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錦利落地拉開車門:「那我先上去收拾東西,馬上下來。」
他的語調有種奇異的平靜,目光閃動間,忽然向她走了幾步:「這才過了幾個月,你就變成我完全不認識的人了,剛才一路我都想著要怎麼把你帶回來,都沒有好好地看看你。」
沈辛安和肖澹同時站了起來:
忽然,有人打斷了劫後餘生的兩人。
肖澹立刻起身往廚房走去:「交給我。」
在此期間,肖澹照料了她全部的起居。
孟汀洲似乎絲毫不覺,他走到兩人中間的辦公桌前就不再接近,只是拿起幾張A4紙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她調整了六爻的頻率,代表著腦激光圖的波形也開始變幻,在某一個峰值,突然出現了平行的線條。
已經進入雨季。
沈辛安的富二代實力不是鬧著玩的,不出三天就把江錦列出來的設備都弄到了,硬生生把一間低調奢華的雙層公寓改造成了高科技實驗室。
孟汀洲錮著江錦,將她綁在椅子上,熟練地將各項設備連接到她的身體上。最後,他拿起針管。
江錦頓覺不妙:「你手上的東西是從哪裡拿到的?」
江錦想,真是美好的清晨。
江錦愣了一下,心裏有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她突然說:「肖澹,一到一百,這些數字,你任意選出一個……不,三個,想好了把它們按照順序寫下來。」
半個小時后,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在歐博科技大樓的門前驟然停下,發出了刺耳的剎車聲。
肖澹雙手交叉著放在下巴上:「假如,你能證明,歐博科技推廣的六爻系統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我們就有正當的理由,讓監管局介入,這樣想必可以拖上許久。」
「嗯。」
孟汀洲搖搖頭,神色添了一抹詭秘:「你的事業?小錦,你以為我做這些,只是為了我自己?」
江錦搖了搖頭:「比起休息,你能跟我解釋一下那句話嗎?就是那句——你以為僅僅是作為朋友在你身邊,沒有更親密的關係,我便不會有危險。」
她驟然驚醒,緋紅飛上臉頰。她扭了頭就走,卻被肖澹拉住了手腕。
他的目光看得她心慌意亂。
「沒關係,他最多只知道,是我們兩個幫助小錦逃離了他的視線,只要我嘴夠嚴實,他絕對不可能知道。」沈辛安兀地頓住,看向肖澹,臉上露了點兒懊惱的神色,訕訕地摸了摸鼻尖。
沈辛安上前兩步,想要觸碰她的肩,卻被肖澹攔了下來,男人看了一眼電腦屏幕,皺緊了眉頭。
江錦尷尬地看了一眼肖澹,身旁的這個男人強大、鎮定,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而已,包括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見兩個男人都眼巴巴地看著她,江錦不得不擔當起安撫人心的大任:「只要給我足夠的資料,我很快就可以證明這一點。」
彷彿有什麼封印被解開了,肖澹的腦洞沿著奇怪的方向策馬狂奔,再也喚不回。
那人口罩下的臉似乎是笑了一下:「小錦。」
沈辛安如願以償地吃上了熱乎的湯麵,一邊吃一邊說:「我回來的路上,身後好幾輛車一直跟著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們甩開。我本以為孟汀洲現在忙著六爻的推廣沒什麼閑心思,誰知道他逼得這麼緊,我看,不行明天再換個地方住。」
車停的位置離這裏不遠。
「不可理喻,他們知道我不見了,一定會報警的。到時候,我們就把一切都好好算一算。」
不,或許,早已經遮掩不住了。實驗室爆炸,孟汀洲難逃嫌疑。
肖澹應該已經知道她不見了吧?
