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羽笑了一笑，目光一怔，看向布萊斯身後，彌蕾和許亮並肩徐徐走來。
他們離去不久，許亮來敲門了，帶著一張紙。
他攤開蘇離的退役申請，上面的那個冷艷女子就連照片也都不輕易笑。他看過她的信息，看過她的履歷，最後看到了她的退役理由。
許亮沉重地搖了搖頭，緊閉著唇。
以彌蕾指揮的旗艦灰眼號為首的艦隊也已經返航，慕羽剛走出機甲倉庫，就看見布萊斯一路奔跑而來，然後用力一拳打痛了他的肩膀。
慕羽默然片刻，道：「她……有消息嗎？」
他的背影和許亮一樣沉重，似乎在這個年代每個人的背影，都很沉重。
「我能理解。」
布萊斯眉頭微凝起，不動聲色地和彌蕾像慕羽靠攏，警惕地看著緩步而來的五位龍騎。
這是一個兵荒馬亂的時代，人命由不得自己。
「死妖怪，你還是回來了！」
許亮望著他，沉默了片刻，道：「歡迎回來，雖然有點晚。」
彌蕾細眉一挑，眯起了眼，說道：「你最近膽子很大嘛？」
「呃……」慕羽一時反應不過來，心想這鬧得是哪齣劇情？但竟然對方已經敬禮，他也只好敬禮，卻忽然想起自己現在並不算天華聯邦的軍人，並且在聯盟里沒有任何軍銜，不由有些羞澀道：「我是慕羽。」
只是這歡呼，還能維持多久呢ｍ.hｅtuboｏk•coｍ.com？只是這歡呼，其實沾滿鮮血。
「嗯。」
龍騎們顯然這時也注意到了呈三角站立的慕羽三人，諾爾凱斯表情一怔，隨後坦然快步走來。
慕羽從終焉踏著升降索徐徐而落，聽見四周連綿不絕的儘是縱情的歡呼。慕羽不知道他們是在慶祝戰鬥的勝利還是對於自己死裡逃生的喜悅。
彌蕾一巴掌摔在了許亮腦門上，故意大聲地道：「喂，幹嘛搞得這麼沉重？好歹這傢伙記起了我們吧？不過慕羽……你真不該回來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
若是當年，彌蕾這個姿態，許亮必定滿臉諂笑，卑躬屈膝地陪不是。但時值今日，許亮神容不變，只是淡淡地道：「只是說出自己的看法而已，有什麼大不大的？還有……我如今不是你艦隊的，並且是少將，代表天華聯邦，不要隨便拍我腦袋。」
慕羽鎮定地看著諾爾凱斯步步走近，不顧彌蕾和布萊斯眼神頻頻示意，越過兩人，獨自面對五位龍騎。
蘇離不喜歡哭泣的人。
他表情努力做出惱怒的模樣，可是輕易就能讓慕羽看出他的喜悅，那顫抖的唇，怎麼能掩飾得了內心的激動呢？
「但是，柳輕狂大人對於我們而言也是最重要的人，凌帝曾經也是，但他殺死我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們必須殺他hetubook.com.com。我們就是一群甘心被仇恨蒙蔽的人，我能理解您的做法，所以……下次，即使是您阻攔，我們也會不顧一切殺死凌帝。請您理解，抱歉了。」
「呃……我也是。」
時光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命運的同義詞，都是無聲無息，卻在驀然回首間，才發現那悄然過去的，竟然如此可怕。
慕羽眼睛變幻不定，心頭隱約明白了某些事情。只是他還決定是否逃避時，彌蕾就解開了這層面紗。
諾爾凱斯說話的節奏很慢，慢得極有禮儀，慢得極為沉重。他沒有等待慕羽的回答，只是尊重地微微頷首，帶領著龍騎們遠去。
「那麼，就恨我吧。」
慕羽沉默地接過，許亮低著頭，低低地道：「羽，我知道，你是我的兄弟。」
「我們生死相依過，我們一起痛過歡笑過，這世界本來不應該有什麼能斬斷我們的情誼。可是……」許亮抬起頭，這是慕羽時隔多年後再一次看到這個外表嬉笑怒罵實則內心堅硬如鐵的漢子紅了眼眶，並且這一次，他比任何一次都要紅。
慕羽平和地看著許亮。
他像個孩子一樣哭泣著，就在每個人都以為眼淚從此遠離自己不復存在後，才發現眼淚永遠會存在。
「我怎麼那麼恨你啊！慕羽！」
慕羽愕然看著諾爾凱斯，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竟然存著一絲www.hetubook.com.com彷徨。
「久仰大名。」
