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身體馬上就要被冰封在這初冬的清晨。原來,前一天我的大吵大鬧他全部都聽到了。不過也難怪,我歇斯底里地一通大喊,別說他了,恐怕就是整棟樓的人都能聽到了。
「對呀!」他再一次肯定地說,「如果我有這樣的老媽,我一定不會讓她進家門,她求我都不行。而且我連一口水、一口飯都不會給她,誰讓她曾經那麼狠心!」
我說我吃驚,其實一點都不誇張,因為那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能我和左凡柯是上輩子修來的孽緣吧!但凡我的生活中有糟糕的事情發生,他就會親眼見證我的窘狀。
警察叔叔,我只是有沙眼
「真的嗎?」在我人生中無數次發火后,這還是第一次沒有得到眾人的批評,反而是表揚。
這不,在我暈倒后,左拉第一時間把我背到了左凡柯的家。針對他的這一舉動,我不知道是應該埋怨他,還是謝謝他。因為在那裡我們成為了病友,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養病的這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為放鬆的一段光陰。
我舉了舉手,給自己加油打氣。
呵呵,母親還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
他突然站起來,拍著桌子喊道:「哼,不老實交代,別看你是女人,我……我也不會客氣,懂嗎?」
「沒有。」
不過,總會有辦法的吧?我這樣想。
顧西西朝我豎起了大拇指:「伍月,你真厲害!和我這個大師哥說說吧,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我來給你開解開解。」
說這話時,我心虛了,額頭漸漸滲出汗珠來。
「沒有啊,我就是渴了。」
正在我踟躕難熬之際,母親大人突然打電話過來,我只能抓住她這根救命稻草了。
曾經,是我信誓旦旦要幫助他找到味覺;如今,也是我灰頭土臉選擇放棄整盤計劃。他從來都是遷就我,任憑我做什麼都好。在我想要奮不顧身靠近他的時候,我總感覺他離我好遠好遠,怎麼抓都抓不到;在我被諸事禁錮,無心關心他時,他卻好像成為了我生活中的常客。
「……」
「沒有怎麼做賊心虛?跑不掉就想用苦肉計來矇騙我,你當我們警察都是吃乾飯的?我跟你說,哭,在我這裏起不到任何一點作用!」
我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我是來找朋友的。全市這麼多酒吧,偏偏在這兒遇到你,真是……」
我自顧自說著,沒有注意到偷偷溜走的國際友人和眉頭越蹙越深的劉暄。當然,還有我那個已經淚流滿面的母親。
「什麼?」我問。
在我一頓怒火發泄完之後,母親對我說:「月兒,這麼多年,你的辛苦媽媽知道。媽媽……只是想來看看你,想給你介紹幾個外國朋友認識認識。別老待在屋子裡,人是會發霉的。」
「強詞奪……」一句話沒說完,她就捂著肚子「啊啊」大叫起來。她如此痛苦,卻還是放心不下我,一隻手緊緊拉住我,說,「妹……妹子,你放心,有我在這兒,絕不會讓這些臭男人欺負你……啊—你個死人,站在這兒幹嗎,沒看見我要生了,還不……叫……救護車……」
顧西西對我說:「做人嘛,就要有一點死纏爛打的精神。當年我追我家親愛的,也是過五關斬六將,冒著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心才抱得美人歸的。伍月,你也要向師哥學習哦!」
我「咕咚」咽了下口水,希望這酒的口感不會像它的名字一樣那麼暴力就好。
很快,調好的血腥瑪麗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很快,我就將它喝得一乾二淨,甚至沒有來得及好好品嘗一下箇中滋味。
他拉我進了雜貨鋪,讓老闆沖了兩碗方便麵。等到霧氣徹底將我們和窗外的世界阻隔開來時,他接著肯定了我昨天的表現:「你做得沒錯!該說的話要說,該做的事早晚也要做。」
正在跳舞的劉暄發現了孤零零的我,便把我拉進了他們的圈子。看著滿目狼藉的屋子,還有囂張過頭吹著口哨的外國友人,我頓時怒火中燒,實在是無法再忍下去了。