肖澹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現在說,我暗戀你很久,你信嗎?」
日頭東升西落,江錦抱膝坐在窗邊,神情木訥,像是在想什麼,又彷彿僅僅只是在放空。
後者掏出兩根香煙,幾秒鐘后,夜色中便多了兩個猩紅的點兒。
江錦羞惱地掙開手,一手狠狠地戳在肖澹的腦袋上,然後飛速地鑽進了車裡。
你們?江錦心中泛起疑惑,卻沒有時間細究。
「小錦,我有點熱。」
這次爆炸就像一個開關,有什麼從他的內心解放開來。
這還是江錦近半個月來第一次出門,問了路人最近的超市在哪裡,不過十來分鐘就走到了。
他站直的身影極有壓迫性,狹窄的房間里彷彿一下子燥熱起來。
肖澹一手拎著一袋小籠包和豆漿,另一隻手卻捧了一個花盆,裏面粉紫色的花朵開得艷麗。
「等你再次產生好奇的時候,再打開它。」
江錦臉色一變,邁步朝著出口跑去。
這是一家不大的生鮮超市,一眼就能看得到盡頭,奇怪的是,裏面並沒有人,就連收銀員都不知道哪裡去了。
肖澹說罷,又再次俯身。
江錦來不及看清他面上泛起的潮|紅,也不知道這種少年方有的忐忑心情是否消散了些他長久以來的孤傲。
兩個人的對話彷彿不在一個頻率上,一旁的沈辛安忍不住冷笑一聲:「你們要秀恩愛呢,請挑一個良辰吉www.hetubook.com.com
日,現在請尊重一下我,快點辦正事。」
「我就在這裏陪著你。」
早上六點,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江錦已經睜開眼,用涼水洗了把臉,澆滅了一切困意。收拾妥當,她又坐在了電腦前,一會兒監測著模擬數據,一會兒又調整器材。
一陣驚慌的叫喊聲從兩人身後傳出,沈辛安匆匆跑了過來:「你們沒事吧?」
耳畔是樹葉被風吹響的沙沙聲,遠遠地有人的喧嘩聲,身下是男人結實的身軀,她的心跳漸漸回歸了正常的頻率,彷彿他在這裏,她就什麼都不怕了,腦筋也正常運轉起來。
周圍的氣溫一直在升高,遠處警笛聲、火警聲交錯著接近。
江錦盯著那些不斷延長的曲線,就像是一張縱橫交錯的網。
聽出肖澹的聲音不穩,沈辛安沒有說話,沉默中,他突然又想起了些往事。
「這裏交給你了。」沒有絲毫要解釋的意思,撂下一句話之後,肖澹拉著江錦就跑了。
「你……」
江錦沒拒絕……因為她根本就沒聽見。
孟汀洲站在窗邊,歪著頭將她從頭打量到尾:「我們共事這麼久,你怕我?」
一切終於歸於平靜。
有風從某個方向吹來,空蕩蕩,直接拂在她的身上,還帶著灰塵的霉味。江錦低下頭來,垂在身側的手指攥了起來。
她睡得不踏實,迷迷糊糊間,突然聽見有什麼「咔嚓」一聲響了一下,很細微,卻讓她驚醒過來。
「讓肖澹陪你去吧。」
北城地界的霓虹燈恢宏大氣,遠處的商圈更是明亮如白晝,許久不見城市燈火,江錦靠在窗子旁往外看去,眼神有幾分迷離。
沙發不大,肖澹的身子平躺著,看起來有點委屈,可能是翻身的時候沒有注意,身上蓋的薄毯半耷拉到地上,藉著電腦屏幕的白光,她看到他眉心隱隱地皺著。
可是,這太瘋狂了。
她泄了一口氣:「算了,你們能不能聽懂不重要,到時候讓監管機構請科學家來評估就好了。不過,麻煩的是,這些都是模擬數據,不一定有說服力,我還需要一份真實數據。」
「好。」
孟汀洲沒有被激怒,反而縱容地笑了笑:「你是這麼覺得的?我都做了什麼?」
他平靜的面容令江錦的心底生出幾分不安,她皺皺眉:「你以為把我帶到這兒來,就沒有人知道嗎?你這是綁架,是非法拘禁!」
一進門,沈辛安就嚷嚷:「有吃的嗎,餓死我了。」
「為什麼?」孟汀洲重複了一遍,突然發了脾氣,他站起身,一把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掃落在地,滿眼戾氣,壓抑許久的情緒暴發出來:
「兩年前,在她懷疑我的時候,我多想站在她面前告訴她,一切不是她想象的樣子。但我卻只能逃竄、尋求保護、隱姓埋名。兩年後,我再一次面對這種情形,辛安,我現在依舊很害怕。」
他想擁有她不經意的淺笑,擁有她偶爾展露的鋒芒,擁有她身上凜冽卻溫暖的氣息,甚至擁有她那一段痛苦的回憶。
肖澹聞言,直起腰來,目光在客房的單人床上一掃而過,意有所指地問:「不睡客房,那你想我陪你睡主卧?」
「我在想,萬一,實驗室爆炸跟孟汀洲有關呢?萬一……自毀軟體已經落在他的手裡了呢,那我們真的沒什麼辦法了。」
她不自覺地看著他微笑:「我很喜歡,謝謝。」
見他狀態不穩,江錦小心地後退一步,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想要尋找一件稱手的東西,以免他發神經突然發難。
「對了,自毀軟體!這場爆炸是不是有人來搶奪自毀軟體的,我們快回去找。」
太陽從雲層中跳躍出來,照亮了兩個人的眼睛,她看著花,他看著她。
江錦語塞,突然紅了臉,疾走了幾步,將緊閉的客廳窗戶一下子拉開了,夜風呼呼地灌進來。風一點也不涼,舒適得很。周圍有了細微的響動,風吹在窗框的聲音、拂過窗帘的聲音、吹動屋內綠植的聲音,甚至揚起她的頭髮,拂過她側臉的聲音都異常清晰。
他陪著女孩兒靜坐了一夜,而後在天光將亮之際,走過去俯身將她抱起,輕輕地放到了床上。
「江錦,你其實什麼也不知道。」
「不必了。」
她沒有被孟汀洲嚇到,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想要從光線的明暗來判斷她昏迷了多久。
對面不知說了什麼,孟汀洲「嗯」了一聲,又說:「我知道了。還有,把東西拿到實驗室來吧。」
江錦嚴肅地盯著他看了兩秒鐘。
江錦保存下波形圖,正想要關閉機器,手不經意間碰到了旁邊一個按鈕,將它按了起來。在這個模擬的六爻系統中,這個按鈕跳起代表著實驗對象情緒發生了變化,一直保持按下的狀態才是常態。
「是我,終於見面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惡意的溫柔:「小錦,你準備好了嗎?」
由於突如其來的干擾,肖澹的臉在離m.hetubook.com.com江錦只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住,可惜地輕嘆一聲之後,他利落地翻身而起,順便拉起了江錦。
江錦做了一個標準動作,跟頭頂比心有八成相像。
「昨天事發突然,我也沒有想那麼多,可是現在想來,歐博、一元縣、實驗室、爆炸、付言、宋敏雅……以及你,這些地方這些人這些事,似乎都跟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兩個人的相識,肖澹的養父因罪進了監獄,肖澹的養父養母離婚,肖澹的養母因病去世,肖澹接受了一對科學家夫婦的長期資助,肖澹上了警校,朝著自己想要的未來一步步走去,肖澹整個人似乎開朗了許多,懂得和周圍的人正常相處……
肖澹沉吟著說:「孟汀洲一定已經知道你這段時間的行蹤了,這次邀約,只怕是想從你口中套出點兒什麼。」
沈辛安終究沒控制得住自己的好奇心,尷尬地問:「你們……好了?」
江錦道了謝,掃到他的另一隻手,不免有些驚訝:「哪兒來的花?」
他還穿著白日里那套休閑服,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他衣著依舊整齊,只是面色有些疲憊,髮絲微微凌亂,卻掩飾不住他眼中的鋒芒。
「是什麼?」
孟汀洲隨手收起報告,順勢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一派悠閑:「不要這麼惡狠狠地對我,還有些時間,我們好好說會兒話,我猜你有很多想知道的。」
