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雲合·叄

點點頭,母親有些欲言又止,沒有強求。
那一年沒有一起出去擺攤賣煙花,過年賣煙花是他們消遣的一個方式,能玩,也能掙一些錢,這樣待在外面看著人來人往,看著萬家燈火,比窩在房裡看著春晚睡覺要好。
之後宋嘉志拿了沖炮,拿著手上,一個長長的紙棍子,外面包裝的花花綠綠的,捂著一隻耳朵,朝著天上沖,有沖後勁,煙花炸在半空,還帶著嘩啦啦的聲響,放完后,手握著的那頭都是熱的,大冬天拿在手上很暖。
陸雲升向下看過去,最下的地面,已不像是這個世界。
陸雲升,陸河總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和他們這樣坐著,說說笑話,比在家沉默要好。
夜有點黑了,離開后陸雲升背著包直接去了街上,想要找份工作。零零碎碎,跌跌撞撞,幾個月後遠離了這個城市。
走後這年過年,宋嘉志打電話過來,語氣有些低沉,「那家人找到這邊來了。」
陸雲升試了試捂著耳朵,但這樣也能聽到,火花散開的,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再說這聲音也不可怕,也不知陸河點完為什麼要捂著耳朵,手上拿著香,香頭有一點暗紅色的亮光,香衝天豎的老高。
陸河輕輕地握著手上的盒子,有的炮是捏緊了就會在手上炸的,哥哥就被炸到過。
反正也不用人看著攤子。
陸雲升在旁邊聽著,覺得這是真的。
陸河也不喜歡過年,一年最不期待的是年末,不像新的開始,更是往一年所有做錯事的懲罰。
宋嘉志扯出笑臉,轉過頭一臉諂媚,「叔~」
這次過年幾人認識了,知道宋嘉志住在那兒后,兩陸經常往那個小小的租屋裡面跑。
「小河呢?」
陸雲升拉著陸河跑了一段后,慢慢停下,手下緊拽著的手還是輕微顫抖著的。在陸雲升的目光中她的眼淚是止住了,睜著閃著淚光的眼睛,淚水沒有彙集滴落,分散在眼中,抽泣聲卻是不止。
三人拿著香點完火,一起跑回,站在一起,看著,眼中是旋轉著的火焰,跳躍,升起。
看到陸雲升準備離開,母親叫住他,「在這兒吃飯吧。」
這樣待著近一個月,陸雲升告訴她,學籍已經轉過來了,繼續去讀書。
這樣固定的位子還不是摺疊的,木的,折騰來折騰去倒也不覺得麻煩,這些都是大叔準備的。
「她不用出去,就讓她待在這兒……」
在往後有了四個一樣大的。
我們剛剛不會是偷吧……
他是有家的,卻不回。「不想有人管著。」
頂著這樣的壓力,陸母死活沒回,直到陸河六歲的時候,被陸父接到城裡。
「不用了,」陸雲升看向身後位子不多的餐桌,「我去朋友那邊。」
「這碗是不辣的,這碗是加辣的。」低頭www•hetubook.com.com認真的分著,大叔已經走了,宋嘉志又活波起來。
一下雨,車站就亂了套,城市也變得靜默。
語氣,神情淡然,陸河卻知道他此時的低落。
這邊離那兒很遠,陸雲升沒有錢直接打車過去。
一個月唱一次,陸雲升沒有攔著她,他知道陸河有自己堅持的地方。
聽她在那邊說著:你妹妹要跳樓。
沒有理會他,轉身直接邁進房間,門沒有鎖,握住門把往下一擰,陸雲升看到了趴在床上,哭得不成樣子的陸河。
「過來!」
後面有了三個。
「恩,我們去找一個地方睡覺。」
很寧靜。
大叔像隱士一樣,雖然他每天還是為了生活必須得工作,陸雲升還記得,他說起這個的時候,「我不能的,沒有你看上去那麼隨心所欲,我不能今天想不開店就不開。」
「哥哥,」聲音很小,抓著陸雲升的手緊了緊,「我們不回去了。」
「沒事,我跟她說了,你先待在這兒。」
宋嘉志將手中的一盒遞給陸河,「要玩嗎?」
工作室一直在,陸雲升,陸河在這兒學了吉他,喜歡上了搖滾,將柜子里的書讀完。待在這兒的時間很多,幾乎就是他們的年少時光。
這麼爺們的嗎?有點怕。
「恩,我懂。」
……
