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梨花香

雲霜未及開口,唐天月已經接過話茬。雲霜猛地一怔,忽然就覺得,這一路行來,從開始到現在,他竟從未對自己說過一句喜歡。或許在他心裏,真的只是把自己當作妹妹?
「雲公子,在下唐天月,用這梨花釀敬你一杯,為我們初次相逢。」
「我說,你這雕的是誰啊?」
笑面虎當真以為兩人是鬼,前來找自己索命,不敢隱瞞,剛說了三個字便一聲慘叫,停止了呼吸。
雲霜被一陣灼熱的不適驚醒,視線里竟是一片金黃色的殘酷。身旁不遠處的梨樹已經被大火淹沒,那雪白的梨花披著火焰四處掙扎。難道還是夢嗎?她在心裏喃喃,掐了下臉頰,很疼。一瞬間,她反應過來,大力地拍醒唐天月。
雲霜的手從沒有被父親以外的男子觸碰過,驟然之間又羞又氣,抬頭看他的臉,氣定神閑,完全不在意,當下急忙抽回玉手。
舊日黃昏映照新顏,相思之苦誰又敢直言。為情傷世間事皆無常,笑滄桑萬行淚化寒窗。
女子的心思最是細膩,這一刻,你說是吃醋也好,嫉妒也罷,雲霜望著唐天月的眼神,心裏忽然湧上了絲絲不安的感覺。
這一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雲霜的臉上,尤其是慕容雪清,她似乎能感覺到那一雙深邃的眸里隱隱泛出灼熱的火光來。
雲霜覺得好奇,拉了唐天月的手就跑了過去。原來是慕容家的大小姐舉行拋繡球儀式,接到繡球的人第二天可去慕容府。若是滿意便是慕容家的乘龍快婿,如若不然也可領到一百兩銀子。

