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眼神相逢于追光

可是啊 水星在單向逆行
馬克還想說些什麼,我趕忙戴上口罩、圍巾和帽子,裹上一件純白色的大棉襖,向門口走去。
我心有不甘地小聲罵了一句沈泊舟:「為虎作倀!」
孤寂在你看不見的高空里
我們並肩走到我的車旁,我將車鑰匙乖乖交到沈泊舟的手上。
不過,既然光都打在他身上,反正是個帥哥,不看白不看。他的皮膚依舊白皙,鼻子高挺,清秀的眉眼略微有些低沉。我不得不承認,二十九歲的沈泊舟依然有著一張被上天厚愛的臉。這不禁讓我覺得有些可惜,美則美矣,毫無靈魂。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搖了搖頭。
我不打算兜圈,單刀直入:「你在這裏等我,不就是為了見我。如果要說教,那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我這個人,沒什麼優點,就是不聽話。天生的,沒辦法。」
我每天都對著當時還只是我的助理的馬克哭天喊地。如果不是因為合約在身,賠不起高昂的毀約費用,我可能早就收拾行李狂奔回家了。
就在冬季

「老周,我先撤啦。我們會常來看你。」我也揮揮手,使用了「我們」這個詞語。
女孩在一旁面露懼色,我大步流星地走下舞台,在趙秉銳對面停住腳步。我的經紀人馬克來不及拉住我,轉而迅速跑到到場的幾位記者身邊。
我將假睫毛拽下,放在梳妝檯面,抱怨的語氣:「咱們缺錢缺到這份上?怎麼什麼牛鬼蛇神都放進來?」
沈泊舟沒有給我任何回應,只是靜靜地開著車。
沈泊舟強撐著心虛,說:「本來想談。」
「無賴。」沈泊舟說。
「哦……水逆啊。」沈泊舟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那還不給大家表演一下水逆?」
他說完,就拉著趙秉銳離開了現場。趙秉銳怒髮衝冠,卻無處發泄,只好灰溜溜地跟著沈泊舟離開了。
眼前的沈泊舟令我又陌生又熟悉。他的明朗似乎被遺忘在了我的記憶里,眼前的沈泊舟,疏離得令人心酸。
當年去往英國,我孑然一身。帶走的不過是《無人像你》殺青時,沈泊舟送我的一張明信片。圖片上是坐落在青翠山林中的德國新天鵝堡。沈泊舟的字跡雋秀有力。他寫:「希望我的小丫頭一直開心。」
相比之下,馬克就要笨多了。一張經紀人資格證,竟然考了五年。這件事令我不得不懷疑,馬克是不是為了這張經紀人資格證在考官面前痛哭流涕。考官出於人道主義,看著馬克年紀也不小了,才勉強積了個功德。
「道歉!」我不給趙秉銳任何迴旋的餘地。兩個字,擲地有聲。
馬克輕哼一聲:「小氣鬼,不說就不說,人家還不想知道呢。」
手機的鈴聲響起,我覺得倦了,沒有看來電人的姓名,直接接聽。
毀約退出不成,進組不到一個月,手足無措、身心交瘁的我便耷拉著腦袋,淚流滿面地找到了編劇:「你好,我是周靈子。我可不可以求求你,我真的錯了,我真的不應該來演,我真的不應該來當演員,可不可以儘早把我寫死?或者是你把我後面的戲寫少一點點,出現得少一點。我真的求求你,我可以把我的酬勞也分給你一半。我真的錯了,我跟你認錯。」
我扭動水龍頭,讓水流更大一些,企圖模糊馬克的聲音。可悲的是,馬克的聲音是具有穿透力的,不容許我有一絲一毫地掙扎。
「呆若木雞!」我毫不留情面地回嗆他。
「不是,她是圈外人。」沈泊舟站起身,與我對視。
「你剛剛說的那部電視劇,叫什麼名字?」我回過神來。剛回國,想要重新擁有國民度,演一個大家都喜歡的角色比唱一首爛大街的歌要有效得多。因此,無需馬克說服,我都是願意去試一試的。
才往前走了幾步,我的手機鈴聲響起。
單向遷徙
沈泊舟曾經騎著三輪車載著我,那時候我們都汗流浹背,卻異常開心。快到目的地時,他說:「我就不載你過去了,免得大家看到你車接車送的,心裏有想法。」
沈泊舟不在意地說:「可以讓我走了吧。」
這就是時間,它不會將你轉變為另一個人,它只是將你轉變為真實的自己。
「如果有時空穿梭機,我一定會穿梭回去,攔住花重金把你挖回國的我自己。快點收拾收拾,回去路上不要再和別人打架了。明天早點起來,幫我賺錢。」鄭楚望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我是如此堅定,那個在我記憶深處的少年,依然用他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我。
