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霸王與乖仔

課後,顧川才臭著臉從謝老師辦公室回來,不知道謝雲和他說了什麼,他回來后冷著臉靠在凳子上,沒再找林桁的茬,但顯然仍不待見他。
顧川面色驚訝,開口喚衡月時只比林桁少一個字:「姐?!」
在林桁看來,不管是不是由他挑起的事端,謝老師既然把衡月叫到學校來,那這件事就是他的問題。
謝雲問道:「顧川,你是親眼看見了那幾個人對貓施虐嗎?」
這種事對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但對林桁來說卻不是。
謝老師背著手在教室轉圈看學生在幹嘛,林桁走至最後一排坐下。放下書包,書還沒掏出來,前桌的女生就翹著凳子背著謝雲轉過了頭,小聲但熱情地打著招呼:「我命運般的後背終於有人可託付了,新后桌你好,我叫寧濉。」
林桁期望的平穩校園生活終究是奢望,開學第一日,下午七點半,衡月接到了謝老師的電話。
單從那神色看起來,他比顧川還刺頭。
謝雲帶頭鼓掌,學生也都很給面子,鼓掌聲起鬨聲接連響起,一道道好奇的目光落在林桁身上。
他打開通訊錄,裏面能聯繫的人占不到一頁,衡月的名片前加了字母「A」,排在了最頂上。
顧川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眉毛上掛著的那道小口子究竟哪裡嚴重,還值得他專門開口提一句。
顧川喝水的動作一頓,視線回到林桁身上,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聽得出是細高跟鞋踩地的聲音,比起一般鞋底落地的聲音更加乾脆而清晰。
林桁看見這張卡通動圖,腦子裡立馬就想起了早上衡月隔著車窗揉亂他頭髮的場面。
謝雲繼續問:「那有什麼證據嗎?我記得那段小路沒安監控,不太好查。」
這兩處是顧川慣住的地方。
「沒有,現在在我辦公室,衡小姐,你現在過來嗎——」
林桁這些日表現得十分平靜,然而此刻聽著暌違許久的讀書聲,心中仍產生了一種回到學校的欣喜實感。
他站起身,從林桁身後探出腦袋,看衡月的動作像是在行注目禮。
林桁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個小時,做足了挨罵的準備,沒想到等來的會是這樣一句話。
謝雲看他性子雖然悶,但好在謙遜有禮,嘴角不由得拉開了一抹笑,畢竟富貴孩子最是難教,打不得、罵不得,難得有個尊師重道的。
學生時期口無遮攔是常態,李言一腳踹在她搖搖晃晃翹起一條腿的凳子腿上,壓低聲音罵道:「閉嘴。」
話畢,換來了一記毫不留情的手拐。
門外依稀響起謝老師和來人的交談聲,那人回了句什麼,聲音含糊不清,只聽得出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而林桁當時只是碰巧路過,單純覺得這件事本身和他沒什麼關係,見顧川沉默以對,他猜測顧川或許不願意告訴謝雲這事,便也就沒有貿然開口。
她聲音放得低,頂桌子的聲卻不小,「砰」的一聲,課桌猛地一震,全班同學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一直安靜睡著的人也終於有了點動靜。
林桁心中忐忑,胸膛下心跳都有些失速,他站在原地抿著唇,等待著衡月的問責。
謝雲正在門外和校長秦崖通話,門關著,時而能聽見幾句模糊不清的交談聲。
衡月不比顧川和林桁大幾歲,在心裏也並不把自己當他們的家長,十七八歲的人已經長大,她像這麼大的時候早知事了。
有個男同學皺著眉,沒忍住對身邊的同學道了一句:「服了,吃什麼長得這麼帥!」
