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不是吧……」皇甫秧瞠目結舌地看著前方白茫茫空蕩蕩下山道路,心裏陡然生出一抹恐懼的寒意。
皇甫秧順從地重新靠在了他的懷中,她伸出手臂抱緊他,她想要把全部的溫暖都給他。
她真的好想回去泡個熱水澡,喝一杯香醇的熱可可。
「當時情況兇險,子珉替我挨了致命的一槍,最後我帶領著白夜組將這個小組織給拿下了……」
「這是定情信物嗎?」盛仕軒笑著,他吃力地抬起手,探進自己的衣襟內,摸出了一塊翠綠飽滿的玉石,玉石用紅線綁著,戴在他的脖子上,盛仕軒低下頭,小心地將它從脖子上摘了下來。
「這跟了解沒有關係。」皇甫秧昂首回答道,「關鍵是你到底有沒有真正地關心過他,假如你有試著要去真心關心和愛一個人的話,那麼林逍早就不會在白夜組裡了。」
強烈的睏倦襲來,腦中的暈眩也逐漸地摧毀著他的意識,盛仕軒強撐著咬破了嘴唇,希望疼痛能夠讓他的意識再清醒一些。
「你們……真是膽大包天。」他搖頭嘆道,臉上竟浮起一絲無奈的苦笑,「擅自干涉我的家務事,還把我好不容易想要忘掉的回憶給統統挖了出來……林逍,盛子珉,這兩個人,一個是我所在意的,一個是我有所虧欠的……你們贏了,看來這就是老天給我的懲罰,它要我一輩子背著這個包袱啊。」
「只是給你一個機會。」林舸收起了笑臉嚴肅道,始終銳利的眸光卻隱約可見一絲期許,「也許,你按照你自己的喜好去努力,會有更好的發展。不過約定就是約定,機會可一不可再,三年後,假如你還是和現在一樣的話,無論有多少個人來幫你求情,我都不會再答應這樣荒謬的要求了。」
「嗯?」依舊是帶著鼻音的回答,穿透風雪,實實在在地到達她的耳中。
盛仕軒默默地停下了動作,良久,他再次伸出手臂,沙啞的聲音瀰漫在這小小的空間里:「到我懷裡來。」
任逸萌定了定神,努力壓下逐漸劇烈起來的心跳,抬起頭,緩緩開口道:「組長,我想問……關於天鷹組組長盛子珉這個人,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不可以,我們就是為了不讓盛仕軒帶著恨繼續活下去,才來找組長問個明白的,請務必要告訴我們事情的真相!」任逸萌不依不撓地說道,「從林組長剛才的語氣聽來,盛子珉雖然因為組長而死,但並不是組長出於仇恨而殺死的,這兩件事情雖然結果一樣,但意義卻完全不同。」
經過短短十幾分鐘的接觸,她覺得林舸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既然他這樣要求,那麼她也必須坦誠相待。
他的手臂沒有辦法再抱緊她了。
返回的路她也無法記清楚了,難道要一直站在這裏等著任逸萌找來嗎?
