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欺人太甚

「嘶……這事兒你倒忘不了我。」
簡直是噩夢。
「是啊。」江尤承認得倒是乾脆,「你好歹把魚湯喝完再走啊。」
馮錚望著前方陷在陰影中的男人,眼中滿是疑惑,語氣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真意。
沈瀟一愣,這才察覺這處位置的熟悉之處,有家房產公司剛接手民居樓,準備拆遷蓋一座大廈,而後,這個項目會被新宇科技截下。
這四十八個小時里,他和沈瀟沒閑著,窩在居民樓的角落想了不下三十種方案,可都宣告失敗。這處地廣人稀,遛彎大媽在嚴冬出來得少,但因著他有些「鬼鬼祟祟」的行為,最近門窗都封得挺嚴。
江尤縮在床腳,驚惶地盯著牆上投射的影像。
沈瀟又想到實驗室里的盛教授,堂堂一科研教授,追在容若木屁股後頭整整十三年,低聲下氣,總說著「我伺候我家小祖宗都沒這麼費勁……」,但每每提起容若木的貼心之舉,又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面露欣慰。
容若木抱拳倚在瓷牆上,環視四周,空間不大,卻很乾凈。
沈瀟捂臉笑,這小丫頭的井水都快淹沒洗漱間了,是誰給她的勇氣說出這句話的,奧斯卡給她的?
江尤進卧室就把門插嚴,打開電腦修改論文。導師讓她年前交稿,身邊沒有圖書館,她後續改得有些艱難。頭昏腦漲地在百度百科上搜了幾本書,她趴在電腦旁,有些煩。
「天氣冷,晚上多穿些。」
「那乾脆回去繼承家業。」
容若木望著女生的背影,眉梢皺起,疑惑像團迷霧蓋在眼前,他始終不懂:「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幫我?」
「她們沒準在眼巴巴地等你回去。」
天已經蒙蒙亮,沈瀟這會兒腦子清醒過來,開始喋喋不休:「你該早通知我的,昨天我倒頭就睡,頂著雞窩頭,形象多不好!」
容若木沒理他,兩手輕攀從窗戶內翻出。迎面從樓道口進來兩位拎著菜籃子的大媽,正有說有笑地靠近。
他勾勾嘴角,輕聲咳了一聲,小手受到驚嚇后立馬縮了回去。
「你這樣的我看不上。」
江尤裝傻:「什麼?」
穆清下意識地想拍拍馮錚的肩膀,指尖動了動,還是撞了他一下。
畢竟,一直以來她不如表面那麼豁達。
「什麼?」容若木回神,有些跟不上江尤的思路。
「不然呢?留他孤苦無依孤身一人?」沈瀟起了興緻,「別欺負我們家若木,雖說他不愛說話,但小女生們就喜歡他這冷勁兒,狂熱程度跟追星差不多。」
「你當是相親?」容若木冷笑。
容若木在和沈瀟說話,聲音微小,一會兒就沒了動靜。門輕輕被闔上,開始有淋浴的聲音。
幾分鐘時間,眼睛一閉一睜,她竟然來到距家幾百公里的地方——
「咱倆這樣容易被人誤會,」馮錚呼出一口酒氣,態度散漫得像是自嘲,「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她滿懷期待地看向一臉平靜的某人,卻見他點點頭。
說完,她把門拉得更開些,朝外走。
「這麼期待?」
江尤現在跟他說話都想國罵開頭:「你別欺人太甚!」
江尤一手攥著門把,一手朝里摸,邊摸邊欲哭無淚。十天前她絕對想象不到她會趁著良家婦男洗澡的工夫,溜過來偷東西。
沈瀟默默地捂住嘴,感覺似乎從他身上咀嚼出了更大的怒氣。
江尤始終和容若木保持十多米的距離,遠遠望去,他正拿著不知哪兒來的宣傳頁,凝神和沈瀟對話。
江尤眼睫毛動了動。
「……」
這樣想著,他又打了個哈欠,睡眼矇矓間,屏幕騰地蹦出來,定睛一看,傻了眼。
「你睜眼。」
整個洗漱間安靜下來。江尤心慌得很,定睛看著他的掌心。