「周小姐,不過是交個朋友。」我怔住,聲音的主人竟是沈泊舟。這個傢伙,又來攪什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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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定是余情未了。你是不知道喔,你今天看他的眼神,是那麼深情。你說要是當年,你們兩個沒有分手就好了。唉?你們當初為什麼分手呀?真的是因為夏淑兒?」馬克的話一開始說就停不下來。
我笑,這一場風波,居然能就這樣混過去,我真的是好運氣。
「日近長安遠?這麼奇怪的名字。」我琢磨著,從椅子上拿起外套穿上:「女主角什麼身份呀?」
「你去哪?」馬克追問。
「日近長安遠。」馬克對著手機里保存的資料念著。
我看向馬克,實在沒辦法不將注意力放在他的三七分髮型上,忍不住思考了hetubook.com.com起來:「你說我這麼一個閉月羞花之人,怎麼就有了一個留著蠟筆小新的好朋友風間髮型的經紀人呢?」
沈泊舟面無表情地說:「少見多怪。」
鄭楚望冷笑兩聲:「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周靈子還挺擅長歸納的?」
「你怎麼來的,怎麼回去就是了。」沈泊舟還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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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現在要不要出去買包瓜子,找沈泊舟一起好好聊聊?如果知道了答案,記得告訴我。」我站起身,走到換衣服的隔間里,關上門。
「哎喲,剛才還不知道是誰這麼威風凜凜,說人家缺錢缺到什麼雞呀鴨呀都放進來。來吧,你自己和這送門票的人好好聊聊。最好,也罵罵他。加油哦!」馬克將手機塞到我的手裡。
「這麼多年,你都沒有買車?沈泊舟,你也太摳門了吧。就算你不算頂流,收入也不低呀。」我搖了搖頭:「還是說,你都攢著錢,準備娶媳婦呀?」
人群中有粉絲認出他,激動地大聲驚呼:「那不是『國民大反派』沈泊舟嗎?他居然來聽周靈子的演唱會!」
舞台下的粉絲為我的舉動拍手叫好。燈光師終於意識到他領了鄭楚望發的工資這件事。在燈光的照射下,我回到了舞台上,為自己用錯了成語而懊悔不已。這下丟人丟到沈泊舟面前了,指不定他又躲在哪裡笑話我呢。
「我不識字。」我故作無辜。
「我爸媽介紹的,也是蘇北醫院的醫生。」沈泊舟面無表情地又補充了一句:「我已經二十九歲。」
「嗯,回來了!大爺好!」顧不得沈泊舟的阻攔,我快樂地自我確認了我的身份。
「對。」沈泊舟的語氣堅定,容不得我質疑,依舊是惜字如金。我不禁感慨,能把厚顏無恥這四個字表達得這麼淋漓盡致,沈泊舟真不愧被稱為「國民大反派」。
馬克提到的《無人像你》是我十九歲那年成功出道后,公司為了能讓我有足夠的曝光量,為我安排的影視劇。起初只對唱歌有興趣的我,百般推辭。直到看了《無人像你》的男二號沈泊舟的照片,我迅速點頭如搗蒜,進了劇組。
「幹嗎?」我毫不客氣地回應。
「碧落花園。」我說出唐敏家的地址。唐敏是一家時裝雜誌社的攝影師,也是我在倫敦大學學院旁聽戲劇表演時認識的學姐。她曾在我打工的麵包店附近舉辦「子彈」攝影展,一直為諸多校友所樂道。一個曾經穿著黑色皮衣戴著鴨舌帽的藍發藝術女青年如今站在攝影棚內指導著流量女星「搔首弄姿」,可能這就是夢想照進生活的真切寫照。
「錯在場合過於受限,錯在流程不夠細緻,錯在結果不夠刻骨銘心。」我煞有其事地總結著。
唐敏趿拉著拖鞋走到我的身旁,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行了,別看了,我們也回去吧。」
「我回去了。」沈泊舟從我的手裡接過他的西裝外套。
「先走了。」沈泊舟淡淡地回應了一下守門的大爺。
也許就像王爾德所說,那些傷痕並不痛苦,它們只是愛的烙印。
我湊近沈泊舟:「誒?你不是說不記得我嗎?怎麼?突然又想起來啦?」
我愣住了一秒,很快回復:「不去。」