「盛仕軒。」她強忍住鼻頭的酸意和想要再流淚的衝動,「我現在回答你,我願意。」
因為她害他擔心,她害他坐立不安。
她的手機不在服務區,她不在自己的房間里,他強迫自己冷靜,他想盡辦法去前台調查了所有的客戶名單,竟發現林舸的名字赫然在目。
「只有傻瓜,才會在這樣的天氣里跑出門來。」熟悉的聲線帶著濃重的鼻音,卻比天籟更悅耳。
林舸的神情微微一滯,他看向皇甫秧,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林舸低垂著眸子,雙手緊緊地在身後反握住,彷彿在極力地隱藏著自己波動的感情。良久,他才慢慢地抬起眼帘,直視著任逸萌開口道:「在問我之前,你知道些什麼,都說說看吧。」
皇甫秧用力地咬住下唇,抬手去摸他的額頭,那與手心截然不同的溫度又讓她的心狠狠地下沉了幾分。
任逸萌與皇甫秧會心地相視而笑,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在她們的心底油然而生。
「等一下,林組長,我們還有事要請教您。」任逸萌搶前一步,叫住了舉步走向裡間走去的林舸。
「……再等一下,現在不行。」盛仕軒更加用力地圈住她。
「儘管事情是解決了……」
聽到林舸這麼說,皇甫秧的心下猛地一涼,連忙站起身來,甚至大胆地抓住了林舸的衣袖:「不可以,你這麼做會毀了他的!」

1

儘管十年前的天鷹組與白夜組是兩大對頭,但林舸與死去的盛子珉之間hetubook•com•com的關係到底是敵是友,不得而知。
「我沒有,你忘了我昨天泡過溫泉了嗎,感冒早已經好了,哪來的發燒呢。」他的聲音依舊平靜,語速卻快了起來,彷彿在為自己辯解一般。
忽然聽不見風雪的聲音。
皇甫秧的聲音很快便被風雪捲走,颼颼的冷風刺得她的喉嚨又冰又痛,她只好閉上嘴巴,忍住心頭的不安和焦慮,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
皇甫秧跟在任逸萌的後面小心地走著,可沒走幾步覺得腳下的感覺有些奇怪,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鞋帶鬆了。
他原本是想跟她生氣的。
「怎麼會這樣?」皇甫秧的呼吸猛地一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們明明都提醒過我要小心了,我還中途掉隊,還摔到這種地方連你一起拖累……」
「對不起……我瞞著你……」皇甫秧低頭道著歉。
「這裏好冷,好黑。」皇甫秧微微地打了個寒戰,「我已經沒事了,我們趕緊下山去吧。」
輕描淡寫的幾句描述,就註定了悲劇性的結局,如此寥寥幾句,彷彿是不願再仔細地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林舸端起了茶杯握在手裡,杯中的茶早已不再滾燙,冰涼的杯身讓他的手心也騰起一片寒意,冷冷的茶水順著食道滑下,竟是說不出的苦澀。
盛仕軒的胸口猛然淌過一股熱流,他輕輕地笑起來。
「……但是雪還是這麼大。」
「父親……」林逍依舊不敢相信,他緩緩地站起身來,眼底瀰漫著濃濃的疑惑和淺淺的喜悅,「為什麼?」
皇甫秧和任逸萌默默地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悠悠的迴音,像是一個亘古的承諾。
顯然,她們成功了。
世界安靜下來,風雪彷彿在這一剎那凍結。
盛仕軒每說一句話都會帶著輕微而虛弱的喘息,但空曠的回聲卻掩蓋了所有多餘的聲音。
「你想讓他走上跟你一樣的道路嗎?」任逸萌冷聲問道,「白夜組是什麼樣的組織你最清楚,你們一再試探法律的底線遊走在邊緣地帶,難道真的是適合一個少年成長的地方嗎?」
皇甫秧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毅然地摘下脖子上的圍巾,脫下自己的大衣,不顧盛仕軒的阻止,將它們統統地包裹在了他的身上。
我牽住了你的手,牽住了,就再也不會放開。
「我們會問這個問題的原因,並不是為了天鷹組的組長盛子珉,而是為了他的兒子盛仕軒。」任逸萌思忖良久,終究決定報上盛仕軒的名字,「他和林逍都是我們的同學,他因為父親的死……非常困擾,但我想除了組長之外,大概沒有人會知道真相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皇甫秧,她歡呼一聲,明亮的眸子里閃耀著興奮的神采:「組長,你說的是真的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啊!假如你反悔的話,會被我們瞧不起的!」
只不過,屬於他的那場電影,這樣開始的黑暗似乎並不是序幕,而是尾聲。