所以當攻無不克的凌帝第一次在戰爭敗退，所以當對於死亡的恐懼不再那麼確定絕望之後，聯盟中連最疲憊的士兵都甘願耗盡最後一絲力氣來歡呼。
慕羽無言地看著許亮，撫著他的頭，讓他伏在自己的肩膀上，聽著他的哭泣，聽著他靈魂的哭泣。
他以為這位前第三龍騎會憤怒地拎起他，然後大聲責罵甚至痛揍他，卻不想諾爾凱斯竟然極其鄭重地敬了個禮：「宇宙統一聯盟，第三龍騎，諾爾凱斯。」
慕羽懷著複雜的心情來到華爾修為其臨時安排的住處，彌蕾和布萊斯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勸慰幾次收效不大后，便知慕羽此刻需要獨自安靜一會，很快就離去了。
「呃……是的，我攔住你，只是想……」對於諾爾凱斯的友善，慕羽簡直覺得渾身彆扭，畢竟他剛剛在戰場上壞了諾爾凱斯的大事，但對方卻沒有絲毫敵意。
布萊斯忍受不了這樣的現實，衝著許亮的背影不滿喊道：「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但彌蕾卻按住了他的肩膀，目中些許嘆息，道：「別叫了，他說的沒錯，也沒做錯。」
「你們，早就知道了？」
一句話，就讓彌蕾剛要綻放的笑容斂住，讓慕羽也為之黯然。誰都知道為什麼有點晚……如果慕羽早點恢復記憶，憑藉著他敏銳的直覺，和-圖-書蘇離大概也許就不會生死不明。
「為什麼不該回來？」許亮眸子微凝，望著彌蕾，道：「這裏才是屬於他的世界，獅子就算有綿羊的腦袋，也不能混在羊群中。」
黑色獄隼……再也回不到當年了。
當年慕羽連隱藏在異度空間的獸王異度都能找到，何況區區一個蘇離？
悲傷驟然來襲，衝擊著心頹廢如一座空城，慕羽抬頭，望著窗外黑糊糊的一片夜色，隱約有硝煙味。
踏踏的腳步聲響起，對面明明走來五人，但步伐保持一致竟然像是一個人發出的一般。當年的第三龍騎諾爾凱斯陰沉著臉走在最前，身後四位龍騎也臉色鐵青。
「他，喜歡蘇離。」
——她如是寫。
「當然不是，可是……」彌蕾搖搖頭，卻沒有下文，轉而對慕羽道：「別介意，許亮還是那個許亮……只是，自從蘇離出事後，他就變得很煩躁了。」
「為什麼要告訴你？」
夜悄然降臨，慕羽的房間未開燈，只點了一盞燭火。
「在黑色獄隼……大概他和你一樣，都關心著蘇離吧？不一樣的只是你可以正大光明的關懷，而他只能在沉默中注視。」
暴雨仍未停，雨勢漸有更勝之勢。視線已被雨簾降落的模糊不清，然而滿地殘骸升騰起的縷縷殘煙，竟然在這暴雨中一時不滅。唯一有變的，只有那驚天動地的炮火與爆裂聲徹底安靜，唯有幾hｅｔuｂoｏｋ•ｃom.com道通訊在相互間滋滋交雜，後勤部隊掃尾著戰場。
鼻尖突然發酸，卻被他生生壓了下去，不和許亮一樣放聲痛哭。
然後慕羽無話可說了，誠如彌蕾所言，即便他知道了又能作何選擇呢？放棄蘇離成全許亮，這樣的故事只有那些狗血的電視劇才能出現……既然知道也於事無補，何必再添一人苦惱？
「駕駛那台白色天使的，是您吧？」諾爾凱斯笑了笑，道：「也就只有您，才能駕馭得住那麼可怕的機體。」
他說完，連告別也沒有說，便轉身離去。慕羽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望見他緊握著拳頭，拳上青筋凸顯，於是只能更加沉默。
就像被套上了枷鎖，卻不能後退，只能前行。
「凌帝不喜歡說話，但常常提起您。」諾爾凱斯說道：「您和他，彼此都在心中看得很重。要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被殺死，是很難做到的事吧？況且，您的善良之名，十二龍騎也都早有所聞，就連柳輕狂大人也常常讚賞不已，說您才是真正的軍人。」
因為愛情。
……
第一次哭泣的時候，就被她端著手槍連射了好幾槍。
「這是蘇離托我遞交的退役申請。」他低沉著聲音道。
慕羽怔怔看著走廊盡頭，那裡許亮的背影已經消失，卻隱隱有一道陰影固執地散落在轉角處，濃郁地讓人心疼。
布萊斯皺了皺眉，道：「喂，這不是你的風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