我還記得,當時我拿著沈泊舟的照片對我的父親周乾說的原話是「你看這個男生,額頭上是不是刻著我『周靈子』三個大字。」
「我和他?很久沒見了。嗯,好的,謝謝。」我言簡意賅地掛斷了電話。
「我今天剛惹了趙秉銳,你還敢送我去拍定妝照,你也不怕我把片場砸了。」我打了個哈欠。
父親常半夜出警,為了不耽誤時間,常常和衣而睡。這樣好的一個人,最後也死在了他的「好」上,使我成為烈士子女。
「我爸媽的要求。」沈泊舟站住了。
沈泊舟的嘴角挑起一絲微笑,我內心大呼「不好」,我又被沈泊舟嚇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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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快說。」我不耐煩地說。
我微微側過身,以免攝像機拍到沈泊舟之後,令自己麻煩不斷。
馬克氣地直跺腳:「只知道向人家發脾氣,你和鄭楚望說去呀!」
沈泊舟擁有著與「心狠手辣」的熒幕形象大相徑庭的外表。我的學姐唐敏曾形容沈泊舟的外貌為「仁義禮智信」的結合體。他的眼中別有一方天地,將暴雨潮濕、泥濘磕絆以及剎那煙花都隱匿其中,外在則是不動聲色的冰山。
「那是,我的優點可多了呢。來,老闆,我給給您詳細敘述一下什麼才是完美的方案,便於咱們下一次操作。比如說,我就應該等到演唱會結束,把那個混蛋拉進巷子里,套上麻袋,再狠狠地揍一頓,最好再踹一腳!再比如說,我還可以邀請他上台呀。在台上打人,我覺得舞台效果肯定會更好!老闆,您想呀,那麼多燈光師、攝影師,不都是您掏的錢嗎?我怎麼能浪費呢?我得急您所急,想您所想呀……」我話還沒有說完,鄭楚望打斷了我。
夜色已深,月光皎潔。沈泊舟許是來得匆忙,還沒有來得及換衣服,仍然穿著那身黑色天鵝絨西裝。一身全黑,被黑夜包裹的沈泊舟令我有一剎那的恍惚。
「那行,那我給他打個電話,提提要求。」我從口袋中拿出手機:「可不能讓我的金牌經紀人白白累著,啥好處都沒撈著。」
沈泊舟懊惱地小聲罵了句自己,徑直往前走。
馬克立刻認慫:「行了行了,紅www•hetubook.com•com包不報銷了還不行嗎?這都是人家的職業素養啊,誰讓人家是一個這麼有職業操守的人呢。哎,人家啊,就是註定為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我撥通孔令宇的電話,他很快接聽。
我把門用力地一把推開,馬克嚇得雙腿向後蹦了一步,就像一隻驚慌失措的紅著眼睛的小兔子。
沈泊舟見我上車,踩下了油門。
這五年,如果說還有什麼是沒有變化的,那就是我對沈泊舟一見鍾情的心情。
「不理就不理,我睡覺!」我捂住耳朵,偏轉過頭去,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沈泊舟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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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聾了。」我理直氣壯地說:「說吧,還有什麼解決辦法,全部說出來。我可以瞎,可以啞,還可以行動不便。」
這般狼狽場面,恰好被來找編劇討論人物情感的沈泊舟看見。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猶如一場鬧劇。
沈泊舟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沒有錯愕,沒有驚詫。我頓覺無趣,所有的惡作劇和意外都沒有辦法讓他有任何的失態,真是沒意思極了。
我微微有些皺眉,這個傢伙,真的是不管在哪裡,都很容易搶我的風頭。
「親愛的,說說唄,說說人家就原諒你。」馬克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居然推開門,搬了張椅子坐到了我旁邊,妖嬈地翹起了二郎腿。
我對著沈泊舟的背影大聲喊:「說謊的人,鼻子會變長喔。匹諾曹!」
「你,還是老樣子。」沈泊舟的語氣里有些不耐煩。