江尤靠收銀台邊上教他收銀,這會兒看書駐留的人不少,偶然有嘰喳聲,蓋過她的低語。
馮錚半倚著椅背,坐得跟沒骨頭似的,在外的意氣風發、雷厲風行都撤下來,又回到一副紈絝子弟樣兒:「這跟最喜歡的歌被設置成鬧鈴一個道理,干這行,差點把我對音樂的熱情乾沒了。」
江尤的腦仁純粹是被人用驚訝興奮的語調喊醒的,這會兒還沒運作起來,整個腦袋都只充斥著生氣這一種情緒,反駁功力幾乎為零。眼睜睜瞧著他拎了雙肩包往外走,她想拽住他。
沈瀟驀地笑出聲:「還是那句話,你就貼著江尤吧,這人大概有古怪的吸引力,什麼莫名其妙的人都能招過來。」
「你以為我愛喝嗎?因為你,我喝三天了!」
雜亂無章的思緒漸漸被困意席捲,江尤打個哈欠,不再自擾。她掀起棉被和_圖_書躺下,沒兩秒,想到那人的叮囑,又趕忙坐起身。
一語成讖。
十點半,江尤擦擦濕漉漉的頭髮,坐在床邊。
她盡量把腳步聲放到最小,悄然拉開卧室門,朝洗漱間走去。
那是塊款式再古樸不過的腕表,錶帶磨損得厲害,一看便戴了數年。秒針滴答行走,和牆上的時針指向一個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容若木一宿沒睡,在隔壁借用江家台式電腦搜索著故宮資料,聽到驚天動地的尖叫后,仍鎮定自若地繼續敲擊鍵盤。
江尤憤憤地吹吹劉海,又換臉般微笑著給人結賬。
江尤眼眶一紅:「你騙人!」
察覺到穆清對江尤的感情是臨近畢業,幾個朋友去酒吧進行最後的狂歡,好巧不巧,江尤歡送同門師哥師姐也在同一處。他們本沒注意到那兒,是被起鬨喝酒的吵鬧聲引過去的,只一眼,穆清似被座位扎到般,起身就朝那邊走去。
「……」
容若木淡淡看她一眼:「不是說不惹我?」
沈瀟邊苦兮兮地嘗試與那頭聯絡邊腹誹著,該跟盛教授要求漲工資了,起碼得能多買幾瓶保住秀髮的試液才對得起他這勤懇的老牛模樣。
聲音如以往平淡,江尤卻琢磨出些安全的意味。她磨磨牙:「要求你遵守店規,這可算不上什麼針對,入口就是『保持安靜』指示牌。」
「你睜眼,能不能矜持點兒。」
魚湯是江雲瑾對考研學子的最大誠意,當初備研階段,江尤差點喝到吐,被江雲瑾硬逼著灌了下去。如今,因為這位「考生」,她再次重溫這場經歷,她不奓毛才怪!
她和容若木間橫亘的那個炸彈倒計時太久了,久到她站在沒有容若木的空間里,都感覺像被困於隱形的牢籠,寢食難安。這次的坦誠,手中的籌碼,炸出一絲火花,最起碼在她鬱郁不安的心牆上灼出一條裂縫,讓她得以喘息。
「我跟老李合計,用賠償款加點積蓄買個回遷樓。」
馮錚五月份剛和榮成集團藺千金訂婚,兩人見面次數單掌都數得過來。他背起行囊遠赴他方時,曾調侃過,馮老爺子唇齒間妥協的最後一道底線,大概就是他的婚姻了。
蔣韻華的事他同沈瀟說過,這會兒不禁想提起,寥寥幾句話談,兩人又陷入沉默。
容若木在外晃悠兩天後準時到書店上班。
「你呢,你又做過什麼?」
江尤把枕頭砸了過去。
容若木不耐地抬頭,瞪她一眼,眼含警告。
「可她又不知道……」沈瀟低聲嘀咕一句,趁容若木還沒挑刺,趕忙道,「到了,到了。」
「這麼冷冰冰不好吧,好歹是恩人。」
兩人距離太遠,江尤努力豎起耳朵也聽不見幾個字,她湊近些,忽見容若木回頭望了一眼,趕緊蹲下。幾秒后,她再慢慢扒開前方的遮擋向外看時,愣了。
和沒找到沒什麼兩樣……
沒等穆清回話,他挑挑眉,又道:「大抵是緣分。」想想自己,就替這位暗戀未果的大兄弟欣慰,「共患難,同公司,辦公室戀情……」
容若木眉頭緊皺,並未阻止,只道一聲「抓緊」就猛轉方向,江尤被帶得一晃,一片眩暈中感覺車停了下來。
容若木品出點怨念的味道,眼皮一抬:「怎麼,你不是不待見我嗎?」
「來得正好,免費導遊。」
「那解釋一下,你剛才在摸什麼?」容若木指指洗手池邊爪印狀的水漬。
