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就在她凝神思考時,坐在她左邊的小晴卻興奮地拉了拉她的袖子,並不停地小聲跟她說著什麼。
慢慢地,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
她討厭曝晒,偏愛有雨的陰天。
「小白,你生命里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他遠眺著平靜的海面,一些很長遠的念頭不知不覺地在他的腦海中醞釀成型。
衣服上有淡淡的肥皂香味,還有一種被陽光漿洗過的氣息。
數學一直是她的弱項,假如不努力多做題目,那高考時就很有可能因為數學一科而拉後腿,影響到她的總分。
程君傲身後的保鏢想要上前驅散圍觀的人群,卻被他淡淡地抬手阻止了。
「嗯?」方佑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
永遠都不分開喔……
「我一個人住。」尹寶藍捧起茶杯,小心地吹了吹表面的熱氣。
同樣的早讀時間,高三年段的樓層卻不似以往一般平靜。
「什麼叫一換一?」方佑澄有些摸不著頭腦。
而今天,氣氛卻有些不同尋常。
尹寶藍默默地走回洗手間,取下那套仍舊帶著濕氣的校服,換下那件過長的T恤。

3

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知道他話語里隱含的意思。
方佑澄愣了一下,才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
現在,他找到學校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來見莫黛的吧……」
回憶就像擱淺在沙灘的鯨魚
「沒錯。」方佑澄點了點頭。
「是嗎?」班主任向班長再次確認了一遍,才在點名冊上做了修改。
她決定幫助他,無論她的力量多麼弱小,她也要他從那個名為逃避的陰影裏面走出來,幫助他重新找回自己,真正地露出那曾經給過她溫暖的笑容。
十三歲的那一年,她出車禍的那一天,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已經一分為二。
「我才不要當茱麗葉。」她從他的懷抱中抬起頭,眼神無比的認真,「因為他們的結局是個悲劇,我絕對不要。」
「聽說,魚的記憶力只能維持七秒。」她的手指輕觸著那層厚厚的玻璃,描繪出熱帶魚魚游過的路線。
正當她想彎下身子去撿那隻筆的時候,一隻略微有些黝黑的手已經越過她的肩膀伸到了她的眼前,手中拿著她剛剛掉了的筆和筆帽。
她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星星很亮很亮。
「橙子和小白……永遠都不分開……」她抬高了手臂,展開五指,陽光從指縫裡流淌而下,翠綠的青草戒指襯著她白皙的皮膚,輕柔的風悄悄擦過指尖。
「……不用了。」方佑澄慢慢地站了起來,擺手拒絕掉她的提議。
莫黛悄悄地咬了咬下唇,垂下眼帘避開他的目光。
男孩沒有躲,一把碎草就零零落落地灑了他滿頭滿身,他抬起手一把將女孩攬到懷裡,拉起她方才惡作劇的手,將一枚青草編成的指環戴進她的無名指,輕吻一下。
圓鼓鼓的氣泡迅速地浮上水面,再忽地破掉,幾隻熱帶魚在水草間悠閑地遊盪著,細碎的白色石子靜靜地躺在水族箱底,厚厚的玻璃映出遊魚尾鰭彩色的影子。
「對了,老師。」班長補充道,「方佑澄今天不是遲到,他早上也打電話過來請假了。」
程斯傲……
後座上是個有著健康的小麥色肌膚的男孩,晶亮有神的茶色眸子,短短的頭髮和直挺的鼻樑讓他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此刻,他正半張著嘴巴,一副很吃驚的樣子,沒說完的半句話就因為寶藍的回頭而晃悠悠地掛在了半空。
好久,沒有這種心慌的感覺了。
……
拋出了問題,她深藍色的眸子定定地看著他。
「你知道嗎?」尹寶藍在他的床邊坐了下來,輕聲說道,「其實人死去也不一定就是陰陽兩隔,再也不能見面了。」
「好吧,不過我不|穿有小熊圖案的衣服。」尹寶藍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算是答應,接著便率先走在了前面,似乎要去的不是方佑澄的家,而是自己家。
原來,他昏睡了一整天嗎?