「是……」林逍的眼眶再次濕熱起來,握緊的手心裏,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漸漸地蔓延到指尖。
「不。」林逍的雙唇終於輕輕地碰出一個字來,他慢慢地睜開雙眼,繼續說道,「是我太懦弱,太天真地以為只要變強,就可以回到過去的時光,我沒有反抗,沒有想過是否可以不接受。」
是那個巫毒娃娃。
「什麼?」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安下心來,但是她聽到他過快的心跳頻率,聽到他胸腔里嘶啞的喘息,感受到他胸口那高得嚇人的火燙溫度,才猛然想起他的重感冒來。
「你剛才從山上掉下來了。」盛仕軒並沒有去握她的手,只是不著痕迹地擋下了她的胳膊,用手臂將她圈在了懷裡,「好在沒有摔下山崖,只是掉在了這個山洞里。」
「秧秧,我喜歡你。」黑暗中,他的雙眼努力地分辨著她的輪廓,他的目光摩挲著她的頭髮,她側臉的輪廓,她總是如陽光一般明媚的雙眸,「因為你,我覺得我可以放棄很多東西,比如……那些曾經的仇恨……」
「毀了他?」林舸挑眉,「好,我就聽你們說,我到底將會怎樣地毀掉他,而他……」
「盛仕軒!」皇甫秧忽地抬起頭,慌亂地去抓他的雙手,「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發燒了?」
「好冷,回去之後我一定要燒一大m.hetubook.com.com壺的熱水來泡澡。」皇甫秧的牙齒咯咯地打著顫,百般怨念地說道。
風忽然大了起來,雪片旋轉著放肆地撲面而來,皇甫秧因為分神想著其他的事情,並未注意眼前的景況,只來得及猛地一側身避過這陣襲來的雪片,卻丟掉了平衡,腳下重重地一滑,竟然摔得偏離了道路,皇甫秧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只感覺她整個人的身體猛然往下轟然墜去!
「盛仕軒。」她試著去叫他的名字。
「盛仕軒!」她又提高了聲音,彷彿再次確認一般,不可置信地握緊了他的手,貪婪而霸道地汲取著所有屬於他的溫暖。
聽到任逸萌的問題之後,皇甫秧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地隱去。
「你如果拒絕的話,我警告你,我會很難過。」皇甫秧按住了盛仕軒想要脫去那些衣物的雙手,「你如果真的脫掉它,我也絕對不會穿上的。」
……
「林組長,請你考慮清楚,你要的是一個兒子,還是僅僅只是一個接班人。」任逸萌緩緩地開口,字字千鈞地敲打在林舸的心上。
「不了,萬一被那兩個人發現我們偷跑出來,那就死定了……」皇甫秧小聲嘀咕著,「更何況剛才我揍趴了那麼多白夜的手下,如果繼續呆在這裏的話,我怕他們找機會報復我……」
「別說話了,小心看路,下山的路可不好走,萬一摔了,路又這麼滑,很有可能出危險的。」任逸萌絲毫也不敢放鬆警惕,她兜緊了頭上的帽子,低著頭,勉強地抬起眼看著前面的路。
皇甫秧努力地將雙眼撐開,卻感覺不到有光線的存在,要不是背上傳來的溫暖太真實,她甚至覺得自己依舊還在夢中沒有醒來。
「我……我也是。」皇甫秧摸索著自己的口袋,從裏面掏出一個小巧的東西來。
林逍緊閉著雙眼,感覺全身繃緊的神經在一根根地松下來。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任逸萌也怔怔地看著林舸,她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的進展竟然會這麼順利。
「所以,你現在就要為你的懦弱付出代價。」林舸眯起雙眼,眸光黯淡,「這件事,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好安靜。
「沒有我的話,你大概會哭吧。」盛仕軒輕輕地笑起來,「不要後悔了,慶幸一下吧。」
因為組織內部消息的關係,盛仕軒的身份他早已明白,這也是他決不允許皇甫秧接近盛仕軒的原因,但關於上一代的恩怨,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林舸沒有說話,但他眼中的那份痛苦卻漸漸地隱去,唇角的笑容分明有一絲釋然。
……
「你醒了?」略帶驚喜的嗓音響起,空曠的迴音一圈一圈地順著空氣的波紋暈散開去。
白夜組儘管權傾一方,無論黑白兩道只要聽到它的名字便會畏懼幾分,但那風光背後的危險,他是體會得最清楚的人。
「那一槍儘管帶走了盛子珉的生命,但是這卻是你們幾十年友情的見證。」皇甫秧忍住鼻頭微微的酸意,將一絲笑容掛上唇角,「為了救自己的朋友,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可見那位朋友在他的心目中有多麼地重要。」
他從來沒有好好地了解過自己的兒子么?
