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倒影
9、左手擁夢,右手護你

某天早上的上學路上,萬里也曾經以很小白很歡樂的表情對她說過的話,現在全部想了起來。看著萬里和南方兩個人都笑靨如花,她卻覺得心裏一陣刺痛。
「南方那傢伙你別看他很小白很歡樂,場上表現可不錯哦。」
「萬幸啊,怎麼說也算是有個好親戚。」男生拍拍自己的運動服,「不過看起來也不像是有錢人,真是夠慘的……怪不得她念書就跟拚命一樣。」
萬里覺得自己從輪胎進化到了熱氣球,走起路來也有點飄飄然了。被梓陽稱讚的感覺意外的好。
她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是在說什麼事情,其實手上的淤青總是新傷加舊痕,媽媽不順心的時候,大多是手邊有什麼拿起就要打,躲不過的時候抬手一擋,就是一塊淤青,而這些天她還是穿著短袖校服。
「哇!間接接吻!」他叫了一聲,然後被萬里彈了一個栗暴,梓陽很無辜地說,「我只是幫他拿著而已……」
而萬里卻是一直平靜地看著她:「那我想做的事情,就是想辦法在你的夢想里找一個位置。」
比賽的時候梓陽遵守諾言去看了。
梓陽去外地考試的時候,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在事先體驗兩地分離的日子。考完試之後到處打電話報平安,唯一猶豫了就是要不要給萬里說。
當她趕到圖書館里的時候,萬里正趴在他們倆常坐的位子上睡覺。她又好氣又好笑地坐下來,卻意外地被這個男生的睡顏吸引住了。很難描述她當時到底看到的是怎樣的面龐,但是有一句很文藝的話卻一下子自動登場了——
「有好的對手是好事,只要我們學校贏了,MVP不是他就是我。所以我也得努力啦!」
梓陽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還沒有遇到過可以放棄的任何事情,就算她不爽鈴蘭所剩下的名額,她也依然不想放棄那個名額。已經得到的東西,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交還回去。然而鈴蘭願意為南方犧牲的勇氣她絕對沒有,他們兩個認為在一起最重要——別人總是破釜沉舟地追求自己想要的,而自己就只能做個路人甲眼觀手不動。
課後一同做作業時斷時續,有比賽的話梓陽就會直接去看台等比賽結束;沒有比賽的時候,兩個人直接去圖書館做作業。
「沒事啦……你不在我也會努力……不偷懶的啦。」
他想都沒想地沖了過去,用力地推開了梓陽,用力之猛已經讓梓陽退了好幾步而直接跌坐在地上。
兩人騎車上學。同校同級只是不同班。萬里在走進班上的那一刻還在想,為什麼以前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呢。
「喂!你說什麼呢!」男生立刻炸了毛,兇巴巴地瞪著她。
萬里醒來的時候正好對著女生探照燈一樣的眼睛,他不自然地用枕得發麻的手摸了摸臉。
梓陽老老實實地說了這句話。
「我是讓你去向鄰居打招呼的……竟然帶了個人回來啊。」正好是吃飯的時間,萬里的母親一邊盛飯,一邊小心翼翼地用眼角餘光打量梓陽。女生長著一張很端正的臉,大眼睛圓鼻頭,唇抿得緊緊的,絞著雙手坐在沙發的邊角上。萬里的母親注意到她赤著的腳。
人生的追求,不過是讓自己好過一些。
黃昏橘色的陽光打在女孩身上,產生了柔軟的光暈,很長時間對視中的沉默后,梓陽彎身將僅有的一隻鞋丟開,赤腳走過來扯了扯萬里的胳膊:「你是剛搬來的?能不能讓我過去待一會兒?」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笑起來真的很襯『晴空萬里』這個詞啊。」
這個猝不及防的想法跳出來的時候她一陣慌亂,一邊就舉起了手裡的奶茶吸了一口。之後看到南方和萬里都以一種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她以後,她才發現自己喝了萬里的奶茶。而現在,他們三個人正在一起吃中飯。
過了好幾天,萬里突然在兩人快到家的時候問她:「手還痛嗎?」
「我睡得流口水了?」
「老師讓我去參加數學奧賽。先學校選拔,然後參加市裡的比賽,然後代表省隊去全國比賽所以……我怕之後沒辦和圖書法一起自習,老師說要培訓……」