和不受控制的回憶,狠狠地打了一架吧。
「洗手間就在那裡,你快把濕衣服換下來吧,換好之後,我有話要問你喔。」方佑澄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接著又笑著說,「衣服上什麼圖案都沒有,放心。」
起初,她是害怕的,她想要找人說話,可是護士小姐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了,唯一的姐姐也因為人在外地而沒有辦法馬上趕過來陪她。
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2

有什麼東西飛快地竄過他的腦海,如一束電流一般擊打著他所有的細胞,白花花的雪片再次狂肆地飛舞起來,嘈雜的響聲一陣又一陣地在他的耳邊忽遠忽近,好似古舊的留聲機,一個女孩子的音容笑貌飛快地掠過他的眼前——
「不行,只能選一個。」她不依。
「莫黛。」程君傲沉下聲音,依舊是不急不徐的語氣,無形中卻給人一種強勢的壓迫感,「我從來就沒有想過你會不願意。」
「是。」莫黛的答案依舊非常肯定。
但是,這和她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嗎?
龐大而且怵目驚心和_圖_書
「小白啊,老實說我很擔心你。」少年皺著眉拉住她的手臂。

1

只要不去理會
方佑澄接過毛巾,苦笑著按住額頭。
「好吧。」方佑澄聳了聳肩膀,看著面前這個像小精靈一樣嬌小的女孩,妥協地微笑起來。
「昨天我上樓找人,碰巧經過那箇舊廁所,聽到裏面有說話的聲音,就好奇地停下來偷偷往裡看了一眼,發現是她們幾個在欺負你。」後座的人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尹寶藍的漠然,依舊聲音輕快地說著,「原本我要進去幫你的,但是後來卻沒想到你這麼厲害,拿水管的樣子實在是太帥了,哈哈。」
尹寶藍抱著衣服走進洗手間,約莫五分鐘過後,她只穿著T恤走了出來,並神情自然地將長褲交還到方佑澄的手裡。
「我說過了……我真的不想出國。」莫黛放軟語氣,輕搖著頭看著程君傲,試圖想讓他去體會自己的感受,「我的父母親人和朋友都在國內,而我早就和朋友約好了要考本城的大學,去讀我喜歡的專業,為了這個目標我已經努力了很久,怎麼能因為你突然的決定而就這樣放棄呢?」
無可否認,她仍舊喜歡著他,但是她也不想失去選擇未來的自由。
方佑澄微微皺起眉頭:「你為什麼穿著一身濕衣服?」
清朗如風的嗓音近了又遠,模糊了又清晰,在陡峭山岩的背景下,一個穿著七分運動褲背著登山包的女孩的輪廓漸漸明亮起來。
她的眼神里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沒什麼好擔心的啦。」女孩拍了拍胸脯,「雖然要吊鋼絲,還要騎摩託過懸崖,還要……」
「那,如果我說,這些問題,暫時都不能告訴你,你可以接受嗎?」尹寶藍歪著頭,似乎是在很認真地問他這個問題。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知道啦,羅嗦的麥當勞叔叔,我還要回來嫁你呢!」她咯咯笑著去搔他的癢。
雖然,也許只是他想太多。
方佑澄征了一下,蒼白的嘴唇輕輕地碰出了幾個字:「你怎麼在這裏?……昨天晚上,沒有走嗎?」
一半在天上,一半在人間。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是多麼的迷人而有魅力,但在莫黛的眼中,她看到的更多的卻是威懾力和控制欲。
「你的記性很差吧。」尹寶藍邊說邊環顧著整個客廳,客廳里簡潔得幾乎沒有一絲多餘的擺設,連牆上都乾乾淨淨沒有貼任何海報或者掛歷。
「昨天你問過我,今天會不會來學校。」程君傲托住她的下巴,輕聲開口道,「我想,也許我來學校,你可能就會開心吧。」
程君傲……自由……
該如何選擇?如何割捨?