天!吵鬧的氣氛和刺鼻的煙酒味兒快要將我吞沒了。即使天還沒有黑透,但裏面已經熱鬧非常。我一時無法適應這裏的光線,像個盲人一樣被周圍的人擠得左搖右晃。
我擦了把汗珠,對身邊臉色發白、氣喘吁吁的顧西西說:「我到家了,你回吧!」
我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像個幽靈般很快閃回了卧室。
警察叔叔極力安撫她的情緒,解釋說:「大姐,我沒想動她。我們是警察,又不是流氓。我的意思是,她不老實交代,我就要請她父母過來了。」
身邊有幾個鼻青臉腫的人在不停爭吵,一會兒他們打了起來,再一會兒他們又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地講話了。還有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和_圖_書女人在扇一個男人的耳光,從我進來一直到我坐下,她的動作就沒有停止過。
幾天後,天氣晴朗如常,我等得望眼欲穿,終究還是沒有等來預想中的那場雪。
我們都是平凡人,做著平凡人該做的事,說著平凡人該說的話,有喜怒哀樂,有悲歡離合,更有歡聲笑語。我們都有自己無法逾越的溝坎,我們都有徘徊不前的理由,但這並不是我們自此頹廢的借口。
顧西西瞪了我一眼,不可思議地問:「你說什麼?我……我陪著你,從一樓爬到十九樓,你不說一聲謝謝,連一杯水都不讓我喝,還讓我走?」
從那以後,顧西西真的成為了我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世間的事情可能就是這麼奇妙,不,是奇怪,讓你在驚喜之餘還會有點兒措手不及。一直到現在為止,每每想起和顧西西成為閨密的過程,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嗯,我就提醒你一下。現在臨近年末,小偷猖獗。可是我當警察二十多年了,從來就沒有見過像你這樣過分的小偷!怎麼著,偷東西都偷到警察局來了是吧?」
那時我恍然明白,原來,我還是有些恨她的。她的欺騙和突然離開都像一把把無形的匕首,插|進我的心臟,看不見流血,卻疼痛無比。
我喘了口氣,繼續不依不饒地發泄著我的憤怒。這憤怒已經積累了很長時間,如果我不爆發出來,恐怕會被憋瘋的。
「沒有?那怎麼不喊媽呢?」
我怒了,問:「我怎麼了,我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我哪裡不好了?他看不上我,我還瞧不上他呢!」
左凡柯握了握我的手,說:「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吳樂樂雖然是你的朋友,但她犯下的錯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需要為她道歉。我呢,我……挺喜歡被你折騰的……總比我一個人無聊要好,你說呢?」
「你要喝什麼?」他問我。
警察叔叔聳聳肩,說:「這我就沒有辦法了。實在不行,你可以叫你朋友過來保你。朋友,總有兩三個的吧?」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就不會患上胃炎。如果不是我,左拉就不會……」
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了我,我驚叫道:「誰啊?別碰我!別碰我!」
我笑了:「這個『早安』未免有些太早了吧?天還沒亮呢!」
「你可真沒意思,連『閨密』都不知道嗎?現在最流行的就是男閨密了。意思就是咱們之間也可以無話不談,做最好的朋友,然後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我怎麼和他成為了閨密?不可能啊……我一直都不喜歡他的。」
母親大人
我加大音量:「我說,你做我的男閨密吧,無話不談,共度風雨,一起進步的那種!」
我推開他,說:「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這是常識啊,我當然知道!」