「憑什麼,就憑你是個自私的人,就憑你從沒有真切地為林逍著想過,就憑我認識了林逍十三年,我懂得要怎樣去保護一個人!」皇甫秧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毫不畏懼地與林舸對視著。
林舸依舊站在窗前,平靜的側臉上似乎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他背在身後的那雙握緊而微顫的雙手,偷偷地泄露了他的情緒。
「這是……怎麼回事?」皇甫秧摸了摸有些酸痛的膝蓋,摸黑著坐起身來,向前伸著雙手想要找到盛仕軒的手。
因為,他還有話,沒有說完。
「去你的。」皇甫秧偷偷地抬手抹去淚水,終於恢復正常地笑出聲來,「Super man,你是來帶我回去的嗎?」
儘管知道這並不是一種解脫,但他的心,卻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我是白夜組的組長,同時也是林逍的父親!」林舸終於第一次粗聲地打斷了皇甫秧的話,「你們只不過是兩個外人,有什麼權利指責我會毀掉我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的懦弱,除了跟著我的步伐,還能有什麼其他的作為?」
逼林舸說出真相的她們,是否比當初的劊子手還要殘忍呢?
任逸萌www•hetubook.com•com低頭思忖,到底是要在這個時候乘勝追擊地問林舸現在的感受,還是要暫時留給林舸一個思索的空間,放任這樣的寂靜繼續蔓延下去,但還未等她做出定奪,林舸已經緩緩地轉過身來,眼神里的情緒複雜得無法分辨。
那一剎,肆虐的風聲和雪片抽打在門窗上的聲音,都變得不再真切,彷彿只有林舸的話語不斷地回蕩在三人的耳旁。
「不要逼著我說俗套的話好嗎。」盛仕軒輕咳了幾聲,低聲地朗笑起來。
「你這個該死的笨蛋!」皇甫秧的聲音里已經有了淺淺的哽咽,她用力地揉搓著他的雙手,拚命想要把自己的溫暖分給他,「我這麼身強體壯,掉下來就掉下來了!我是打不死的小強,我生命力這麼旺盛,絕對不會有事的!你這個傻瓜為什麼也跟著跳下來!」

4

皇甫秧的哭聲已經聽不真切,從她忽遠忽近,斷斷續續而帶著哭腔的話語中,他知道她終於想起了他就是當年那個從她手裡搶回了玉佩的小男孩。
「我們,被困住了……」他低低的聲音彷彿嘆息,「你掉下來的時候,帶起了積雪的鬆動,現在大量的積雪封住了洞口……」
「為什麼你會在?」皇甫秧語無倫次地說著話,極力掩飾著她快要漫過眼眶的淚水,「為什麼你知道我在?」
他立刻明白了,就算是風雪再大他也要趕來,只希望她不要有事,但願他還來得及。
「我說過的。」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只不過你沒有聽見而已。」
而現在,他終於找到了生命中真正值得珍惜和守護的,所以,他把它交給她,彷彿是一種守護的延續和轉移……
「送客吧。」林舸背起了雙手,點了點頭。
問題解決了一個,但第二個問題,似乎比第一個問題更加棘手。
林逍也欣慰地舒了口氣,隨即向皇甫秧和任逸萌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話音一落,室內便安靜得只剩淺淺的迴音。
可以嗎……
當初,它一直是他最重要的東西,他必須守護它。
「我不信,把你的手給我!」皇甫秧愈發地焦急起來,黑暗中,她終於捉到了盛仕軒的手,那冰涼得彷彿沒有溫度的指尖,讓她險些哭出聲來。
皇甫秧愣住了,她感覺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整個人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她甚至以為面前這個與她說話的人,只不過是因為她太害怕了才出現的幻覺。
「回答我,林逍。」林舸並沒有去看說話的皇甫秧,而是執拗地盯住林逍,緩步上前,漸漸地走近他,「真的是我一直在強迫你嗎?」
視線模糊得已經看不清前路,皇甫秧像一隻無頭蒼蠅一般茫然地打著圈圈,直到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冰涼的手。
想必是一直低頭走路的任逸萌,沒有發現皇甫秧已經掉隊。
他從來就沒有問過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是嗎?