一句「再說」,就過去了一年多。
「我倒是希望,你別給我兩肋插刀的機會。」憶起過往,馮錚還是難掩激動,端起酒杯。
說到這裏,江尤停住腳步。
一隻手夠得有些酸麻,江尤準備抽回來換個姿勢,結果剛縮手,一隻濕漉漉的大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視野所見是一片古代建築,紅磚綠瓦,一簇簇一座座,氣勢恢弘得讓人屏息。紅日在東頭升起,地上的斜影如同有生命般不斷變化著。
更何況這兩日,她聽著外頭靜悄悄的,以為這人放棄這塊落腳地,爽約跑了,幾度從被窩笑出聲,結果剛到書店門口就見他一襲工裝,正在老媽的指引下熟悉場地,這副鳩佔鵲巢的架勢,簡直讓她恨得牙癢。
但對人性深刻的剖析令他分外明了,人不該這般,貪婪自私、自取滅亡才是人性永恆的主題,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這兒。
容若木這一程被他煩得不行,幾次心理暗示他還有點用,才沒斷了聯絡,只冷冷回復他一句「我是債主」,任他那頭胡天海地不停歇,也沒再吱一聲。
「沒什麼為什麼,大概行動快于大腦。」江尤駐和*圖*書足。她都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人總有不可告人的隱私,更何況這些對容若木而言更是機密,她不強求,卻又不想置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于不顧。
一千年前,斯坦德來此將設備埋于地底,存儲並傳遞數據,但由於低估磁場干擾、氧化等威脅,信息傳遞不通暢,研究就此停滯。
沈瀟「撲哧」一樂:「你看,我就說是吧!」
容若木受命將東西帶回,多番尋找,總算不負眾望。但沈瀟定位過,設備在地下近三十米,工程量浩大。
江尤離得遠,一時沒聽清。她心頭一動,皺眉道:「你還在和他聯絡?」
馮錚坐在原位,看穆清巧妙解圍,看穆清自然而然帶江尤到這邊打招呼,看江尤回到那邊后再無人為難。他當時還調侃穆清要勇於爭取,小學妹在他身旁的拘謹模樣絕對是對他有意思。
「用這個掃描條碼,之後敲這裏,交易結束記得把匣子關上。」她比畫兩下,看容若木頭都不抬,在他眼前晃晃,「嗨,問你話呢。」
兩人對望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客廳門傳來一聲響,江尤一個激靈坐起身。
酒氣這會兒湧上來,穆清眸色黯淡,眼圈卻漾開一抹血紅。他抹了把臉,有些煩躁:「大概吧。」
穆清沒說話,馮錚雀躍卻飽含艷羡的語氣,讓他心裏一陣陣地難受。
故宮。
「珍饈美味?」容若木斂下表情,「我不愛喝魚湯。」
江尤為此有些慶幸,家裡有個洪水猛獸,媽媽還是不回來為妙。
江尤悄咪|咪半睜開一隻眼,灰色運動褲映入眼帘,她又睜開另一隻,黑色T恤也好好地套在容若木身上,淋浴頭還在噴洒,有水珠濺在他身上,幾塊黑色印記慢慢加深。
「你又去哪兒?」
江尤心下腹誹著,遲疑著向前走,剛扒開綠葉,瞬間被人攔腰抱住。
「拉倒吧,當我是兄弟就別當說客,我心裡有數……」馮錚皺眉,「行了,別說我了。任垚說你們這邊的新宇科技起來了,我好歹是個股東,別把錢給我禍禍沒了。」
「你也說沒準?」
江尤轉身:「談什麼?談你如何入侵我家,入侵我的生活?人生不是故事,不是所有人見到新奇的事物都會迎合,更何況,你是那麼地新奇。」
沈瀟聽著聲響,被刺|激得不行。相識數年,他哪能想到有朝一日能聽見容若木這種頗有總裁范兒的話,若是讓心系容若木終身大事的盛教授知道,絕對要逼出中年男兒淚。
「賠償合同下來,我就跟我老伴回小院住……」
江尤虛空地指指他掌心:「你的誠意換我一份安心。」