「我現在……還不能站在她面前,我還配不上她。」
她立刻警惕地支起身子,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孟汀洲不答反問:「頭還暈嗎?」
電腦屏幕上不斷繪製出複雜的波形圖,密密麻麻湊在一起,讓人眼花繚亂。
肖澹目光晦暗,像是包含了太多情緒,又好像由於一直乾涸,深處一片荒蕪。
他忽然睜開了眼,她只覺似陷入一汪幽潭,水中央醞釀著未知的危險。
盛夏還沒有走完,那些繁花似錦的景緻卻已經遠去了,沈辛安看向車窗外巍峨的歐博科技大樓,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鎮定地回望他:「你也好意思說,你的生活、你的事業?你利用付言,利用宋敏雅,甚至差點害死我和肖澹,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憑什麼要別人來付出代價?」
「我記得我們在一元縣實驗室的時候,你從你父母的實驗裏面就看出了漏洞。」
江錦喃喃地說:「我好像知道,這個漏洞到底代表著什麼了……」
肖澹蹙起眉頭:「換地方住也不是辦法,兵來將擋吧,你們今天開會的時候都說什麼了?」
真是防守嚴密的姑娘,肖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該失望還是該誇讚。
肖澹瞥了沈辛安一眼,那一眼怎麼說呢,帶著點兒炫耀以及輕蔑。
頂層是空的,沒有人能來救她,她掙扎著,被孟汀洲攥著胳膊強制帶到了六爻的總控室。沒過兩分鐘,吳成光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著一個針管,裏面盛滿了晶瑩的液體。
「讓沈辛安去吧。」
他們這一趟回去,勢必風風雨雨,只是此刻難得平靜,三人心照不宣,沒有人點出來。
撂下電話,孟汀洲嘆了口氣:「不愧是肖澹,這麼快就找上來了。沒能一開始就看破他的身份是我最大的失誤,不過……這個礙眼的存在很快就會被你自己解決掉。」
江錦醒來,身上還殘留著某種藥物失效的後遺症,頭腦昏沉。舉目四望——竟然是歐博科技大樓的頂層,孟汀洲的辦公室。
「咳咳!」
「肖澹!江錦!」
她的父母發現的漏洞究竟是什麼,付言為什麼那麼執著于隱私系統,宋敏雅那場詭異的實驗到底代表著什麼……樁樁件件,忽然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江錦背了個小包下來,肖澹自然地接過,然後和江錦一前一後鑽進了車後座。
僅僅幾個小時,就從戀愛初期的懵懂直接過渡到了老夫老妻的模式,自然得讓江錦不得不懷疑這人是個戀愛老手,只是睏倦慢慢襲來,她的眼皮沉重得幾乎要睜不開了。
他向前走一步,江錦就條件反射性退後一步。
她詢問了沈辛安關於資料的移交進度,又自發打掃了一遍衛生,甚至還自告奮勇地想要承包午餐。兩個男人的神情逐漸從小心翼翼過渡到平和再過渡到驚恐以及生無可戀。
肖澹點頭,伸手習慣性地想要摸煙,看了江錦一眼,又忍住了:「爆炸后,一元縣的警察從裏面整理出一些尚未焚毀的資料,有用嗎?」
肖澹扶著她坐了起來,她剛想檢查一下他有沒有哪裡受傷,卻被他把住了雙臂。
江錦上去之後,肖澹和沈辛安也下了車透氣。
跟上來的沈辛安雙手抱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江錦逐漸陷入恍惚之中,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咖啡,喝不到了。
與此同時,江錦按起了另一個按鈕,並在電腦上輸入了什麼。