這一點泄氣延續到回家時,就變成了垂頭喪氣,他拿著鑰匙去開樓下的鐵門,卻抬頭看到梓陽拎著垃圾走下來,看到他就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呃……謝謝。」
萬里被那個停頓之後的第二人稱樂到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鄰座上坐著個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女生,讓梓陽無比覺得如坐針氈。
當萬里抱著獎盃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突然就心情好了起來,彷彿自己內心中的黑暗也被一掃而空。
「呃……」當時萬里還不知道梓陽的名字,四下張望的時候卻看到了運動場邊上梓陽的身影,於是他用手一指,「那個啦。」
而休息區里,南方似乎恢復了精神,正歡樂地朝台上鼓掌,看他的神情,彷彿得獎的是自己一樣開心。
「很厲害哦,頭槌對吧。」
相隔雖遠,天涯咫尺,念你之時,寂寞亦堅。

1.把自己放在右手 愛則放在左手

她在內心中唾棄了自己想法很齷齪一百遍以後,終於進去考試了。
萬里似乎為了緩和氣氛,笑了笑說:「你先說?」
男生抓抓頭,好像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八卦似的停住了嘴。
在隊友的助攻下,他頭槌破門了,被狂喜的隊員們撲上來表示慶祝的時候,他的目光恨不得透過眾人去看看台,但是當他發現看台上已經沒有人的時候,他突然有那麼一點泄氣。
萬里當然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這個女孩的習慣做法,還是那一天看到他后破釜沉舟地伸出求援的手——他的心裏認定了是后一種,所以回家的時候,對於母親的驚訝也相當沉穩地應對過去了。
「我也有選擇不離開你的自由吧。」他溫和一笑,「既然你願意停下來等我一下,我也會努力試著追上去的。」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的時候她嚇了一跳,一個人在考場附近旅館里,周圍散亂著書和卷子,還有她自己的行李袋。隔壁床鋪是其他同學的,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卻顯得空蕩蕩的毫無生氣。她有些不安地纏繞著小靈通上的掛墜,還是一片四葉草的吊墜,她和萬里買了一樣的。
「後半年我可以不去上學,幫你補習功課吧。」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好一會兒,萬里才說:「我啊……想……嗯,我想你了。」
萬里沒想到她說出這句話來,明顯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很陽光的笑容,才開口:「當然去!我等你呀。」
說完就開始卷她的袖子,然後就往她手臂上倒涼涼的藥水,又手法嫻熟地開始推按,受傷的地方慢慢有了熱感,以及葯滲透的涼意。她看著低頭為她推按的男生,認真的表情溫柔又專註,抬頭看她的時候,眼睛里那一灣的溫柔簡直叫人溺斃。萬里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只好朝她笑笑。她也笑了,依舊溫潤,卻帶了更多的暖意。
「你是第一個啦。」
於是萬里覺得自己臉上有點發燒。
下午趁著足球社社團活動的時候,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向隔壁班的同學說起了這個事情。
梓陽被那毫無芥蒂的歡樂給刺痛了。
「對了,我有事跟你說的。」萬里正色,「周五我們有個很重要的比賽。贏了就是全省冠軍。」
「傻子,那要是濺到臉上了怎麼辦!」
「萬里,我相信你絕對是一個正人君子。」
就在那液體濺起的一瞬間,萬里的眼裡只有驚呆了的梓陽。
「喂!你們兩個別打了,上課了……」
「我搬家了啊。然後好像鄰居也是我們學校的,唔……你們班的女生。」
「我也想你。」
梓陽抓著筷子的手都有點發抖,她有些氣息不穩:「那如果我說我上這個學校就是為了上更好的大學,以後找個好工作掙很多錢,這樣的俗套的夢想,其中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會在什麼位置的話——」