沈瀟乾笑,猜想小姑娘惹的火這是蔓延到他身上了。怕被針對,他慌不迭地搖頭:「沒有,哪能啊,小姑娘名花有主,有錢有顏有愛,哪瞧得上我這根爛草!」
「盼了這麼久,這破樓說拆終於拆了,還有點捨不得。」
「嘁……」江尤有些嫌棄,「誰敢惹他?」
這次的「強取豪奪」,在江尤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她枕臂側躺著,凝視錶盤被燈映照出的浮光,陷入了沉思。
新宇科技通知她九點準時報到,現在還早,到時再過去也來得及。
今天是元旦假期前的最後一個上學日,孩子們瘋跑出校園,恨不得鞋都要甩掉,沈瀟跟著他的視野瞧著,好笑中又帶了幾分理解。
聽說書店有帥哥,不少女高中生來湊熱鬧,容若木像棵沒感情的樹,長臂伸向各處指著滿足她們需求,臉上漸露不耐。
江尤深吸一口氣。
容若木很久沒回憶學生時期的事了,被他話頭一帶,思緒偏了幾分,又恍然記起前幾日,白楊樹下苦口婆心的宿管阿姨。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但茫茫人海,人有百樣,或許她經歷豐富,才心境通達。
江尤疾跑過去,前方只是一片綠色,偶爾有經過的車揚起聲車鳴,就又離開了。羽絨服厚重,她走了一圈,氣喘吁吁的,叉腰休息了一會兒,有些不甘心。
她回頭看他沉思的面龐:「我們再做個交易吧。」
城郊,遠近無人,不可告人的勾當。
馮錚酒量不好,這幾年陪酒闖蕩的日子也沒把他的酒量練起來,幾杯酒下肚,臉色就有些泛紅。穆清看喝得差不多了,拉他出門透透氣。
元旦放假,書店照常營業,江尤幫江雲瑾把最後一摞書搬回書庫,就被江雲瑾勸回家。除了江尤回G市那天,江雲瑾在家住,晚上她就沒回來過。
「那我招惹你有風險嗎?」
沈瀟惋惜地搖搖頭,錯過一場好戲。
床頭櫃擱置著她的「https://m.hetubook.com.com戰利品」。
「不來趕不上『末班車』咯!」
容若木被她幼稚的行徑逗得嘴角微揚,越過她朝方進門的顧客走去。江雲瑾較他而言,離得近,人已經到那人面前,揮手讓他去收銀台,又一臉笑意問來人需要什麼。
人贓俱獲,江尤垂眼,沒吭聲,狹隘空間里充斥著沈瀟的嘿笑聲,容若木把腕表關了。
穆清難得回G市,馮錚正巧帶著組合的幾個小夥子回鄉開演唱會,兩人就湊到一塊兒了。聽慣了演唱會的歇斯底里,馮錚這回特意找了個清雅的標間,告別酒吧。
自打遇到這個人,避孕套從天而降、地震、偷窺,各種不符合她人生的劇情像脫韁的草泥馬在草原上奔騰開來。
他的聲音低沉,語調較前幾日的冷淡竟是還低了一度。
某人進洗漱間了。
江尤瞬間崩潰,「啊」的一聲尖叫著閉上了眼。
兩分鐘后,江尤踹開容若木的房門,把腕表往床上一扔:「別再讓我看見這玩意兒。」
「最近不行,人太多……哪裡都多……」
臨近元旦放假,滿大街都是節日促銷,不遠處某家婚慶商鋪剛結束活動,兩人穿過街道,成雙成對的情侶迎面走來,兩個大男人在男女搭配堆里有些顯眼。
馮錚滿臉不可置信,腳步猛然停住,這一刻,他是真被穆清搞糊塗了。
他的思緒天馬行空地飄著,沒料到容若木又來了一句,而且語調全然是不耐煩的。
當初創業時,任氏集團拿了大頭,但無私奉獻是商人做生意的大忌,任家不至於為孫子玩票性質的創業做「母親河」。所以後來任垚、穆清、馮錚他們三個沒少為資金費心,黑夜備方案,白日舌戰群雄,公司終於在畢業時初見起色。
沈瀟滿臉不認同,這又是安排住處又是安排工作的,末了這人卻不承人情。
她喪氣地捶著腰回到前台,靜靜站著。
想到之前發生的一系列無厘頭事件,容若木心中的煩躁退了少許,贊同道:「你的結論太對了。」