他問:「你能有什麼辦法?對於一個根本就不願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的人來說,就算是靈丹妙藥又有何用?」
母親對我是好意,可我一點也不領情。我甚至連一個擁抱都沒有給她,我帶給她的痛苦和遺憾,與十年前她帶給我的悲傷和難過是同等程度的。
「那你就不該這樣對你母親。」
我隨口附和:「對,對,是緣分。」
從母親的語氣中,我聽不到任何的失望。或許時間太久了,她也忘懷了吧!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會在什麼壞事都沒做的情況下和警察叔叔面對面—做筆錄。
我一時來了興緻,也想親眼看看「人性的解放」究竟是什麼樣子,便走了進去。
閑著無聊,我便把我的光輝事迹講給警察叔叔聽。可能是我說得太動人了,也可能他從我的故事中找到了共鳴,所以他的眼神不再嚴肅,而是變得淚眼矇矓,後來竟大哭不止。
我察覺到顧西西有一口血被硬生生憋回了體內,他蹺起蘭花指說:「你這是不把我當閨密啊!」
我舉起沉重的手臂,不解地問:「警察叔叔,你在玩什麼?」
「你知道嗎?在國外,聖誕節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日,和咱們中國的春節差不多。」左凡柯站在鬧哄哄的音響前面,這樣對我說。
對了,母親是沒有皺紋的。就算她沖我做微笑的表情時,臉上的皺紋也很微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我猜想,她這些年在國外的生活一定很好。
在我掙扎的過程中,那隻手不但沒有放開我,還將我向前拽了幾步。
我打斷他的話:「最後,我想……早晚有一天,我也會幫助你走出曾經痛苦的回憶,重新開始新生活!我們一定都可以做到的!」
母親僵住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這……不也是我的家嗎?」
「喂?」我的聲音很小,猶如小奶貓的叫聲。
我趕緊擺手:「沒有,沒有,沒有。警察……和-圖-書大哥,你究竟要我說什麼呀?要不,給我點提示也好!」
他得意地看著我。
類似於這樣的邀請如果放在從前,我早就驚喜到尖叫了。別說國外了,我連家門都很少踏出過,又有左凡柯這個冤大頭願意費用全包,我何樂而不為?只是眼下,我自己的事情都如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又怎會顧及其他?
我抱了抱他,說了聲「謝謝」,他說:「你最應該說『謝謝』的人,是你的母親,沒有她,你就無法來到這個世界上。你還應該和她說一聲『對不起』,為你的魯莽和衝動破壞了她的一片好意,最後……」
慢慢的,我的身體恢復了,左凡柯的臉色日漸好轉,左拉來送飯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我打算搬回家住了,但左凡柯並沒有主動趕我走。我想這是他的風度和客氣話,他一連好幾日都睡在窄小的彈簧床上,把舒適的大床讓給了我。我不能如此厚臉皮地待下去了,便主動向他告辭,卷著鋪蓋回家了。
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我心中頓了一下,手指有些微微顫抖,不自然地劃過手機屏幕。
可是,沒有。
我有些輕微的沙眼,被今天這狂風一頓亂吹后,此刻早已淚流滿面了。
男閨密
他再次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方便麵的湯汁在這股巨大的作用力下,顫抖著從碗口溢了出來。我覺得很可惜,想提醒他下次不要這麼大力,可他的氣勢又一次把我嚇倒了:「沒提錢?連錢都不提,她想幹嗎!想空手套白狼啊?」
只剩下我的家,是一片漆黑的寂靜與沉默。
我委屈地哭了起來:「警察叔……大哥,我只是有沙眼啊!今天風大,我就被吹得流淚了,我不是小偷!」
他用手指不耐煩地敲打桌面:「哎,別老看別人的熱鬧,交代一下你的問題吧!」
至此,我們算是兩不相欠了吧!
就在我們準備去郊區蹦極的前一天,我接到了漂洋過海而來的一個電話。
她是幸福了,可我呢?我的父親呢?