白首同倦 ,實難得

雲霜望著雪白的梨花,嘆了口氣,腦海里不由想起了父親被殺的那天。那天,她照例端了熬好的粥來到書房,父親靜靜靠在太師椅上,閉著眼,似乎睡著了。她照例輕輕喚他醒來,然而卻看見他心口殷紅的血和腳下的一片梨花。
雲霜反問,眨了眨眼,眸里透著慧黠的光彩。唐公子哈哈一笑,隨手拉住雲霜的手坐在石桌旁:「就覺得與你一見如故,果然是遇到知己了。」
雲霜心裏的怨懟和不平,頃刻間就在這樣的旖旎情懷中消弭無形,她的臉開出梨花般美麗的笑,重重地點點頭。
「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如果你在死前念念不忘某個人,連續念三聲他的名字,想著最後一張閃過你腦海的面容,那麼下一次轉世,你們會再度重逢,繼續前生未完成的緣分。」
「也許是總結前兩次失敗的教訓,不知為何,第三世的時候你變成了男子,和我對換了身份。而我也期待通過這樣的改變,揭開新的篇章。可是到頭來,終究還是美夢一場呵。」
這樣的女子給人放鬆愉快的感覺,和她在一起時很舒適,完全不必有壓力感,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雲霜不同,她才華橫溢,無形中要他付出更多的心思才能讀懂。念及此,他從懷裡摸出重新雕刻的她送給他的木頭人輕輕放在她的枕邊,這是離別的贈物,雕刻著她的模樣,惟妙惟肖。
穿過煙花樓的大廳,後院的景緻和寬廣令雲霜的心情豁然開朗。
喘息聲一上一下,如同海水漲潮般湧入雲霜的耳朵。她緩緩睜開眼來,映入眼帘的是已經微微泛白的天幕,灰藍的雲層繚繞在寂寞的遠端,漸次勾勒出他的臉。
雪白的梨花,只有雪梨樹才能開出如此純澈的花朵,她尋遍京城,發現只有煙花樓有這麼一株百年的雪梨樹。然而她來到這裏多日,卻始終一無所獲,雖然紅娘子和她的姘頭笑面虎最是可疑,但是沒有任何證據。
清俊的眉眼,溫和的笑,那一身白衣纖www•hetubook.com.com塵不染,彷彿誤墜凡間的仙人。有那麼一刻,雲霜覺得自己的心跳竟然停止了下來,生平第一次對一個陌生的男子動情。白衣公子似乎也看到了她,輕輕點頭,眼眸里劃過一道比流星還要耀眼的光芒。這一眼,彷彿是前世今生註定了的劫,雲霜瞬間便覺得內心流離失所,面容不覺有些尷尬起來。
他看著她,她亦凝望著他,天色漸漸白亮了起來,遠處有車輪滾動的聲音傳來,然而他們渾然未覺,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到了釋然和安定。
黑夜中,一柄飛刀倏然插入他的心臟。唐天月再抬頭的時候,一個黑影已經縱身逃進了偌大的慕容府。
雲霜親自下廚熬了蓮子羹,端去給唐天月,一路走去心裏滿是幸福。將近之時,忽然聽到嬉笑聲從屋子裡傳來,雲霜不由慢下腳步,眉眼探過半開的木門。慕容瀟瀟手裡拿著一個雕刻得相當粗糙的木頭像遞給唐天月:「這是我花了一個晚上的工夫雕成的,送給你。」
「天月,去看看吧,似乎很有趣的樣子。」
「哈哈,雲兄,我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來來,我們干!」
唐天月的擔心瞬間被雲霜的食指封住了,他看見了面前柔美的女子那雙堅定的眸:「和你在一起,我便不怕,去哪裡都不怕。」
雲霜仰頭喝乾梨花釀,只覺得有一股澀澀的幸福感動在心裏流淌,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是嗎,唐天月,我會一生都記得你這句話的。
紅娘子媚笑著拉起唐公子的手想要狠賺一筆,卻忽然發現,唐公子轉身定定地望著雲公子的背影,怔怔地不能回頭。
紅娘子料想不到自己的行蹤竟會被人泄露,在郊外樹林里看見唐天月和雲霜的時候心下猛地發涼。她剛想憑著輕功逃跑,才一運功忽然就墜落下來,滿口吐血,已經奄奄一息。
「可是,江南路途遙遠,我怕你……」
笑面虎拔腿就跑,唐天月見狀立刻拉了雲霜的手追趕過去,片刻之後將笑面虎堵在一麵灰藍色的牆下。
紅娘子掩飾得極好,單從表面,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加之她經驗老到,從不單獨在唐天月和雲霜面前出現,所以兩人遲遲不能動手。畢竟紅娘子是慕容家的人,萬一動武找不到證據可就為難了。
雲霜背過身去,忍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深呼吸,再深呼吸,才能勉強忍住。
雲霜劇烈地咳嗽,眼睛被熏得直流眼淚,難道要在這一刻葬身火海了嗎?雲霜心裏驚慌著,然後身邊的男子一雙堅定厚實的手掌撫上她的背,瞬間帶來永恆的安定。
第二日上午,正當慕容大小姐發脾氣質問繡球的事情時,唐天月捧著繡球和雲霜一起邁進了慕容府。

梨花香,卻讓人心感傷

「也許你忘記了,一年前你父親的五十大壽,我曾在貴府見過你。那時的你穿一身淺綠的紗裙,嫣然百媚……昨天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會不會是你。」

舊日黃昏,映照新顏

「你怎麼知道……」
如此,時光荏苒,他們在很多天後的一個傍晚才終於趕到了姑蘇。
「可找著你了,來,今天本小姐心情好,咱們干一杯!」
紅娘子和笑面虎靜靜地看著石桌上醉去的兩個人,不禁露出陰毒得意的笑來……
「你沒事吧,雲霜姑娘?」
「說,那份名單在哪裡!我的父親禮部尚書雲召是不是你殺的?」
「噢,兄妹!」