江尤閉閉眼,強迫自己壓下心慌環顧四周。這車不知是他從哪兒搞來的,很新,帶著淡淡的皮革味道。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你帶我去哪兒?」
淋浴區扯了一層牛津布帘子,以防水濺得哪裡都是,鏡面光滑無痕,升騰的熱氣落下一顆顆或大或小的水珠,雖是模糊了,卻仍能清晰地看到一雙小手正悄悄打開門,在洗手池邊摸索。
「嗯。」
「不睜眼我親你了。」
說完,他又吐吐舌頭:「你的小尾巴也到了。」
沈瀟這回徹底精神了,頭頂壓趴的呆毛根根豎起,心下嘀咕,大清早的,若木整得挺刺|激啊。
低低的笑聲飄蕩在空中,聽得江尤毛骨悚然。一眨眼的工夫,腕表被容若木攤開,放在掌心:「你找的是這個?」
耳邊呼嘯的風聲驟然消失,沉悶的環境讓她的心都提起來,耳邊是涼如白水般的聲音。
分分鐘被他的冷漠嚇跑好不好。
尖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她被一把拽上車。
他想到相識那晚,同江尤的賭又何嘗不是同自己的賭,他賭她懦弱膽小、被恐懼支配會對他言聽計從,最終她的確「從」了,卻沒他想的那般不堪。
誰料,身後人一把拽住她的睡衣領,把她拉回來。
「沒事,將來公司背債,總有你一份。」
江尤緊盯容若木的軌跡,看他回來,瞪他:「你笑什麼?」
江尤的心跳瞬間加速,鋪天蓋地的恐慌一下就席捲了她,不過兩秒,她就在六神無主中揪出一條出路,雙手撲向方向盤。
這傢伙,在她生命中簡直是毒瘤一樣的存在。
江尤不甘地上前,便聽沈瀟道:「小妹妹,我們要對你心懷不軌,要不要過來看看?」
江尤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
沈瀟一路上都同他保持通信狀態,閑聊的話題總不離那對母女。史料不過是死物,親身接觸的人卻更為豐|滿,本該藉此機會體會這人生百態,容若木卻逃了。
名字都沒提,但「魚」是江尤沒跑了。
容若木繞過鬧市,穿小道走過G市中心小學,孩子的尖叫聲穿透耳膜,太陽穴隱隱作痛。他快走幾步躲過魔音,距離目的地漸漸近了。
「預防針給你打過,好心我還是有的。」容若木上下掃視她的裝束,表情滿意,「起碼沒裸|聊。」
看來誤解很大。
愣了兩秒,江尤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眼瞪得圓圓的:「喂,井水不犯河水啊!」
沈瀟無聲笑笑,容若木這人雖面冷,心卻極易被暖化,簡直是「口嫌體直」的模板。那對母女的善意,終www.hetubook•com.com會打開這人的心扉。
江尤敲敲腦袋,這兩天兩人的相處模式是低頭不見抬頭見,見面誰也不說話。她心含戒備地靠在門邊聽他出門,聽他回來,聽他在小屋裡走來走去,神經都要衰弱了。
任垚可以作為愛情的旁觀者對此評頭論足,而穆清被釘在愛情界限之上,看馮錚和林町的情深緣淺,唇齒間俱是苦澀。
「你可以試試。」
「兄弟,我真好奇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穆清卻只是搖頭:「她是真的怕我。再說吧,公司還有大堆爛攤子要收拾。」
江尤訕訕一笑,話在舌尖梗了梗,轉眼又理直氣壯起來:「前天你怎麼沒打招呼就走了?」
他怕,她眼中露出「原來真是如此」的厭惡目光。
整整一天,趁江雲瑾不在的工夫,江尤繞在容若木左右,找碴兒挑刺,但對方不接招,任她一拳拳打在棉花之上,氣得幾欲吐血。
對江尤的情感在胸腔內像沸茶般翻滾,立於她前,穆清卻仍面不改色。他可以鎮定自若地對她那位表哥說「我喜歡」,面向她時,眸中卻不敢露出半絲欣喜。
地震那天,她立在身側那擔憂的模樣,回到G市她張牙舞爪地威脅他不許住下卻又妥協的模樣,令他心中困惑,卻又漾開一抹奇異的感覺。