我走過去,打開門,看到微亮的樓道中,左凡柯笑著站在我的面前。
笑著笑著,我就哭了。當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到頭部時,眼淚似乎是唯一釋放的出口。
她離開時,我留不住;她回來時,我同樣阻擋不了。我的母親和我一樣,是一個任性的人。
在我正要離開時,一位警察叔叔狠狠拽住了我。
就在我的四肢快要被凍僵的時候,左凡柯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總算察覺到了點兒溫暖,身體很快蘇醒過來。
「媽!」
我說:「……警察叔叔,我……」
我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否則一定是這裏的音響太大聲了。
現在想起來,那仍然是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度過的最為刺|激的一個平安夜。
「不是!」我把音響推倒在地板上,它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撞擊聲,「這不是你的家!這是我的家,我和爸爸的家!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是你的家?你如果想要這個家,十年前就不會拋棄我和爸爸。你知道這麼多年我們是怎麼生活的嗎?你不知道!你自私,只懂得追求什麼所謂的愛情!呵,什麼愛情?這天底下如果真的有愛情,那才是活見鬼了呢……」
我只能忍著手面的疼痛再賜給他一巴掌:「你還是不是我的朋友,是不是閨密,是不是大師哥?讓你幫我一次,怎麼就這麼難呢?我和左凡柯……我們都沒有拉過手,哪來的分手?」
發火
待我情緒平穩后,左凡柯把我送到家門前,此時,天已經亮了。
外面清冷的空氣很快便席捲了我的全身,我們緊緊依靠在一起,像是逃荒路上兩個相依為命、互相取暖的小孩子。
他摸著下巴想了想,將我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豁然開朗:「也是,你這樣的,不是他的菜!」
我們會談起冬天的雪,夏天的風,秋天的金黃和春天的花香。即使是這些很無聊的話題,我們也不會沒話可說。有時扯得遠了,他會問起我的父母,我總是閉口不答。然後我問他:「當年你為什麼出了車禍?車禍后怎麼會失去味覺?」他也總是閉口不答。
即使我不是很喜歡母親,但她要來,這對我來說仍是生命中的一件大事。我無心參加蹦極活動,只能借口說:「我看了天氣預報,幾天後會有一場暴雪。這種天氣戶外蹦極是很危險的,等明年的春天我們再約吧!」
掛了電話后,我拿起日曆看了看,不知不覺中一年又要過去。
我不動還好,我一動倒引起了他的過分注意和警覺。
我發誓,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絕對不會踏足酒吧半步。對於我這樣一個膽小而且怕黑的人來說,酒吧不是理想中天堂的模樣,倒像極了鬼片中的黑暗場景https://www.hetubook.com•com
。
但我從吳樂樂家離開時,已經有物業的工作人員領著業主前來看房子,簽合同了。吳樂樂的家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別人的家,就是在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想到了報警。
我的所有事情,左凡柯都有參与。而他的事情,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可不是嗎?這真是緣分啊!」
臨走前,左凡柯特意和我確認了蹦極的時間。我的心思有所動搖,我不想再過多干預他的生活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繼續折磨他了。
但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好的大師哥,除了有點兒娘娘腔。
說時遲,那時快,不等顧西西反駁和思考,我就把他推進了正要下降的電梯間內,擺手手向他告別。
他低了一會兒頭,然後笑嘻嘻地對我說:「明年的春天我們去紐西蘭皇后鎮玩雙人蹦極吧!為了答謝你對我的幫助,我免費請你去!那裡的風景如畫,你一定會喜歡的!也算是對你交稿后的獎勵。」
我空有一身清白,卻無法讓對方相信我的清白,這真的是一件很悲劇的事情。
吳樂樂家的樓下有一家規模不是很大的酒吧,以前吳樂樂休息時經常會去那裡閑逛,她總是和我提起那裡迷人晃動的燈光和激烈的吶喊聲,她說這是一種人性的解放。
可是走啊走,走啊走,我累得走不動了。警察局近在眼前,我卻失去了邁出最後一步的勇氣。
一個溫暖的東西附在我的耳邊,大聲說:「小師妹,是我啊!是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哦,原來是顧西西啊!他畫了很濃的煙熏妝,就算在室外我也一定認不出他來。
我狠狠地關上了震動的音響,沖他們大喊道:「這是我的家,你們夠了沒有,都給我出去!」
顧西西離開時翻著白眼,撇著嘴的表情和下一刻我打開房門后的反應是一模一樣的。
左凡柯沒有勸過我一言半語,倒是讓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過去的不快就應該被忘記,而且是越早越好—如果我還想好好生活的話。
顧西西和我說,他走進警察局后看到的第一個畫面就是我們二人一邊悲傷地哭著,一邊為對方擦眼淚。他說自己彷彿看到了一束光從牆壁穿透而來,那束光的名字叫—
心結
我看了看他的酒杯,紅紅的猶如雞血,應該很好喝的樣子,便說:「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我扶著花壇過去找他,他看見我動了,驚恐萬分地退後幾步,說:「好了,好了,伍月。你就站在那裡吧!一會兒我叫計程車送你回家。」
「生活的悲劇!」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一定是母親教唆來的,有白皮膚黃頭髮的、黑皮膚黑頭髮的,以及沒頭髮的白皮膚和黑皮膚。
如今,只能祈禱天降暴雪,好讓左凡柯不要責怪我,也好讓我消除一點愧疚感。
我在心中嘲笑自己的無能,可能是我上輩子欠了她吧?任憑她如何傷害我,我終究還是不忍心將她推入深淵。
和警察叔叔對峙了一番后,我選擇妥協。我決定讓顧西西來警察局救我,然後讓劉暄去機場接母親。雖然吳樂樂不在,但顧西西和劉暄還算夠義氣,一口便答應了我的要求。
我在警察局門前來回走動的可疑模樣被監控攝像頭全部拍了下來。
此時,天剛剛亮,我們已經辦完了手續,正在回家的路上。
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我不禁顫抖了一下,不知道今年的冬天會下雪嗎?