「你厲害……」他大字型地躺在地上,邊笑邊喘著氣,「我都懷疑,當初我怎麼追上你的……」
「爛橙子,才這一點路你就受不了了?」
「只是叫你不要跑那麼快,這裏石頭多,小心絆倒!」少年笑著跟上她的腳步,順便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的小手牢牢地控制在掌心。
尹寶藍默默地接過來,並不打算多與後座的人交流,只是輕輕地點一下頭,在轉回來的時候,目光不經意地接觸到左邊那個空蕩蕩的座位,心臟忽地一窒,用力地收縮起來。
怪不得……會胡亂做夢啊……
她沒有接話,也不想探究他那不明所以的問句,只是自顧自地拿出了第一節課要用的課本和筆記。
「我的運動神經好得很,你擔心你自己就好啦!」女孩扮了個鬼臉,一把掙脫了他的掌握,隨即又像鳥兒一般張開雙臂往前跑去。
「你醒了。」尹寶藍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打著招呼。
方佑澄大汗淋漓地從夢境中醒來,他劇烈地喘息著,兩隻手在空氣中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麼,嘴裏喃喃地念著那個同時出現在他的美夢和噩夢當中的名字,眼神空洞而哀傷。
尹寶藍常常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差點就變成了星之精靈,所以她總是那麼孤單,那麼寂寞,因為她的身邊再也沒有可以依賴的親人。
「喂,你很壞耶,直接把問題丟回來。」她撅起了嘴巴。
把她說過的話,狠狠地,從他的腦子裡直接刪除掉。
再然後,她看到了天使。
星之精靈沒有辦法和人類交流,只能默默地住在天上,俯瞰著自己曾經留有回憶的地方,和曾經深愛過的人。
「呃……經常吧。」方佑澄無奈地笑了笑,打開了客廳大燈的開關。
「不行,從今天起你只准叫我甜心。」女孩變了個表情,嬉笑地撐著下巴,抬手替他拿下粘在頭髮上的一根小草。
當她第一次走在醫院的天台邊緣,正是在確認著自己是不是仍舊存在於人間。
「不過,他不是早就拿到保送名額了嗎?今天還來學校做什麼?」
她的聲音呢喃像是在哼唱這一曲童謠。
連水族箱里那抹幽靜舒心的藍色,都讓她覺得呼吸困難。
——除非,你不再是我的未婚妻。
「是,你從來就沒有。」莫黛輕喘著,眼神中開始有了無奈的怒氣,「因為你只和*圖*書想到你自己,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別人……我是人,我不是一樣可以被你帶來帶去卻毫無怨言的物品。」
過了今天,他就能再次忘記。
兩人走了大約幾十步路便到了方佑澄的家門口,他摸摸口袋,又掏了掏書包,清秀的眉毛微微地蹙起。
「我說,就算是魔術,也沒有辦法讓死去的人再活過來。」尹寶藍清晰地重複,但牙齒卻悄悄地打起了顫,認真的表情和這個小動作搭配起來,竟然顯得有點可愛。
他的聲線依然平緩,語氣依舊溫和,卻無論如何都隱藏不住話語里的顫抖。
方佑澄用兩根手指撐住額頭。
方佑澄眨了眨眼睛。
尹寶藍會意地抬起眼帘瞟了他一眼,彎下腰去,伸出手比了比那件T恤的長度。
他的懷抱真的很溫暖。
「可惜已經是名草有主的人啦。」
那種心虛的感覺,再一次被看穿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不過,不要緊的。
它就會慢慢窒息
「天哪……我沒力氣還擊了……」少年邊笑邊投降地舉起雙手,任她的小拳頭在他的身上捶打夠了,才握住了她的雙手,坐起身來。
呃,只要不太八卦,他應該都會回答。
「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家人不會擔心嗎?」方佑澄在尹寶藍的左邊坐了下來,微微地側過臉,「要不要給家裡打個電話?」