父親打牌,借錢,母親在外人面前沒有給他留面子,罵他,數落他。往往會為這個吵起來,雲升會攔,第一次站在他們中間還有用,二次,三次,便是一巴掌,用力扔過來的東西,能將雲升撞倒。
視線和宋嘉志的攤子靠上,攤子上也就他一個人。宋嘉志有些無聊了,這攤子上的東西他都玩個遍了,沒意思,他將手中拿著的擦炮扔下。
「來一起吃麻辣燙,還熱乎。」也沒管一地該收拾的,大叔見袋子里一碗碗的麻辣燙端出來,「你們先當零食吃,我再去買點東西。」說完就要起身。
「你好!」聲音洪亮,氣勢到位。
只有兩個凳子,陸河和陸雲升坐在大凳子上,之前還好奇擺攤帶這麼大的凳子,看到大叔這樣,兩人知道了。大叔這樣的體型容不下,之後兩人也知道了,大叔這樣的胸襟,小椅子也容不下。
所以想要親近那裡的一切,同時又拒絕有交集。
拿了兩盒新的過來,遞給陸雲升,對方卻沒接,「不用客氣,算我請你的。」不由分說的讓他接著。
「你回來啦,我等你好久了~」
一個月回來一次,什麼都在學校處理好,從來不帶東西回來。
地上總是很乾凈,剪了一次頭髮大叔便將地面清掃乾淨。聽到有一次大叔和朋友聊到當初大學是學新聞傳播的,陸河讓大叔剪頭髮的時候,問了句,「叔,你剪頭髮是在哪學的?」
www.hetubook.com.com後便養成一個習慣,晚飯吃的很遲。
陸河便將飯菜處理掉,但又不想浪費,便一個人對著一張桌子,一口一口的往嘴裏放。
大叔是蒙古族的,留在了這個城市,喜歡竇唯,有一個柜子裝滿了他收藏的碟子,還有一大柜子的書,牆上貼著海報,工作室內部是藍色的條紋木鋪成的,牆上還掛著一個馬頭琴,沙發旁還有一把吉他。
工作室後面有帘子掩著的一層,後面放著一張床,大叔和宋嘉志便睡在後面。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被子上,都不用搬出曬了,雖然是木板床,但看上去很暖和很軟。
陸雲升看著他死命拽著自已衣服的手,往後看了一眼,然後迅速的轉了過來。
有時候陸雲升累得回家不會吃飯,交代幾句直接進去房間。
也是那年暑假,他去在朋友家,一早母親打電話過來,要他回父親那兒一趟。
「好的!」被瞪了一眼,宋嘉志又縮了回去。
仙子已去鹿無家,孤棲悵望層城霞。
這六年是哭著來哭著走的。連帶著陸河對陸雲升都帶著一種恐懼。
所以他去了,又離開。
高二快讀完的時候,陸雲升的父母離了婚,陸雲升陸河和父親一起生活。
「叔……」確定自己沒帶尾音,磕磕巴巴接著,「叔好。」
小陸河不知什麼時候也從房裡出來,大聲哭著沒人管,陸雲升將她拉了出去。身後還是爭吵,陸雲升已經懷疑這是這個屋子固有的回聲,一遍一遍,不在自己腦海里,進屋就能響起。
……
陸雲升被壓著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遊戲,還是一劃出火,他就往水裡扔,水上都飄著好幾個了,宋嘉志覺得他都倒下去半盒了。
沒和母親多說,陸雲升馬上收拾東西和朋友說了一聲,馬上趕回去。
過了一會兩人一人坐一邊,並排坐著,陸河靠在雲升身上,手拽著後背的衣服。眼神沒地方安放,來往的人群並不多。
沒有繼續聽他的喋喋不休,陸雲升帶著陸河離開。
打著傘坐車將陸河帶到母親那兒,在到母親樓下的時候,陸河拉住陸雲升的胳膊,「哥,」語氣帶著些猶豫。
每當此後,陸雲升的母親會抱著他哭,抱著他說對不起。
外面天陰在下小雨,一下一下滴落,看的讓人心煩。陸雲升從公交車上下來時雨已經很大了。家離公交車站不遠,陸雲升直接打著傘朝那邊大步邁過去。
掉在河裡,陸河看到擦炮在水裡都冒泡泡了,還沒等她想別的,水便炸開,激起一片水花。聲音不大,在水中悶響,不像平地炸那麼驚人,能炸起一層灰。這樣在水裡炸,陸河不怕。
那個大人好凶的樣子……
「恩。」