錢他並沒收,衡月這些日子給他的生活費已經足夠他用。
衡月這種年紀輕的監護人,打起交道來尤為不好對付,壓根兒不跟你講人情世故。
淡淡的腥味從傷口散出,林桁把貓穩穩托在手裡,往後退了一步。
她化了妝,面容白皙,眉眼卻濃烈,這一眼陡然現出兩分少見的肅然之色。
顧川回過頭,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
「沒有。」顧川說罷,頓了一瞬,「但我看那幾個人好像用手機拍了視頻,估計現在刪了,但應該還能查出點東西。」
兩個悶葫蘆一直不出聲,她還不知道兩人是互相鬥毆還是和其他同學發生了矛盾,但少牽扯一方人,對她而言局面則變得簡單許多。
這處白天人跡罕至,怕只有林桁這樣的新生會走這條道。
衡月從後視鏡看去,見林桁異常沉默地看著窗外,那樣子和他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時很相似,安靜得過了頭,幾乎要將自己與後座昏暗的環境融為一體。
他雙目清明,不像是剛醒,眉心凝著股戾氣,臉上絲毫沒有學生被老師抓包時該有的害怕情緒。
小霸王天生不會示弱,他反手給了身後的人一肘,喘著粗氣,恨和_圖_書鐵不成鋼地給林桁出起了餿主意:「再不濟,救命會不會喊!」
這條路走的人不多,路一側高牆聳立,另一側長了一片枝葉茂密的林木,樹蔭牆影層層疊疊地籠罩在上方,陽光都照不到頭頂。
手機架在儀錶盤前,來電人清楚醒目——顧行舟。
謝雲對他向來睜一眼閉一眼,訓完立馬回到正事上,她看了眼顧川,思考了兩秒林桁坐顧川身邊被他揍的可能性,隨後道:「林桁,你長得高,就顧川身邊還有位置,先和他坐吧,之後如果不合適的話還能換。」
黑髮寸頭,面色沉冷,正是林桁不太友善的新同桌——顧川。
或許是林桁和姓顧的人天生不和,兩人分明是第一次見面,顧川對林桁的態度卻惡劣得如見仇敵。好在顧川被謝雲叫走,林桁安安穩穩上完了第一節課,開了個好頭。
林桁到校后先去辦公室找了謝雲,高三學習任務重,只剩一個多月就要高考,他領了足足十多本練習冊。
謝老師抬抬手,示意起鬨的人安靜點。她往台下掃了一圈,發現整間教室就最後一排靠窗還有個空位,桌子上一個黑髮寸頭的男生正埋著臉在睡覺。
顧川一隻腳都踩著地面了,看見這三個字,把著車門的手一頓,打了個回馬槍,又坐回來關上了門。
衡月簡單和林桁介紹了一下她和顧川的關係,兩個不合的少年人莫名「攀上親」,面色瞬間變得更怪。
林桁護著貓,沒躲過去,那拳頭擦撞上他的眉尾,一枚戒指般的硬物勾過他的眉骨,刺痛傳來,血液頓時就溢了出來。
但不過幾個小時,他就給她惹出了麻煩。
林桁只看了顧川一眼,連嘴巴都沒動一下,卻立馬遭到了新同桌的吼罵:「看什麼看!轉過去!」
別的學生說這話就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但他講這話卻是深知謝雲不會真的拿他怎樣。
他說著,左手煩躁地甩開她,右手還在草稿紙上寫公式,典型的書獃子學霸作風。
比起成績,學生的安全問題才是學校首要關心的方面。謝雲表面冷靜,實則心下慌張不已,趕緊將兩人推著趕著送到校醫務室,檢查沒什麼大礙后才給衡月打了電話。
顧川倒還好,眉頭皺著,只是一副礙著衡月在這不好開罵的模樣。反倒是林桁,垂著眼不說話,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顧川聽見那聲音,莫名覺得有些熟悉。而林桁更是眼巴巴地盯著門口,彷彿要看穿面前這道鐵門。
顧川聽見消息提示音,下意識地往聲音來源掃了一眼。
《動物保護法》剛出台沒多久,虐待動物不是一件小事,但謝雲身為老師,必須首先為學校聲譽著想,同時不想將事情鬧大。