尹寶藍也默默地站起身來,緩緩地朝著水族箱走去。
幾分鐘后,小茶几上多了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水,尹寶藍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玩著手指,微涼的深夜,安靜的氣氛,很適合兩人聊天。
親愛的,我會回來嫁給你。
尹寶藍搖頭嘆氣。
客廳布置得相當整潔,因為東西實在太少,所以想亂似乎也亂不起來,唯一引人注意的,便是擺放在靠牆地方的一個中型水族箱。
所以他們總是很哀傷。
尹寶藍繼續用後腦勺面對著他,低著頭在書上圈出生詞來。
「魔術和小白兔。」他沒有猶豫。
「呃……」方佑澄看了看手裡的褲子,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長長的T恤一直蓋到了她的膝蓋下,就像一件沒有腰身設計的連衣裙,若是硬要穿上褲子的話,恐怕她的腳也伸不出來。
「莫黛可真是幸福,不過除了她,我們學校大概也沒人能配得上程君傲了吧。」
尹寶藍終於轉過頭來。
微涼夜,月光很弱。
「可是你為什麼一次都沒有跟我商量過呢?」莫黛撇過臉去,避開了他的手。
「為什麼總是一副不合群的樣子呢?」身後那個聲音果然不負眾望地沒有因為她的冷淡而停下,「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那些太妹才會找茬欺負你的,只要你多笑一點,開朗一點,肯定有人願意罩著你,嘿嘿。」
「當然可以。」尹寶藍又喝了一口茶,「但是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還是覺得不能告訴你。」
尹寶藍愣了愣,等她回過神來想要拒絕時,客廳里卻已經剩下她一個人。
「好迷人的程君傲……」
深夜。
莫黛後退了兩步,身體無力地倚著冰冷的牆壁。
……
程君傲離開了學校。
清爽的風夾雜著海的氣息迎面吹來,少年少女愉快的笑鬧聲響徹了整個天空,沿路的山坡,只見兩個身影手拉著手,共同看著山頂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小心攀登著。
日光燈亮得刺眼。
但是,她卻在聽他說話。
「你先說。」少女抱著雙膝,笑眯眯地看著他。
但是,直覺告訴他,尹寶藍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夠了。」方佑澄淡淡地打斷她。
「因為我們都是有夢想的人啊。」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頂,「一定要選一個的話,很難耶。」
因為昨天晚上的意見分歧,當他送她回到家時,她連道別的話都沒有跟他說。
「那……換你問我吧。」尹寶藍低著頭,手心輕輕地摩挲著膝蓋上的衣料。
「哇啊——」女孩腳下一滑,整個人摔進一個柔軟寬闊的懷抱,她回過神來,大笑著捶打他,「你偷襲!卑鄙的橙子!」
他悄悄地抿了抿乾澀的雙唇。
會喜歡上他,就是因為迷戀他舉手投足間的那一抹霸氣和自信,沒想到,這卻成為了她未來的枷鎖。
……
——和沒有人看得見的哀傷。
寬大的,柔軟的,卻獨獨沒有令人安心的溫度。
女孩叉著腰,十分神氣地站在山頂上,俯瞰著山崖下滔滔的波浪,再壞笑著看了看身邊早已累得躺下的少年。
「我可以不接受嗎?」他覺得她的說話方式很有趣。
她曾經聽說過,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會變成守護著星星的精靈,等到在天上住滿5000年之後,才會化作流星,承載著許多人的願望,重新降生為人類,併為了滿足那些人們的願望而生活下去。