工作室是剪頭髮的,會有客人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了一次便成了大叔的朋友,或者說來這兒剪頭髮的都是大叔的朋友。聽著他們談音樂,閑聊著。也是一種寧靜的氣氛。
宋嘉志看著陸雲升捂著耳朵朝自己跑過來有些不解。拉下他一隻手,「捂耳朵幹嘛,」陸雲升看著他,看到了他眼裡的疑惑。
同樣知道他所堅持的,這是自己勸不動他的地方,自己也沒有能力的讓他去做他喜愛的事。
大叔回來的時候,還以為他在搬攤子,給攤子挪了個方向。
看著陸河香都拿斜了,快碰到自己,陸雲升轉身跑到她的另一邊。
完蛋了,兩個人心中升起同一個念頭,小身板挺得筆直。
扶上她的眼睛,陸河的眼睛眨了眨,眼淚便又落下來。
「我可能是受了我叔的影響,但我不覺得有什麼,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
等到火花熄滅了,有白煙冒出,宋嘉志將手中的擦炮丟進河裡。
等到她的情緒平復了點,陸雲升帶她收東西,拉著陸河走的時候,父親站在邊上,陸雲升沒和他解釋。
「哥,我不讀書了,我到你這兒來。」
表情倒是很淡然。
陸雲升家庭環境不好,親人關係方面。自記事起,婚姻在心中便是毀滅性的生活形式,不懂他們這樣為什麼還選擇結合。父親發火不打自己,打母親。陸河還沒出生的時候,雲升就在一旁看著父親母親吵架,摔東西,打架。
又看向陸雲升,「我看她哭了才先問她的,」將手中的一盒送到陸河懷裡,「你要玩的話,我去給你拿。」
煙火已經停了,沒了聲響。
之後宋嘉志就站在一邊教他們怎麼讓擦炮在水中炸,三個孩子站成一排,一個一個來,兩輪后,陸河已經能控制拿著擦炮出煙后,扔如水下,雖然水花沒宋嘉志的大,像是飄在水面炸的,聲音倒是亮。
輕易的帶過,便沒再提。
「你好。」
過了不久,接到了陸河的電話。
宋嘉志轉身準備再搬的時候看到了提著一堆吃的,站在那兒瞪著他的大叔。朝他甜甜的一笑,轉了過去。和陸雲升一起看風景。
看著對面兩個孩子一直看著這邊,宋嘉志起身,朝河邊走過去,這是修的河,攔的很高,這條路是人觀光河的行道。
最先的一個大椅子,旁邊有一個小椅子。
這六年,陸雲升最不喜歡的時候是過年,關上門后的爭吵,在一陣東西撞擊,倒地的聲音后,便是陸母的尖叫。本在房內關著的陸雲升,在一片壓抑紛雜中,踹開門,也才十幾歲的孩子,他摔開大門,就這樣敞著,「吵啊!你們這樣掩什麼門啊!吵啊!你們吵啊!」聲音是吼出來的,眼睛已經紅了,掩蓋不住的憤怒,「誰不知道你們什麼德行?!」
陸河考上了很好的高中和-圖-書
張叔也是離異的,自己帶著一個孩子,現在母親懷孕了,生活壓力很大。
扔在橋廊里有回聲,陸河試了幾次。
那個男人恩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進廚房。
「只是重新體驗一下。」結束后他這樣說。
花炮,可以在地上閃著火花旋轉出很好看的花,花瓣顏色和弧度像是荷花,三隻一起轉,很是絢爛,在煙火旋轉中看到了笑容,什麼都是三份的。
月假跟著陸雲升出去,去了解那個環境。有時間便在網上下視頻學習聲樂知識。沒管自己變聲期的問題,她開始唱。她第一次在酒吧台上唱歌時嗓子和一般女生不同,有點啞。
知道原因,母親跟自己說過,陸河住了快有大半年了,張叔為這事和她吵了幾次。
旁邊這個傢伙這麼心虛幹嘛……
學校很好,陸河不知陸雲升是費了多少力氣才能讓她在這兒讀書。在校申請了住宿,住的地方離這兒挺遠,要是每天要回去,陸雲升還得抽出時間來接她,在家也幫不上哥哥什麼忙。
拿著一盒擦炮,宋嘉志站在兩人坐著的石墩子旁邊,熟練地從盒子中拿出一個,在盒邊一劃,便燃起火花,他拿在手上,沒有馬上扔出去。陸河在旁邊看著有些怕了,在外婆家,那些膽大的男孩子,玩這個都是劃一下就趕快丟了的,怕炸到手。陸河都沒玩過,別人玩她就在旁邊捂著耳朵。
沒有生活的掙扎,安然的成長。
