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今朝伸手鉤了鉤她的小鼻子,笑笑未語。
她嫁給這個人,日復一日地相處,同床共枕,只是日久生情罷了。
剛想喝下,就被攔住了,只見沈牧璟喝掉自己的酒後,又從她手中拿過酒杯一飲而盡:「姑娘家家的,少喝點酒。」
可現在他卻拄著拐杖,佝僂著背。
外祖母問她可想去看看,顧今朝睫毛輕顫,垂眸搖了搖頭。
若若搖搖頭說:「也不是,就總感覺小姐以前似是有心事。」
沒過一會兒,就有丫鬟跑來笑著道:「大公子回來了,來給老太太祝壽。」
「那株梔子花,是他託人送過來的。」
這是顧今朝還是太子妃時發生的事情。
倒茶的丫鬟手一抖,水灑在桌上,支支吾吾道:「兩個姐姐有事出去了。」
從那次之後,蘇念念就一直被關在北苑,沈牧璟從未去過。
冬天很冷,她裹著斗篷等了很久才見他出來,她想問他可得著自己想要的了?
可是他沒有,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意思,卻隻字未提。
她是正一品大學士的嫡長女,是沈國的太子妃,也是……四皇子沈牧璟的妻子。
走在路上,百姓會對他避而遠之,家丁會顫顫巍巍地在一旁伺候著。
所有人都在驚呼,顧今朝覺得自己聽不到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才看見沈牧璟抱著昭兒衝出火海,青綠的衣裳上滿是灰塵,手上,臉上,都有燒傷。
鄭羡言送顧今朝回府,剛一回去就聞到屋內陣陣梔子香。她快跑幾步,聲音有些急促地問:「這……這梔子,是何人送來的?」
一報還一報。
外祖母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顧今朝安靜地聽著。
她問過若若,前些年她是不是過得不好。
顧今朝抬頭看著陰沉的天,嘲諷地笑了,笑著笑著落下淚來,揚起手重重地給了蘇念念一巴掌。
她會是沈國第一個郡主,會被捧在手心裏,無人敢欺負她。
既然那人如此決絕,何必繼續糾纏。
蘇州,是必經之路。
「朝朝,有沒有在聽姥姥說話啊?」外祖母拿筷子在顧今朝面前晃了晃。
她的女兒,從生下來就被捧在手心裏,長大了成了親,卻遭受了這些,這對一個母親來說,如剜心之痛。
她剛蹲下身想抱一抱,那孩子就如同紙一樣,渾身冒著火光,消散在白茫茫之中。
蘇念念真的離開時,她只以為是兩人串通好的,無須她知曉,便沒多問。
顧今朝也端起酒杯,與他碰了個杯,笑得狡黠道:「那我祝太子,年年歲歲有今朝。」
她說無事,給她織一個吧。
「怎麼了,人家鄭老太太看上你了,非要你做孫媳婦,我這也是沒辦法。」外祖母邊吃飯,邊嘟囔道。
「朝朝,朝朝我們不打了,」沈牧璟死死抱住她,把她的頭按在懷裡說,「手會疼,我們不打了。」
母親說,像她這樣一出生就無法選擇自己夫婿的人,若將來嫁了個性情好的,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鄭羡言點頭說:「在花棚里養著,要兩月之後才能開花。」
顧今朝就搬個軟榻靠在屋內看著房檐滴水。
「無事。」顧今朝搖搖頭。
沒死,但斷了一條腿。
入秋的時候,京城的消息傳到了蘇州。
母親把她送到蘇州,不許木心木意跟著,就是怕她有一天會想起來。她身邊的人對她以前的事情隻字不提,他們護著她,守著她,只願她之後的生活可以開心一些。
她太心動了。
定是假的,顧今朝沒有追問。
「當初娶你只是因為你父親的官位,我如願坐上了太子之位。你父親做過沈牧琛的太傅,我拿什麼相信你們?」