「嗯,我也看到你了。」梓陽頓了一下,「班上女生補考長跑,我走的時候看到你進球了。」
並不是習慣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被打,但是也不想隱藏這樣的遭遇,到底是自己已經無所謂了,還是希望有人注意到這點,梓陽也不明白。但是他必定是從其他人那裡打聽了關於自己的事情,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和其他人一樣,總是對她報以同情或者是憐憫的眼光,總是做一些讓他們自己內心得到滿足的施捨——這些,她都不需要。
「哦……啊!」萬里頓時覺得自己像是打飽了氣的車輪胎,恨不得滾上幾圈來疏解心中的莫名的激動。
在這些言不達意卻是很直白的句子里,萬里卻讀到了其中的真意。小心翼翼地過於重視對方的兩個人,只能互相越推越遠。
「今天社團活動的時候看到你了。」他開口說。
「鈴蘭和我參加的競賽,如果能在全國比賽里拿到名次,是會得到北大的報送名額的。」梓陽慢慢地說,「可是她就那樣放棄了。」
比賽的上半場是膠著的,梓陽在看台上也看得出萬里的焦躁。萬里是那種事情就算想在心裏也會不經意地就浮到臉上的人。所以梓陽也被他的焦躁感染了,坐立不安的。好在下半場比賽剛開始就出現了轉機,但是並不是什麼好事。南方在萬里的助攻下頭槌破門,然後很戲劇化的是,這個興奮過頭的可憐男生把自己的球衣半掀起來套在頭上,亂奔著接受隊友的祝賀的時候,竟然像電視廣告一樣,因為看不見前方而正正地撞上了球門……
梓陽緊緊地握著電話,毫無預兆地,眼淚奪眶而出。多日不見的想念和寂寞猶如潮水瘋狂地涌過了她的警戒線,電話那一端的人溫柔的嗓音就像一片寬容又深沉的海,而她正在一步一步地往海的深處走去。
人真的是最能折騰自己的生物。就算沒有家長、老師、情敵,光是兩個人都能把自己折騰到不能順利交往,也不能一直在一起,萬里真心這麼覺得。他們之間又不是鈴蘭和南方那樣的關係,告白沒有,承諾沒有,可是他就好像遇到了人生中的劫難一樣,無論面前這個女孩子做了什麼,他都不忍心看她受委屈,無法忍受她遭遇危險,即使自己再怎麼能力有限,也總想讓她好過一些。就算梓陽追求的目標是那麼的現實,他也能明白那是沒有安全感的人唯一會兒選擇的道路。梓陽尚沒有面對未來的勇氣,而他則缺乏面對未來的能力,也沒有辦法抵抗這個世界所映照的人生之路。
可是萬里停下了筷子,一張俊朗的臉平靜得看不出任何表情,卻也不看向她。
對方毫不客氣地把課本砸在他臉上。
「恭喜你。」她扯了扯萬里的袖子,因為對方兩隻手都抱著獎盃,「等我考完了請你吃飯,去不去?」
「我是要考第一名,要北大的保送生名額的。我沒有辦法,也不想改變這個計劃……」她說。即使想和對方從物理意義上的在一起,卻不會改變萬里並不是尖子生,不可能跟她考同一個學校的現實。而她從來也不會奢望距離產生任何美,或者說,她更恐懼那樣的距離。但是她並不會因為這樣的恐懼去改變她的目標,她不是鈴蘭,她沒有任何可以放棄的籌碼。
「哪個啊?知道名字不?」
「萬里?」
就算不能追上去的,我們也曾經有過約定好的終點。
「嗯,是我。考完了吧?」
萬里沉默了一下:「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這簡直是一陣強力的颱風尾,掃得梓陽都有點找不到北了。先是她覺得自己太鑽牛角尖,鄙視了南方的人生這點的確活該被報應才考了第六名,但是第一名也太過分了吧?所有人趨之若鶩的,她卻棄如敝履,梓陽所苦心追求的東西在鈴蘭看來,似乎並不重要——這樣得來的名額,她實在得來得有些不甘心。

2.把愛放在左手,而夢想則放在右手

課間的時候,萬里的好友南方不是看見兩人有說有笑地一起排隊(並且忘了要幫他買東西),只是看見萬里啃麵包而梓陽捧著一hetubook.com•com杯奶茶,然後那個啃著麵包的人就很直接地將別人手裡的奶茶拿過來吸一口……
放學的時候,梓陽被老師叫去,說是學校要組織幾名學生去參加全國的數學奧林匹克比賽,她們班推薦的就是梓陽,雖然還要經過校內選拔和市級選拔,然後參加省代表隊之類的。老師還在絮絮叨叨,而階梯彷彿在眼前展現起來,梓陽知道最後的重點是什麼,當初死活都要上這個高中的理由也很明確,就是為了北大的保送生資格。她覺得自己起步必須很早,在這個沒有任何安全感的社會裡。然後她又想到了病床上的父親,自己沒有錯的……她不是已經用兩年的成績和高額的獎學金證明了上這個學校的價值嗎?
