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逍遙的老大

她倒要看看,這花無顏要帶她去哪兒。
一隻手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七小邪心裏一驚,她背對著那人,看不清那人此刻是什麼表情。
「原來老大也看上她了,她可真美。」尹可眸子半斂,勾起半邊唇角,被污漬遮擋去一半色彩的臉,此刻竟有些讓人移不開視線。
所有乞丐都圍了過來,七小邪慎重地打開包裹,所有乞丐都屏住了呼吸,彷彿在等待包裹中出現什麼天大的驚喜。
尹可沒有說話,黑暗中那雙漂亮的眸子一直瑩瑩爍爍,他靜靜地盯著已經閉上眼睛的七小邪看,鬼使神差間,他緩緩伸出修長的手,卻在觸碰到七小邪臉頰的那一瞬間,猶如被燙到般縮了回來,絕美的眸中流露出一抹痛處與無奈。
「我不要。」七小邪猶如碰到了燙手的山芋,一把打翻了檀木箱,她似乎對這箱金錢很是敏感。
感覺指縫中好像有什麼黏糊糊的東西順著指丫流動著,七小邪渾身一個哆嗦,坐下身去,將這個「戰利品」放在面前。
地上有著明顯激烈打鬥過的痕迹,鐮刀舞錘不知是誰丟下的武器……七小邪不敢想象,一群身懷武功的乞丐竟徒手空搏。
花無顏將桌子上的檀木箱拾起,走到七小邪面前,遞給了她。
她咬咬牙買了一套舊花衣裳扮成個漂亮女子前去找這個叫花無顏的人商量,不讓乞丐們冒這趟險,可算是犧牲了皮相。畢竟攔截鏢局這事後患無窮,就算是成功了也會留下被人追蹤的隱患。很多江湖上被追索命債的人,都是干劫鏢這行的。
七小邪抱著雙臂,瞪大了眼睛,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又搖了搖頭。
壞事,難不成她的身份被看穿了?七小邪心裏敲鑼打鼓。
江湖素來沒有武林盟主掌權,說是自由也好,混亂也好,各有利弊。好在來去自由,頭上沒有鎮壓的人,壞在太過散漫,草菅人命變成家常便飯。
七小邪不停地喘息,面紗后的俏臉慘白不已,細汗蔓上額頭,浸濕了她的碎發,不遠處的花無顏牽著白馬,看著眼前的一切,絕色的臉上,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白馬疾馳,呼嘯而過的風吹起花無顏披散而下的墨發,拂過七小邪的面龐,只是隔著一層面紗。
女子驚恐地看了一眼已經被乞丐圍攻得傷勢不輕的兩個手下,略覺不妙。這通緝犯,果然不是好抓的。
七小邪看得有些出神了,心底默默感嘆一句:乞丐都這麼好看,真是暴殄天物了。隨後她勉強一笑,算是回應了尹可。
一抹妖嬈身影緩緩走進肆寶樓,還在打掃著客棧的小二頭頂忽然傳來一陣嬌媚聲。
七小邪愈加睜大眼睛,嘴角上揚,期待的眸子閃爍著趣味的光芒,誰知好戲還未看到,裏面便是指風一彈,燭火熄滅。
乞丐們一鬨而散,在破廟中的各自的角落躺下了。
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解衣帶,白衫也緩緩褪去,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出一股華美之色。
「只是叫你拿一下,把這麼一箱金子丟下,我可是會心疼的。」
七小邪可沒膽子與江湖上這些大俠小瞎玩追捕遊戲,但乏味的生活可以藉此由他們來改變,於是她便偽了裝扮混進了乞丐群中,因為身無分文,窮酸不已,便抱著渴望天降餡餅的心頂著「金銀」這個名字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只因她性格放得開,所以成為了乞丐口中奉承追捧的「老大」。
「可曾有個名叫花無顏的男子住棧?」
七小邪一皺眉頭,輕搖著頭,摸了摸下巴,開始了各種推測。
驚喜沒有出現,當七小邪打開包裹的時候,倒是出現了……
「不是不是,只是老大,你不覺得這個女子特別美嗎?」一個個子挺高的乞丐奉承地笑著說道。
七小邪聳肩一笑,懷裡抱著的雞感受到了震動,「咕咕」一叫,又繼續趴下了身去,老老實實的。
一陣花香飄過,彷彿來到了仙境。澶盪凝晝,氤氳暖空,碧水相連,花香裊裊。
身後忽然傳來瘦乞丐二狗的嚎叫聲,簡直是驚天泣地。
耳邊是一聲被頂痛的痛苦悶哼,一片漆黑中,七小邪背對著尹可,一雙杏眸突然睜開,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勾起。