她過得的確挺好的,蘇相倒台,蘇貴妃被打入冷宮,太子沈牧琛惹怒皇帝禁足東宮。但他違抗皇命敲登聞鼓,請求皇帝徹查此事,皇帝一怒之下廢了太子。
「你姥姥這句說得對。」外祖父夾著菜點頭道。
他指了指酒杯,「呀」了一聲,沈牧璟笑著拿起酒杯放在他嘴邊,語氣寵溺地說:「昭兒也想飲酒?」
只是後來,發生了些難過的事。
「不行啊小姐,今日約了鄭老太太去裁縫店做衣裳。」
他暴怒地讓下人去叫太醫。
見她沒說話,又說道:「我不在乎姑娘的過去,也請姑娘別介意鄙人年近三十不曾娶妻。」
皇后謀害皇子構陷貴妃與宰相,廢后遷宮,太子沈牧璟幫其隱瞞,蒙蔽聖聽,廢太子,發配端州,永世不得離開。
外祖母聽見這話愣了一下,眼睛里似乎有淚花。外祖父放下筷子,和圖書摸了摸顧今朝的頭說:「那就好……我們朝朝開心就好。」
龍顏大怒。
兩人並肩走在鄭老太的花園裡,顧今朝問道:「可有梔子?」
身邊的丫鬟上前接過錦盒,鄭老太笑得合不住嘴,拉著顧今朝的手滿眼喜愛地說:「你小時候我還抱過呢,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
她是真的不懂,沈牧琛離開之前讓她將蘇念念接進府,再透露假消息找出眼線。玉默她當眾處置了,還有三個人,她暗中尋了錯處也發落處理了。
機緣巧合,顧今朝打聽到了,那人說自己只是初學,對夢境的構建不太完整,很容易破碎。若在夢裡受到刺|激可能會醒過來,彼時,或許會失去記憶,但也會慢慢回想起來。
她笑著趴在沈牧璟耳邊,聽他低聲道:「朝朝,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耳邊有人在喚她,焦急,沙啞,好似是哭過了。
只要皇帝的心裏永遠有先皇后的位置,沈牧琛便不會倒。
蘇氏一直喊冤,直到被褫奪封位打入冷宮,也不承認自己謀害小皇子。皇后對蘇氏一族恨之入骨,早在顧今朝把蘇念念接進府後皇后就派人來問過。但蘇念念此時是平民之身,於法于理皇后都無權過問。
她經常坐在廊下發獃,顧母日日以淚洗面,怒斥自己沒好生看看,沒想到沈牧璟是一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前塵往事,都一概忘了。
此中之意,顧今朝不信鄭羡言看不出來。
她忘了好多事,不記得自己為何昏迷,前塵往事都不記得了。
剛到家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外祖母慶幸道:「還好聽了朝朝的話一刻沒耽誤,不然真要被淋成落湯雞。」
「雷聲那麼大,怎麼睡得好?」顧今朝順著她的話說道。
「姥姥有空操心這些事,倒不如想想明日給我做什麼好吃的。」顧今朝給外祖母掖好被子后離開了。
「舟車勞頓,喝口茶再走吧。」顧今朝對他笑了笑,輕聲道。
木心連忙上前扶住她喊:「太子妃……」
從京城發來的書信,顧今朝都看過。
顧今朝剛踏入房門,就感覺心裏「怦怦」直跳,滿耳的木魚聲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堅持走到蒲團上坐下,不知過了多久木魚聲才停下。外祖母過來找她,兩人一同下山。
三下,四下,十下,二十下。
「行,待會兒再來看。」
若若把顧今朝從床上拉起來,給她梳洗打扮,皺了皺眉問道:「眼睛怎麼腫了,小姐昨夜沒睡好嗎?」
顧今朝點點頭。
信上寫了,朝中局勢看似兩極分化,可實際佔優勢的卻是沈牧琛。
「這蘇州老是下雨,整個人都濕膩膩的。」若若蹲在門邊,拿了個研缽不知在弄什麼。
顧今朝看著她,只見木心早已淚流滿面,她伸手擦掉木心的淚水問:「為什麼哭?」