伴著濃重的血腥味兒,警察叔叔突然轉變態度,對我說:「哎!打電話給你監護人吧,讓他來保你回去。他要是不來,我也不能放你走。」
事後,我想我肯定是喝醉了,否則怎麼會恬不知恥地黏在他的身上,還……還吐了大師哥一身!
我緊緊捂住胸口,逆著風向朝最近的警察局走去。
「伍月同學,早啊!」
我看了一眼母親,確保她沒有被我們吵醒,然後拿上鑰匙便隨左凡柯出去了。
警察叔叔看到我的樣子后,嚇了一大跳。他向後退了幾步,手背到身後,詭異地笑了起來。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一個金光燦燦的手銬就從他的褲兜里轉移到了他的手裡,又從他的手裡跑到了我的手腕上。
「算了,我自己想辦法吧!不過,我可能沒辦法去機場接你了,你也自己想辦法吧!」我瞅瞅警察叔叔,這樣對她說。
那不僅是一個刺|激的平安夜,還是一個讓我最感落魄的夜晚。因為我翻遍了手機,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撥出電話的人。
母親一個人躺在卧室的床上,我則坐在沙發上。在我的腳邊躺著幾個被踩扁的易拉罐,它們皺巴巴的樣子讓我的心一再抽緊。
當一切的希望都隨著日落和氣溫的降低變為泡影時,我才發覺現實的殘酷和無常。
對啊,對於和_圖_書這樣頑固的左凡柯,就算我有一瓶神奇的遺忘藥水,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左拉不止一次問過我要不要報警,我每次都說,還是不要了吧,說不定她會回來,她只是和我們開了一個沒意思的玩笑。
不過,勸別人容易,勸自己卻難。左凡柯有他獨到的方法來化解我心中的霧霾,卻找不到一個適合的渠道來修復自己內心的傷疤。
我第三次驚呆了,撂下筷子,有點兒匪夷所思地對他說:「不是,這……有點兒過分了吧?」
一家雜貨鋪還在放著專屬於聖誕節的歌曲,門外張燈結綵,有一種過年的氣氛。
他喝了一口酒,說:「你這個大作家都能在這裏,我怎麼就不能?」
「對呀,你說的,她只是來看看你,看看這個多年沒見的女兒,她沒有任何惡意。即使她曾經做了錯事,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你是不是該放下了?」
「……」我踟躕了好久,都無法準確地發出這個音。
儘管聲音已經嘶啞,但我還是使出全身力氣將心中的苦水一股腦兒全部倒出。不管對方能不能受得了,能不能聽得進去,我都不在乎。
酒醒后,我發現自己坐在路邊,顧西西在離我很遠的地方咬牙切齒地擦西服。
「嗯……這我就不清楚了。可是,你也把她想得太壞了。她再怎麼說,也是我的親生母親,她打誰的主意也不會打我的主意,她害誰也不會害我啊!我覺得吧……你不能這樣污衊我母親,她是你的長輩,你把她想成什麼了?是,沒錯,十年前她為了自己的幸福扔下了我和爸爸,可是當年如果她沒有走,而是留在我們身邊,說不定如今我的家裡也是爭吵不斷,雞飛狗跳,倒不如現在清靜了。」
他黑了臉:「叫什麼叔叔,我有那麼老嗎?」
我吃驚地指著他問:「你……你怎麼在這兒?」
我一個巴掌將他打醒,罵道:「渾蛋,你能不能別損我了!我還不夠倒霉嗎?」
最後,她對我說:「月兒,聖誕節快要到了,媽想回去看看你了。」
「哎!哎!」把我帶過來的警察叔叔將銬著我一隻手的手銬死死地固定在桌子上,桌子則死死地貼在地面。這次我就算是插翅也難飛了。