尹可抬眸看向一本正經的七小邪,眸中帶笑,他不可置否,半晌只是一句:「這是不一般的竹子。」就將七小邪本欲栽竹的想法給打發了。
花無顏低下頭去,埋在了七小邪的頸間。七小邪感覺耳邊傳來一陣酥麻的氣息,緊接著,便感覺有一隻靈活的手在她身上來回遊走。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群穿著邋裡邋遢的乞丐簇擁進廟中,看向七小邪,嘰嘰喳喳地也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叫二狗的瘦乞丐將雞扔下,又將爪子伸了進去,過了半晌,拎出一隻已經掉了鞋底的黑靴子出來……
花無顏桃花眸半斂,將她拉上馬背。楊柳千條送馬蹄,北來征雁舊南飛。
「告訴我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算是我請求你。」七小邪盯著花無顏的眸子,眼神堅定而決絕。她的內心突然浮上一絲不好的預感,就在剛才花無顏銷毀那一張字條的那一刻,恐懼蔓延。乞丐們的小臉一張一張從她腦海中飄過,她竟有種抓不住的恐慌感。
忽然之間,「轟」地一聲巨響,一隻巨大的包裹幾乎是從天而降,反應和_圖_書及時的七小邪一把拉開身旁的尹可,伸手接住這從門外飛來的大包裹。
「你落到了我們手裡,也只能怪你陽壽已盡。」七小邪將它抱進懷裡,伸出手來摸了摸它肥肥的身子。
子畫扇和風清雲兩人發出的那張通緝令簡直可以要了她的命,江湖如今形勢險惡,一張小小通緝令硬生生地把她從江湖裡逼出出,如今與一堆嗅覺麻木的臭乞丐們混在一起。
七小邪抬頭看向那人,看不清他的臉,但從朦朧的輪廓可以隱約感覺到那股逼人的靈氣。
雖然沾上了污垢,但是還是可以感覺出皮膚的白|嫩,大大得如同烏籽的眼睛此刻被長睫所覆蓋,包子的霧氣蒸騰而上,如同蒲扇的睫毛上沾上點點水霧。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看著向他們這伙衝來的二狗,視線落在他手上舉著的那隻雞和身後一群抄著傢伙緊追不捨的人,忽然間就明白了什麼。她大喊一聲「跑」,隨手一把拉住從未見過這架勢然已經怔住的尹可,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老遠。忽然覺得腳下一滑,她輕蹙下眉頭,硬生生憋住了腳下湧上來的一股熱氣。
七小邪抓住了花無顏這一細微的表情,心裏暗暗偷笑,她輕提裙擺走入門中,轉過身去將門輕輕關上,一陣特殊香氣飄來,再回過身時,花無顏已經抵在了她的身後。
尹可微微抿起嘴角,漂亮的眸子變得有些失落。
只顧著低頭想事,也沒抬頭看路,七小邪在乞丐們的提醒下剛抬起頭,就迎面撞上了一匹馬。
月成玦,晚風冷夜。濕盡檐花,燭花搖影玉爐寒。
「你沒事吧?」
「尹可……」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伸出的手在尹可那泛白的臉上輕輕觸碰著,指尖傳來的,只是一片駭人的冰涼。
七小邪看向男子的背影,墨發隨風纏綿在空氣之中,紅衣衣擺被風向後掀動,如同一個仙人,不吃煙火食。那一瞬間,彷彿是亟待了千年,不存於世間的一霎。
他還真吃得下去。
剛進廟中,一陣臭氣熏天,撲鼻而來的異味使同樣邋裡邋遢,灰不溜秋的少年輕皺眉頭,他左臂抱著肉包子簍,下意識的抬起左手遮住鼻翼,擋去一半的臭味。
旁邊幾個乞丐忽然停下動作,緩緩歪過頭來看向七小邪有些僵硬的臉,頓時周圍鴉雀無聲。
尹可頭一偏,眸子瞥過她,不知何時烏籽眼中已經泛上笑容,還有些青澀的臉卻有著一雙彷彿看透了世俗的眸子。他點了點頭說:「去。」
仙音般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將七小邪已分散的注意力硬生生地拉了回來。
「肆寶樓。」尹可清澈的眸子猶如靜泉,落入了她的視線。殊不知,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對話了。
那紙上的人正是她,七小邪。那個名聲在外傳得沸沸揚揚好不安生的七小邪。
「就是就是,和我們老大真配!」另一個乞丐跟在一旁附合著。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他不會也在通緝她吧?