她拍了拍他的肩,故作惋惜:「新同學起碼得一米九,你還是我們班最矮的。」
謝雲急匆匆掛斷和秦崖的電話,跟在衡月身後進了門,她看了眼獨自坐著望向窗外的顧川,暗自嘆了口氣。
林桁以前學校的校風嚴謹,學生性子比較內斂,同學間不可能開這種玩笑。好在林桁接受能力倒是很強,聽見寧濉的話有些愕然,而後在聽見「是她爹」這幾個字時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
他的脖子上挨了一爪,幾道鮮紅破皮的划痕清晰可見,當他偏頭朝向右側窗外時,皮膚拉扯著,傷口火燎似的疼,但他好像察覺不到疼痛,又彷彿單純是在犟著,偏著頭沒往身旁林桁的方向瞥一眼。
衡月循聲看過來,看清林桁模樣的一瞬,她眉心突然深深皺了一下。
只有謝雲在知道兩人這層關係后,高興得鬆了口氣。
學校電子設備管得不嚴,畢竟這些個公子小姐各個金貴,家長几個小時沒聯繫上人電話就一通接一通打到老師辦公室去,謝雲哪裡顧得過來。
他說完頓了幾秒,又扭頭掃了一眼林桁,皇帝開金口般言簡意賅道:「這事跟他沒關係,他算是被我牽連的。」
他背脊里像嵌了把筆直的方尺,坐姿端直如松,他個子又高,頭快貼到車頂,高大的一個人縮在後座里,連車裡的空間都因此被襯得逼仄了些。
小孩子的好勝心強烈又古怪,顧川其實還沒搞懂林桁是衡月哪門子冒出來的弟弟,就已經想在林桁面前爭一爭這「衡月弟弟」的地位。
衡月彼時剛進公司車庫沒兩分鐘,聽見林桁受傷,她拉車門的手一頓,截斷謝雲的話:「送醫院了嗎?」
他視若無睹地繼續往前走,但還沒走出小路,就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快速逼近,隨後一個高瘦的身影猛地從樹林里鑽了出來。
林桁才用微信,和衡月的聊天界面一頁都沒塞滿,他看著大半空白www.hetubook.com.com的界面,又慢吞吞打著字叮囑道:「中午記得吃飯。」
所有的老師都怕在這種時候面對家長,更何況她班上的家長大多難纏又護短。謝雲第一次見到衡月和林桁的時候,雖然衡月表現得不咸不淡,但謝雲當了十多年老師,見過幾千家長,一眼就看出衡月十分在意她這個弟弟。
顧川眼疾手快地攔下兩個人,有一個捲毛卻繞過顧川朝林桁沖了過來。
她還想問點什麼,衡月卻突然開了口。
「謝老師,林桁和顧川受了點傷,我今天先帶他們回去了。」
但竹竿里也有幾個身高不那麼異常的普通人,李言就是其中的一個,還是其中最矮的一個。
這是不容辯駁也無法扭轉的事實。
顧川身後,三個人掀開鐵絲網追了出來,顧川顯然沒想到林桁會在這,他看了眼懷裡的貓,顧不得太多,把奶聲奶氣叫著的貓崽子往林桁胸前一塞,轉過身迎上了追他的三人。
只是出去吃個飯的工夫,怎麼就搞得這麼狼狽?偏偏兩個人都不開口解釋。
林桁和顧川回到教室,在眾人好奇的眼光下收拾完東西就跟著衡月出校上了車。
顧川沒怎麼吭聲,主要是林桁在講,但他講得十分籠統,只說自己受了點傷,同樣也動了手。
顧川大聲朝他吼道:「傻站著幹什麼,帶著貓跑啊!」
血液混進眼中,烏黑的眼珠子像是裝著紅墨,他皺眉看著捲毛,盯得對方心直顫。
而林桁更是從上車到現在一直沒說過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提起爺爺奶奶而難過了。
靠窗後排有個女生看了林桁幾秒,像是發現什麼,手肘忽然往身邊埋著頭跟大題較勁的同桌身上懟去,興奮道:「言言,你看,新同學好像不是很高啊!」
雲霞如匹匹錦緞鋪在城市上空,仿若團團流動的溫火,緩慢烘烤著高樓大廈間勞碌奔波的行人。
她說著,眨巴眼睛看著比她矮了半個頭的男生。