人面桃花是誰在扮演

唐天月望著手裡的繡球忍不住笑起來,再看和_圖_書雲霜的時候,發現她臉色有些憂傷,似是有什麼心事,正要詢問,視線忽然就看到小道盡頭一個男子喝得醉醺醺地走來。
唐公子愣了一愣,也不為意,這時,有美貌女子端著一小壇未開封的酒過來。他順手接過,打開,頓時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飄散開來,透著淡淡的梨花香味,令人神往。
火勢已經相當嚴重了,若不是後院寬廣,梨樹與石桌之間土地不易燒著,他們早已葬身火海了。即使如此,偌大的後院,以及整個煙花樓都已經熊熊燃燒起來,嗆人的煙霧在這一刻隨之襲來。
「你覺得呢?」
話音未落,人已經死去。雲霜搜其身上,果然找到了那份機要名單。
啊!
「原來是唐公子,來來來,這邊請……」
唐天月的聲音短促地在耳畔響起,她才點了點頭,便感覺到整個身體被他抱在懷裡,驚呼未及出口,就覺得風火連綿從頰邊呼嘯而過。她漸漸安定下來,將頭深深埋進他寬闊的胸膛里,嘴角不為人知地露出一絲微笑。能與這樣的男子一起經歷死亡是何等幸福,即使真的葬身火海,也沒有遺憾了吧……
那一晚,後院里飄滿了梨花的芬芳,便連掛在枝頭的燈籠似乎都醉了,暈暈的,莫名地倒在了梨樹的懷裡,悄悄開出了盛大的火焰。
「為什麼?」
「當然是你啊,看不出來?」
「真看不出來……」
「你等我一下,我把大小姐送回房間。」
正在這時,一身紅裙的女子施施然走了進來,正是紅娘子。
這時,唐天月忽然從身後抱住她,親吻她的香腮,淡淡道:「雲霜,等我一拿到名單,殺了紅娘子替你爹報仇之後,我們就回京城好不好?」
「瀟瀟說她今晚出去……」
忽然,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闖入雲霜的耳膜,她霍然轉身,視線再次定格在那個白衣的公子身上。
醉漢似乎聽到了這三個字,猛地一怔,迷濛的眼在掃過面前兩人時忽然就睜了開來,手裡的酒瓶也碎裂在青石板上,淡淡的梨花香味頓時四溢了出來。
「紅娘子……」
唐天月陡然一驚,皺了皺眉頭:「雲霜,我們明天一早就會悄悄離開的……」
雲霜有些惱火:「又是瀟瀟,你還真當她是你的妻子了,什麼話都信?」
唐天月的臉被煙霧熏得有些發黑,但是那一雙眸卻彷彿星子一般直亮到她的心坎里去。雲霜望著滿身狼藉的男子,只覺得眼眶一陣濕潤,想要落淚,卻忍一忍沒有哭出來。她想要謝謝他,卻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唐天月有些慌亂地扶著慕容瀟瀟離開,雲霜將杯里最後一口酒喝乾之後,忽然看到漫天飄起了紛飛的雪花,像梨花一樣美。她忍不住起身去追唐天月,她要和他今夜就離開慕容府,然後策馬揚鞭,一起共游天下,不管他答不答應。
「雲霜,紅娘子的表哥是姑蘇慕容家的慕容雪清,她發現了你我的動機之後,想要殺人滅口,我想,她一定和笑面虎逃去了姑蘇。」
是夜,兩人剛回到慕容府,就看見慕容瀟瀟抱著一大壇酒過來。
「我如石像,守著這個不知是否可靠的傳說,一次次地與你相遇,又一次次與你錯開。」他的神色帶著幾分哀戚,但卻堅毅執拗,「每一次的故事結束前,我都會在原先那段絲帛的下面,接著往下續寫一段新的曲子。」