尹可啞然失笑,眸子瞥了一眼破廟裡七手八腳忙活的乞丐們,見他們有些拖拖拉拉,七小邪大吼一聲,頓時滿屋子銅鍋鐵盆咣然落地的雜亂聲響此起彼伏。
紅色身影斜倚在床沿,墨發披散而下,七小邪看清了此人的側面,忍不住驚嘆地吸一口氣……那人一襲紅裝,妖嬈而張揚,美麗的桃花眸半斂,青絲半綰半放,玉琢般的絕世容顏,星曜般的眸子,鼻樑高挺,雖然僅是側面,就已經展現出一股驚人的美。
經過暴風雨的洗禮,泥土潮濕,空氣中還散發著一股甜膩的血腥味。
她用手在臉龐扇了扇風,直徑走到二狗身前,抓過那隻還在「咕咕」叫的雞,左看右看,與雞綠豆大的眼睛對視,雞的眼睛彷彿轉了轉,七小邪忍不住笑了一下。
七小邪爬在門側邊打量著屋裡的布局,邊在心裏嘀咕著。
七小邪看向手中的兩根竹子,瞳眸顫抖。看樣子,花無顏昨晚攔下她來,反倒救了她一命。
「好看。」她點了點頭。
花無顏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異樣妖嬈的笑容,傾城的容顏彷彿綻開的盛世煙花,他看向一臉凝重的七小邪,輕啟菱唇,緩緩說出幾個字。
「我把它還你,還是請你收回成命吧。」七小邪懷中抱著檀木箱走到木桌前,將檀木箱放在了桌子上,打開后,黃金如數呈上。
見有肉包子可以吃,頓時乞丐們蜂擁而上,將包子搶的連渣兒都不剩。
七小邪心裏猜疑著這人是否也在通緝她,面上卻牽起了笑容,若是有個高手想要與她過招,她倒是樂意奉陪。
「快快快,起來吃東西了。」少年一邊捂著鼻子一邊走到不遠處躺著的另一個青衣少年身旁,伸腳踢了踢他。
花無顏在七小邪疑惑的注視下向門外走去,走出了門,他見七小邪依舊站在原地,輕笑一聲,側過半邊臉來,妖嬈的桃花眸笑意盈盈。
耳邊忽然傳來乞丐們的驚呼聲:「老大,前面有人!」
花無顏將馬鞍上的紗斗摘下,戴在了七小邪的頭上,頓時,七小邪感覺眼前變得朦朧一片。
美輪美奐的大殿之中,瀰漫著醉人的酒香,俾人整齊地站在一旁,規矩垂首。
七小邪見小二開始想些什麼,生怕被小二戳穿,她繼續道:「我是來找我家夫君的。」
花無顏微微一笑https://www.hetubook.com.com,妖嬈的眸子瞥了一眼翻在地上的檀木箱,他不惱地將檀木箱再一次拾起。
看著眼前青衣少年,七小邪心底忽然一軟,蹲下身去,將包子擺在青衣少年的面前,伸出手來揉了揉他的頭髮,說道:「尹可,你就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讓那些不懂天高地厚的乞丐們獨自出去乞討。」
「攔截一批送往帝都的貨物。」尹可的回答使其他乞丐緊張地閉起了眼睛。
大雨將尹可臉上的污泥衝去,露出一張精緻的臉,只是那雙烏籽眼再也不會睜開,閃爍著清澈的光澤看向她了。
小二一聽這女子已嫁為人婦,惋惜不已,隨後客氣地為她引路將她帶上了樓,停在了一扇還閃著燭光的門前。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天下也沒有白摸的臉蛋。
她要把所有的人都找出來,不會讓乞丐們白白送命。
「早點睡,別人的事與我們無關。」七小邪心中石頭落下,一旁的尹可將草席鋪好,飛過一個枕頭,七小邪倒下身去的那一瞬頭正好枕了上去,她合上眼睛,轉過了身去。
尹可抬眸看了一臉無辜的七小邪一眼,看不清是什麼表情,他將竹子收回腰間,道:「老大,這些人都是跑江湖的,你別去惹,最近亂的很,要是碰上大個,我們全要送命。」
七小邪一愣,等她再回過神時,裏面的燭火又再次亮起,而屋門,也緩緩打開,七小邪這有些鬼祟的動作便被裡面的人給一覽無餘了。
七小邪見自己偷窺被逮個正著,不動聲色地站直了身子,伸手扯了扯紫花衣裳,抱緊了懷中的檀木箱,滑落在肩邊的衣裳露出她的半邊酥肩,這使本來眸中冰冷的花無顏眼中突然閃爍了一下。
眼前這個一身灰色男裝,臉上灰不溜秋看不清原貌的少年,就是七小邪沒錯了。