那時,我剛滿十八歲。由於成長生活均在蘇北,在父親的保護之下,我從未感受過生活的絲毫苦難。初到寧夏的第二天,我就因為皮膚過於乾燥而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由於《無人像你》是古裝劇,我扮演隱居在終南山上、劍法超群的唐門一派的掌門之女,每天穿著厚重的衣服,戲份頗重,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又因劇組是一邊拍一邊寫劇本,往往是拍攝的前一天晚上我才能得知次日的戲份,毫無表演基礎的我,屢屢趕鴨子上架。
我開著車,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車窗里的植物不停向後倒退。有風吹進我的領口,帶來幾分涼意。我被風吹得有些疲倦。
我從高處往下看沈泊舟。他比之前更顯消瘦。我素來知曉沈泊舟的行程。見面的前一天,他幾乎整日站在海邊補拍鏡頭。一月的大連,身著單薄白色襯衫的沈泊舟,似是憑藉笑容就能抵禦寒風。緊接著他趕早班機回到了蘇北。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來這裏。」當時的我脫口而出。
「學姐,我的初戀是不是很帥?」我側過臉問唐敏。
「你們怎麼認識的?」我問。
我心裏一驚,電話對面的可是我經紀公司的大老闆,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他。從小到大,我吃喝玩樂第一,插科打諢第一,偷懶摸魚第一,死不悔改第一,虧得我認慫的速度也是第一,才讓我得以快樂地生活到現在。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趙秉銳的手臂,打量著趙秉銳,笑著說:「若這也是趙先生交朋友的方式,我不介意效仿。」
我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二十四歲的年紀,間隔五年,再次回到娛樂圈,三千張票一分鐘之內售罄,不禁覺得鄭楚望確實挺有商業眼光。從被人遺棄的小孩到高考狀元,再到如今若風娛樂的老闆,鄭楚望真的是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話剛說出口,我才發現那個被我指著鼻子痛罵的人居然是趙秉銳。
我迅速整理思緒,指示方位的手指向沈泊舟的右側方向偏移:「右邊,右邊一點,我付了錢的,配合我一點好嗎?」
我有足夠的耐心,而宇宙也給了我足夠的驚喜。
「孔令宇說,好像聽說你有女朋友,正在交往中。」我說。
回國的前一晚,我對天上的星星許願,希望有機會能再次見到沈泊舟。沈泊舟曾經告訴我,離我們最近的星星有4.25光年遠,所以我們許的願望,至少要花上9年的時間才有可能成真。那時候的他對我說:「靈子,你要有耐心。」
「沒有。」馬克小聲說。
我向沈泊舟走去,這才發現他的衣服有些褶皺。
馬克搖搖頭,兩個字,見血封喉:「警察。」
趙秉銳毫無愧疚之色,反倒大聲地反駁我:「道歉?道什麼歉?」
我暗自把沈泊舟看作我的燈塔,在漫長黑夜裡直指希冀的方向。而當我終於走回他的身邊,他卻早已經不站在原地。他和以前一樣的話少又傲嬌,卻比以前還主動和我保持距離。
誰都想做個有出息的人,但是大部分人遇到困難和阻礙還是會選擇苟且偷生。我不管有多少人期盼著我的父親能夠做一個英雄,轟轟烈烈去死,但是我只希望他可以活著,踏踏實實地活著。
父親本就是上海人,如今葬在上海,卻鮮少有親戚去弔唁他。說到底,還是因為母親。如果當年父親沒有那麼年輕氣盛,就不會得罪領導,被分配到蘇北那個小城市去做基層民警,也不會認識母親,自此在蘇北就定居了下來。
不願意再聽任何有關於那個人渣的消息,我索性關機,把手機扔到了後座上。
「好的,知道了。」我配合著點點頭,把手機放進口袋裡。
昏黃的路燈投映在沈泊舟的身上,倦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臉。
