吧,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哥哥了,我一直想有個妹妹呢!」
小恩吃驚地看著崔璨,不明白她為什麼變得這麼霸氣,以前崔璨也支使她干這干那,但口氣卻沒這麼強硬過。
自從爸爸和那個女人走後,媽媽就這樣病怏怏的,一直靠吃藥維持。爸爸在的時候,媽媽不是這樣的,雖然身體也不好,有難以治愈的婦科病,但是還會笑,笑起來有點像畫冊里的聖母瑪利亞。而爸爸走後,媽媽就再也不笑了,神情越來越抑鬱,經常昏睡,像個歐洲電影里被囚禁在修道院里吃苦受難的修女。
不過,靠在這位帥哥的身上這麼走著似乎的確有那麼點……暈暈的舒服,腳也不怎麼疼了。
生日那天,小恩許下兩個心愿,第一個是希望媽媽的病能儘快好起來,第二個是希望自己能有個哥哥,準確地說是希望有個「心動男生」出現在她生命里,而且最好是個雙魚座男生,因為她是巨蟹座的,她聽說巨蟹女的最佳匹配對象是雙魚男。
小恩擦了擦眼睛,抱著照片上樓回房間,把照片放到書桌的抽屜里,然後若無其事地出來,一起給表姐慶生。

05

「不要啊——」小恩尖叫一聲,猛地轉身飛跑出去,噔噔噔跑下樓去撿那照片。只見一個保潔阿姨拎著一隻黑色的垃圾袋在窗下撿垃圾,一邊不滿地嘟噥道:「誰這麼沒教養啊從樓上亂扔東西,砸到人怎麼辦?」
可小恩的媽媽是不喜歡的,一到陰雨天,她就會犯病。她患有嚴重的抑鬱症。小恩覺得媽媽就像是一本發霉泛黃的線裝古書,需要在好天氣里拿到陽光下去晾曬。
跟隨我奔向那遙遠的天際
越是找不到,心裏越是奇怪,越是想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覺得自己簡直要發神經了。她甚至和老師請了事假,乘坐公交車去一中和三中的門口等了多次。
未來又不知是什麼
對過去別想得太多
小恩說:「阿姨我找杜進,請問他在嗎?」
小恩忙分辯:「不是的舅媽,我真沒有別的東西送給表姐。我是想給她買個好禮物送她,可我沒錢。」
舅舅也拎著定做的大蛋糕回來了。小恩忙把蛋糕接過來,放到飯桌中間,正要把蛋糕的蓋子打開,只聽舅媽不滿意地說道:「哎,小恩,我不是讓你大掃除來著嗎?怎麼有些沒用的舊東西還不扔掉?」
崔璨看著表妹的呆樣子,撇撇嘴說:「看傻了吧?沒見過世面的黃毛丫頭!告訴你吧,這些服裝是我的演出服,我周末經常去酒吧里唱歌,賺點外快,還能順便泡帥哥,有空帶你去玩哈!」
她悄悄回到客廳,對靜靜地站在那裡的男孩子說:「我媽在睡覺,沒事了,你忙去吧。」
這是一個花園式高檔社區,綠茵茵的草坪上有灰色的鴿子在咕咕叫著漫步,幽長的石頭甬道上有婦人牽著金毛大狗在溜達,大片大片泛黃的梧桐樹葉慵懶而優雅地划著弧線飄落到地面,白亮亮的噴泉水如節日煙花般盛放灑落,水花飛濺到玲瓏多姿的假山石上,不少人家窗下有盛開的顏色嬌艷的串紅、芭蕉和木芙蓉,花影扶疏的窗前掛著鳥籠,有羽毛好看、叫聲婉轉的鳥兒在啼鳴。這是一個四處透著高貴悠閑時尚氣息的富人區。
小恩瞬間石化般傻在那裡,完全不知所措。
舅媽一笑,說:「她沒錢?哼,我看在座的幾位啊,就屬小恩有錢!」
崔璨說:「這是我的房間,你別把個死人照片掛到這兒好不好?我會做噩夢的!」
他也笑了,說:「笑得這麼好看,好可愛的鄰家妹妹!你叫什麼名字,能告訴我嗎?」
表姐有點花痴,如果看到這麼帥氣的大男孩從天而降,非流著口水撲上去強吻他不可。花痴女強吻帥男生的事情在當下的校園裡似乎很流行、很時尚哎!好在小恩是「禁欲主義」,再帥的哥哥也不會讓她意亂情迷。即使有那麼一丁點兒心動神馳,表面上也會平靜如水、淡定自若。
舅舅摔了碗說:「過分!」
她幾乎不敢看他,只用眼睛餘光偷偷打量他。他穿著深藍色阿迪達斯運動服,耐克白球鞋,頭髮濃密略微捲曲,渾身上下透著帥氣,不是冷酷造作拒人千里的那種帥,而是比較親切暖心的那種鄰家大哥哥型。
歡樂重新鑽入身體
男孩說:「那好,我找哥們兒玩兒去了,一幫初中同學搞聚會,還等著我呢!」轉身欲走,又回頭說:「對了,你怎麼連肇事者名字都不問啊?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杜進,前天剛搬到附近小區來,就是西邊那個新小區光華西里,住六號樓四單元101,有什麼事去找我就行,賠錢賠色都沒問題!」
小恩本想待在家裡寫作業,如果到了表姐家,恐怕一個字也寫不成了,便對媽媽說:「媽,我表姐過生日不是還有十多天嗎?不用這麼急著送禮物吧?」
崔璨笑得臉上開了花,說:「真是我的好妹妹哎。妹妹,不說這個了!說點兒別的吧!明天我就轉到你們班上去啦,快給我說說,你們班帥哥多不多?男生誰最牛!高富帥有沒有?我以前見的幾個網友都不靠譜,要找靠譜的還得在現實世界里找。」
「他死了。」她聲音低低地說,然後氣若遊絲地吐出一串數字——她舅舅家的電話號碼。
她鼓起勇氣去他家找他。
這天晚上,小恩伏在桌上默背英語單詞,表姐在一邊扯著嗓子唱歌。唱的是江美琪的《快樂天使》:
小恩找到六號樓四單元101,按響門鈴,半天沒有動靜。她只好轉身離去。
男孩子有些不耐煩,眉頭微蹙,說:「不用什麼不用,再爬樓,你的傷會更厲害的,你要是殘疾了,我可負不起責任!小妹妹,別不好意思啦!」
舅舅家原來的房子比較小,只有50平方米的一室一廳,小恩家的房子大一些,70平方米,兩室一廳。舅舅舅媽住一室,小恩和表姐住一室。
「為什麼我要當你的私人助理?」