而實際上,七小邪之所以盯著他的臉看,心裏實則是在想著另一碼事:看不出來這個小乞丐居然是個美人胚子。
面對七小邪的質問,底下一片安靜,沒有人敢抬頭,沒有人敢吱聲。
呸,這麼形容好怪。
她一路躲避這些通緝她來的人,逢佛殺佛,逢祖殺祖……當然,前提是她的功夫足以對付對方。拋去原本的一切,換上「金銀」這個名字。一身大號的男裝,外加平淡無奇的臉龐,以及腳上一雙破爛不堪的破鞋,便是她用來逃亡的所有行頭。
忽然其中一個乞丐高聲回答道:「老大,這是我們幾個從高老爺他們家偷來的,今晚晚飯不用愁了!」
「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七小邪眉頭緊蹙,杏眸緊緊盯著花無顏的臉看,似乎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至要關鍵。
「什麼交易?」七小邪順勢問道,聲音已經變得緩和,面對從容淡泊的尹可,她心裏的怒氣已經消去大半。
七小邪心裏一驚,伸手一把抓住那隻存在潛在威脅的手。那隻手有些冰涼,指間有著薄薄的一層繭,顯然是習武之人,僅僅是碰到他的手,七小邪便能感覺得出。
七小邪放下畫軸,一旁的雞老老實實地趴著,彷彿一切都與它無關。
「背影挺好看的……」七小邪連忙隱到一旁,喃聲道,這細微的聲音被燭火發出的「噼啪」聲所遮掩。
身前是花無顏那耀眼的紅裝,他的後背很寬厚,給七小邪一種很穩但卻些許彆扭的感覺。她七小邪可從來沒有和別人共同騎過一匹馬,也未曾有人與她貼得那般近。
見他經常寶貝這兩根玩意兒,七小邪以為是他喜歡竹子,大手一揮慷慨而道:「你若喜歡這玩意,下次在咱們廟前栽幾排,天天給你砍著玩兒。」
一旁乞丐交頭接耳議論低語一陣,紛紛猜測七小邪是中了哪道蠱,表情變幻莫測。
一陣乞丐的歡呼聲此起彼伏,七小邪懷中的雞再也鎮定不住了,冷不丁顫抖一下,彷彿意識到到自己的厄運即將來臨。
帶著其他乞丐甩掉了追來的那些人後,七小邪鬆開拉住尹可的手,撐著雙膝不停地大口喘著氣。方才,就差一點就習慣性使起了平日里逃跑用的輕功,幸虧反應來得快,要不然……
陽光明媚,鳥鵲啼鳴,經過大雨的洗禮,一切煥然一新。透過敞開的窗闌,七小邪緩緩睜開眼睛。
女子心驚地退後一步,抓起身後攤子上的畫軸向七小邪扔去,在七小邪接住畫軸之際逃之夭夭。
「無礙。」她搖了搖頭,盯著那人的臉看。
青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看起來比灰衣少年要小上一些,一身青色布衣,腰間插著兩根竹子,被踢了幾腳后朦朦朧朧地睜開眼來,揉了揉眼睛,坐在地上抬起頭來看向灰衣少年。
花無顏嘴角輕揚,玉顏在搖曳燭火的照耀下彷彿雕刻般那麼精緻,他輕揚紅袖,七小邪只覺嗅入一絲濯葯清香,腦子忽然一陣昏沉。
「唰」地一聲,她便被拉到了馬背上。
「算你有自覺。」他斂下眸子,爍爍的眸中一波柔情漾開,柔和得不像話。
七小邪心裏暗暗盤算道。而另一端的子畫扇則是輕舉酒杯的手,微微一抖。
尹可坐直了身子,輕輕拽了拽有些凌亂的衣物,手不小心碰到了腰間的兩根竹子。他一怔,小心翼翼地將竹子別好。
忽然之間,耳邊閃過慘叫聲,眼前佳境如風消逝https://m.hetubook.com.com,擺在眼前的,是慘不忍睹的一幕,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此刻正緊閉著雙眼,青色的衣物被染成了刺眼的紅色,兩根染上血漬的竹子掉落在泥土之上,髒兮兮的一切已經被血色覆蓋,是那麼的駭人……
「哦?」放下酒杯,俊美的臉龐上笑意盈盈,只是鳳眸此刻猶如一潭靜水,毫無波動,「風清雲,生擒她歸來,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甩掉追上來的人群,耳根漸漸變得清凈,少年拐彎跑進一間破廟之中。
不等她問出,思緒便徹底陷入了黑暗當中。