不等沈泊舟說話,大爺將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喲,你媳婦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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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你。」沈泊舟準備離開。和*圖*書
「無聊你就聽相聲。」沈泊舟看也不看我。
「下一首歌叫什麼名字?」沈泊舟環顧四周,詢問我。
可是他是警察啊,他是烈士。他在清風的每一聲呢喃里,提醒我要在黑暗裡勇敢,追尋內心的閃光之處,不放棄責任、良知與滾燙。
「寶貝!人家和你說,那個趙秉銳啊……」馬克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我走到水池旁,用冷水衝擊自己的臉頰。馬克那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嬌媚聲音再次出現:「錢哥,是人家呀。對對,就是你的小心肝,馬克。」
趙秉銳的眼中全是怒火。攝像機的閃光燈幾番閃爍,我沒有絲毫退讓,反倒更貼近一步。
「和我有什麼關係?」沈泊舟問。
「米老鼠?」沈泊舟看著我車鑰匙上的裝飾娃娃。
「醫生?和我真是截然相反的類型。」我點點頭,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重新開機。
「多讀點書。」沈泊舟居然嘆了口氣。
「走就走,輕點關門!門砸壞了你賠呀!」我朝著馬克的背影補充了一句。
和沈泊舟分開的這五年,不管我怎麼努力忘記沈泊舟,他拍的電視劇和新聞總是令我無處可逃。每年四部電視劇加上兩部電影,與其說他塑造了「國民大反派」的形象,不如說他是一個大勞模。我常常暗嘆老天不肯放過我,不管我去往哪裡,沈泊舟的名字總是會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可能這就是做名人的好處吧,也可能這就是我當時離開娛樂圈,選擇不做名人的代價。
比起困惑,我更多的是覺得噁心。
沈泊舟,他一定沒有忘記我。那些他想給我的自由,我終究,要自己拿回來。
「《日近長安遠》女主角的定妝照呀。明天?去,當然去。我們家靈子當年拍的《無人像你》可是收視冠軍。現在演技更是精進不少呢,絕對不給錢哥您丟臉。」馬克的諂媚若是此時能被鏡頭記錄下來,那必然是古裝劇中煙花之地掌門人的現實寫照。
可答案依舊在沉默
我只好接話:「《水星的逆行》。」
「會聽中文就可以,有語音播報。」沈泊舟不打算順從我。
我轉頭看向他,這才發現他居然還佩戴了精緻的袖扣。沈泊舟站在趙秉銳身旁,一副忠心護主的樣子,真讓我覺得不爽。
我不再說話,打開手機的音樂播放器后,一隻手枕在車窗旁,頭靠著手背,閉上了眼睛小憩。
鄭楚望饒有興緻地問:「喲,會認錯了,罕見啊。說說吧,都錯哪兒啦?」
父親在出警時出了意外后,第一時間被送到了沈泊舟父母所工作的蘇北醫院,並且由沈泊舟的父親擔任主刀醫生進行手術。宣布父親死亡信息的,是沈泊舟的母親。我至今還能回想起沈泊舟在那時看著我擔憂的眼神。他握緊我的手,和我說:「別怕。」
在去往父親下葬的烈士陵園的路上,我確實有幾分忐忑。可見到沈泊舟的那一刻,我的內心變得無比安定。他擁有一眼看穿我的能力,我的所有思緒在他的眼中都無所遁形。我忽然有些希望,他是知道我的擔憂與顧慮,才急急忙忙趕到了父親的墓碑前。
孔令宇是沈泊舟大學時期的同宿舍室友。與沈泊舟按部就班地從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研究生畢業不同,孔令宇在大一便憑藉著不菲的廣告收入,成為「廣告小王子」。沈泊舟能出演《無人像你》的男二號,便是有賴於當時風靡一時的男一號孔令宇的力薦。如今,孔令宇已經退出了娛樂圈,開了二十三家連鎖火鍋店。在他的威逼利誘之下,沈泊舟的人形立牌成為孔令宇火鍋店的標誌。我剛回國時,恰好經過,看到搔首弄姿的沈泊舟的人形立牌著實震驚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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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那個人在她的低谷時期離棄她而去,她也會永久懷念那個人給自己的溫暖。我不得不承認,沈泊舟於我而言,早已經是生命的一部分。我曾經埋怨過他,但是這些埋怨,只是隨著時間遷移轉變成了想念,在晝夜交替的時刻被渲染成再尋常不過的一件小事,最終在他親口說出「我不太記得她」這句話之後爆發。