愁斷腸,千杯酒解思量

雲霜來這裏已經是第六天。從第一天看到她的時候,紅娘子就覺得有些古怪,因為這個「雲公子」從來不要姑娘陪伴。來煙花樓的客人無非是找女人尋歡作樂,要不和_圖_書然來做什麼?
他不願回答。雲霜心裏更加凄然,因為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
唐天月跟著雲霜一起擠在陌生的百姓當中,聽著嘈雜的笑鬧聲,並未在意雲霜的異樣。正要拉雲霜離開的時候,忽然一個暗影劃過夜幕,迅速地朝他襲來。唐天月本能地一伸手就抓住了來物,低頭一看,竟是綉著鴛鴦的紅艷艷的繡球。
雲霜此刻的心情有些低落,少年時母親曾經告訴她,當年她的父親就是接到了她拋下的繡球然後結為連理,很多事都是上天註定的。那麼,此刻,天月和那個陌生的慕容姑娘會是註定的嗎?不會不會,我和天月一起歷經生死,彼此如同知己一般默契,又怎能是這一個莫名的繡球所能相比的?
「梨花比煙花樓的美人還要美嗎?」
「雲。」
「喲,這位俊公子怎麼稱呼?」
此時雖已是秋天,然而後院里的花草依然繁茂,花團錦簇間,一棵梨樹枝幹錯綜蜿蜒,枝幹上雪白的梨花開的剛剛好。
唐天月抬頭望著漆黑的天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淡淡地回應,烏黑的眸依舊凝望著對面的雲霜,忽然微微笑。雲霜停止的心跳突地劇烈跳動起來,她吸一口氣,移步走開,兩個人側身讓了一讓,目光短暫交接,竟是格外默契。他朝她點點頭,她亦回禮,然後沒入熙攘的人流。
「好……好你個笑面虎……竟然早就……早就對老娘下毒……你……」
那一刻,他也許未曾料到,只是這樣的一個吻,斷了他和雲霜之間所有的痴纏。
想到這裏,她才覺得釋然,抬起頭來的時候,就看見唐天月的目光鷹隼一般盯著前面走過來的男人。
「想京城的梨花釀。」
「真有趣,我居然會接到這種東西……」
「好好,天月,你念得太好了!」
他輕身呢喃,然後慢慢俯下身去,親吻她的唇……
鬼,鬼!

笑看世間,痴人萬千

她抬頭看他,發現他正饒有興趣地看著慕容瀟瀟,兩人四目對望,竟然久久不曾移開。
他們一路疾行,從馬背換到輕舟,沿途多有迷人景色,兩人也只是淡然一瞥,匆匆離去。雲霜記得,那是一個煙雨的清晨,她從船艙里醒來,看見他靜靜立在船頭,不禁想要從身後抱住他,卻終是忍住,立在他的肩側。
雲霜向來是不喜熱鬧的,即便是父親的大壽,也只是前去跪拜祝福,然後便翩然而去。她並不記得他曾在場,卻記得有一雙分外清明的眸一直注視著自己,像是夜色迷離下的燈籠,暖在她心。此後,她一直惦念那雙眼睛,卻無從尋覓,直到今時今日……
那一夜,慕容瀟瀟喝得酩酊大醉,率先伏桌睡去。唐天月望著正抬頭望天的雲霜:「在想什麼?」
雲霜記得這首詞。她曾經在鋪開的宣紙上一遍一遍寫過,在夜深人靜時分腦海里浮現那雙清明的眸時,潸然落淚。她本不是果敢的女子,她的心裏多的是小兒女的柔情和感傷。她舉杯對著唐天月,淡然接道:「莫相忘,舊時人新模樣,思望鄉。」
梨花香卻讓人心感傷,愁斷腸千杯酒解思量……
雲霜偷偷地笑,心裏真的給未來畫了一幅極美的藍圖。那裡面有小橋流水人家,有芬芳的梨花,有他。
唐天月將慕容瀟瀟輕輕放躺在床上,卻並未立刻離開,只是靜靜注視著少女可愛的臉,聽見她夢囈一般地說:「天月,再來,我還沒醉呢……」
她笑了笑,忽然轉頭有些凄然地看著他:「天月,你愛我還是她?」