那個女子竟然能識別出她來,肯定是精通易容,只不過武功不行,算是初入江湖的人。七小邪並不關心這些,她在意的是,她偷了子畫扇和風清雲最寶貝的東西,此次事情的確是鬧大了。她低著頭看著腳上那雙佔滿灰塵的鞋子,如果要牽扯到乞丐們,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她早在回來破廟時,看到他們慌亂不已藏掖什麼的表情時就覺得不對勁,果然在她的逼迫下,尹可不顧其他乞丐的阻攔將這隻檀木箱子拿了出來。
「呵呵……」耳邊之人輕笑出聲,七小邪感覺自己的耳廓癢得有些難耐,她費力掙脫出身,轉過身來與那人對視,眸中帶有一絲警惕。
七小邪笑了一下,放下落空的手,站起身子大喊了幾聲:「起床了起床了,別懶著了,出去找東西吃了!」邊喊邊走,還順腳踢了踢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幾個乞丐。
七小邪摘下紗斗,一臉惘然若失地從散落在地的金子上踩過,向著那血染的一片走去。風捲起她的紫花羅裙,髮絲清揚,仿若誤墜凡間仙子,足尖輕抬,一雙亮而靈動的眸子,緊緊盯著那一片血染的禁地,一步一步靠近。
這一幕,曾在她的夢中出現過。卻不料,搖身一變,如今變成了活生生的現實。
七小邪站了起來,習慣性地撣了撣衣物,即使身上灰跡斑斑,她也改不了以往喜好乾凈的習慣。
夢裡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卻無論如何也束手無策。
這個噩夢……真的好可怕。
「惡……」好一陣臭氣從包裹中湧出,頓時所有乞丐都避過頭去。雖然聞臭味聞慣了,但是如此之臭氣,長了個鼻子就肯定接受不了。
七小邪內心湧上一絲不安,她滿腦子都是那個有著一雙漂亮烏籽眸的乖巧少年,一瞬之間,腦海中閃現兩根竹子掉落在地的場景,空寂得可怕。
翌日。
「對了,老大,我們幾個發現一張通緝令……」其中一個乞丐抬起頭來,遞上一張揭下來的紅紙。
「呯」地一聲,七小邪懷中抱著的檀木箱跌落在地,散落一地的黃金。
七小邪站在所有乞丐中間,來回踱步,她普通的灰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只是輕微顫抖的手出賣了她不平的內心。
那個叫二狗的瘦乞丐得令,頓時鼓著胸膛在眾人欽佩的注視下將那烏黑的爪子伸進了包裹之中,攪和攪和,在眾目睽睽之下抓出一隻已經餿了的雞。
意識到無數道視線都降落在自己的身上,七小邪停下摸著下巴的手,輕咳一聲,抬手一揮:「走,回去燒雞去。」
「放心吧,我不會趁人之危做些什麼苟且之事。」那一襲紅色長袍,站在眼前更添一分飄渺的感覺,腰間佩掛一條玉墜流蘇,垂至腰間的長發,以及勾魂的笑意,和傾城的容顏。
直到花無顏牽著一匹白馬向她走來時,七小邪才想起來,他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
她一怔,花無顏已經上了馬背,向她伸出手來,七小邪透過面紗看向花無顏那張帶笑的傾城顏,將手搭在了花無顏伸出的手心上。
「我問這些金子是哪裡來的!」七小邪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問話,音調明顯提高,甚至有幾個乞丐已經開始瑟瑟發抖。
擺在眼前的,是慘不忍睹的一幕,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此刻正緊閉著雙眼,青色的衣物被染成了刺眼的紅色,兩根染上血漬的竹子掉落在泥土之上,髒兮兮的一切已經被血色覆蓋,是那麼的駭人……
簡短的一句話,猶如千斤重狠狠砸在了七小邪的心頭,她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看向花無顏那雲淡風輕的笑容,淡得彷彿一切都與他毫無干係,即使是生死攸關。
尹可……尹可!