陽光灑照在他們年輕的臉龐,晶瑩的汗珠和燦爛的笑容同樣的耀眼。緊緊相握的雙手,彷彿無論前面是多麼陡峭的懸崖,也永遠都不會放開。
方佑澄放下書包,直接走進卧室,從衣櫃里拿出一件T恤和一條長褲,回到客廳,交到尹寶藍的手裡。
「那你每天回家都要這麼找來找去么?」尹寶藍似乎很擅長直接忽略別人的問題,她徑自走www.hetubook•com•com進了玄關,並小心地彎下腰來脫掉了鞋子,以免讓自己的鞋子在地板上留下濕濕的鞋印。
寂靜的住宅小區,只聽得到草叢裡的蟲鳴,夜露輕輕地從葉片上滾落,墜進草叢,悄無聲息。
方佑澄心口一窒,忽地避開她的視線。
像是共振一般,那些話讓他的心也劇烈地疼痛,大腦像失去訊號的電視屏幕,倏然降下一場凌亂的白色大雪。
他覺得自己今天似乎有些熱衷過頭了。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助你,把那個人找回來。」她抬起頭與他對視著,深藍色的瞳孔就似一個古老的魔咒,能夠喚醒一切長眠的記憶。
所以,她經常習慣一個人獃著,習慣於行走在危險的邊緣,用那種搖搖欲墜,心跳加快的感覺,來確認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那個女孩的眼睛,彷彿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在那清澈卻乾涸的瞳孔中,他看到了一個極力想要隱藏起錯愕和驚惶的自己。
「……甜筒吧。」他實在忍不住「噗」一聲笑出來。
尹寶藍悄悄地揩去眼角的一抹濕潤,再眨了眨眼,才發現方佑澄已經緩緩地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疲勞,就像剛剛和什麼人打了一架。
否則,她怎麼會一直依戀到今天。
「用你放在花盆下的鑰匙開門進來的。」她挽起袖子,從水盆里拿出毛巾,輕輕地擰了擰,伸手遞給他,「喏,放在額頭上,你發燒了。」
「是,我知道。」他輕輕地攬過她的肩,讓她的臉龐枕在他的頸窩邊,「可是,你還是讓我擔心,我知道不能阻止你,但是,請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尹寶藍再次輕輕地嘆了口氣。
「臭橙子,叫我幹嗎?」女孩跳躍著轉過身來,興奮地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只是為了我開心,才來學校的嗎?」她淡淡地反問道。
一隻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筆帽飛出老遠,尹寶藍微微地動了動睫毛,才從發愣中緩過神來。
「可是,小白明明就是你的小名啊……你還不是一樣叫我橙子。」男孩坐了起來,柔軟的眼神裡帶著點無辜。
……
「抱歉,我要先回房休息了。」方佑澄試著揚起笑容,卻發現自己的唇角彷彿有千斤重,「卧室讓給你,我去書房。」
許多女生們昂著脖子看著走廊上經過的那個少年,大多數人都發出了惋惜的嘆氣聲。
「看不出來,你還滿厲害的耶。」那人悄悄地向前傾了傾身子,附在她的耳邊說道。
「你剛才,說什麼?」他的語氣里有一絲絲的不確定。
尹寶藍無動於衷地看了他好久,終於搖了搖頭,蹲下來,挪開他家門口擺著的一個小花盆,從花盆底下摸出一把鑰匙來。
「哇……你居然理我了耶。」男孩子的表情由吃驚轉為興奮,他爽朗地笑起來,「你好奇怪,整個人就像個瓷娃娃,從我昨天見到你到現在,你居然都維持著同一個表情,真神奇!」尹寶藍及時遏止住了唇角的抽動。
「後悔了?」女孩蹲了下來,頗有威脅性地豎著一隻拳頭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現在想退貨已經晚——了——」