開學第一天他就惹出事來,林桁並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在生他的氣,又會不會怪他給她惹麻煩。
林桁點開衡月的名片,手指數次懸停在撥號鍵上,但最後都只是默默把手機收了回去。
眼下,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謝雲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嚴肅起來。
等謝雲聽見動靜回頭,就只看見顧川一隻手撐著桌面,側身怒視著新同學,一副要找事的模樣。
他並沒有偷窺的癖好,也沒看清內容,只掃見聊天框點上方方正正的兩個字——姐姐。
哪裡知道會因此被請家長。
顧川也不答話,皺緊眉頭薅了下頭髮,視線淡淡地從謝雲身上掃過,還不緊不慢地從桌斗里掏出瓶礦泉水喝了一口。
林桁做慣了三好學生,從來不知道請家長是什麼體驗,今天也算好好感受了一回。
叫「言言」的男生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聽見身高兩個字臉色立馬就臭了,慍怒道:「別煩我!」
顧川「嗯」了一聲,眯眼回憶了一下:「其中有一個上學期也撞見過一次,沒想到這學期他……又來了。」
他瞥了眼謝雲的背影,見沒被發現,頂著張正經臉對林桁道:「我叫李言,是她爹。」
他動作幅度太大,顧川瞥了林桁一眼,腹誹了一句:有病。
三個人穿著校服,面色緊繃又膽怯,似乎怕極了事情被泄露出去。
謝雲看了眼躬著背皺眉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林桁,又把視線轉向了懶散靠在椅背上滿臉不在乎的顧川,她按了按太陽穴,只覺頭痛症又開始犯了,這高三的班主任真是當一年折十年的壽。
此刻正是早讀時間,沿途教室十分喧鬧。
謝雲對他早自習睡覺的習慣已經習以為常,但新同學剛來,老師的師威還是得顧及,她咳了一聲,佯裝訓斥道:「困就回家睡,睡醒了再來上學。大好時光,馬上就高考了,在教室里睡覺算什麼話!」
衡月並沒有訓斥他,她在他面前站定,面色擔憂地看著他額角的傷,抬手撫在了他眉尾處,語氣滿是擔憂;「怎麼傷得這麼重?」
從醫務室回到辦公室,林桁和顧川之間的氣氛沉默又古怪,謝雲問了幾次兩人怎麼受的傷,兩人都木著臉不開腔。
林桁聽見這從齒縫裡發出的嘲諷聲,側目看去,正迎上顧川的目光。
謝雲話沒說完,就聽見那邊「砰」地關上了車門,隨後手機里傳出「嘟——」的通話切斷聲。
林桁的手機放在書包里,聲音不大不小地振了一下,他掏出來一看,是一條轉賬信息,衡月往他微信里轉了五千塊錢。
「帶著貓」幾個字咬得尤其重。
顧川看見衡月停在路邊的車,毫不客氣地打開了副駕駛的門,林桁https://m•hetubook.com.com像是知道前邊沒自己的位置,都沒往車頭的方向繞,直接開了後座門。
一班是學校管得最松也最自律的班級,學生都是尖子,各有各的學習之道,普通班級的統一管理並不適合這幫尖子生。
林桁沒理他,衡月也當沒聽見,問他:「回哪兒,小別墅還是朝中小區?」
夕陽西沉,晚霞濃烈,平闊無際的天空如火燒一般紅。
林桁能夠察覺到謝雲對他超過普通師生的關懷,也知道這份特殊是沾了衡月的光。他安靜聽著,時而「嗯」一聲應她,或是開口謝過。
衡月坐回駕駛座:「林桁現在在校醫院嗎?」
林桁沿著小路走了沒幾步,忽然聽見小樹林里傳出了幾聲異響。林子旁的鐵絲網圍了有兩米高,盛夏酷暑,上面爬滿了綠意盎然的藤蔓,林桁往裡看了一眼沒看見人,但聽聲音,想來是有人在裏面發生了爭執。
衡月一愣,謝雲也怔住,林桁驟然回頭看向顧川,倆人四目相對,又不約而同看了眼衡月,臉上寫著同一句話:你剛才在叫誰姐?