笑滄桑,萬行淚化寒窗

唐公子將斟滿的酒杯推向和-圖-書她,定定地問。
唐天月忽然笑了,卻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凝望她的臉。雲霜被看得發慌,伸手撫摸自己的臉,掌心撫過滿頭掉落的青絲,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可是……
當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從柏千尋口中第一次知道了這個傳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很多天,在這個凝固的時空里,我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唐天月伸手撫上她的頭頂,掌心溫暖,輕輕摩挲:「好啊,或者我陪你也行。」
從此以後,她會在這一方美麗江南隱居下來,在每年梨花盛開的時候喝上一杯梨花釀,輕輕念著他的名字,慢慢睡著,直到老去。
夜色漸濃,越來越多的客人湧進了煙花樓,只是眨眼間便已經熙熙攘攘,打情罵俏的話此起彼伏。雲霜覺著煩亂,起身要離開大廳,剛一轉身,便看見人群里一個白衣公子輕輕走來。
唐天月有些怔怔,不明白一直溫婉的雲霜為何忽然惱怒起來,當下輕撫她的發,笑:「怎麼了,雲霜,吃醋了?」
「才沒有……」

笑我太過痴狂,相思夜未央

「那麼,天月,我們即刻趕去江南吧,我一定要抓住殺我爹的兇手!」
大雪紛踏而至,染白了天地。雲霜隱在旁處,看著唐天月四處喊著她的名字,看著他策馬衝出慕容府,看著慕容瀟瀟策馬追著他一路北上。她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整個人已經凍成了木頭。
紅娘子眼疾,第一時間攔在了他的身前,眼眸流轉從頭到腳地打量他。
煙花樓的燈,通常比其他的青樓上得要早,紅的綠的,交錯閃爍,讓人看了就覺得是身在夢裡。紅娘子是煙花樓的老鴇。其實她一點也不老,淡施脂粉,眉眼間依然有勾人魂魄的嫵媚。此刻,她正依著二樓的欄杆,微笑著對進來的老客人打招呼,但,眼角餘光卻一直盯著坐在角落裡自斟自飲的雲霜。
「再見了,瀟瀟。」
雲霜突然覺得心微微地痛了起來。男人與女人的區別在於,女人覺著好的,是用心來衡量,用愛用記憶,而男人是用感覺。也許他早已忘記了那個夜晚,他和她在梨花下暢飲。也許他根本不知道,那一晚,是她整個生命里最美最難以忘記的時刻。便連那普通的梨花釀也成了瓊漿玉液,從此再無可替。
柏千尋的嘆息聲,如魔咒,充滿蠱惑的氣息,令我心神恍惚,身不由己地再次陷入一個綿長的夢境中……
笑面虎!
雲霜這時才知道,原來唐天月是刑部侍郎,受了皇上密旨前來暗訪煙花樓,並且要拿回一份機要名單。據說那份名單上寫有滿朝一半的重要官員的秘密,一旦落入歹人手裡加以威脅,則朝廷會大亂。
「還未請教公子貴姓?」
雲霜此刻恢復女兒裝,一身淺白的紗裙在風中搖曳,宛如那香飄滿院的梨花,令人如醉如痴。
一下船,兩人就發覺有些不對勁了。因為附近的店門大開,卻不見一個人影。兩人順著青石小道往前走,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忽然聽到熱烈的喧鬧聲傳來。視線凝望火光衝天的地方,竟是一處坪場,四周圍滿了百姓,大家高聲呼喊著什麼名字,手舞足蹈。