見她未回話,他又說道:「是我冒昧了。」
「顧姑娘……」鄭羡言有些無措。
顧今朝將昭兒輕輕地放在地上,攔下想要上前的家丁,她一步一步走向蘇念念,慢慢蹲下身,提著她的衣領,聲音顫抖著問:「蘇姑娘,為何如此啊?」
外祖母說過幾天有個老夫人過壽,拉著顧今朝去庫房挑個得體的禮物送人。
「祖母安,顧祖母安。」禮貌地問了好之後,鄭羡言的視線落在了顧今朝身上,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想必是顧姑娘,小生鄭羡言,問姑娘安好。」
「抱歉!」顧今朝擦了擦眼淚笑著道,「我生過一場病,之前很多事都不記得了,我也沒辦法解釋。」
「羡言來了。」鄭老太激動地站起身,顧今朝就看見本來走到院里的男子跑進來扶住了鄭老太。
不復相見。
蘇念念死後,沈牧琛出人意料地沒有什麼動作,就這麼平靜地過了一冬。
她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決定來找他,只要他說一句跟我走吧,無論前路多麼艱難,她都義無反顧。
「我信了……」
若若說她過得很好。
沈牧璟抓了蘇念念,找了個家丁在房裡度了春宵。消息一出,沈牧琛衝進太子府,還沒到主廳就被侍衛攔下了。
衣擺處印著花紋,看不清楚。
收拾好后,若若跟著顧今朝出門,好奇地看了她好幾次,終於在顧今朝沒耐心的時候才說:「小姐今日看起來心情頗好。」
鄭老太的七十大壽,就請了幾個平時交好的,院子不大,勝在熱鬧。
顧今朝本不信佛,這三個月佛經讀下來,倒也多了幾分敬意。
就是這個味道,顧今朝伸手輕輕摸了摸花瓣,臉和*圖*書
上有溫熱的感覺,伸手一抹,竟是眼淚。
顧今朝走的前一天下了一夜的雪,踩在雪地里「吱吱呀呀」的。她上馬車前往旁邊看了一眼,只模糊地看見一個人站在牆角,好像是個男子,穿著青色的衣裳,戴著斗笠看不見臉。
顧今朝搬回了顧府,顧素之被安排去西北治蝗災,帶了顧今安去。
後來,顧今朝生了個男孩,沈牧璟愛不釋手,每晚吃飯時都要抱著。
回門那日,她抱著母親的胳膊靠在她的肩頭,笑著同母親說:「娘,女兒是個有福的。」
她想回憶,可每次想以前的事都頭痛欲裂,母親讓她別想了,是她自己選擇忘記那些的。
每每讀著讀著,外祖母就睡著了。
她也問過沈牧琛,若蘇姑娘去尋他怎麼辦。他說已經提前告訴念念了,會配合她演戲。
顧今朝拿著錦盒微微彎腰雙手遞給鄭老太,帶著笑說道:「今朝代姥姥問鄭姥姥安好,祝鄭姥姥日月昌明,後福無疆,春秋不老,身體安康。」
還差幾十個台階才到門口,顧今朝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外祖母看著嘆了口氣說:「你們現在的孩子,走幾步路就累得不行,身子怎麼能好?」
顧今朝沒看休書,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沈牧璟,想從他臉上看出破綻。可她沒有,他只是一如往常那樣笑著。
她是家中長姐,總有些強勢帶在身上,可沈牧璟毫不在意,偶爾她都覺得自己逾矩了,他也只是看著她溫柔地笑著,按她說的一一照做。
顧今朝醒過來時是個初秋,京城落第一場雪的時候,顧素之回府讓她這幾天收拾行李,搬去蘇州外祖父那裡過冬。
她和自己說,今朝啊今朝,若是能重來一次,千萬避開他,別再讓自己這麼難過了。
她本以為像他們這樣的皇家子弟,以嫡子為重,更有母憑子貴之說。可沈牧璟卻說,想要個女兒。
許多事情都解釋不通,母親為何看起來老了十歲,今安哪裡去了,父親為何數日也不回家,她為何住在顧府,她又為何會失去記憶?