我飛快應對:「夢遊來的,已經不記得來時的路。」
「孔令宇,沈泊舟現在有女朋友嗎?」我徑直問。
我震驚不已,鼎鼎大名的落暉雜誌社的主編,放著最佳觀看位置的嘉賓席不坐,竟然厚顏無恥地在人群中猥褻我的一位女粉絲。女孩幾番避讓,他卻倚仗著人聲嘈雜,絲毫沒有罷休的跡象。
「交個朋友?」我重複沈泊舟的話。
馬克走後,我的世界終於回歸了一片平靜。
「老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連忙說。

「本姑娘喜歡東西,都是從一而終。不像某些人,朝三暮四,水性楊花。」我走到副駕駛車門旁,問沈泊舟:「你的車呢?」
出烈士陵園的大門時,刷卡停頓間隙,守門的大爺高聲和沈泊舟打招呼:「小沈,又來看你岳父啊!真好!」
馬克用他特有的高亢嗓音肆意地折磨我的耳膜:「周靈子!老娘我和鄭楚望辛辛苦苦把你從英國拽回來,你對得起我嗎?這種上頭條的事情,為什麼不早點告訴人家?讓人家一點準備都沒有。你看,人家都花容失色了!」
追光燈總算向右偏移,我終於找到了「罪魁禍首」。
「哎喲,看來我們家寶貝又逃過了一劫,真是了不起。」馬克穿著花襯衫,噴著櫻桃味香水,翹著蘭花指,裝模作樣地m•hetubook.com.com鼓了鼓掌。
唐敏聽聞不禁笑出聲:「呵,還是沒藏住。」
「大反派的女朋友,也是演員嗎?」我把口罩摘下。
「喔,是嗎?那我……也真的很想和趙先生交個朋友呢。」我靠近趙秉銳,在眾目睽睽之下,伸出手用力地捏了一下趙秉銳的屁股。
「這下完了。」我低聲罵道。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后,由於沈泊舟一直不說話,我終於忍不住開口:「沈泊舟,你理我一下吧。我實在是太無聊了。」
我整理好衣服,仍然沒有等到馬克的回答。只好再次詢問:「這麼扭扭捏捏做什麼?難不成是青樓女子?那我可得推薦你去演。」
「衝動是魔鬼,你魔鬼了這麼多年。」很明顯,沈泊舟是在指我對趙秉銳的舉動。
我按下接通鍵,是馬克的聲音:「嗚嗚嗚,寶貝,你怎麼才接電話?話還沒說完你就關機,和誰鬼混呢?」
台下的觀眾們早已經習慣我的玩笑,期待地鼓著掌。
由於母親早逝,身為警察的父親的身體力行,令我自小就認為警察是正義的化身。他們嫉惡如仇,勇敢磊落,高大又堅定,給我足夠的安全感。
「周靈子,你這個瘋子!」趙秉銳徹底呆住,被羞辱的他氣急敗壞地大叫,並伸出手作勢要打我。
「你受傷了?」我驚呼。
「你看是不是這個眼神?是不是特別深情?」我面露凶光:「再問,我就滅口。」
本來在角落裡蹲著的馬克突然跳了起來,大聲喊:《水星的逆行》!請大家繼續支持周靈子!」
「哎呀,你這個死女人,嚇死人家了啦!」馬克用三隻手指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聽說,你今天又幹了件大事?」鄭楚望的語氣平和,我聽著卻瘮人。
「你知道趙秉銳為什麼會立刻向咱們道歉嗎?因為鄭楚望!」馬克興奮地大喊:「沈泊舟追出去以後,把趙秉銳狠狠地揍了一頓!趙秉銳罵罵咧咧地要給沈泊舟寄律師函,還好鄭楚望出面調解了。」
我以為時間足夠將我的少女情懷悉數擊碎,散落在角落中,落滿灰塵。可是當我們跨過五年,再次相見,我對沈泊舟的感情開關便不可抑制地再次被打開了。
讀到的每件事都有關於你
站在追光燈里的沈泊舟,佔據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卻不是我要抓的那個人。我沒覺得他渾身光芒,只覺得他礙眼。站在哪裡不好,非要站在那個混蛋旁邊,真是和以前一樣欠揍。
一聲令下之後,舞台下的觀眾們紛紛停止揮舞手中的熒光棒,將目光從我的身上「唰」得一聲轉移到了追光燈的投向地。
我把西裝外套拿在手裡,打開車門。沈泊舟聽見聲響,立刻掐滅煙頭,忙不迭地丟進垃圾桶中。
「找我爸,回國這麼久,我都還沒有去看過他。」我走出去,用力將門關緊。
「《水星的逆行》,認真聽喔!」前奏響起,沈泊舟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即使意猶未盡,在眾人的關注下,我也不得不儘快回到舞台,繼續這一場演唱會。