車窗外風聲呼鳴,吹遠一盞盞路燈。車子在朝中小區外停下,顧川開門下車,衡月少見地嘮叨了幾句,叮囑他記得護理傷口,但話沒說完,她的電話就響了。
林桁並沒注意到顧川敵視的目光,或者說他看見了,但他並不在意。
雖然學校里大多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但校長親自領到她面前的學生不超過五個,因此謝雲對待他們並不敢掉以輕心。
今天的事其實問題不在兩個人身上。
她似乎對顧川救下的那隻貓不感興趣,也不在意那三個惹是生非的學生究竟是誰。
有些人骨子裡的暴力因子和攻擊性是天生的,從猿人時代,就只有能打能殺的才有資格活下來。物競天擇留在體內的基因,平時能壓著藏著,但遇上別人動真格,縱是林桁也無法再忍耐。
顧川安全意識一流,彈了下身上的帶子:「系了。」
虐待動物,處分是少不了的,嚴重的話,興許還要退學。
緊跟著又彈出一條。
謝雲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太陽穴一下下地突突跳動起來。
然而衡月聽罷沉默了兩秒,回他:「林桁同我住一起。」
小樹林沒有監控,但貓就是活生生的證據,三人對視幾眼,衝上來就要想搶貓。
林桁手肘抵在大腿上,彎腰坐著,雙手交握在一起,手背筋脈凸顯,從謝雲撥通衡月的電話開始,眉頭就沒松過。
下午林桁在食堂吃完飯,打算去學校的小超市買點文具。
小樹林被鐵絲網圍住了,但圍得不牢,隨便掀開一片鐵網就能進到林子里去。
顧川拿出主人的氣派,大方道:「不用,先送他吧。」
她深知顧川本性,他雖然脾氣暴躁了點,但心地善良。因此衡月提了句「林桁的爺爺奶奶去世了」,顧川就沒聲了。但他氣卻沒消,兩道長眉深擰著,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掏出手機打著字和人聊天。
說話時沒衝著謝雲,而是低著頭站在衡月面前,高高瘦瘦一個人,低眉垂目的,可憐得像是受害人。
他又補了一句:「如果你們動作快的話。」
小少爺一通吩咐完,但謝雲並沒有如他希望那般放下手機,林桁肅然的神色也沒因此松半分。
倒還挺聽話。
NY姐姐:新學校還適應嗎?
分明是求人幫忙,語氣卻分外不善。
衡月看著顧川的傷,嘆了口氣:「說吧,怎麼回事。」
U形迴廊兩邊教室相對,謝雲領著林桁穿過走廊,邊走邊同他介紹教學樓布局,又叮囑他如果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去辦公室找她。
他嘴角破了皮,衣服上沾了灰,懷裡還抱著只瘦巴巴的橘貓崽,總之是狼狽不堪,和早上盛氣凌人的模樣截然不同。
顧川也就算了,但林桁這孩子看著挺懂事啊。難不成她看走眼了,林桁只是表面看起來聽話?
高三晚上沒安排課,只兩個小時左右的晚自習,留給學生完成作業或自己安排。
衡月是學校的大股東,謝雲見她這發號施令的態度,哪能說個「不」字,只能笑著點頭應好,打算回頭把這事推給當校長的去操心。
他愣愣地抬起頭,還沒給出回應,身後的顧川卻遽然轉頭看向了他們。
他似乎有些緊張,身子立得板正,如果戴上紅領巾,活脫脫便是一個紅旗下的三好學生,哪裡還有半分方才擰眉坐在那的冷樣。
他聲音中氣十足,寧濉和李言神色驟變,長頸龜般猛地縮回頭,拿起筆裝模作樣地學習起來。
驟然聽見班上來了個可能比自己還矮一截的,李言沒忍住好奇,抬首往講台看了過去。
他背對林桁留下一句話:「抱好了,不然https://m.hetubook.com•com我揍死你。」
謝雲急忙道:「不太嚴重,校醫已經處理過了。」
他弓著脊背,一條長腿岔在課桌外,耳朵上戴著只銀色耳釘,從謝雲進教室到現在,整個過程一直沒抬過臉。剛才說林桁個矮的女生就坐他前排,見謝雲的目光掃過來,一肘頂在寸頭男生的課桌上,壓著聲提醒道:「川仔!別睡了,老謝來了!」
女生頓悟地「哦」了一聲:「不好意思,言言,前排擋住了,我剛以為他站講台上呢。」
她看著辦公室里鼻青臉腫一身灰的顧川和額頭受傷的林桁,怎麼也沒想到他入學才一天就會發生這樣的事。
此時聽見聲音,衡月神色訝異地看著從林桁背後站起來的人,疑惑道:「小川?你怎麼也在這兒?」
顧川在這所學校上學衡月自然知道,但她並不知道兩個人一個班,更不知道今日和林桁發生矛盾的另一位男同學就是他。