尹可腰間的兩根竹子正被他拿起勾著其中一個未能及時逃跑的下屬的衣服,他看向恐懼地顫抖著的下屬,然後一把收回竹子,撲到在地的下屬麻溜地爬起來,身上的灰塵撣都不撣地就跑遠了。
「好看么?」
尹可聽到她說的話,忍不住輕笑,陽光下,滿臉的灰跡將他面上的表情遮掩。
一旁的尹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他盯著七小邪的側臉看,七小邪察覺到,轉過頭去。與她對視后,尹可一愣,漂亮的眸子微微斂了下去。
不比子畫扇差。
七小邪歪過頭去看了看這隻雞,白羽紅冠,唯獨尾翼長長,宛若鳳凰……當然,它只是雞,再怎麼好看,也不可能與鳳凰相比。
「你太小看她了,通緝一令下去,半月之餘還不是杳無音信。」另一負手而立的黑衫男子輕笑一聲,披散而下的墨發散發一股狂野的傲氣,高挺的鼻樑上是一雙充滿凜冽戾氣的鷹眸。
「七小邪,我www.hetubook.com.com對武林盟主之位,不感興趣……」
他居然沒認出她來?或者說……他對她不感興趣?
黑袖輕揚,轉身離去,那人鷹眸一閃,一抹無情落入了子畫扇的眼中,他鳳眸半斂,輕捏酒杯抬于面前的手,遮擋住他的一絲不滿,沒有出聲。
「老大。」青衣少年衣衫睡得有些凌亂,見到來人眼底漸漸浮上一絲喜色,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這股喜色又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僅僅是打了聲招呼。
七小邪緊緊盯著屋裡那妖嬈男子看,生怕錯過了什麼精彩的場面。
「咣當」幾聲,什麼小攤位,小木車全都癱倒在地,蘿蔔白菜滿地打滾,放眼望去一片狼藉,猶如山賊過境,掠去好一片。
「他們已經出發了。」
依舊是那抹耀眼的紅裝。花無顏的手上正站著一隻白鴿,他將手中那張紙條揉入掌心,一陣細末隨空氣飄灑不見。白鴿一拍翅膀,從窗外向遠方飛去。
七小邪掃了一眼紙上的熟悉容顏,眸中流轉著看不清的情緒,她似笑非笑道:「我問你們,你們也想當武林盟主?」
她看清這帷帳,想起前一晚發生的經過,驀然坐直了身子,一掀被褥,紫花衣袍依舊完好地披在身上,七小邪先是鬆一口氣,隨後一驚,頭一轉,正好看到站在窗前的花無顏。
出神間,突然一抹紅色身影走進視線,直直地走向床鋪。只是背面,就給七小邪一種無限的遐想感。
「是在想那畫上的人嗎?」尹可躺在在她的身旁,漂亮的眸子里揚起細雨紛紛,朦朧了一片。
尹可抬眸看了七小邪一眼,與七小邪誠懇的眸子對視,一切冰冷在七小邪那清澈眸子的注視下漸漸化霧蒸騰。他瞟向七小邪身前熱氣騰騰的包子,又看向可憐地看著他的七小邪,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一旁輕撫翠竹的尹可突然愣了一下,他側過腦袋看向一臉僵硬的七小邪,將兩根竹子收好,重新別在腰間。
七小邪忍住噁心,對著其他乞丐指揮道:「二狗,你把裏面東西一個一個拿出來。」
肆寶樓牌匾高掛,小樓矗立,幾扇窗還透出明亮的燭光。
這人內功不簡單。
小二抬起頭去,頓時怔住,面前女子懷中抱著一隻檀木箱子,年紀輕輕的摸樣,卻生得十分美艷,凝脂肌膚,披上紫花衣裳,酥肩半露。彎彎柳眉下是一對兒水汪汪的杏眼,青絲挽起,長睫落下,額間半點花細,異樣妖嬈……就是有些眼熟。
就在這臭氣熏天,嘈雜不已的早晨,乞丐們新一天的生活,開始了。
「這就是你們自己出去找的食物?」七小邪恨鐵不成鋼地掃了所有乞丐一眼。她就應該相信尹可的話,絕對不能讓這些乞丐自己去找吃的。想當年她七小邪沒當上乞丐中的老大的時候,一個人逍遙法外,無拘無束,而如今,她還得為柴米油鹽這些瑣事發愁。
「跟我走。」