就算死,也不會放開。
但關於這第二個問題,所有人的心裏都沒有底。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哦,不要忘記三年的期限,否則我們今天就白跑了。」皇甫秧耳提面命地教訓著林逍,渾然忘記了她自己也是個人神共憤的吊車尾。
「你這樣說太不公平了。」皇甫秧並不認同林舸的說法,「林逍他還有許多別的才能,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似乎,真的是這樣。
「林組長,請您務必要聽我們說完。」任逸萌的臉色也微微地發白,她一邊沉聲說著,一邊悄悄地拉住皇甫秧,示意她不要這麼激動。
冰天雪地,唯有那手心灼熱的溫度,喚醒了皇甫秧幾乎麻木了的神經。
滿室的沉寂,唯有風的嗚咽聲,和雪片抽打在門窗上的聲音。
「死也不放。」黑暗中,他揚起一朵淺笑,絕美得彷彿盛開在夜裡的曇花。
「你不是問我願不願意做你的女朋友嗎?」皇甫秧抓緊了他的衣襟,輕搖著他的手臂,「我願意啊,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上你了……可是,好不公平啊。」她撅起了嘴巴,「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喜歡我。」
風雪依舊。
告別了林逍之後,皇甫秧和任逸萌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和圍巾,悲壯地踏入了風雪之中。
皇甫秧咬了咬牙,用盡最大的努力將眼睛睜大,爭取看清前方的道路,嘗試般地小心邁出步子,同時還徒勞地出聲喊著任逸萌和*圖*書的名字。
她們敢為林逍去闖這一關,壓下的籌碼,便是林舸對林逍的父愛,只要他真的關心自己的兒子,便不會固執己見地一意孤行。
只可惜,他真的累了。
或者,那塊曾經被他賭上一切地守護過的玉佩,能夠代替他,好好地去守護她嗎……?