於是在遵守諾言請萬里吃飯的時候,她最後還是忍不住說起這件事情。萬里現在是她唯一能說說心裡話的人,雖然事情牽扯到南方,但是她還是決定只說鈴蘭。
至此南方終於相信,梓陽絕對沒有越描越黑,是他曾經越想越歪了。
萬里和梓陽的關係似乎突飛猛進了不少,卻依舊是曖昧不明的。
梓陽再見到那個猶如移動冰山一樣的女生,是在校內選拔考試的時候了。
後果就是萬里的外套上被燒了一個洞,梓陽從地上爬起來,全身都在發抖,拉著萬里的外套一邊就哭了。
她說:「那我們都要加油哦。」
「那就好。」
「哦……你說梓陽啊。」那個男生遠遠地看了一眼,「那傢伙挺慘的,聽說家裡父親重病躺床上,母親性格又很暴躁。我們老師還經常去家訪的。有的時候看她夏天穿短袖,手上就有好幾塊瘀青的。真是可憐。」
周身傳來的不屬於自己,卻很溫暖的體溫,以及淡淡的洗衣粉和陽光的味道,她把頭深深地埋進對方的肩窩,彷彿那是全世界最安全可靠的港灣。
之後的事情幾乎毫無懸念,梓陽順利地拿到了競賽的優勝,也確定了北大的保送生名額。
「不過還算好啦,她反正是優等生,每年都是一等獎學金。本來大家都不知道她家裡的事情,就是上次那事情……」
這算什麼呢。惱羞成怒嘛。南方一邊挨打一邊腦內想著。
梓陽被萬里拖進他家門,萬里的父母都還沒回來。萬里讓她坐在沙發上,然後去房間拿了一個棕色的瓶子出來:「說是民間醫生配的藥水,跌打損傷都很靈的,本來我媽是怕我在球場上常常要挂彩的,不過傷痕都是男人的勳章,女孩子還是別留傷痕。」
最終比賽以萬里的三個進球而結束,萬里也如願得到了MVP(最有價值球員)的獎盃。梓陽看著萬里在獎台上抱著MVP的獎盃,笑容猶如陽光在那金燦燦的獎盃上所反射出的耀眼光芒,幾乎是刺目得要留下眼淚。
萬里直接把漢堡也往梓陽手裡一塞,開始上演全武行。
一同上學放學已經是定式,那是因為家離得近。
她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之後即使攤開書寫作業,也沒有半個字往腦里走,想站起來去拿幾本奧賽的歷年習題集,腳卻像被定住一樣。
在這一刻,彷彿有一塊堅冰破碎了。
鬧鬧
「別哭啊,又沒濺到臉上,傷痕都是男人的勳章嘛……」萬里其實也有些后怕,他慢慢地伸出手,抱住了自己面前女生的肩膀,攏到了自己懷裡,「再怎樣,我也不能讓你受傷啊。」
那「悲劇」的這一撞就讓南方提前下了場,但是萬里陰沉的臉色讓她更加焦慮,如坐針氈。她忍不住跑去休息區,而萬里並沒有看見她下來,只是在跟新換上場的隊友在說什麼,直到轉頭才看見她,本來很嚴肅的臉,卻抿著嘴向她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她正想說「沒關係」的時候,萬里已經不由分說地拉住了她。
梓陽抬頭看著萬里,彷彿要看透他腦海深處的想法一樣。萬里很少看到她那樣的眼神,深深的,黑不見底,卻很堅定。他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梓陽的眼睛里卻有太多的不確定m•hetubook•com•com
「你臉好軟,怎麼跟女人似的。」
萬里又把目光轉向遠處的女生。梓陽的表情上從沒有一點陰霾,只是溫和而平靜地看著這個世界。
當然她一打聽也會聽到一堆傳聞,比如鈴蘭家裡很有錢很孤僻很不講情面之類,最後一條傳聞是,她是南方的女朋友……這個消息太勁爆,梓陽的世界觀頓時有點崩潰——
「不用解釋了,越描越黑!」南方不怕死地介面。
「目前沒什麼大礙,但是不能劇烈運動。鈴蘭就是知道這件事情以後,才決定不去的吧。現在南方到底能不能參加高考還是個問題,本來鈴蘭就打算跟南方考一個學校,所以她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參加什麼競賽。」萬里嘆了一口氣,「一個人會耽誤兩個人,要這樣的話我寧可那天南方沒有進球。」