劍眉,薄唇,眼睛,斧鑿刀削般的下頜弧線,和圖書這個男人,當真有一副好容顏。
幾人的落腳地點在沈辛安名下的一處房產,據沈辛安說安全性比較高,全封閉,小區內二十四小時保安巡查,希望可以避免孟汀洲的騷擾,還是個小套間的戶型,江錦也總算可以避免日常跟肖澹共處一室的尷尬。
他等得已經夠久了。
一拿到資料,江錦就開始不分晝夜地複原系統。她專攻生物學,許多計算機方面的構建還不甚了解,還要分出時間來連線那個領域的大神,她熬了多久,肖澹就陪了多久。
沈辛安急急地站起來:「你們先收拾一下,有什麼需要的打電話給我,我去買。你們倆……尤其是小錦,能不出門最好還是別出門了。」
7月底,隨著悶熱一同襲來的,還有江錦終於取得突破的好消息。她演示了一遍人體植入晶元后,六爻系統對其產生的影響,說得口乾舌燥,只看見了兩雙懵懵懂懂的眼睛。
這裏即將迎來一陣寒潮。
是個高個子男人,戴著口罩,架著眼鏡,五官都被隱藏起來了,但江錦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頓時愣在原地。
江錦回神去看他,卻見他忽然別開了臉,急促地問:「你喜歡嗎?」
兩個人在一起,可以一天不說話,江錦投入工作中的時候,當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直到她被肖澹攔腰從椅子上拉起來,塞了一碗飯在手裡,她才發現,窗外已經繁星滿天了。
第一次,直面孟汀洲的江錦感受到了恐懼,不是因為孟汀洲驟變的模樣,而是源自她內心巨大的不確定,他期待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說,有什麼塵封的事實,即將被揭開。
「那又怎麼樣,你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歐博的員工。」
肖澹抿著唇,每一次打方向盤、每一次踩下油門,他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改變。從他意識到江錦出事了起,他就一直是這副表情。
「我當年只差一步就能站在她面前,但這一步我卻走了兩年。」
知道知道。仗著肖澹看不見,沈辛安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多少領悟到了一些江錦翻白眼時的樂趣。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扒拉了兩下小鬏鬏。
肖澹沉思片刻,看到江錦憂心忡忡的臉,問道:「你在想什麼?」
沙發背面,牆上的時鐘嘀嗒嘀嗒地走著。
於是,江錦不吝嗇地向男朋友展露了笑顏。
餘光里,肖澹不經意皺了一下眉頭。
人沒抓住,實施爆炸的目的也不明確,除了兩人死裡逃生,炸毀了一間久無人居的小房子外,沒有任何損失,事件迅速平息了下來。可是,畢竟驚動了警方,這裏離北城不算遠,如果孟汀洲有心,他們的行蹤便再也遮掩不住。
江錦往後撤了撤,嘴角上揚,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眼底一片冷漠:「我當然應該怕你,你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裏清楚。」
她眼中閃動著複雜的光:「我現在漸漸感受到,或許我父母的死並不是結束。今天我才意識到,是我將這些事想得太簡單了。我相信,你想要保護我的心,可是也請你相信,我有能力保護自己,有什麼事,我們一起面對。」
沈辛安似懂非懂:「那你想怎麼辦啊,放棄?」
肖澹也不氣,只是眉頭挑起,嘴角噙著笑意:「明目張胆占我便宜?」
就是這裏了!