牆上的時鐘不斷發出規律的「噌」響,細短的指針擦過八點,忽然間,門外傳來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他微點了下頭,把剛才在講台上介紹自己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你們好,我叫林桁。」
林桁對此並無異議,他提步向教室後方走來,長腿邁了兩步,李言的眉頭立馬皺得比顧川還深。
林桁往後退了幾步,想開口說些什麼,但那人緊張得根本沒想商量,像個瘋子一樣想搶林桁手上的貓。
林桁正在自我介紹,就簡短一句話:「大家好,我叫林桁。」
顧川叉腿坐著,後腦抵著牆,扭頭看著窗外棲在枝頭上的鳥雀,臉上沒什麼表情。
「真的!」女生也不生氣,笑眯眯道,「你看嘛,他站著只比老謝高了一點,頂多隻有一米七五,你一七三,說不定他偷偷穿了增高鞋墊,比你還要矮一截!」
教學樓牆上閃爍的巨屏、活動區佇立的人造山石活水和多台可以直達頂層的電梯,處處透著雄厚的資本氣息。
「衡小姐,您好……」謝雲開口時有些忐忑,像是為了安撫衡月的情緒,刻意放慢了語速,「林桁和班上一名男同學發生了一點矛盾,受了點傷,不太嚴重,您看看您要親自過來一趟嗎——」
顧川在心裏將林桁亂貶一通,橫豎看他不順眼。。
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
一直沉默坐著的少年轉頭看向門口,側著耳朵,似乎在辨別腳步聲的主人,兩秒后,他臉色微變,猛地站了起來。
林桁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對此沒作出任何反應。他不想衡月為他的事費心,自動略過顧川的事,回了句:「一切都好。」
林桁話音一落,一直趴著沒說話的顧川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凳子劃過大理石地面發出刺耳的抵磨聲。他眯眼看著林桁,語氣不善:「你剛說你叫什麼?」
教學樓是一棟連體的U形建築,初高中合併,西樓初中,東樓高中,中間圍著圈寬闊的運動區。
林桁生得高,即便體型清瘦,但他站在衡月身前,也足夠將背後的顧川擋得嚴嚴實實,因此衡月剛才只看見他身後坐著個人,並沒看見那人的臉。
他說完感覺不對,扭頭一看,後座沒安全意識的林桁正悶聲把安全帶拉出來往身上扣。
她看著林桁和顧川臉上的傷口,神色冷淡,聲音也不冷不熱,開口便是命令的語氣:「這件事我希望學校妥善處理,一周內給我結果。」
謝雲默默撈起手機,準備聯繫顧川的家長,但這次還沒找到顧川監護人的手機號,小少爺就開了口:「別通知他們了,沒用。處分還是退學,沖我來就行。」
他說這話時眼珠子都沒動一下,盯著窗外葉冠盛綠的黃桷樹,一副無所謂又傲氣的模樣。
這反應,和林桁聽見門外衡月腳步聲時的第一反應出奇的一致。
衡月看了他一眼,暗嘆一口氣,沒說話。
顧川在學校雖然說不上惹是生非,但惹麻煩是少不了的,小孩子年少氣盛,一點小事都能動起手來,也好在他下手還知道輕重,沒打算年紀輕輕就把自己往少管所送。
他放不下面子,好像林桁就能一樣。
謝老師顯然對自己班獨特的作風已經是見怪不怪,她站上講台,敲了敲黑板,引來台下同學的注意力:「說個事兒啊,咱們班上來了位新同學,之後的這一個多月會和大家一起奔赴最終的考場,掌聲歡迎啊!」
林桁和顧川一人頂著一張青紫紅腫的臉回到教室,謝雲想不注意都難。
課後休息時間,林桁收到了衡月的消息。
聲音不高,厭煩情緒卻濃烈,也不知道剛剛是誰看了別人的微信備註還不客氣地嘲笑。
林桁蹙眉看向顧川面前的那三個人,其中一個手裡攥著煙盒,手背上有幾道流血的抓m•hetubook.com•com痕,小貓身上的傷來自於哪兒不言而喻。
少年眉心緊鎖,掏出手機來回看了好些次,從謝雲通知衡月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分鐘,但他並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他還記得今天早上衡月在校門口同他叮囑了什麼,也還記得自己在微信里如何回她「一切都好」。
