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舊日時光
第七十八章 險惡

「你沒事?!真的嗎?」
他正「注視」著她。
「……」
「如果我沒想錯的話,楊老師之所以會被怪物附身,一樣是無眼老人搞得鬼,就像史暉他們一樣!」
數分鐘后。
腦袋裡全是亂七八糟的念頭在來迴轉悠,這讓陷入沉思的女孩差點沒一頭撞上前面的電線杆。
柔和的天光往徐向陽的瞳孔表面灑落。
腦袋裡還在隱隱作痛,說明這種深層次的通靈並不是完全沒有負面作用的。
她不自覺驚呼了一聲。
「那怪物呢?」林星潔用手托著下巴,有點好奇地詢問道:「你不是說這具身體里可能存在兩個意識嗎?」
「也就是說,你不知道楊老師的意識現在有沒有成功被救出來,是這樣嗎?」
換句話說,她終於可以從怪物的陰影中脫身了,本該感到輕鬆才是……
在周圍的人們看來,女孩向來就是毫不動搖、不會犯錯的完美象徵;而彷彿是在回應這一點,竺清月始終讓自己去遵循一切看上去正確的選擇。
「他是什麼情況?」
他的手腳胡亂舞動了一會兒,直到好不容易被人一把按住后,才停下來。
他不敢去想象那個結果。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目光放在了楊老師身上。
在她身後的,不是老鼠,也不是塑料袋。
這是不是說明,那時候的楊老師已經沒救了?
是老鼠嗎?還是被風捲起的塑料袋?
可倘若真是如此,她內心盤桓不去的這種情緒究竟是——
摔死?不,當然不會,因為精神不是血肉之軀。但假如老人橫加干涉,他的意識說不定會就此被囚禁在那個地方,回不到自己的身體中去,留下一個失魂落魄的自己……
「我是成功了?還是沒成功?還有,楊老師最後還告訴自己『別靠近!』,那是在警告我注意什麼嗎?」
林星潔呆了一下,有點不可思議地反問道。
萬籟俱寂,女孩的耳畔只能聽見激烈的心跳聲。
她的視界已然瀕臨m•hetubook•com•com破碎。
徐向陽喃喃道。
女孩忍不住轉過頭去看。
竺清月不敢轉身就逃,因為她的雙腿已經沒力氣了,而且真不知道逃走會發生什麼,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靠近。
「到底發生了什麼?」
「媽媽……」
這個念頭剛從徐向陽的腦海里浮現,就被林星潔慌慌張張的話語打斷了。
同時察覺到了某種異樣的氛圍,徐向陽和林星潔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巷口。
竺清月的耳朵微微一動。
竺清月停下腳步,撫摸著自己的額頭。
晶瑩的淚水止不住地從女孩眼眶裡滑落。
如果他沒有及時中斷通靈,意識墜入那片無垠的黑暗中的話,結果會變成什麼樣?
林星潔放下手,驚喜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說到這裏,他的拳頭猛然攥緊。
眨眼。
老人朝前邁出了一步……不,更準確地說,是飄出了一段距離。
刺骨的寒意順著頭腦、脖子一直延伸到全身上下。
「別打我!」
「恐怕不是。」
「你見到那個老頭了?在楊老師的內心世界里?」
她還沒有來得及理清紛亂的思緒,就聽見後方傳來一陣古怪而輕微的響動。
老人的身材高大瘦削,穿著深黑色的中山裝,站得筆挺,給人一種精神矍鑠的印象。
那是一位老人。
像是被一雙溫暖的手臂擁抱著,竺清月感到了一陣安心,終於徹底失去了意識……
竺清月剛才就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所以很清楚,那裡是一條無人的小巷。
竺清月終於支撐不住了。
徐向陽沉默了一會兒。
離開那片空地后,她陷入了宛如蛛網般錯綜複雜的巷道內,周圍都是林立的居民樓,所以起初有種迷路的感覺。不過,當女孩問了幾個附近的居民和路過的行人之後,還是很快就找到了出路。
可是,徐向陽不是說這位老人「住」在那棟鬼屋裡嗎?