「嘩」地一聲,七小邪猛地坐起身子,睜開雙眼,胸口忍不住起伏。
裏面那人已經披上紅袍,沒有里衫,露出性感的鎖骨以及一片媚色朦朧的胸膛。花無顏斜倚在床上,擔著上身,單腿撐起,菱唇含笑,眉宛若飛入鬢間,桃花眸眸光瀲灧,高挺的鼻樑襯得氣質更加仙氣逼人,他盯著她那有些措手不及的動作一動不動,視線落在了七小邪懷裡的那隻……檀木箱上。他似乎清楚了她的來意。
七小邪勾起嘴角,覺得十分有趣。偷看的舉動她可是經常做,並且僅是失誤過一次……那就是被風清雲反擊。想到那次尷尬的場面,七小邪便忍不住咬牙切齒,這風清雲。
「吃包子吧。」冷不丁的一聲,眾人抬頭看去。尹可將剩下幾個包子的簍子丟出去,被中一個乞丐接下,自己則是倚在一旁玩弄著腰間的那兩根竹子。這兩根竹子,不過是曾經乞討時一個溫柔的男人送給他用來防身的,但對於他而言,僅僅是兩根不值錢的竹子,卻使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烈日高照的中午,那個一身藏青色長袍的男子站在耀眼的陽光下提起玉簫為他吹奏一曲仙音的那一幕。
他輕笑一聲,遞給了七小邪,七小邪沉默,無語間有些遲疑,但還是接了下來。
撥開正圍觀一張通緝令的人群,一個長相頗為普通的灰衣少年忽然沖向對面的包子鋪,趁著眾人忙活的空隙,猛地抱起一簍包子然後又沖入人群之中。
她七小邪,如今應該叫金銀,是財源滾滾,吃穿不愁的意思。
怕被看出什麼端倪,七小邪忽然間換上一副無賴皮相,大搖大擺地走向前去,她伸手偷襲了一下女子的肩膀,女子驚地驚呼一聲,惱怒不已,她身旁的兩個下屬一把制住七小邪的手,七小邪在心底冷笑一聲,身後乞丐們已經上來幫忙,與兩個下屬扭打到了一起。漸漸周圍圍觀的人多了起來,七小邪看了女子一眼,忽然間,女子感覺背後一陣涼颼颼的,七小邪看似無意的目光給她莫大的壓迫感。
那人紅衣脫去,露出裏面白色的里衫,而那一頭青絲則是白衣之上更顯妖嬈。
七小邪覺得此刻的花無顏分外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沒有時間仔細回想,她起身下榻,看了一眼窗外,還好,未到晌午。
七小邪看著一旁實際上心裏還是很惦掛著這些乞丐的的尹可,搖了搖頭。他hetubook•com.com們莫非就這麼容易知足嗎?
熱鬧繁榮的街道上,一群乞丐擠擠囔囔地走過,霸佔了整個街道的中心位置。他們可以算得上是最瀟洒的乞丐了,同時……也是最討打的乞丐。
小二將她帶到門口就下了樓,七小邪見小二走遠,抱緊了懷中的檀木箱,悄悄隱在門邊,透過有些殘缺的縫隙向裏面張望。
七小邪認得這肆寶樓,是江湖上最大的客棧,未過子夜,客棧門還大敞。
好一個美人,這一幕挺好的。
這屋子倒是挺大,應該挺有勢力的。
七小邪咬了咬牙,心裏憤恨不已,他還那麼小就被捲入紛亂的江湖,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那麼殘酷。她將埋入地下半截的兩根竹子拔了出來,上面的血漬已經風乾。她記得,這是他最寶貝的東西。她帶上紗斗,轉過身來向著花無顏走去。
彷彿紗斗后的那雙眸子染上了淡淡的笑意,七小邪只見他露出的菱唇嘴角輕揚,便是一陣輕風而過,人與馬走遠了。
「去帝都。」緊緊攥著竹子的指尖已經泛白,甚至在細微地顫抖。
一片漆黑。
「這些金子是從哪裡來的?」七小邪冷著眸子瞥了一眼地上的檀木箱,裏面滿是耀眼的黃金,這與破廟不符的顏色完全激怒了七小邪。
七小邪的臉綠了綠,扭頭看向一旁還在一口一口嚼著包子的尹可。尹可彷彿感受到了她的注視,美眸緩緩瞪大,看向七小邪手中還在向下滴著粘稠的臭水的巨大包裹,嘴角抽了抽。忽然想到這是這群乞丐被七小邪指使出去獨自尋食才導致的後果,尹可不再同情七小邪,而是轉過頭去繼續斯文地吃著包子。