當初,父親的身後事基本都是沈泊舟一家一手操辦的。如今回來,也是父親身故后我第一次見到父親的墓碑。仔細觀察父親墓碑旁的陳設,沈泊舟所花費的心思和時間,絕對不少。
我曾經特別希望沈泊舟來看我的演唱會,希望他能看看如今的我依舊神采奕奕。可是今日一見,真是不如不見。我驕縱,他蠻橫,沒有人負責渲染重逢的懷舊氣氛。
「明天還能再見到你嗎?」我扯住他的衣角,忽然發現他的左手有一道被抓傷的痕迹。
我從車後座抱著一束菊花走向父親的墓碑,遠遠地就看到了站在父親墓碑前的沈泊舟。
在荒郊野嶺,被大量的夜戲摧殘睡眠時間的我,無疑處於崩潰邊緣。
馬克話音剛落,鄭楚望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馬克看了一眼手機屏幕,驚訝地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我的媽呀!人家真應該去買彩票!剛說鄭楚望,鄭楚望就來了!」
「好啦,聽歌吧。大家都花了錢的,都別白來。」我提醒觀眾將注意力放回到我的身上。搶我的風頭,沈泊舟,你想都別想。
「沈泊舟呀。」馬克的眼睛里滿是八卦的好奇心:「他來看你的演唱會,人家才不信你不知道。」
「怎麼不叫醒我?」我問。
「人家就說嘛,我們家寶貝那長相,看過了就忘不掉,他能忘記?呵,還不是心裏有鬼。」見我不回話,馬克自顧自地說:「不過說起這個沈泊舟吧,還真是和以前沒什麼變化。你看他那黑眼睛,哎喲,迷死個人喲。還有你看他的手指,纖長白皙,真是好令人家羡慕呀……寶貝,你對他是不是還余情未了?」
沒辦法
「你懂什麼!這是潮流!」馬克氣得一跺腳,摔門走了:「人家不理你了,哼!」
見我沒有鬆開趙秉銳的打算,沈泊舟開始對我步步緊逼,用只有我聽得到的聲音在我的耳邊說:「看來,周小姐對交朋友的方式還不夠了解,那麼……」
沈泊舟先我一步向前走,沒有回答我的話。
「周靈子。」沈泊舟喊我的名字。
一如五年多以前,我迴轉過頭,目光真摯地對沈泊舟說:「沈泊舟,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來這裏。」
「我沒有車。」沈泊舟回答。
馬克掛斷電話,我已經用紙巾擦乾了臉上的水滴。
「你才『老』樣子!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本姑娘一點都不老,超級年輕!」我與沈泊舟的爭論,總是一如既往地以我和*圖*書的放錯重點作為終結。
「你,就是你,別看別人!向我的粉絲道歉!」我站在舞台上向台下喊,大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麥克風傳播之下,我的聲音異常清晰。
「年紀大了,記性時好時壞。」沈泊舟往後退了一步,似乎是怕我打他。
「你是說,沈泊舟打了趙秉銳?」我重複著馬克的話。
我迅速鬆開手,向後退了兩步:「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流氓!」
「你對我爸的墓碑,還挺上心的。」我叫住他。
「是嗎?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聽叔叔阿姨的話。」我露出笑容:「沈泊舟,送我回去吧。」
水星的逆行
《水星的逆行》的旋律在空氣中回蕩,前路寬廣,我知易行難。
歌曲結束,掌聲鼎沸。我笑了笑:「我知道我唱得不錯,大家也不用這麼激動。」
我的話音剛落,沈泊舟的面部表情便異常精彩。他的右手不自覺地抓了一下頭髮,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唐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沒看出帥,只看出慫。」
「哎喲,和人家有什麼不能說的,還害起羞來了。」馬克的聲音貼近,很明顯,他就靠在我的門旁:「哎呀,寶貝,就告訴人家嘛。你們兩個,是不是舊情復燃了?採訪的時候說不記得你,喏,還不是眼巴巴地盛裝出席你的演唱會?」
潛意識不禁想到你
那顆星星,閃爍在沈泊舟的眼眸里,躍然與我相見。