「太子。」顧今朝拍了下他的手嬌嗔道。
外祖母每年都會去廟裡捐香油錢,今年便帶了顧今朝一同前去,寺廟在半山腰,路途還算平穩。
從此,他去他的端州,她在她的蘇州。
顧今朝跟著他進去,竟有一朵提前開了花,白白|嫩嫩的,染香了周圍一片。
窗外電閃雷鳴,蓋住了她的哭聲。
大夫來診了脈,嘆著氣搖頭,帶著顧母出去小聲說著什麼。
「我就逗逗他。」沈牧璟揚了揚手裡的酒杯說,「祝我們朝朝,平安順遂。」
但她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上了馬車,看著他離開。
這是她第二次看著他離開了。
顧今朝去的時候,就看見蘇念念抱著被子縮在牆角。她看了好久,才開口道:「沈牧璟,用女人要挾實非君子所為。」
「我以前……做過太子妃,許是發生了些不好的事,都忘了。」
那雨珠「滴答滴答」落著,彷彿時間都靜止了。
顧今朝和若若說自己頭疼,許是山上冷風吹的,要進屋睡會兒,莫要打擾她。
她有些不一樣了,生了很多白髮,皺紋也多了,見她醒了激動得說不出話,握著她的手顫抖不已,豆大的淚珠落了下來。
蘇州入春總愛下雨,淅淅瀝瀝的,只濕個地皮。
果然不出顧今朝所料,蘇念念出事了。
沈牧璟待她很好,亦如傳言的那樣,溫潤和善,成親那日在喜娘的祝詞中挑起她的蓋頭,嘴角噙著笑,眼裡是化不開的溫柔。
木心怕她出事,也一同進入了她的夢境之中。
「羡言啊,那小子看你喜愛梔子,今日派小廝送過來的。」外祖母也喜愛花草,對這兩株梔子愛不釋手。
此舉一出,沈牧璟便沒了往日百姓口中溫和寬容的形象。
出門之前顧今朝看了看陰沉的天,勸外祖母何不過幾日再去,外祖母說每年都是這一天去的。
那一年沈牧璟一直在和沈牧琛斗,終於將沈牧琛送入了地牢。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蘇念念的臉瞬間變紅,又打了第二巴掌。
她看見沈牧璟從馬車上下來,朝她快步走來,停在她面前,眼睛里有很複雜的情緒,卻都化為溫柔,又停頓了許久,似是在措辭:「姑娘……身上戴的可是梔子花的香囊?」
兩個人在庫房挑了一下午,也沒選著滿意的。外祖母嘆了口氣,還沒走出庫房拍了拍腦袋說:「早些年你娘親帶回來一個白玉的平安扣,你可還記得?據說是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光的,成色看著也不錯,你同我去屋裡找找。」
她聽丫鬟輕聲勸母親回屋休息,母親只說:「讓我再看看她,再看看她。」
鐘聲漸漸變小,能聽見鐘聲下的陣陣木魚聲。
大家只記得他殘忍地殺害了蘇念念,卻忘記了曾經他也是世人口中溫潤如玉的公子。
第二日,沈牧琛進宮請旨求娶蘇念念,並將休書呈到皇帝面前。
得到這消息時,顧今朝正帶著木心在花房看剛長出芽的梔子,愣了一下,滿心地不解:「為何如此?」
顧今朝與鄭羡言對視一眼,無奈地笑了一下。
昭兒靜靜地躺在他懷裡,一動也不動。
顧今朝能看出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孩子,皇帝和皇后也喜歡得很。
昭兒精神很好,「咿咿呀呀」的也不會說話,睜著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好似對什麼都好奇。
她離京的前一晚,母親說想看著她睡覺,像小時候一樣,唱著童謠,哄她睡覺。
說的是過冬,可顧今朝覺得,父親大概率是不會讓她回京了。
外祖父算是蘇州的富庶人家,外祖母喜好種花,單獨在院中開了個花房。
「我聽說過,京城的太子妃,溫良賢淑,舉止大方,從容有度,得人敬愛。」鄭羡言溫和地點點頭,沒說出後面那句,卻與太子不和,一紙休書,憤然離府,死生不見。
她一下子說了很多,說完鄭羡言就遞上一杯茶打趣道:「早就想說了吧?」
或者說,火起之前,昭兒已經死了。
外祖母挑挑揀揀,忙活了大半天才選好三套衣服。顧今朝攔下她笑道:「姥姥,我有點餓了,我們去那邊吃茶吧?」