3.把自由放在左手,而愛則放在右手

「拿著,我再給你去買一杯。」她把杯子往萬裏手里一塞,正要跑掉,萬里拉住了她說不用,然後就撕開了塑料的杯封直接喝。
指的就是梓陽。
「考完了……應該還好吧。」
她媽媽比較暴躁這個事情我是知道的……萬里在心裏默默地想。
梓陽猛地站起來,還不知道是要笑還是要驚訝的時候,旁邊的那個女生已經從看台下了休息區。
兩人卻不再見面,不論是上學還是放學,都沒有遇到對方的時候。
「我也有事情要告訴你。」梓陽看著面前的男生那笑出來的深深酒窩,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對方的臉,竟然是意外的柔軟。
「喂,大哥我拜託你,要說就說清楚,別講一半吞一半的吊人好奇心好吧。」萬里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捅了捅男生,於是聽到了事情的後半段。
但是南方確實是誤會了,這年頭流行的就是沒有承諾的曖昧。兩個人可以一起行動,可以向對方撒嬌,可以寵對方,但是誰也不知道這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如果我說,四年以後再見面的話,我們還有可能嗎?」萬里寬厚的聲音彷彿是從另外一個空間傳來的。
第二天萬里上學的時候,不出意外地在樓下看到了梓陽。後者看起來精神恢復了,穿著和他相似的白色的校服和運動褲,朝他笑了一下,溫潤得就像一塊上好的和田玉。
這次她才知道「冰山姑娘」叫鈴蘭,和南方都在樓上的七班,總歸是有一面之緣的人,她對對方也有點在意。
梓陽還記得頭一次看見萬里的時候,對方驚訝的神色,以及短暫的不知所措。
萬里第一次看見梓陽的時候,後者正狼狽地從她屋子裡衝出來,背後的門被一陣勁風帶得「嘭」地關上,卻還夾雜著幾聲「滾出去」的尖厲女聲。當時梓陽穿著洗得要發白的紅格子襯衫和牛仔褲,腳上僅穿了一隻拖鞋。看到萬里的時候,眼睛里閃過了一絲驚訝,隨後悶不吱聲獨腿立在那兒,一邊用手一遍遍搓著胳膊上的淤青,一邊皺著眉,一副要哭卻哭不出來的樣子……
她低下頭來:「我會等你。」
萬里有八分之一的土耳其血統,眉眼深邃,長得也很洋氣,乍看之下是個極其俊朗的人……猶如盛放在自己眼前的一朵向日葵。那天萬里自行替她編了個謊言,用「過去403打招呼的時候,她就站門口,說是今天家裡就她一個人,所以我就帶她來吃飯了」的借口搪塞過去的時候,她被這個男生的意外細心感動了一下。
南方同學,你這算是傍富婆嗎!
旖旎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梓陽哭笑不得。
梓陽說到這裏卡住了,她連自己都不明白,又怎麼去問別人。她到底把萬里看成什麼了?而到底是什麼,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家裡曾經經歷的變故讓她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會變的,雖然萬里讓她非常有安全感。但是她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去抓住她的安全感——其實,那也是會跑掉的吧?
雖然說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可是那天以後,他們兩個倒跟真的分手了一樣,連見面都少。不過嚴格說來,兩個人根本沒有在一起過,又何來分和圖書開?