朱紅城牆、雕樑畫棟雄視各面方物,聖殿莊嚴,見證著千年歷史。
容若木腳下頓了頓,找個角落翻看信息。
「若木害羞,不好意思面對長輩的溫暖,你體諒一下。」沈瀟弱弱的聲音從對面傳出來。
他悠悠將腕表扣上,昨晚莫名的鬱氣這會兒消退不少:「看我多善解人意。」
馮錚知道他說笑,笑罵一句,看任耀科技的發展勢頭,真心替他們高興。
「那就好,」沈瀟聊得帶勁,「不然迷妹們聽到風聲,大概率給你P黑照。」
領口有些大,江尤反身就把手放在胸前,眼睛濕漉漉的:「變態,你想幹什麼?」
容若木沉默了,她還是對自己心存警惕,哪怕只是一塊小小的腕表,也讓她如臨大敵。情理之中,卻讓他隱隱生出些不滿。
「誠意領會到了?」
目的地在G市中心小學附近的一所民居樓,年代久遠,破敗不堪。住戶大多搬走了,還剩一些老人因為戀土情結在這裏頤養天年。建築屬於一廳一室公寓房,走進樓道口,側目就是蜿蜒扭曲的走廊,常年接觸不到陽光,空氣中滿是潮濕氣息。
容若木很淡然,背向陽光,俯視腳下,江尤轉過身,差點又被嚇一跳。
林町是他們這場事業廝殺的見證者和參与者,她對資金市場有著極強的敏感性,殺伐決斷利落得讓人嘆服,關鍵時刻輕飄飄的幾句提醒,總恰逢其時地攔住他們邁向深淵的腳步,而馮錚的臂彎大概是她乾脆的性格中難得撒嬌任性的發泄處了。他們總猜想,不,應該說是篤定,兩人會有雞飛狗跳但不乏暖意的未來,卻未料兩人會在愛情的懸崖中跌得這麼慘。
「中心小學附近說的自言自語的神經病是你吧。」
瞧不見任何身影了。
「有愛?」
凌晨四點,沈瀟揉揉迷濛的雙眼,外頭街燈閃爍,準備和他一起迎接黎明。自打和容若木綁成搭檔,這個點兒的系統維護他就沒斷過。
「高中那會兒的非人性化課程,逼得我從八樓宿舍樓往外逃,心裏還想怎麼就我們這麼苦這麼累,宿管大爺身子硬朗,跟在身後追我十條街。現在一瞧,敢情不管什麼時候,學業都是荼毒祖國花朵精神的強力葯,不過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
「笑你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容若木把前台雜亂的書整理好,抬腳留下句「看著前台」,信步閑庭地朝各類書架走去。
他們兩人自小形影不離,穆清有著被長輩嘖嘖讚歎的克制、睿智與機敏,有著踏破荊棘的魄力與剛硬,這些是他望其項背追逐多年而不能得的。所以,這兩年,他更不理解穆清在江尤這道門前的猶豫不決。
江尤偷偷一樂,退了貼吧賬號。察覺到容若木求助的目光,她立馬低頭一本正經地擦著前台,再抬眼時,那人果然放棄,尋了處低調地兒避難。
「變態說你!」
容若木閃身避開,擺擺手:「去哪兒你都覺著我抱著毀滅地球的心思,別問了。」
他故作鎮定地舉起掌心:「Hi……」
「你招惹的可是個了不起的人。」沈瀟咂咂嘴,「姜太公釣魚都沒你有準頭。」
沈瀟和容若木同窗三年外加共事許久,簡直是容若木肚裏的蛔蟲。平日,這人就和長輩存在交流障礙,總恨不得跑到天邊去,江和*圖*書雲瑾這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此般熱絡,容若木心內溫熱,討好長輩那套又做不來,怕寒了老人的心,只會逃避。
可誰讓她賭輸了呢。
G市城郊長了一片衛矛,冬季寒風蕭瑟中,落葉繽紛,更襯得它們綠油油。
「變態!」
他跌跌撞撞地在兄弟的幫助下站起來,這份情,一輩子都不會忘。
他的聲音有些小,北風一吹,似是吹散在這片熱鬧聲中。咖啡館飄出陣陣苦澀香氣,縈繞在鼻尖,穆清深吸一口,堵得胸口都壓抑起來。
「浪費。」江尤掙脫他的手,側身把水關掉,若無其事道,「我等著洗漱,你快點。」