外祖母在旁邊哼了一聲說:「還說呢,沒抱一刻鐘就把我們朝朝摔著了,好在沒留疤,不然我可和你沒完。」
鄭老太身子不好,壽宴很快就結束了,留了顧今朝與外祖母坐坐。
她太心動了。
「多謝姑娘提醒,日後若是有機會,我會嘗嘗的。」沈牧璟沒有動桌上那杯茶,只是看著她,眼裡是溫柔而堅定的拒絕。
皇帝立沈牧璟為太子,成親之後,兩人住進宮外的太子府。
「我泡茶的手藝是被聖上誇過的,端州的羅浮山茶最為出名,日後……日後可要嘗嘗?」顧今朝將茶杯推給沈牧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睛裡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
茶香氤氳的熱氣熏紅了她的眼睛,一滴淚落在茶水中:「沈牧璟……」
在夢裡,她選擇了通過祖父的嘴提醒自己一定要避開沈牧璟,於是她去找了沈牧琛,保住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事事都會想著她,偶爾下了朝,會去城中集市的金善堂買份糕餅帶給她。看她無聊又在院中搭了個鞦韆給她解悶,她欣喜地盪著鞦韆,他在一旁笑。他還會與她合奏,下雨天搬了軟榻靠在窗前看屋檐落雨。
行至一段,隱約聽見山上傳來的敲鐘聲,一下一下,砸在顧今朝心上。
「太子妃……」木心哭得泣不成聲。
可皇后急於求成,被抓了把柄。
顧今朝回過神來,笑著道:「我來蘇州一直很開心。」
「就你會玩。」
「那還不是因為你拿蟲子嚇我?」鄭老太也不吃虧,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誰也不讓誰。
她是跟著沈牧琛一起回京的,被抱在懷裡,從太子府正門進去的。
「一派胡言,我何時同你說過?我封鎖了所有消息,遇刺之事連父皇都不知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皇后與沈牧璟構陷我父親私通蘇貴妃謀害小皇子,可有說過為何如此?沈牧璟讓家丁強上我那日,我可問過為何如此?顧今朝,我與你本無仇,怪只怪,是你嫁給了沈牧璟。」
她被查出有孕時,依偎在沈牧璟懷裡問他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以為她睡著了,母親落下淚來,拉著她的手,淚水滴在她的手上,卻沒聽見母親哭泣的聲音。
「朝朝啊,蘇州離京城太遠了,以前那些事情都是一千里以外了,忘記了就當沒發生過吧。」外祖母往顧今朝碗里夾了塊魚肉說,「你母親送你過來,就希望你放下過去,從頭再來。」
如若若所言,她過的真的很好。
她嫁給了沈牧璟,當朝四皇子。
那一次次的木魚聲,一次次的鐘響是在喚她回來。
她垂眸應是。
顧今朝想了一夜,終於想通了,愛恨嗔痴終究也只是那三年的事情,她忘記過往,嫁一個好人家,才是所有人都願意看到的。
顧今朝問:「那老太太有什麼喜好?」
顧今朝不知道和*圖*書自己打了多少下,直到沈牧璟把她攔下來抱在懷裡,她大聲尖叫,讓他放開自己。
最後定了,就送這個平安扣。
兩個老太太許久未見,話說得久了點,顧今朝等到半夜兩人才說盡興。鄭羡言騎馬送兩人回府,小心翼翼地扶著兩人下車,后又自己離開。
突然有一日,沈牧璟參了顧素之一本,回府之後,拿出了休書。
「成過親怎麼了?」外祖母打斷她說,「你記得那人的音容嗎?記得以前的事情嗎?你讓你姥爺說說,整個蘇州有比你還好的姑娘嗎?我們朝朝可是大戶人家出身,只是一時遇人不淑,及時回頭就好了。」
第三年秋天,太子府里發生了一場大火。她當時在花園散步,乳母和在屋裡哄昭兒睡覺,火光四起,她拼了命地跑回去,就看見沈牧璟把一桶水倒在自己身上,衝進了火海。
顧今朝上前請安,沈牧琛看她的眼神冰冷無比,問她:「為何讓玉默騙念念我遇刺了?」
一頓飯吃下來,把兩人喜歡做的事情都問得清清楚楚,後來又派他倆去買幾本外祖父愛看的書。