02

「嗯,大小的小,感恩的恩。」
小恩輕聲說:「我家住六樓。」
小恩不知說什麼好。
崔璨把一大堆換下的臟衣服扔到小恩面前,命令道:「去,給姐姐洗了去!」
小恩覺得見網友這事太不靠譜了,哪能聊一兩次就見呢!要見也得聊個十次八次摸清了對方底細再說呀,萬一碰上個色魔和*圖*書、變態、跟蹤狂什麼的怎麼辦?可表姐哪裡肯聽她的呀!她的這位表姐是個說一不二的「霸氣小魔女」,還是個「萬人迷」。
一家人唱了生日歌,又分吃了蛋糕。崔璨說:「各位,你們都給本姐姐準備了什麼生日禮物啊?」
舅舅臉色變了,瞪著舅媽說:「過分了啊!跟一個小孩子說這個幹嗎?」
小恩的心裏「叮咚」一聲,臉色有點緋紅,不好意思地說:「你快走吧,不是同學還等著你嗎?」
眼看一場激戰就要爆發,小恩站起來,說:「舅媽,我同意辦過戶!明天你就帶我辦手續去!」說完扭頭回了自己房間。
媽媽曾去廣州找過爸爸,還報了警,但是一無所獲,失望而歸。本來身體就虛弱的媽媽漸漸垮了下去,有時候會整夜哭泣。她帶媽媽去看醫生,又幫媽媽買了抗抑鬱的葯,吃了很多天,仍不見有任何效果。她明白媽媽患的是心病,病源是爸爸。她想去找爸爸。借一筆錢,坐火車去廣州,找不到就去臨近的城市找,再找不到就全國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去找,如果是「上天入地尋之遍,四處茫茫皆不見」的話,就勸媽媽改嫁,鼓勵她去《非誠勿擾》相親,或者幫她在網上徵婚……
媽媽一聽這話有點不高興了,臉色一沉,說:「讓你去你就去,小孩子家哪來這麼多廢話!」
崔璨火冒三丈:「咦,你個小破孩兒,長能耐了是吧?我叫你掛,你掛!」說著上前一把摘下照片,將照片從開著的窗戶里扔了出去。
小恩注意到那天媽媽的臉色慘白得有些非人類,讓她聯想起電影《暮光之城》里的吸血鬼,就問:「媽,你吃藥了沒?」
「還挺有意思的!」小恩心想,一邊把棉布重新疊成正方形,放到書包里。
小恩一骨碌爬起來,抹抹眼睛說:「沒事兒,我想好了,咱們是姐妹,房子寫誰名字都一樣,我同意的事,不會變的!」
小恩訝然。六號樓四單元101,應該沒錯啊,怎麼會沒這個人呢?真是奇怪!難道是自己記錯了嗎?不會啊!難道是他說謊騙自己的嗎?不會吧?
他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覺得她黑漆漆的眸子像宇宙黑洞般地在擴大,越來越大,並且飛速旋轉起來,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忽地被吸了進去。聽到外面有腳步聲,他激靈一下,眨眨眼睛,一定是她的親屬來了。他鬆了口氣……
有一次,她看到一個男孩的背影很像他。那個男孩子也騎著一輛山地自行車,翼龍般地從校門口迅疾衝出,從她身邊飛快地掠過。高高的個子,濃密微卷的頭髮,深藍色帶白道的運動衣,白色的球鞋,沒錯,是他,就是他!
小恩指了指前面的單元樓。
讓陽光指引著軌跡
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麼會人間蒸發了呢?難道說當初只是一場夢嗎?不會的呀!明明是他在這個小區門口騎車撞了自己呀!明明是他在這個單元門口把自己背起來一步一步走上樓去的呀!明明是他在這個房間里發現媽媽出了事幫著打的求救電話呀!明明是他在這隻沙發上握著自己抖個不停的手的呀!她還記得那天他的手好溫暖、好安全!像是暴風雨中的港灣,又像是救命的繩索。他就那樣緊緊地握著自己,先是一隻手握著,後來是兩隻手……這一切怎麼會是夢呢?