「建功立業。」肖澹一臉正氣地說完,踩滅了腳下的煙頭。
孟汀洲的神色越加詭秘,看著江錦隱隱還帶著幾分憐憫。
「那你就告訴我,為什麼要派人去炸毀一元縣的實驗室。」
「小錦,這個東西給你。」
偶有細碎的音節傳出,又轉瞬被什麼壓制,而後慢慢地消失。
江錦的視線從沈辛安的身上,落到了肖澹身上,後者抵不過女孩兒祈盼的眼神,緩緩地點了點頭:「我可以。」
江錦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臉:「謝謝……你,救了我。」
「把老子當司機當習慣了啊。」沈辛安碎碎念著,還是認命地上了車。
肖澹單手墊著腦袋,懶散地躺在沙發上,似乎是睡了。
肖澹被安排在機器前坐了下來,江錦伸手,用小皮筋將他兩邊的頭髮紮起,乍一看還有點像年畫娃娃。
「孟汀洲在耍我,他根本就沒出席,只是讓企宣部的人糾纏了我一下午。」沈辛安憤憤不平,隨後想到什麼又哼笑了一聲,拽了張紙巾一抹嘴,「不過我想辦法跟『那個人』單獨說了幾句話,他告訴我,報名者比預想當中要多得多,咱們怎麼辦?」
肖澹將面前的紙展開:「好了,寫這個做什麼?」
她一番話說完,才發現肖澹一直在定定地看著他,視線灼熱,喉嚨滾動,彷彿有危險的情緒在他的心裏發酵。
肖澹從儲藏室找出床品,掏出一塊床單展開,姿態認真地將它鋪在客房小床上,江錦見了有些不好意思:「你睡客房?」
就在剛才,在未知人士的襲擊下,實驗室爆炸了。多虧了肖澹的拚命保護,她得救了。
「真實數據?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www.hetubook.com.com
」一邊說著,沈辛安一邊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看到有人跑了嗎?」
江錦應了一聲,剛要往廚房走,就被肖澹一把捏住了后脖頸,男人似笑非笑地用手指摩擦了一下她脖子上的皮膚:「你省省吧,我可不想再受一次驚嚇了。」
肖澹心裏的那點旖旎,立刻就被狂風吹回了自己的臉上。
「那我也陪你……」
時針指向「11」的時候,沈辛安來了。
如果不是相識多年,沈辛安也不會看穿他這位摯友的心思,肖澹此刻其實……充滿了狂喜。只是肖澹這個人啊,向來是這樣,深諳水滿則溢的道理,越是高興,越是不輕易示於人前。
忽然間,肖澹吻了下來,洶湧而熱烈。
「給你帶了早餐。」
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江錦已經忍不住走了過去,撿起毯子,重新小心地搭在他的身上。手指離開了毯子,卻又移上了他的臉,虛虛地勾畫著。
一片昏暗中,江錦摸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肖澹已經把它掏了出來—— 一個小巧而堅硬的未知物,被放在了一個布袋子里。
肖澹的眼神像是黑夜裡突兀地起了波瀾的海,于暗中不斷地翻湧,彷彿有一種撲面而來的桎梏牢牢攥住了江錦的心神。
對此,肖澹微笑著點頭:「我女朋友真可愛。」
話音一落,沈辛安的眼睛同江錦的臉蛋兒一樣紅。
然後是某個人不解風情的聲音:「可是我想去的地方只有實驗室。」
江錦的表情用失魂落魄形容也不為過。
這時候,辦公室的內線電話突然響了,孟汀洲接了起來。
肖澹坐在寬大的沙發上,雙手交疊,看著江錦的背影,眸色深沉。陽光斜斜地從她身側投射進來,為一頭黑髮鍍上了金邊,他眼神很好,還能看到她形狀優美的脖頸上面細小的絨毛。
「我剛才一直想這樣親你。」
「放心吧,我會在有危險的時候,及時切斷電流。」
「現在清醒了吧?」
一元縣已經多年沒有發生爆炸案了,三人從公安局出來之後已是深夜,相較兩個男人還有心思重新梳理了一遍今日發生的事情,江錦只想好好地回去睡上一覺。
肖澹拉住她的手,捏了捏:「困了吧?靠在我肩上睡一會兒。」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沒有在一元縣時那樣大雨滂沱,只是風漸漸大了,從縫隙中吹了進來,連帶著雨點也落了進來,打濕了窗檯。
她突然想退縮。
在江錦一副大腦宕機、被雷劈了的獃滯神情中,他繼續說:「我真的後悔了,我不僅想要靠近你——我還想要擁有你。」
他輕柔地說:「別擔心,付言已經替你試驗好了,這種藥物只能起到模糊思維的作用,不會有後遺症,你睡一覺,很快我們就能見面了。」
「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有什麼之後再問。」
「你這冰箱里什麼都沒有了,我出去買。」
江錦看著肖澹收拾著房間。
江錦疑惑地走進去,貨架後面露出半個人影,對方似乎也在挑選什麼商品。江錦沒有多想直奔蔬菜區,揀了幾樣菜,但那個人總是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她皺了皺眉,回身望去。
沈辛安撂下電話,神色不大好:「孟汀洲約新宇傳媒去談推廣的方案,點名讓我出席。」
他抓著江錦的手,細碎的吻輕輕落在她的手指間,他的唇灼熱,那是與她的指尖全然不同的溫度。
「小錦,我以為僅僅是作為朋友在你身邊,沒有更親密的關係,你便不會有危險,可是現在,我後悔了。」
而現在呢?