她介紹完自己,又伸手拍了拍一旁戴眼鏡的同桌,笑得開懷:「李言言,我老婆。」
這人就是讓謝雲又喜又恨的小霸王——顧川。
門很快從外打開,林桁垂手站著,看向進門的人,緩緩吸了口氣。
只是那次他坐在副駕駛位,而這次他一個人坐在後座,在這安靜的車廂里,有種說不明的孤獨感。
他身形高瘦,面部輪廓硬挺,眉目烏黑,外表尤其惹眼。長得好在哪都是優勢,引起了底下一陣不小的討論。
寸頭男生從臂彎里抬起頭,看向不客氣撞他桌子的前桌,又抬頭望了眼講台上站著的謝雲,最後,輕飄飄掃了眼台下站著的林桁。
衡月回了個摸小狗腦袋的表情包。
衡月和早上穿的不是同一身衣服,淺藍襯衣和白色包臀裙,腳上踩著雙銀白高跟鞋,手裡拎著只不大不小的包,簡約的職業裝,顯然是從公司趕過來。
小橘貓身上髒兮兮的,林桁擔心弄髒衣服,伸出只手,把小貓托在掌心。
對於四歲起就管他爸叫「臭老頭兒」的顧川而言,自然覺得這稱呼相當幼稚,他轉過頭,不屑地「嗤」了一聲。
另一個舉起中指推了推眼鏡,頗為自通道:「確實,都快趕上我了。」
林桁眉骨上有道利器劃出來的口子,此刻壓在一片青紫瘀痕里,不深,卻有一厘米長,看起來十分駭人。
一米九的少年愧疚地低著腦袋,活像只可憐的大狗。
新同學身高腿長,哪像是只有一米七五。
對於林桁來說,只要不找他麻煩、不打擾到他平靜的校園生活就萬事大吉,態度好壞並無所謂。
她無法放任不管,提高聲音斥道:「顧川!出來!」
顧川的父親在國外,家裡其他人又忙,並沒有人來。
衡月開車換了雙平底鞋,發動車輛,提醒道:「安全帶。」
一班共四十七個學生,男女參半,其中四十一個都是高個子。基因帶來的天然優勢在這個班級體現得淋漓盡致,無論智商還是體格,他們永遠高常人一等。
顧川和林桁顯然都有點怕衡月,是敬是畏說不好,反正她這樣輕飄飄一問,謝雲好說歹說勸了半天都沒撬開的兩隻悶蚌此時終於捨得開了金口。
顧川:「……」
少年緩緩眨了下眼睛,不太熟練地將圖保存下來,然後收起手機,對著剛才沒算完的題繼續算了起來。
這件事本來沒什麼值得隱瞞,但顧川我行我素慣了,十次犯事,有九次謝雲都從他嘴裏問不出幾個字,他不吭聲並不奇怪。
衡月的父親和顧川的母親是親兄妹,衡月和顧川是正兒八經的表姐弟。顧川小時候是跟在衡月屁股後面長大的,這聲「姐」叫得理所當然。相比之下,林桁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弟弟就帶了點奇怪的意味。
北陽高中作為一名中學而言大得離譜,林桁對這所學校的布局還不夠熟悉,只知道超市的大概方位,沒注意到走岔了路,拐進了一條幽徑小道。
當這個班上的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叢烏壓壓竄天長的青竹竿,教室都顯得有些逼仄。
那貓瘦弱不堪,眼睛都還沒睜,皮毛上有好幾處明顯的傷,血水將毛髮都染成了縷。林桁甚至發現小貓的耳朵和肚子上有好些個圓疤,像是煙頭燙的。
林桁沒打算多管閑事,遇上這種麻煩的事只會讓迷路的他感到有些煩躁。
林桁聽見這親昵的稱謂,眉間微不可見地擰了一下。
一想到等會兒兩位監護人可能當面鬧起來請律師,二十六攝氏度的空調房裡,謝雲背後硬是冒了層熱汗。
林桁走進一班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班比其他班安靜不少,大部分學生都沒在早讀,而是埋頭刷題。
但她知道顧川的家裡人很少管他,有意安心當回姐姐讓他不覺得太孤獨。
她班裡有個老愛惹是生非的小霸王,謝雲看見一次頭疼一次。偏偏家庭背景擺在那兒,訓都不能下重了嘴,不然小少爺若是不高興,她可能都得因此走人。
學校辦公室里,兩個少年隔著一臂的距離靠牆而坐,半個小時已經過去,兩人卻都悶著,誰也沒有開過口。
衡月見他盯著自己不說話,只得又和他解釋了一番。
衡月沒應林桁,林桁也看不出她是否在生氣,只見她鬆開門把手,徑直朝他走過來。
看見屏幕上「謝雲(林桁班主任)」幾個字時,衡月感覺心臟莫名漏了一拍,而後謝雲的話完美地印證了她的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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