也沒人來,這點別人都回家了,煙花早就囤好了。
傻子嗎……
陸雲升打斷他沒來的及說出口的話。
陽光能透過後面的一層照在擺在一旁的紅色沙發上,工作室里放著搖滾樂,陸雲升讓陽光照著後背,任由光在頭髮上跳躍,這樣坐著看書。
「她在房間,你說她是不是有神經病。」父親隨意的指了指房間的方向,拉住他徑直的走出門外,「她要往這邊跳下去,要不是我把她拉過來……」
陸河抬頭看了看,哥哥都沒表情了。
幾個人玩了一會兒,宋嘉志的興緻來了,一個接一個的從攤子上往這邊搬。
有些沉默,陸雲升就這樣站在門外。靜得只能聽到陸河的一聲聲的抽泣。關上門走上前,將她帶入自己懷中。一遍一遍用手在她頭髮上輕帶著,語氣很輕,「別怕……」
在陸雲升讀高一的時候,大叔和宋嘉志離開了,互相留下了聯繫方式。陸雲升知道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理由。
但當時大家的反應不錯,她就這樣唱了下去。夜裡陸雲升在店內忙著,她就在台上唱著。
他喜歡學校的氛圍。
「讓開!」陸雲升沒有碰他,眼神已經冷了。
將他的手放回,宋嘉志將自己的手也捂在他的耳朵上,「這樣就不怕了吧。」陸雲升隱隱約約聽到他這樣說。
陸雲升聽他https://m.hetubook.com.com拉長的尾音,整個人都靜止了。卻被宋嘉志一把拉過來,一起面訪。
租屋是個工作室,在一棟老樓的三層,外面貼著一個設計的很好的廣告紙,貼在外門上,「層城工作室」,知道外面的字是大叔寫的了后,陸雲升還專門跑出去看了眼,發現他指的不是門外貼著的幾個字。牆上有兩行字,像是用毛筆寫的,陸雲升不會鑒別字的高妙,只知道看上去很好。
陸河來到這兒幾天,知道哥哥每天上班很累。一開始她是天天在家裡做好飯等他,陸雲升能回家吃上飯的時候很少。
原因是錢,生活,瑣碎。
不是吧……
拿出鑰匙打開門,父親看到他來了,像是終於有了可以抱怨處,馬上起身走到他面前,臉上的橫肉抖動。
陸雲升走進,電梯按到二十樓。鞋已經濕了,下了樓梯,陸雲升將傘丟在外面。
陸河的臉有點燙,是哭的,也是打的。接過她遞過來已經碎的不成樣子的手機。屏沒碎,摔成好幾節,沒辦法修回。
看著桌上經常冷著的飯菜,陸河就坐在一旁,將菜拿過去,熱了一遍又一遍,希望等他回來的時候不用等,能吃上熱菜熱飯。
陸河眼睛彎成月牙,捂著耳朵,眼睛亮晶晶的,已經歡樂的叫出聲。
有了陸河,兩人消停了一陣,懷孕后陸雲升母親回了娘家,在那邊住著短住還有人心疼,長住便多是白眼。
在她讀高一的時候知道,陸雲升去一個一個小鎮去讀了幾個月的書。
宋嘉志第一次見到陸雲升的時候,便是這時,他跟著大叔,守在街上,擺著小攤子,買煙花。這時候沒有城管那一套,宋嘉志在攤子前坐著,兩個小孩就坐在河邊的石墩上,有風挺冷的,但石墩乾淨,陸河坐在上面腳夠不著地,陸雲升把她抱去的,放好后,陸河卻抱著他不撒手,埋在他的懷裡,雲升聽到小不點在哭。
陸河剛亮出的聲音又變小了,「叔叔好……」
陸雲升從不稱那是家。
在外不順,陸雲升最後來到一個酒吧,遇到衛毅。他將這個酒吧交給他管,不時的上台演唱,組織衛毅他們的活動。陸雲升差不多這樣定了下來。
兩人上樓后,母親看到陸河后將她抱在懷裡,眼淚噙在眼中,幾個人都沒說話。屋內有人走過來,母親轉過身解釋,「小河來這邊住幾天。」
這是蘇東坡少年時期寫的一首詩中的一句,陸雲升在看林語堂的《蘇東坡傳》的時候碰到過。
叫層城可能是為了簡潔,大叔這樣的人工作室名為霞確實不搭。
宋嘉志是大叔撿來的,這是之後幾人都熟悉了,慢慢了解的。
只是在朋友這兒住了一晚上,昨天還和陸河說了一聲才出來的。
……
那是一片凈土。
「自學的。」隨便扯了一句。
陸雲升將她接到自己這兒。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