「不要再想報仇了,因為你的父親根本不是被白夜組的組長殺死的。」皇甫秧握緊了他的手,一口氣迭聲說道,「他們兩個人是很好的朋友,你的父親是為了救他才失去生命的,而那個害死你父親的人,也已經被白夜組的組長給解決掉了。」
「這樣東西,老早之前就想要送給你了。」她將娃娃放進他的手心裏,用雙手包住了他的手,「只不過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所以……」
盛仕軒皺著眉頭看著皇甫秧,儘管嘴裏說著責備的話語,儘管是帶著薄怒的表情,但他的眼底卻不自覺地流露出溫柔的疼惜。
可是,手心裏的溫暖,這麼真實。
他說了。
皇甫秧和任逸萌鬱悶地站在主屋門外的迴廊上,看著風和雪囂張地在她們的面前橫衝直撞,風甚至比來時颳得更加激烈了。
皇甫秧鼓勵地對林逍露出一個讚許的笑容,拍了拍他的手背讓他安心下來。
「是啊,林組長難道沒有聽說過盛仕軒正在重組天鷹組的傳言嗎?」皇甫秧也急急地補充道,「當初盛子珉的遺願,除了不要找你報仇,還有一個便是要解散天鷹組,如今盛仕軒因為錯誤的傳言而無視了盛子珉所有的遺願,這樣的狀況也是你想看到的嗎?」
十年隱藏在心底的話語,他就這樣說出來了。
「謝謝你。」林逍垂下眼帘,柔和的嗓音混合在風雪聲中,如流泉一般輕盈喜悅,「我會永遠記得你們今天為我所做的。」
那複雜萬分的目光再次重新落回了林逍的身上。
「所以我就出現了。」他低聲輕喃著,像是只說給自己聽。看著面前安然無恙的她,暖融融的笑意發自內心地綻開,「是不是很像Super man?」
「那麼,我給林逍三年的時間,在這三年裡,假如他沒有做出什麼成績能讓我刮目相看的話,到時候他還是要返回白夜組。」林舸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
良久的寂靜過後,林舸的唇間忽然逸出一聲輕不可聞的笑,卻帶著濃濃的悔恨和自嘲,呢喃著。
「還認得它么?」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但他唇邊的笑容卻一直沒有變過,「你一直很想要它……是嗎……」
「林組長,剛才你說的一句話,我並不認同。」皇甫秧突兀地打破了沉寂,「你說這些忘不掉的回憶是老天給你的包袱,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麼想。」
雖然皇甫秧很大義凜然,但是她舉的例子實在是不怎麼樣,就連林舸也不由得怔了一怔,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樣子,竟然會覺得想笑。
「感謝你來到我的身邊。」他冰涼的嘴唇輕吻著她的發頂,「我有一樣東西想要給你。」

2

聽著她這番沒大沒小的話語,林舸只是微微一笑,低眸道:「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繼續拉著我的袖子。」
或許……她已經在戀愛了?
這樣出生入死遊走在法律邊緣的生活,他真的也要讓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親生兒子去過嗎?
事實的真相已然浮出水面,而真相的結果也是她們所期望的,可皇甫秧和任逸萌卻絲毫也沒有覺得輕鬆。
「呵呵,你就不用管我們了,你的爸爸現在是最需要你陪著的時候,你還是快點進去吧,有我在,那個笨蛋不會有問題的。」任逸萌一邊說著,一邊瞟了瞟方才她口中的笨蛋皇甫秧。
……
「果然你一點都沒有看到林逍的其他長處,還口口聲聲地說自己了解他。」皇甫秧也不留給林舸一絲插話的餘地,「假如讓林逍去學習經濟管理,甚至是讓他去當藝人,都比現在要好得多!」

3

「畢竟是兩個不同的大幫派,在幫派下層的人員間,肯定會有一定的利益衝突,但我和子珉卻從沒有插手干涉,反而總是趁著這樣的機會,看看到底哪一邊比較強,就像是小時候的較勁一樣,這一點,從未變過。
「嗯,幸好有你,真的。」皇甫秧抱緊了他,將臉頰緊和圖書緊地貼在了盛仕軒的胸口上。
「你還真是憐香惜玉啊。」皇甫秧半揶揄地說道。
「在這裏等到風雪停了再走吧。」送她們出門的林逍笑著建議道。
「我在。」他無奈地笑笑,任由她冰涼的小手蹂躪著他的掌心,用另外一隻手摸摸她的頭。
林舸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神情迷惘,眉心輕顫,彷彿墜入了那個他怎麼也不願回憶起的往事當中。