江錦摸索著把它揣進了兜里:「好。」
失態僅僅是一天的事情,江錦睡了一覺之後,再次醒來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從容。
「……」
「哦,那追啊。」
肖澹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辦正事?你在這裏,怎麼辦?」
江錦乾咳了兩下:「這是怕你的頭髮影響電極的貼合性,跟六爻系統建立短暫的連接不需要移植晶元,你只需要把我手上這兩個電極貼在你的頭皮上按住,就像我這樣的姿勢。」
實驗好不容易步入正軌,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肖澹端坐在椅子上,手按著自己的腦袋,哪怕周身連接著細密的電線,臉上也看不出絲毫緊張。
「可是——」
江錦眼睛一亮:「當然。」
玄關處傳來開門聲,她回頭一看:「你出去得這麼早?」
說完這句話,她的內心也安定了下來。
再後來,沈辛安第一次從肖澹的口中,聽到了一個小姑娘的名字。
肖澹遞給她一杯牛奶:「沈辛安可能很晚才過來,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肖澹想,真是美好的夜晚。
他知道江錦因實驗結果而憂心,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她,他曾以為只要他有心,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可是兩年前的經歷就是他為自己的輕狂付出的最大的代價,也讓他明白,沒有人可以永遠站在高處,冷漠地俯瞰芸芸眾生。
「早晨在隔壁的花圃看到的,有人在侍弄和-圖-書,我問他買了一盆送你。」想了想,肖澹又補充道,「這是蝴蝶蘭,蝴蝶蘭象徵初戀。」
撲哧!
「你不是猜到了嗎?我想找到自毀軟體,我便再也不需要擔心你們無謂的反對。你們都覺得現在發布六爻是個錯誤,我卻偏要讓你們看看,誰是錯、誰是對!」
沈辛安簡直沒眼看。
江錦猝不及防,「撲哧」一聲笑了。
「嗯。」
江錦一把打下他的手:「別扯開話題。」
萬物俱寂。
江錦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重新將窗子關好,回身的時候,不由得愣住。
半晌都沒有動靜,兩個生得像電線杆的男人不約而同地看著樓上忽然亮起燈的窗子。
那個時候的肖澹多麼正氣凜然啊。
江錦的視線在肖澹和沈辛安身上來回打轉,企圖從中看破玄機。
「已經報警了。」沈辛安的目光游移在兩個人交握的雙手上,眉毛不受控制地揚起。
他的手像情人最溫柔的手,撫摸過江錦的頭髮,手卻毫不留情地將針尖推進她的靜脈。
沈辛安不知該如何再開口安慰了。
「你把這些資料拷貝下來,交上去,這些證據應該足以阻止孟汀洲對六爻的推廣計劃。」
「可是我需要我父母的資料……我自己沒有把握。」
在她似懂非懂的神情中,肖澹忽然俯身,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唇。
伏案幾個小時后,眼前的屏幕似乎都變成了閃爍的雪花,江錦想,就趴一會兒……一會兒就起來……
「是真的,小錦,你不會知道,我現在有多感激。」
「……」
「事情都談完了,有女朋友的人,誰還坐你的副駕駛?」
沈辛安眼角跳了一下:「你不坐副駕駛了?」
肖澹驚訝了片刻,然後笑著搖頭:「你記性真好。」