顧今朝不解地抬頭,外祖母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嘆了口氣說:「你打小就聰明,要不是我這個老太婆活得久,真能叫你騙過去。」
顧今朝知道沈牧琛的意思,他不在京城,即便在蘇念念身邊放上多少個暗衛保護,也總會有疏忽之時。皇后想殺蘇氏一族不是一天兩天了,蘇念念進府是最好的選擇:一來顧今朝管理太子府大小事務,若蘇念念出事她逃不了干係;二來太子府守衛森嚴,比外面安全數倍。
乳母是蘇府的人。
後來,蘇念念被扒光了衣服,懸挂在京城門口,活活曬死了。
她心動了。
「無論平日待人多溫和,只要責罰一次,就讓人如此惶恐。」顧今朝給沈牧璟倒了杯茶,淡淡道。
某一天吃飯時,顧今朝終於忍不住與外祖母說道:「姥姥,你這也太明顯了。」
「我從不是什麼君子。」他又說:「將蘇奉儀送回北苑。」
不會被連累。
蘇州的冬天不算很冷,他們到時外祖父一家早早地就等在了門口。
進屋關了門,顧今朝一下子倒在地上,手捂著胸口痛哭。
顧今朝垂眸,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原來這就是若若說的,發生了些難過的事。
他才兩歲,兩歲的小娃娃,被灌下毒藥,死後,又被火燒了。
「以前不好嗎?」
原來一切都是一場夢,她嫁給沈牧琛是夢,蘇念念斷腿也是夢。
管家拿了賬本給他,他會往她的方向看看,帶著寵溺說:「給太子妃。」
她仰頭看著他,在他嘴角親了親。
周圍的一切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卻總有些不同。
外祖母年紀大了,得了眼疾,夜裡點上燈也看不太清東西,顧今朝就拿著佛經在她床前讀給她聽。
「你我早已商議好,不動念念分毫,你為何讓她知道我遇刺之事?」
她知道以沈牧璟的性格,他定會去看沈牧琛,她便在地牢門口等著。
「那可不行,我啊,要把這些年的都給你補上。」外祖母嗔怪說,「姑娘家,就應該漂漂亮亮的。」
「無論下多久,也是會有晴天的。」顧今朝笑了笑,又愣了一下,腦海中一個畫面一閃而過。
顧今朝抱著昭兒坐在院子里,他的臉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抱在懷裡輕輕的,像根羽毛一樣。
沈牧璟用最後的時間,寫了休書,逼著顧素之棄了官職,他們顧家從此與他再無干係。
「姥姥……」
「不是你讓我說的嗎?」
這是什麼道理,難道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嗎?
沈牧璟的車馬行至蘇州,顧今朝去看了一眼,本來馬車已經路過了,卻又停了下來。
後來,她看書上說,民間有一種職業,能取人記憶,造一個夢境,是為織夢人。
回到房內,顧今朝照例給外祖母念佛經,見她許久沒聲音,以為是睡了,剛準備退出去,卻聽她說道:「鄭府的大公子啊,文成武就,不願入仕途選擇了從商,也算是富甲一方,貴在沒沾上商人的壞習氣,知瑾知禮,是個頂好的孩子。只是二十七了也沒成家,給鄭老太愁得不行,張羅了好幾家人家都沒看上,也不知道將來哪家女兒能有這麼好的福氣。」
她們找了個最近的飯莊,一進屋就被店小二引上二樓,隔間里坐著鄭老太和鄭羡言。
顧今朝慢慢轉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哪兒用得著這麼多衣裳,我帶來的就很多了。」顧今朝扶著外祖母柔聲道。
「和圖書若若,我前些年過得不好嗎?」
她是個有福的,幼時出身名門,錦衣玉食地長大,沒受過苦。成親之後夫君仁德,對她疼愛有加。
「去看看吧。」外祖母說道。
她在期待什麼。
「鄭老太節儉一輩子了,年輕時喜歡穿紅,後來啊也就成親那年見她穿過,再就不|穿了。那個時候,我剛從你太姥姥那得了個紅釧石的手鐲,還沒新鮮幾天就給鄭老太當賀禮了,成了親也沒見她戴過幾次。你說我早知道她不喜歡,就送個便宜點的,現在想想還心疼。」