他不著痕迹地將目光落在林逍的身上,林逍的表情也讓他的內心悄悄地鬆動起來。
「因為你是我分內的事啊,沒有理由麻煩別人。」盛仕軒的話雖然不帶一字一句的甜言蜜語,但皇甫秧聽來還是覺得受用得不得了。
她連忙彎下身去,笨手笨腳地系起了鞋帶,因為手指已經凍得麻木,皇甫秧系了半天才勉強地將鞋帶打上了蝴蝶結,可等她抬起頭時,卻只看見白茫茫的風雪。
因為身邊有任逸萌在,她根本沒有花費心思記路,大花園式的別墅區岔道多,又多是建在山崖旁邊,平時有警戒告示牌還好,可這大風大雪的天氣,什麼都無法看清,若是一個走岔了,便很有可能遇到危險,掉下山去。
「也許誰都不會知道……我和子珉在分別創立白夜和天鷹組之前,就已經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林舸的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沙啞,觸動著所有人的神經,「那時候我們年少輕狂,心高氣傲,誰都不願意加入對方的組織,便說好要各自創立組織打天下……後來,我們兩人的組織發展得越來越大,底下做事的人也越來越多。
林逍站在一旁,微微地皺眉。
林逍甚至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聽。
「而讓子珉死去的那次衝突……是因為有第三方的介入。」講到這裏,林舸微微地停頓了一下,雙目微閉,眉頭緊皺,「那是個還不成氣候的小組織,他們的組長竟然帶領著組員和最先進的軍火卑鄙地趁亂偷襲,妄想連端了白夜和天鷹組,坐上黑道的頭把交椅。
只是,他還有機會可以繼續守護她嗎?
他知道自己對盛仕軒的敵意是來自於皇甫秧,而盛仕軒第一次見他時,雙眼中所迸發出來的冰冷銳氣,原來是因為他們的父親。
「當然,除了拯救地球,還有哪個重要的笨蛋值得我冒著這麼大的風雪趕過來呢?」盛仕軒握緊了她的手,與她並肩往前走去,「我和任逸萌已經在山下碰過面,她因為丟了你急得半死,說什麼也要跟我一起上來找你,但是被我堅決拒絕了。」
世界倏然漆黑一片,像是電影院忽地熄滅了所有的燈光。
「就算死也不會放開嗎?」皇甫秧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溫熱的液體順著冰涼的面頰蜿蜒而下。
「……抱歉,我只是太興奮了。」皇甫秧嘿嘿一笑,飛快地鬆開手,還很狗腿地在被她捏皺的衣料上撫了幾下。
「是嗎……」盛仕軒的聲音里有著淡淡的訝異,「原來,這就是你今天的成果。」他再次淺淺地笑開,「這下,我真的可以完全放下仇恨了。」
「……因為,我牽住你的手了。」盛仕軒帶著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依舊是靜靜的,略有些疲憊的,彷彿是古舊的留聲機,「牽住了,就再也不會放開。」
林舸怒極反笑:「我兒子是什麼樣的個性我最清楚,所以我明白什麼樣的人生最適合他。」
黑暗中,皇甫秧看不見他蒼白的臉色,看不見他已經有些乾裂的雙唇,看不見他幾乎絕望的眼神。
林舸腳步一頓,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她,等著任逸萌發話。
「組長,你應該不會沒有聽說過吧,關於天鷹組組長之死的傳言。」皇甫秧介面道,「許多人都說是你殺死了盛子珉,但是盛子珉的妻子卻說,盛子珉最後的遺言,竟然是讓天鷹組的人不要找你報仇,所以,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吧?」
「子珉的兒子若是恨我,那就讓他恨吧。」林舸藏起眼底的情緒,揚聲說道,「因為,他的確是為了我而丟掉性命的。」
「似乎,你的朋友比我更加的了解你。」林舸的聲音輕卻有力,彷彿一根極細極細的鋼針,「是不是,林逍?」
「如果可以的話,白夜組以後做些正經的商業交易也不錯。」任逸萌悄悄地眨去眼底的霧氣,笑著介面道,「生命誠可貴,當初盛子珉在最後臨終時想要解散天鷹組,大概就是怕他的手下,甚至他的親人再重蹈他的覆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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