眨眼。
www.hetubook.com.com如果僅僅是『回憶』的話,沒辦法害人吧?但剛才通靈的時候,我是真的有種差點就要被他拖下去的感覺。」
就像有人趴在她的肩頭,往耳朵里吹了一口冷氣。
徐向陽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你是說,那個老頭……或者最起碼是他的一部分力量,就潛伏在楊老師的內心世界里?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同樣應該注意到了你的存在……」
「呼……」
徐向陽盯著那個安靜趴在那兒的怪人,眉頭緊緊蹙起,心中反覆叩問著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光線並不亮,可他卻還是覺得刺眼。
「我、我沒事……咳咳,別抓那麼緊,我快呼吸不過來了。」徐向陽抓住女孩的手掌,阻止她繼續往自個脖子上施加力氣,「就是剛醒過來……不是,是剛從『通靈』狀態中回來,有點沒回過神。」
「不止如此。」徐向陽表情嚴肅地補充道:「這是一個針對我們、甚至是學校里其他同學們的陰謀,因為無論是楊老師,還是那群混混們,都是那個鬼屋老人培養出來的怪物!」
剛才在通靈過程中看到的那一幕幕景象,又一次從他的腦海中浮現。
然而,老人所留下的影響卻沒有消失,親眼目睹鬼魂的刺|激讓竺清月頭疼不已。
「這個點回去,上課肯定要遲到了吧。在楊老師發生了那種事之後,其實已經無所謂了。他不在的時候,不知道班裡的同學們會作何反應?是一片鬧哄哄的呢,還是說已經有別的補習班老師前來代替?學校那邊應該會慌張起來吧,因為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這邊聯絡不上楊老師。話說回來,真沒想到,楊老師他就是那個……」
……是啊,她還是別插手比較好。
話說到這兒,林星潔卻見到徐向陽只是獃獃地看著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當然,眼下最重要的是,就算自己再擔心,其實都做不了什麼。
中山裝老人正靜靜hetubook•com.com地佇立在那裡,面帶微笑,視線空虛地凝視著他們。鬼魂周圍的景物變得晦暗而深沉,就像是從一張舊報紙上裁剪下來的照片。
林星潔有點不好意思地抽出自己的小手,扶著他從地上坐起。
他驚魂未定地抬起臉,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清麗的面龐。
她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老人從她背後離開了,並沒有片刻停留的意思。
林星潔輕輕吐了口氣。她的臉上和脖子上還有未乾的汗痕,目光頗為疲倦,在沉默了片刻后,女孩苦笑著說道。
「你、你沒事吧?」
可心中的大石卻始終沒有落下。
難道是因為自己當班長當得太久了,開始習慣杞人憂天了嗎?
「……」
或許是老人不想殺她,或許是因為鬼魂覺得她並無威脅,於是乾脆無視了她。
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慢慢舉起了一隻手。
這種無比清晰的體驗,正是他從「心靈世界」中得以脫離、回到現實的明證。
虛假的面紗被揭開,赤|裸裸的、令人無比痛苦的真相漸漸展現在面前。
難道是……跑出來了?