崔璨說:「謝謝爸。」接著把目光掃向小恩。
醫護人員冷著臉,說:「身子都涼了還救什麼救?要送只能送太平間!服了過量的安定,要救早點救,早幹嗎去了你們?」說完,一行人匆匆走掉了。
這天是星期六,天色很陰鬱,像是要下雨。小恩心情不錯,她喜歡這種淡咖啡色的天空,就像是海豚喜歡黃昏清涼的池水。她覺得這樣的天空,不,是天地之間,看起來就像是一枚淡金色的大琥珀,萬物都包含在裏面,剔透而靈動,讓她想起宮崎駿的電影。
舅舅怒道:「你不霸佔我姐的房子就得睡大街嗎?以前不過得好好的嗎?」
她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
小恩愣住了:「什麼意思,我哪有錢?」
小恩一邊走一邊看著那銀杏樹葉,快出小區門口時突然從樹后躥出一隻白毛小狗,狂吠著向她猛撲過來,小恩本能地向左側一躲。這時,一輛山地自行車恰好駛進門,向她迅疾沖了過來,就像是一條翼龍迎面飛來,她躲閃不及,右肩被翼龍的翅膀——車把狠狠剮了一下,她踉踉蹌蹌後退了幾步,摔倒在地。她的姿態輕盈,屁股生疼,藍色牛仔裙像一朵倒扣的喇叭花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盛開。
靠近大門口處有兩株銀杏樹,這是這個小區里唯一的亮色。傳說它們的年齡足有五百歲。小恩非常喜歡這兩棵樹,覺得它們既古老又清新,既沉靜又華美,像是歐洲油畫里的風景。這兩棵樹枝繁葉茂,圓圓的、密匝匝的葉片金燦燦的,比花朵還好看,在風中抖抖索索,發出好聽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樹下觀望那葉片,會有瞬間的迷醉感。月光皎潔的晚上,會見到年輕男女靠著樹榦擁抱親吻。親吻者十分沉迷的樣子,像是陶醉在蜂蜜色的異度空間中。
小恩把臟衣服換掉,然後到洗手間哼著歌洗衣服。她今天不想去舅舅家了,反正表姐也是約她星期天去見網友的,不如明天再說吧。她心情挺不錯的,也覺得挺奇怪的,怎麼會突然間從天上掉下個哥哥來呢?是不是自己的小心思真的被天使發現了呢?會不會是她連著考了三個第一名,天使一高興就獎勵她了呢?哇噢,真的好神奇耶!
他輕輕扶著她的胳膊說:「來,走走,看摔哪兒了?」
崔璨說:「好什麼好?十塊錢的便宜貨,誰稀罕!」
小恩的心敏感地脫兔一般蹦跳了幾下。「難道我的生日心愿真的實現了嗎?難道他就是我的那個心動男生?而且是個雙魚座男生哎!」她心下暗想。
那個女人和爸爸先後從房間里出來,洗漱過,都無語,平靜地吃了早餐,然後拎上行李,雙雙離開了。

崔璨說:「殺人狂殺人啦!太慘啦太慘啦!半小時殺了七個美少女,各種不同的方法哎,一個比一個慘!嚇死我啦,嚇死我啦!給點安慰唄!」
小恩見媽媽的照片就躺在保潔阿姨的面前,上面的玻璃已經破碎了,保潔阿姨正準備伸手撿起它,小恩衝上前去一把撿起了照片。她把上面的碎玻璃抖了抖,把裏面的照片取出來,獃獃地看了一陣子照片上面媽媽的面龐,媽媽在沖她微笑著。小恩突然間鼻子發酸眼淚湧出。
舅媽不屑道:「什麼小孩子啊,沒幾年就長大成人啦,到時候人家找對象生孩子把房子一占,哪有咱們一家三口的份兒,還不是白白養了人家一場嗎?」
「小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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