每當提起吳樂樂,左拉都是一副輕鬆和滿不在乎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比我更難受、更心痛。很多人都會把他尋找吳樂樂時的緊迫和焦慮看作一種「守財奴」的表現,但只有我知道,他是想要找回被欺騙的感情—和我一樣。
聽了他的加油鼓勵,我有了信心。於是在聖誕節的前一天,我仍然抱著最後一絲美好的想象蹲守在吳樂樂的家門外。直到窗外昏天黑地,起了大風,風聲催促著我不得不走時,我心中的怨氣和怒火便猶如這多變的天氣一般,很快就充斥了我的全身。
我掛了電話,對警察叔叔說:「警察大哥,你就把我放了吧!留著我,不能吃,也不能燉的,浪費時間不是?我媽她老人家還在大洋彼岸,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你說呢?要不,我把我身份證壓這兒?」
「好。」我淡淡應道。
可是我想哭了,我究竟該說些什麼呢?
我站在門外,愣住了,不知該走還是該留,心想:「母親大人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沒錯,可能也只有兩三個了。
想到這裏,我憤怒的大腦有點兒不受控制了,只見我甩開她的手,嚷道:「這是我的家!我說了算!」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拒絕他,就臨時約了一個時間。其實,我心中是絲毫也高興不起來的,連我自己都無法預估「吳樂樂失蹤事件」對於我的打擊有多麼嚴重,而這種打擊又會持續到何年何月。這些,我通通不知道。
在江湖上,一直流傳著一個真理—坑人者必自坑!果然,如果想成為一個善良的人,還是不要隨隨便便開朋友的玩笑啊!
在不算寬敞的客廳里,擠滿了各種不同顏色的人。最讓我訝異的不是劉暄豪放的舞姿,也不是十幾年如一日的母親的容顏,而是坐在地板上拍手叫好的幾位國外友人。
「我……我沒有。」
哎,真是倒霉。
在這段還算空閑的時間里,我幾乎每天都在吳樂樂的家門口蹲守。我多麼希望她可以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哪怕是來和我絕交的也無所謂,只要她出現就好。
顧西西打了一個響指,對調酒師說:「來一杯血腥瑪麗。」
不得不說,左凡柯是一個很了解我的人。在這場對弈中,他巧妙地使用了激將法,最後他毫無懸念地獲勝了。
過往的路人紛紛將目光投向我們。我還好,反正也沒什麼偶像包袱,丟人就丟人了。可顧西西就不一樣了,他一定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任何臭味,更何況是強烈到足以使所有人厭惡的臭味。
一陣騷亂過後,警察局大廳的地板上除了hetubook.com.com羊水、鮮血、我和垂頭喪氣的警察叔叔外,什麼也沒有了。就連剛剛還信誓旦旦說不打爆對方的頭誓不罷休的兩個年輕小伙,此時也手拉手離開了。
我把一根長長的麵條吸溜進嘴中,興奮地抬起臉來。
我聽得糊糊塗塗,半懂不懂。心想,他難不成還是一個受虐狂?
「……伍月同志,我還沒有登機,你讓我去哪兒接你?」
「我玩什麼,我倒要問問你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他沖我大吼一聲,我也沒有表現出害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這麼一個清風正義的人,我怕什麼!