將東西遞給孟汀洲后,吳成光默默地退到角落裡。
車行至肖澹家樓下,兩個男人都沒有下車,她疑惑地看著他們,繼而想到什麼,眉眼間的疑惑迅速沉澱下來,她問:「不回去了?」
沈辛安也是一臉莫名:「怎麼,做實驗之餘你還想變個魔術?」
孟汀洲的反應速度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快,回到北城的第一個白天,三人甚至還沒等安頓下來,新宇傳媒的人就聯繫上了自家經常曠工的老闆。
沈辛安點了點頭,還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頭:「好……那你好好照顧她吧。」
江錦冷冷地回答:「你關心得未免太多了。」
「江錦,你這算是露餡了。」
已經入夏,一陣清涼的風吹過來,沈辛安按滅了手中的煙頭,兀自打了個噴嚏,心冷。
可是,多年來的夙願達成,又怎麼能按捺得住呢?
眉眼冷淡,氣質禁慾的男人,大清早捧著一盆蝴蝶蘭站到她面前,認真地說它代表著初戀,場面竟然有些滑稽。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只是被鏡片遮掩的眼睛里,隱隱有炙熱的光,昭示著男人心裏暗潮洶湧的情緒。
「算了你們倆都待在家裡,我去買吧,正好散散心。」走之前,江錦又回頭交代,「我一會兒就回來,我看到廚房有咖啡豆和手搖磨豆機……想喝咖啡。」
肖澹看向沈辛安問:「有煙嗎?」
沈辛安後來知道,自己不是可以改變他的人,那些人也不是。他們只能暫時將他牽絆在這個正常的社會裡,只有等一個,與他身心契合的人,才能讓他心甘情願地下凡來。
「你是說……」
以後……以後再算賬。
車內,肖澹第一次開口,聲音在狹小的車廂內顯得更加壓抑:
「你很厲害,哪怕條件再簡陋,你也能將實驗完成。」
「那對科學家人很好,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叫江錦……很可愛。」
肖澹壓低的聲音傳來:「辛安,我很開心。」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風聲,江錦只覺得脖子一陣刺痛,雙腿不受控制地彎了下去,在跌倒在地之前,男人接住了她。
風似乎一下子被阻隔在他的身後。
三個人再一次乘著夜色,往北城的方向而去。
江錦甚至都佩服自己,這個關頭還能記得關鍵。
他一而再地追問,她胡亂地點頭。
沈辛安這一走就是一天。
肖澹放開江錦,仍然握著她的手:「嗯……再晚一分鐘,你就要看到少兒不宜的畫面了。」
吃完飯,江錦高聲宣布:「我要繼續工作去了。」
沈辛安握住胸前的安全帶,言不由衷地寬慰道:「警察正在往那邊趕,小錦會沒事的。」
「你這算答應我了是嗎?小錦,我很開心。」他的聲音近乎呢喃,褪去了往日的刻薄與傲慢,溫柔起來,幾乎能叫人溺斃在深不見底的漩渦里。
攬在她腰間的手悄悄地鎖緊,他說:「等事情了了,我就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肖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的信號燈,在紅綠燈改變的一瞬間,踩下油門沖了出去。
直到深夜,沈辛安還是沒有回來。
她死死地抓住男人的袖口,咬著牙含著怒意:「孟汀洲……」
眼前的屏幕里,有三個數字,跟肖澹寫出來的完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