她素來要強,不願做哭爹喊娘的潑婦,只扔下一句:「沈牧璟,你曾說過是真的喜歡我。」
顧今朝聽外祖母說過,鄭家大公子博學多識,溫文爾雅,在蘇州百姓中口風頗好。
「願姑娘平安順遂。」沈牧璟打斷她,俯首作揖。
這麼一句話,就讓自她醒來就在她身邊伺候的若若紅了眼眶:「小姐您過得很好,只是後來發生了些事,讓小姐很難過,但是現在都過去了。」
「這個這麼樣?大氣,拿得出手。」
顧今朝回了禮,鄭老太讓鄭羡言帶顧今朝隨便逛逛,兩個老人家說的話小輩也不願聽。
顧今朝笑著看著她們兩個,有一瞬間的恍惚,腦海中閃過兩個年輕姑娘拌嘴的畫面,不禁揉了揉額角。身後的若若立馬上前湊近她輕聲問:「小姐又頭疼了嗎?」
昭兒滿周歲時,沈牧璟在太子府宴請眾位大臣,顧今朝與他同坐主位。
顧今朝這才發現沈牧琛臉色很不好,還帶來了數位太醫,看起來真的像是遇刺了。
說罷,她輕車熟路地去找小和尚給了一袋錢。小和尚說她們今日來得巧,住持的好友風和大師在誦經,可以一同去旁聽。
有一次丫鬟倒茶時,顧今朝突然問道:「木心和木意呢?」
屋外的大雨下了一夜,若若早上來叫顧今朝起床時她還在睡,躲在被子里求她讓自己再睡會兒。
她想說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剛想說話,耳邊卻傳來巨大的鐘聲,一下一下,彷彿敲在她的心上。顧今朝捂著胸口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顧今朝睜開眼,首先看見的是母親。
她看見沈牧璟揪著蘇念念的頭髮,把她扯到她面前,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已經夠漂亮了。」顧今朝揚了揚頭說。
可蘇念念跑了,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傳言,她偷偷離府,簡直愚昧。
若若點頭贊同,又拿了幾片花瓣放進研缽中說:「我看書上說,用花瓣的汁液塗在指甲上,好看極了,等奴婢做好了給小姐試試。」
「來人,把她給我亂棍打死!」沈牧璟指著趴在地上的蘇念念,眼中猩紅地說。
由於顧素之的職位需要久居京城,顧母不常回家,在顧今朝的印象里,外祖父還是那個身姿挺拔,能舉著她夠到樹上的果子。
自她醒來,無人在她面前提及以往的事。
皇帝生辰那日,他有些吃醉了酒,拉著她的手蹭了又蹭,同她說:「朝朝,我好喜歡你。」
許是那封休書刺|激到了她,又或者是母親找來高僧誦經讓她快些醒來。總之,她昏睡了一月之後,便醒過來了。
他說:「昭兒要快快長大,同爹爹一起保護娘親。」
母親怕她看見熟悉的人和物會記起來,便和回京述職的父親商量,支開木心木意,讓她去蘇州外祖父家過冬。
之後的三個月,顧今朝時不時就能見著鄭羡言,有時是鄭羡言來送鄭老太給的東西,外祖母讓她去拿;又或者是讓顧今朝去鄭府傳個話,明明能交給小廝乾的事,都吩咐他倆。
顧今朝看著比她臉還大的金碗,遲疑了一下說:「姥姥您方才還說,鄭姥姥節儉了一輩子……」
她記起來了,全都記起來了。
臨走時皇后同她說,她這樣溫溫柔柔的性格,難以在下人們心裏樹立威嚴,剛柔並濟才是上策。
「可我成過親……」
救不活了。
顧今朝在蘇念念的住所攔下沈牧琛:「沈牧琛,過河拆橋嗎?你不想要太子之位了?」
顧今朝只覺得眼前又是一片白茫茫的,但她看見了許多人。看見母親坐在家中繡花,慈祥地看著她笑,今安在大聲地背書,有個小娃娃跑過來,抱著她的腿喊娘親。
顧今朝開始慢慢接受和鄭羡言的相處。在一次乘舟泛湖時同他說:「鄭公子,我是成過親的人,那些往事我雖然都忘了,但不代表沒發生過。你不會看不出兩個老人家的意思,你若介意要趁早和鄭姥姥說,不要順著老人家的意思,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