事過境遷,故人難見

雲霜想,唐天月於己,會是一個最美的回憶。但他們的遇見,卻是註定的錯誤。
兩人同時抬頭對視,良久均撲哧笑出聲來。雲霜望著唐天月,忽然想起那晚在煙花樓的梨樹下,他也是如此縱情大笑的。她曾以為,那樣的笑只會為她一人。念及這裏,雲霜望著手裡已經漸冷的蓮子羹,悄然和圖書退了下去。
於是,兩人暫且在慕容府住下,伺機等待。
雲霜此刻眼睛睜不開,不能看得到他的表情,但料想是堅毅而迷人的。然後,她聽到布帛撕裂的聲音傳來,恍然間,就覺得臉上一涼,似是被什麼潮濕的布蒙住了,一股梨花香沖入鼻腔,驅走了體內的煙毒。
唐天月第一眼就看見了她,慕容瀟瀟。當真是欺霜賽雪的肌膚,嬌俏可人的臉蛋,如同梨花一般醇美。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像發獃的小鹿般嬌俏。
「小心了,抱緊我!」
慕容瀟瀟拍手稱讚,滿眼都是他的影子。雲霜知道,女子若此,已是真正愛上了他。她忽然想,自己未嘗不是自私的,愛沒有你的,或者我的,愛只有對的,或者錯的。這一刻,她猛然一個戰慄,自己和唐天月是對的,還是錯的?儘管自己這樣愛他,卻也從來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喜歡,他會懂得嗎?那麼,此刻他的心裏,是念著我多一些,還是慕容瀟瀟?
隨之,唐天月轉頭笑盈盈地接過:「勿彷徨,脫素裹著春裝憶流芳……」
唐天月看了看雲霜,雲霜自知今夜之後將要離開,也便點點頭,三個人圍著石桌喝起酒來。氣氛有些奇怪,慕容瀟瀟也不理雲霜,只是和唐天月一個勁地乾杯,兩人嬉笑聊天,彷彿熟絡已久的知己。雲霜一個人喝著悶酒,忍不住念道:「笑我太過痴狂相思夜未央,獨我孤芳自賞殘香……」
雲霜起身走到他的身前,道:「天月,你我心愿已了,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雲霜接過酒杯,將觸唇口的時候緩了一緩,抬眼望著面前爽朗的唐天月,只覺得自己如同身在夢中一般。她忽然有些害怕,夢醒來,便會什麼也沒有。沒有梨花釀,沒有唐天月,也沒有此刻的美好。
「雲兄莫慌,有我唐天月在,一定會沒事的!」
慕容家上下一致對唐天月這個外鄉女婿讚不絕口,當即慕容雪清宣布,等到選好時日就舉行成親儀式。望著唐天月微笑著滿口答應,雲霜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權宜之計,但是心裏卻格外難受,最愛的男子答應和另一個女子的婚事,即使是假的,也是難以接受的。
「你啊,真不會品酒,這慕容府的『憶流芳』可是冠絕天下的美酒,又怎是梨花釀可比?」
三杯下肚,唐天月放下酒杯,對著滿樹梨花發出一聲長長的慨嘆,繼而念道:「梨花香卻讓人心感傷,愁斷腸,千杯酒,解思量……」
「天月,我從來只聽說江南好,卻不曾想到竟是如此美麗到令人感傷。如果有可能,我想以後就住在這樣的溫柔水鄉,好不好?」
傍晚的時候,唐天月過來找雲霜,說是一會兒天黑了以後出去慕容府截住紅娘子。

為情傷,世間事皆無常

四周的百姓忽然就如潮水一般將他圍了起來,大家笑鬧著,似要將他淹沒,好在雲霜拉著他低頭彎腰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雲霜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是在初秋的夜晚。
一場大火在破曉時分倏然來到。
「在下姓唐。」
倒是慕容瀟瀟,走過來拉著她的手,調皮地問:「姐姐,你和唐公子是……」
煙花樓已經燒成一片廢墟,滿樓的客人和倌人都被燒成焦炭,只是不見紅娘子和笑面虎的屍體。
「看來,紅娘子和笑面虎表面上是一夥的,其實兩人暗中都想獨吞這份名單,紅娘子用飛刀殺了笑面虎滅口,卻料不到笑面虎早就暗中做手腳,長期在她的飲食里放了慢性毒藥,時至今日毒性發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唐天月嘆一口氣說道,將機要名單小心放入衣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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