江尤不聽,晃著手臂想抽離他的控制:「神經病、裸|露狂,誰要看!」
她的睫毛很長,輕微顫動著,輕柔的光打在上面,像纏上一圈光暈,一碰就碎似的。在書店時頤指氣使的嬌俏氣息驟然退去,安靜得讓容若木有些不適。
話雖這麼說,語調中的調侃卻是表露無遺。江尤咬咬唇,有些猶豫。
容若木扭身把淋浴噴頭的水流開得更大了些,門外的人似乎鬆了口氣,持之以恆地把手又伸進來。
珍藏合集版CD,穆清藉著他的由頭送;分公司新宇科技招聘,穆清搶了人事部的活,層層篩選看是否有那個心心念念的人。臨了人都送上門了,穆清卻仍舊躊躇不前。
她托著下巴,目光還凝在那人身上,眼珠滴溜溜一轉。
容若木輕聲道:「我們談談。」
江尤眸中一亮。
「穆清……」他喉嚨抖了抖,視線投向不遠處氤氳霧氣下的燈光,「我追了林町兩年半,分分合合,雖然最後身邊的不是她,但我不後悔。
容若木眯眯眼,沈瀟的大臉還投在牆上,人正無辜地攤手。面前人的小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氣得不輕,他嘴角的弧度有點大。
「其實,我並未在意過你的身份。媽媽早有出租意願,租給你不過是順水推舟;書店需要兼職工,不是你也會有別人。但我無法忍受,你同那端密謀著我一無所知的事,我很怕,怕被人狠咬一口……」
「啊啊啊啊啊啊!」
江尤聽得來氣,伸手把容若木的手錶關了,斜睨著他:「上班時間,不能『打電話』閑聊!」
外面腳步聲漸近,之後又漸遠,不久後傳來水流聲。
那會兒馮錚正冒出做經紀公司的念頭,萌生退意,任垚知道后,把他捶了一頓,穆清倒是沒說什麼,讓他把一部分融資弄走,畢竟馮老爺子正火冒三丈,兒子死外面都不想管的,贊助更是別提。
從上車到腳軟落地不過幾分鐘,江尤卻感覺經歷了一個世紀。她小臉刷白地推開容若木,扶著牆喘氣:「做個人不好嗎?」
「小型攝像頭?竊聽器?」她低聲嘀咕幾句,想了想,拿一塊黑布把它緊緊包裹起來,才安心睡過去。
門緩緩打開,容若木衣褲完好地站在江尤面前。女生眼睛閉得緊緊的,睫毛顫動,臉都快紅成了蝦子。
任垚唏噓,攔住愛情的向來是時間,擊破愛情的是信任,馮老爺子這管催化劑,簡直催出海枯石爛的效果。
馮錚低頭笑笑,想到什麼,偏頭看他:「小學妹下周就要去你們公司了吧。」
「變態說誰?」
「私闖民宅,撬地挖坑,派出所N日游。」沈瀟伸個懶腰,「別找事兒了,短期內就遊覽遊覽名勝古迹吧。」
可她沒有。
而如今,她肯跨入新宇科技,對他而言就是雀躍無比的結果了。
大概會有馮錚暢想的一切,大概時日恆久下去,兩人形同陌路。
挑釁的話回蕩在耳邊,掛鐘敲響五下,她抬頭望向灰濛濛的天空,再望向大踏步走向前的人,咬咬牙,快速換好衣服跟了上去。
「不是你的風格。」穆清輕啜口酒,眉眼帶笑。畢業后,他們分隔兩地有一年多,這還是第一回聚在一塊兒,做好準備是讓人頭大的酒吧,結果倒是讓他意外。
「賣了。」沈瀟弔兒郎當地答道,「我們這兩天打聽出了一個人口販賣市場,把你扔那兒,若木就不擔心回不了家的事了。」
她只是拿起打量幾秒便又放下,生怕給它帶來什麼損傷。
容若木不傻,賭注、威脅是最表層的假象,能堆積出這些的不過是江尤的縱容。他沒有毀天滅地的能力,沒有迷惑人心的幻術,回到G市的這段時間,江尤心存擔憂報警求助或者綁了炸藥和他同歸於盡,他都沒辦法。
思緒幾經迴轉,他將東西拋給她,先她一步打開門。倏地想到什麼,回首將她的衣著收入眼底,他補了一句:
沈瀟收回思緒,望著屏幕感慨道:「斯坦德真會找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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