「程斯傲!你真的很吵!」后桌的女生極不客氣地將一本英漢小辭典往他的頭上丟去,隨後便聽到了他嗷嗷呼痛的聲音。
「我家就在前面,你要不要先進去換身衣服?」方佑澄上前一步,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腕。
「我……我才不要嫁給麥當勞叔叔!」女孩臉色緋紅地假裝掙扎了兩下,看著無名指上粗糙的青草戒指,害羞地把臉埋進男孩的胸膛。
在他找她搭話的那一刻起,她儘管有些防備,卻突然覺得安心了。
一個沒有翅膀,穿著制服,會在飄雪的冬天用手心的溫暖開出百合花,有著柔軟微笑的天使。
「那你呢?對你來說,冒險和我,哪個比較重要?」少年仰起身子,雙手撐在身後,側過頭認真地看著她。
「我們……才十六歲耶……」她瓮聲瓮氣地說,不肯抬起頭來。
她甚至捨不得脫下來了。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再慢慢地轉開視線,將目光落在了方佑澄的身上。
「如果是一換一的話,可以。」尹寶藍放下茶杯,把雙手平放在膝蓋上,端正地坐著,晶亮的雙眼,粉白的面頰,薄薄的唇瓣,看起來很像商店櫥窗里擺著的漂亮娃娃。
「……好吵。」丟下這兩個字,尹寶藍施施然地轉過身去,繼續埋首在英文書里。
「你……」她抬起眼帘,面無表情地盯著男孩。
「當然不。」程君傲否認得相當徹底,那語氣又似乎理所當然,「我母親剛從國外回來,想馬上見見你,討論有關出國事宜。」
然後掙扎死去
濕濕涼涼的觸感,卻特別的柔軟。
「我……我有設定手機備忘……」他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壓下心頭的那一抹驚慌,神色不安地撒起謊來。
氣氛十分僵硬。
山頂上的風,來去自由,帶著她最喜愛的奔放氣息。
「所以,它們在七秒過後就會忘掉自己曾經游過的地方,即使是一個小小的魚缸,也會讓它們覺得很新奇,很滿足,永遠都感覺不到hetubook.com.com厭倦。」
「因為那太危險了,小白。」男孩枕著自己的手臂躺在草坪上,微笑地看著天上雲捲雲舒。
「嘿,給你筆。」
包括她剛才說的那句話,他覺得裡面包含了太多層的意思。
日光燈嗡嗡地閃了幾下,接著「啪」地一聲亮了起來。
「放心,我家裡沒有這樣的衣服。」這個女孩,實在是奇怪得可愛。
點名告一段落,班主任離開了教室,晨讀時間開始,教室里的氣氛漸漸地熱絡起來。各科的科代表催促著小組長們快些收齊作業,不少人正照著別人的作業本一頓猛抄,只有少數人拿著英語書一板一眼地朗讀著,更多的則是海闊天空地開始聊天八卦。
方佑澄只有怔怔地點了點頭。
氣氛好象有點冷場。
「我也是。」方佑澄點了點頭。
「該死的小白兔,等我教訓你!」少年爽朗地揚起了聲音,也甩開大步踩著女孩的腳步往前用力地奔跑著。
「那好吧,你是你,我是我。」他親昵地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我們來創造我們兩人專屬的故事。」
大海,陽光,沒有邊際的天空。
少年的身後跟著兩名西裝革履的男人,那偉岸高大的身型一看就知道是保鏢級別的人物,再加上少年與生俱來的王者氣質和舉手投足間的貴族風範,整條走廊彷彿都變成了光芒的甬道,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
「那我只好賠本了。」少年壞笑著,冷不防地伸出手臂,忽地一下將女孩拉進了自己懷裡。
程君傲抬起手,曲起食指,慢慢地抬起了莫黛的下巴,讓她不得不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發燒了嗎?