過了好幾天,梓陽突然來找萬里,一見面就這麼說。男生愣了一下:「救命之恩不都是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的嗎?」
萬里看著梓陽,但是後者就是低著頭,什麼也不想說。
下半場足球練習賽的時候,萬里拼著全力在場上奔跑。他總覺得梓陽還在場邊看著,「或許會在看我」的想法讓他不自覺地興奮起來。
回來后,過了一周,梓陽班上在實驗室上化學課。跟梓陽搭檔做試驗的女生笨手笨腳的,兩人搞到了下課還是沒把老師所說的試驗效果鼓搗出來。而下一節課正是萬里他們班來上。實驗室就在教室的對面,梓陽和那女生的位子正好在實驗室的後門口,正對著對面教室的正門。萬里站在門邊上看著梓陽熟練地划火柴的手勢,女生小心地用手攏著火苗的姿勢就像護著最後一點點希望的火苗,卻聽到旁邊「嘭」一聲,原來是另外一個女生不小心碰掉了一個架子上的透明玻璃瓶,眼睜睜地看著往那個酒精燈上架著的廣口試杯里砸去。
「不是吧?」梓陽驚訝得幾乎是脫口而出,「那會怎樣?」
「開學之後幾天,我去辦公室的時候,才聽到老師說她學費還沒交,後來正好進來個自稱是她姑姑的人說是來交學費的,說什麼梓陽的父親還在住院所以遲來交錢什麼的……拿出來也都是很碎的零錢,還一直跟老師說,別給梓陽本人知道,因為她不想梓陽家還她錢。」
台階走到了盡頭,兩個人就分開兩邊各自進家門。
這一句話彷彿一道驚雷劈在梓陽面前。
「那你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呢?」梓陽脫口而出。
或許真的被唾棄的應該是自己,享受著萬里的呵護,萬里的溫柔,在考慮今後的時候卻只會想到自己要出人頭地,要改變現在的日子。這樣的想法佔據了她的全部思維,她原以為說萬里我們只是好朋友,所以我會要付出所有代價去爭取今後的光明前途,你也可以選擇離開我的。這樣我不必害怕失去,你也不會受到任何因為我帶來的傷害。她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自己的目標,卻也同樣明白朝那個目標過去的時候,每次作出的選擇都會冷漠得不近人情。
萬里自覺地拉著開著的鐵門等她,然後兩人一起上樓。
圖書館那一天以後,兩個人相處的時間變少了,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時間,讓梓陽覺得很苦悶,但是她只能安慰自己小不忍亂大謀——想到這裏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自己的未來里,萬里是怎樣的存在呢?
「光是看著你的睡顏,就彷彿看到了天荒地老。」
「呀!那是鹽酸!鹽酸……」犯了錯的女生大叫起來,好像被燙的是她自己一樣。
「就當我是突然想通的。」梓陽的表情有些忸怩,眼神也在亂飄,好一會兒,才帶著幾分彆扭,直視著萬里,「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去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麼把那個人留在身邊。但是我不能為了自己,讓你受到拖累。你……應該有理由離開我,那是你的自由。」
「被你相信我覺得莫名很悲哀。」
梓陽也很嚴肅地點頭:「那我一定去看……你。」
梓陽知道這個表情是叫她放心,但是她心裏卻七上八下的,空蕩蕩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個比賽對萬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南方的受傷是個意外……
當時學校的操場是足球場外面還有塑料跑道,田徑社經常圍著足球社進行課外活動。那一天其實正好是她們班的女生在補考長跑,梓陽就在看台上抱著別的女生的衣服幫忙看著別人的水。
選拔賽的成績卻是鈴蘭一枝獨秀,梓陽被甩到了第六名,她幾乎以為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卻在第二天聽說鈴蘭放棄了這次選拔賽的名額。
「南方那天去醫院檢查了,他腦子裡長了一個血塊。」
直到吃完飯,萬里母親親自去對面敲門,之前還在吼著「滾出去」的婦人又火急火燎地衝過來一把抱住梓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萬里的母親心裏明白多半是母女吵架,女兒賭氣出了門,母親氣消後悔了就這樣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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