七小邪一怔,避開他的視線,生怕這小鬼發現了什麼,不等她開口轉移話題,便聽尹可輕輕一聲。
箱子打開的那一瞬間,七小邪先是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完全沒有其他乞丐們預想中的驚喜,隨後便是滿臉的……怒氣。
「今兒大夥一起出去找些吃的,要不要一起?」七小邪蹲下身去,摸了摸坐在地上的尹可的頭。
乞丐們雙眼放光,半月未沾葷腥,這下終於可以解放了。
餘光瞟到不遠處一個正盯著她看的女子,七小邪抬起眸子,盯著那個女子的臉看。女子發現自己被識破,立刻轉移目光。
七小邪愣愣地看了一眼和普通竹子沒區別的兩根竹子,她怪怪地喃了一句:「竹子還分一般和普通,難不成還有成精的。」
「什麼東西?」七小邪眉頭一皺,彷彿聞到了比這破廟裡本身更難聞的味道,她扭頭看向自己手上的大包裹。
七小邪閉著眼睛口齒不清地嘟噥了一聲,膝蓋猛然頂出去,接著又大幅度地翻了個身,砸吧砸吧嘴,又繼續睡了過去。
「殺。」毫不憐香惜玉的回答。
七小邪一愣,這也能吃?她長吸一口涼氣,眼皮動了動,搖了搖頭。
「她再躲,也躲不出這個江湖。」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捏起酒杯,鳳眸輕闔,青絲豎起,用一根玉簪輕插,一襲白衣襯得他風度翩然。
熟記江湖武器榜的她知道那些殺害乞丐們的人絕不是江湖中人,因為那些武器,她從沒見過。
雖說名字叫金銀,但似乎僅僅是混進了丐幫當了頭兒,生活並沒有她計劃中那麼好。
窗外,一夜狂風驟雨。
接二連三的掏出什麼襪子,破茶盞,毛筆,甚至連榔頭都出來了。七小邪抽了抽眼角,甚至一個乞丐默默抓起那隻餿了的雞啃了起來……
「對付鏢局……」七小邪低聲喃道,思索片刻立刻抬起頭來,「僱主在哪?」
四周彷彿突然就靜了下來,落下的樹葉飛舞,一片一片從七小邪眼前飄落,七小邪只當沒見,依舊邁著步子,眼中只有那一抹耀眼的紅裝,腳起腳落,每一步都帶著莫名的嘆息,仿若碎了一地的玉蓮……
七小邪揉了揉撞得有些疼痛的額頭,抬頭看向馬背上的人,忽然間就獃滯住了。
擔憂之際,衣角忽然被人拽住,七小邪偏過頭去,與尹可彷彿氤氳著梅雨的眸子對視。
騎在這匹白馬之上的人一襲紅衣,縹緲的紗,舞動的綢,帶著紗斗,看不清真容,透過細紗隱約可以看見一張朦朧的臉,清風吹過,白皙微尖的下巴,輕抿的菱唇便露了出來。紅裝綢緞飛舞,腰間掛著的玉飾隨著白馬的行進,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繁星漫天,萬籟俱寂。
「站住!有賊偷東西啦——」剛反應過來的店主將手擴在嘴旁大喊,人群一下變得熙熙攘攘,誰踩了誰的腳,誰又撞到誰的身上,痛罵聲、疾呼聲片片皆是。
「快跑啊——」
七小邪看了一眼橫七豎八倒在自己周圍睡的正香的乞丐們,視線落在睡在自己身後正酣甜的尹可臉上,慶幸這隻是一場夢。
直到她意識消除的上一秒,耳邊還回蕩著花無顏那飄渺得如同仙音般的聲音。
瘴氣熏天的破廟內,一改往常笑罵聲嘹歌聲不斷的夜晚,乞丐們竟無一出聲。
七小邪抿了抿唇,抱緊了檀木箱,扯了扯衣物,將露出的酥肩遮擋住,緊跟在了花無顏的身側下了樓。
他伸手接住七小邪倒下的身子,看向她精緻的面容,桃花眸忽然泛起一絲漣漪。
「是一個陌生男子和我們做了一個交易。」回答她的是尹可,一襲青衣腰間掛著兩根竹子,他抬眸抿唇看向她,氤氳流光的眼中清澈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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