此刻,莫黛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心地鑽研著數學題目。
我以為
完了,他有點頭暈。
莫黛雙眼失神地站在原處,許多好奇的眼神無法甩開地粘在了在她的身上,無數的竊竊私語像蟲子一般鑽進了她的耳朵。
「方佑澄……又遲到嗎?」班主任微微皺起眉,拿起筆在點名薄上方佑澄的名字旁畫了個圈。
他邊說著邊打開了房門。
一定。
「怎樣怎樣?」男孩雙手握拳,很是期待著她對自己的評價。
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輕輕地噴在她的後頸,雞皮疙瘩一顆一顆地立起,讓尹寶藍覺得十分不適應。
橙子和小白,永遠都不分開。
「就是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回答之後,才能問我問題。」尹寶藍音調平平地說著這一句聽起來很像繞口令的話。
她眉頭微皺,輕咬著筆桿,思索著該在哪裡畫一條輔助線以便更加快速地解題。
而班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莫黛的身上,她只好放下筆,站起身來,在大家或曖昧或八卦的目光中,朝門邊走去。
「這不是突然的決定。」程君傲凝神看著她,緩緩地抬起手將她的一縷亂髮順到耳後,「在半年前我決定接管家業並出國深造讀書時,就早已為剛成為我未婚妻的你也定下了出路。」
「可是……」她垂下眼帘,緩緩地收起笑容,「那是我的夢想,你知道的。」
客廳里很安靜,只有日光燈輕微的嗡嗡聲和水族箱里氣泡輕竄的聲音。
她抬起手按住跳動不止的胸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除了魔術,他覺得自己對什麼事情都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這個叫做尹寶藍的女孩子,偏偏就能夠調動起他所有的好奇細胞。
「別說了。」他截斷她的話,語氣里滿滿的都是擔憂,「你知道我會擔心,會很擔心。」
「小黛,別做啦!君傲來找你了!」短髮女孩小晴加大了音量湊到她耳邊說道。
——我一定會出國,但是我不會允許你離開我的身邊。
換作平時,所有的同學都會安靜地坐在教室里自習,寫著厚厚的練習卷,或是小聲地背誦單詞,或做古文分析,整個教室里都填滿了因為輕聲誦讀或是書寫而發出的細微沙沙聲。
尹寶藍悄悄地離開了方佑澄的小公寓。
冬天才剛剛過去啊,從頭到腳貼著冰冷的濕衣服,這樣該有多難受?
沙發上的少年緊閉著雙眼,輕鎖著眉頭,每一次的呼吸彷彿都是一場通徹心扉的折磨,那在回憶和現實中掙扎的樣子,讓尹寶藍覺得心尖酸澀。
就在方佑澄想著到底該怎麼問會比較恰當時,尹寶藍卻先開了口:「你還是很在意那句話吧?」
他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模糊的思緒才漸漸地清晰起來,轉頭看向窗外,暮色已經薄薄地暈開。
「三個字……」男孩豎起了三個指頭,「你對我說了三個字耶!」
方佑澄並沒有接話。
「看來,今天你是不會跟我去了。」程君傲低下頭,對牢莫黛的雙眼。
「對了,明天我就要去做大事了,哈哈哈。」忽然,女孩大笑了幾聲,仰頭插腰的樣子頗為豪氣。
他現在才注意到,她圓潤的臉龐在橙橘色燈光的照射下,竟然蒼白得過分,嘴唇也微微的一顫抖著,四周還泛著青。
「那,就回答一個問題,好嗎?」方佑澄伸出一根手指頭,試圖去跟尹寶藍交涉。
「那。」她抬起手,把鑰匙伸到他的眼前。
「我一定會出國,但是我不會允許你離開我的身邊。」說完這句話,程君傲微微地撇過和*圖*書頭去,朝保鏢們點了點頭,便朝樓下走去。
她默認,沒有再反駁。
五彩斑斕的熱帶魚在水中悠閑地遊盪著,雖然魚始終是睜著眼睛,不斷地重複著張嘴閉嘴的動作,但她卻覺得它們都是微笑著的。
所有的好奇心都被心慌和心亂給席捲一空,直覺告訴他,她的答案會再次令他覺得缺氧難受,甚至無法呼吸。
他一個趔趄,向後跌坐在沙發上,尹寶藍只覺得手裡一空,原本被她握住的那隻手,跟隨著主人無力的身體,靜靜地滑落了下去。
「現在?」莫黛揚起眉毛,詫異地看著他。
第二天的早晨,緋雪高中高二1班照例進行早讀時的點名,班主任環視了一下教室,有些吃驚地發現今天缺席的人好象特別多。