果不其然,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給你辦一場演唱會,演唱會還沒結束,頭條上了八個。像我這麼輕鬆的老闆,這個世界上可能也不會有第二個了吧。」
此時我已經換上了牛仔褲和粉紅色厚衛衣,走回梳妝鏡前,用卸妝濕巾草草卸了妝。馬克在一旁拿出手機,按下了電話的撥打鍵。
「你女朋友不幫你把衣服熨平整?」我將那束菊花擺放在父親的墓碑前,蹲下又站起。
當時覺得十分逗趣,現在想來,只剩下唏噓。
一個女孩子,在年輕的時候遇見過一個特別好的人,真的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我瞪了他一眼。
也許是白天過於疲憊,我竟然就這麼睡了過去。待我醒來時,沈泊舟正背對著我在不遠處抽煙,而他的西裝外套妥妥貼貼地蓋在我的身上。
我咬了咬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鄭楚望氣得眼冒金星了,他應該也習慣了。我滑動了接聽鍵,鄭楚望的聲音傳來,我恨不得離手機十萬八千里遠。
「說什麼?」我用手將頭髮隨意地扎了一個馬尾。
回到後台,我剛坐下不到三秒鐘,我的經紀人馬克便奪門而入。
「哎呀,錯啦錯啦,不是那個混蛋!」我握著麥克風,聲音高昂,宛如一個正在指揮施工的工頭。
「什麼沒有?我又不瞎。」我認真地看了看:「還行,死不了。」
好久不見,老周。
即使戴著口罩,我也不費吹灰之力地認出了那就是沈泊舟。畢竟,室內空調溫度開得這麼高,還能穿著一身純黑色天鵝絨西裝站在這裏的也不會是思維正常的人。
「沈泊舟!就是因為你!」我的怒吼換來沈泊舟的一臉茫然。
她先我兩年回國工作。此次我回來,馬克迫於唐敏的威懾,沒有要求我回酒店住,而是住在唐敏家,全憑她照料。
攝像機對準我的面孔,不打算放過我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我毫無懼色,唯獨擔心沈泊舟被拍攝到丑照。要知道,上一次因為我導致他被拍到極為扭曲的表情,我向他說了三百句「對不起」,他才願意繼續理會我。
「沈泊舟,我告訴你,你姑奶奶我周靈子回來了。想忘記我,門都沒有。」我如宣誓般。
我和唐敏走回小區前,我望了一眼垃圾桶。由於不久前剛剛被清理過,沈泊舟的五個煙頭在其中清晰可見。沈泊舟什麼時候學會的抽煙呢?我不得而知。
不願要 忘記你
他遞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我一張紙巾,冷冷地說:「女主角死在第一集,也是罕見。」
我的眼睛盯牢趙秉銳,腦滿腸肥,真不知道肚子里到底是墨水還是污水。
我偏轉過頭,看向馬克:「趙秉銳就沒什麼表示?」
「她工作太忙了。」沈泊舟回答,隨手幫我調整了菊花的擺放位置,使其更為整齊。他總是這樣,見不得一絲凌亂。和沈泊舟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連我保姆車裡的紙巾都必須各自歸位,不能隨手放置,以至於當時還是我的助理的馬克,哭喪著臉抱怨過沈泊舟無數次。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你可以使用手機導航系統。」沈泊舟糾正我。
沈泊舟還是沒有說話,他熟練地控制著方向盤。空無一人的馬路上,我彷彿可以聽見沈泊舟和我的心跳聲並不同步。
「哼,他敢拿你怎麼樣?」馬克漫不經心地說:「可能是做賊心虛吧,剛剛人家還接到了他打來道歉的電話呢。不過,寶貝,讓記者媒體刪圖的錢,你可得給人家報銷。你是不知道,你當時表情有多猙獰,多虧有人家,哎喲,選得眼睛都累了。你呀,就偷著樂吧,還好有人家這個經紀人,不然啊,現在鋪天蓋地的都是你周靈子的表情包!」
「沒有。」沈泊舟把我的手緩緩拿開。
趙秉銳見到救兵,連連附和:「就是嘛,交個朋友而已,那麼認真幹什麼?」
沈泊舟沒有說話,他打開車門,坐在了駕駛座上。我趕忙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帶。以免沈泊舟生氣后,開著我的車揚長而去,留我一個人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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