不久后,女孩感覺到有東西自看不到的黑暗中伸了出來。
「你對他通靈之後,這傢伙一開始還在齜牙咧嘴,但大概過了幾分鐘之後,他突然就不動了。」林星潔瞥了一眼怪人,「我還以為你是成功了。」
她突然想起那天徐同學對自己說過的話,他提起過,就是在遭遇一位無眼老人之後,林星潔和徐向陽兩人才具備了超越常人的特殊能力。
「對。」
漆黑如墨的長發垂落下來,白皙秀麗的面龐與端正的五官,在這個距離下看上去好像更完美了,那雙墨玉般的眸子中盛滿焦慮和不安,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總算要到了。」
這一幕,簡直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樣。
而且,徐向陽讓自己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其實已經在無言間說明了他的想法:
這甚至還不是最糟糕的。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暈眩感https://www.hetubook.com.com襲擊了她;疼痛,激烈的痛楚,突如其來的痛楚——像燒熱的鐵鉗徑直插入腦回,讓女孩忍不住想要發尖叫,可是她的喉嚨里卻只能迸發出無聲而虛弱的喘息。
熟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徐向陽轉過臉,態度極為認真地對朋友說道。
——老人那雙深陷的眼窩裡,眼球不翼而飛,只剩下兩顆黑洞洞的窟窿。
「我沒見到。」徐向陽搖搖頭,「更何況,那種附身的怪物到底有沒有『意識』還很難說……但是,我看到了別的東西!」
這好像是他第二次在這個角度端詳自己的朋友……
原來,是林星潔把自己的腦袋放在了膝蓋上。
不是尋常的風,而是陰森森的、彷彿能侵入骨髓的風。
狹窄的巷子內,不知何時起風了。
「啊啊啊啊——!」
包括人類廣袤無垠而又黑暗深沉的心靈世界,包括人的意識,包括像是潛泳上升般的通靈脫離過程,乃至最後那令人不寒而慄的一幕——
「我在楊老師的體內,找到了屬於他的意識,但是……」
意識模糊間,緊閉雙眼的她輕輕喊了一句。
怪人靜靜地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好像死了一樣。
「那是在楊老師記憶之中所看到的景象,還是說……?」
他所經過的地方,無論是道路還是牆壁,都在慢慢褪去色彩、變得模糊不清,彷彿是光線穿過這片空間后,就出現了扭曲。
他又眯起眼睛休息了一會兒,這才敢睜開來。
徐向陽搖了搖頭。
「——那個鬼屋老人!」
他用力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仔細想想,她有辦法為那兩個人提供幫助嗎?
可到了最後關頭,心靈世界中的他卻還是變成了那副失去眼球、眼眶裡還在往外爬出蟲子的慘狀,就好像整具身體都變成了蛀蟲的巢穴……
「呀!」
「你、你到底怎麼了?不會傻掉了吧?」女孩的聲音都快帶上哭腔了,「叫你別做那麼危險的事情啊,別人被怪物附身是別人的事情,和hetubook.com.com你根本就沒有關係嘛!」
當他選擇脫離通靈狀態的時候,楊老師的意識幾乎要被他從黑暗中帶離,徐向陽還以為自己要成功了。
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周圍的景象天旋地轉。
結果呢?結果到底如何?
直到此時,徐向陽才反應過來,他連忙舉起手捂住自己的臉,一邊大聲說道:
現實世界的風景,在她的眼前像是摔在地上的鏡子般破碎開千片萬片;而充滿黑暗的、真實的世界,在鏡子背後逐漸顯露崢嶸。
竺清月內心的思緒紛亂如麻。
但竺清月卻呆住了,她只有扶住身旁的電線杆,才能勉強支撐住身體,沒有整個人倒下去。
「——別來插手。」
當她第三次眨眼的時候,老人已經和她擦肩而過,到了近在咫尺的距離。
她相信林星潔和徐向陽兩人能處理好這件事,這不止是出於信賴的感情,從理性上來考慮,那天晚上在教室里看到的一片狼藉的景象就是證明,楊老師根本不是林同學的對手。
……
「那個可怕的老頭子,總該不至於馬上出現在這裏吧……」
女孩捂著胸口,慢慢地、無力地癱軟了下去,閉上了雙眼。
報警?先不說普通人能不能處理好這種超自然事件,根據前幾次的交流,她覺得那倆人大概不是很希望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
她的話還未說到一半,就閉上了嘴。
「我……我確實成功了。」
前面就是正對著商業街的馬路,轉個彎就是補習班的所在地。遠遠地已經能聽見喧囂的人聲。
竺清月自言自語。
就像面對一座海底冰山,人們只能看到浮出水面的一角;唯有敢於跳入海里的勇士們,才能感到海面下更為龐大的真容。
不是出於好奇心,而是由於某種未知的理由,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手腳一片冰涼。
他的頭髮花白,臉上布滿歲月風霜留下的痕迹,臉上還帶著微笑,是那種長輩對晚輩的慈祥笑容,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看上去相當和善。
竺清月小小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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