「一般會這麼做的人,除非是刻意地想要忘掉一些事情,才每天逼著自己去遺忘已經成為過去的事,以為這樣,就可以連帶所有的回憶一同抹殺掉,永遠都不用再去回想……」
霎時間,彷彿有一道驚雷在方佑澄的腦海里炸開!女孩的笑臉轟然而碎,伴隨著殘酷的爆裂聲,那曾經甜美幸福的笑顏如粉末一般飛快地飄散,幻化成記憶里一場終年不停的大雪。
「小白!」
「可是,一般記性差的人,都會隨處貼上便條紙來提醒自己日常的瑣事,至少也會在醒目的地方掛上日曆,圈出重要的日子並寫上備註,比如開學日……你為什麼不這麼做?」
走了兩步,她又若有所思地回過頭來,表情很認真地說:「貓眯圖案的也不行。」
「甜心小姐,我們結婚吧。」帶著笑的聲音,柔潤如四月的細雨。
聽到這個名字,莫黛手裡的筆尖一顫,條件反射地抬起了頭,看見程君傲站在高三1班的門口,凝神注視著她。
走廊的過道處,一名少年正在向高三1班的教室走去。
他微微一怔。
「你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你沒有帶書,我為什麼會跟蹤你,我又為什麼知道隔壁的女孩是怎麼死的,還有,我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尹寶藍語氣平平地說完這麼長的一段話,才抬眼看著他,「對嗎?」
慢慢地,覆蓋去所有曾經留下的足跡。
「好,你問。」方佑澄點了點頭,並猜測著她會問什麼樣的問題。
「當茱麗葉和羅密歐相愛時,茱麗葉也只有十四歲。」他玩著她柔順的頭髮,輕笑著說道。
幾個經過走廊的人停下了腳步疑惑地看著相對無言的兩人,也有不少同學好奇地從窗戶里探出頭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思緒有些亂。
「是。」程君傲利落地點了點頭,沒有說半個多餘的字。
「如果我說,我有能力再讓你見到已經死去的愛人,你相不相信呢?」尹寶藍深藍清澈的眼底,游出一抹難懂的執拗。

4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氣息卻莫名其妙地讓她覺得安心。
真是個跟人毫不相配的名字。
女生們唧唧喳喳地討論了一陣,見程君傲已經走遠,便又回到現實中來,埋頭重新面對茫茫題海,順便為自己的前途擔憂起來。
同時,對她的好奇又更深了一分。
習慣性的微笑仍舊掛在唇角,卻無力得搖搖欲墜。
「小晴,稍等一下,等我解完這道題目。」莫黛淡淡地應了句,她不喜歡在做題時被人打斷思路。
T恤上,有他的味道,也混進了少許她的味道。
「氣死我了,如果我是甜筒,那你就是麥當勞叔叔!」女孩佯怒地拔高了聲調,卻掩不住眼底閃動的笑意,她隨手拔起一把小草就朝男孩頭上扔過去。
有那麼溫柔的天使跟她說話,而且還跟她是同一國的,又陪她坐在樓頂上傻呼呼地看天尋找著冬天不會出現的天琴座,是生是死,大概都沒那麼重要了吧。
「這麼早來找我……有事嗎?」莫黛低著頭,看著自己輕絞在一起的手指。
「我知道。」尹寶藍喝了口茶。
方佑澄怔怔地看著她。
「……看來,你想要問我的問題很多。」尹寶藍抬手撥開粘著臉頰的一縷濕頭髮,輕輕地嘆了口氣。
古舊的路燈下,一個少年和一個女孩面對面站著,橘黃色的光線籠罩在兩人周身,長長的影子似斜潑的濃墨,整個畫面彷彿是一個定格鏡頭、一張滲透出泛黃的時間痕迹的老照片。
「我不是說過不準叫我小白嗎?哼,警告你,如果你再叫我小白我就叫你小新。」女孩的嘴巴撅得更高,並豎著小拳頭以示威脅。
方佑澄嚇了一跳,連忙接了過來,恍然大悟地綻開笑容:「我忘記把它放在花盆底下了,謝謝你……不過,你怎麼知道它在……?」
然後,她就一個人爬上了醫院的頂樓。
「喂,橙子,你為什麼不支持我的夢想?」一個女孩撅著嘴巴坐在草地上,白裙子下一雙修長的小腿交疊在一起,頑皮地輕晃著。
尹寶藍轉過了身子,面對著方佑澄,一步一步地走近他。
但是,後座的人好象不打算就這樣算了,那隻給她筆的手並沒有馬上收回去,而是很隨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還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方佑澄輕笑了一下,算是默認。
「喂,小白,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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