我轉過頭來:「好!」
左凡柯把我抱在懷裡,他身上的肥皂香味兒和我的父親很像。他輕輕拍打著我的肩,對我說:「快天亮了,要不我們去外面走走?」
為了找到拒絕左凡柯的理由,我快要想破了腦袋。
坐在警察局等待的時間,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人生特別失敗。失敗到連我最好的朋友都棄我而去,失敗到事業頹廢,感情毫無著落。
「說什麼?說什麼,還要我提醒!你知道這是哪裡嗎?這是警察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實話實說,我可以念在你是初犯的分兒上,放你一馬。」
我頓時欲哭無淚,如果吳樂樂這個時候在我身邊該多好啊!
「不過,如果我是你,可能我也會這樣做,說不定比你還要過分呢!」他忽然話鋒一轉,沖我燦然一笑,這讓我更加茫然了。
其實,不是我不想接她,而是客觀因素不允許啊!
所有人都被我嚇壞了,一個個像縮頭烏龜一樣。我平時脾氣是很好的,不愛鬧彆扭。但如果有人不小心觸碰到了我的底線,那麼我憤怒的眼神就足夠將他殺死一萬次了。
我慌忙咽了一下口水,弱弱地解釋說:「她沒……沒和我提錢……」
他從鼻腔處發出一個極為輕蔑的「呼呼」聲,一拍桌子道:「這算什麼?這還是輕的。她難道不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嗎?她想補償我,沒門兒!也別和我提錢,錢算什麼東西!她以為感情是可以用錢買來的嗎?不可能!」
後來,我才明白,那天我的行為何嘗不是一種自私的表現呢?我和曾經的母親又有什麼區別?我有什麼資格讓他們來替我分擔這份痛苦?
「什麼?」他問。
母親笑了幾聲:「早就知道你說不定又整出什麼幺蛾子來!我告訴你啊,你要是不來接我,就讓你朋友來。如果一個接機的人都沒有,你就去警察局找我吧!」
深夜,窗外燈光璀璨,人們都在慶祝著聖誕節的到來。
聽到這動靜后,母親沒有任何反應。自從劉暄離開后,她就沒有再和我講過一句話。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睡著了,還是真的生氣了。
「月兒,這麼多年沒通過電話,不會把媽也忘了吧?」
不過,他的口水噴射到了我的臉上,我不得不加緊避開些。
當這個字眼兒從我的嗓子里蹦出來時,不僅是我,連母親都嚇了一跳。
他收起笑容,點點頭:「夠倒霉,確實夠倒霉!不過你怎麼不讓左大少保你出來?你們吵架了?」
我想了想,張開口,打了一個嗝兒。顧西西抽出手巾來,迅速捂住了口鼻。
幾乎是與此同時,我們沖對方說道:「快來接我!」
有些苦只能自己來承受,即使說了出來,也起不到任何緩解的作用。共苦,或許只能讓這份苦更加艱澀難忍罷了。
他說著說著,便驚恐地用手捂住嘴巴:「哦,我知道了,你們分手了!」
母親是他們當中最為鎮定的一個,她以為自己很了解我,便慢悠悠走到我身邊,慢悠悠地對我說:「女兒,大家都是高高興興的,你怎麼這麼不識趣,掃了大家的興。快來,不要板著臉,小心會長皺紋的!」
我笑嘻嘻地說:「顧西西,我們做閨密吧!不過,你可不能背叛我!」
左凡柯一口面也沒有吃,但我敢保證,他的腦子一定是進水了,否則怎麼會轉眼間又哈哈大笑起來?
只見警察叔叔一把攥住我的衣領,像提溜著一隻脫|光了毛的母雞,將我拖進了警察局。
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聽到這話,突然把視線轉移到了我的身上,她指著警察叔叔大罵道:「你個渾蛋!她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你敢怎麼著她?你還敢動手不成?你試試看!老娘在這裏,你今天休想動她一個手指頭!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嗯,」我摟著他的肩,笑嘻嘻地說,「咱們是閨密,用不著這麼斤斤計較。你放心,將來你和你親愛的修成正果了,我一定包一個大大的紅包送給你們!」
我氣到嘴唇發白,頭頂冒煙。曾經以為的釋然和不在意,在這一刻全部被大風吹得七零八落。
大半夜的,不知道是誰敲響了房門。「咚咚咚」的聲音和寺廟中的木魚聲一樣,悠遠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