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苦海無邊·解脫自在

「您曾經可是我劍術的啟蒙教師呢,稱一句『先生』並不過分吧。」那個年輕的武士眯起眼睛,忽然笑了起來:「您好歹是曾經效忠里見家的武士吧?有什麼向我動手的理由嗎?」
好像時間的指針停擺。
這是那位被譽為劍聖的老人曾經所下達的結論,最殘酷的真相和最令人痛苦的結果。
用盡最後的力氣,撐起身體。
這是那位老人最後留給他的教導,此後所發生的一切,此後所領教的一切,此後所傳承的一切,早已經銘刻在他的骨髓和魂魄之中。
倘若你想要毀滅這一切,就請跨過我的屍體吧。我的生命是里見家賜予我的,那現在就讓我將這一條生命在此償還。」
他說:「請拔劍吧,介錯殺人魔!」
在那一瞬間,他終於回憶起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作為武士,他甚至忍不住因這位友人的忠貞和堅定,而感到……驕傲。
可現在,他卻無法阻攔佐佐木的行為。
褪去最後的偽裝,屬於惡獸的面目於此展露。
佐佐木坦然回答:「作為武士,對曾經的主家抱有如此的憤怨,我很羞愧,卻無法克制這樣的想法和心情。
「你是,朽木。」
久靜聳肩,環顧著他化自在的猙獰盛景——里見家隱藏在黑暗中不為人所知的醜陋面目,「這種只會藏污納垢的地方,乾脆毀滅掉好了。難道佐佐木先生你沒有這樣想過么?」
久靜的腳步戛然而止,緩緩回頭。
就這樣,抬起劍刃,對準了他的面孔。
並沒有震怒,也並沒有任何的失控和輕忽。
迴光返照的瞬間已經逝去和_圖_書了。
走啊!
只有血色噴涌而出,從佐佐木的胸前。
——苦海無邊·解脫自在!
「我是……佐佐木,清正!」
凝固的時光里,浩蕩奔行的流光收縮為一線,熔爐之中的意志和決心化作鋼鐵。逆轉生與死的界限,攪動天與地的軸心,森羅萬象,皆盡碎滅!
惡鬼已然與武士交錯而過。
那是歷代的盲劍客·座頭市所持有的寶刀,被譽為與瀛洲的俠骨同存的名劍。
「我想要追隨在那位大人的身邊……我想要像那位大人一樣。」
勝負立判,生死以分。
他媽的,傻逼,你想做什麼?
他漸漸的閉上眼睛。
「因為你的臭味已經掩蓋不住了啊,介錯殺人魔!」
世界一片靜寂,就連呼吸的聲音都在迅速遠去。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幻影、口乾舌燥的呻|吟和心神緊繃的哀鳴、讓人失魂落魄的奇香和撕心裂肺的惡臭都已經消失不見。
不知多少次,那個暴躁的老人怒斥:「為什麼學不會放棄呢?償還恩義的方式難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嗎!」
自己究竟是誰。
自破碎的軀殼之中,有璀璨的光芒衝天而起。
黑暗裡,有肅冷有蒼老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給我站起來,立刻!你要丟人現眼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
「那麼,這就是我作為老師,能夠教給你的最後本領了——如何,捨棄自己的生命。」
久靜的神情依舊平靜,凝視著那一雙充滿殺意的眸子,恭敬而禮貌的頷首。
介錯殺人魔咧嘴,轉過身來,神情就變的醜陋又瘋狂:「這一次,和圖書我不會再忘記最後的步驟了,佐佐木。」
似乎有人在高聲吶喊著什麼,但是卻太過遙遠了,太過模糊。
有暴虐的雷霆從天外呼嘯而來,撕裂了他化自在的隔膜,狂亂的舒展身軀,擴散為通天徹地的熾熱雷光。
「真是陰魂不散……」
染血的劍刃抬起。
甚至更早之前,他就已經一清二楚。
可是佐佐木已經聽不清楚了。
武士拔劍。
「好久不見啊,佐佐木先生,真是……久疏問候。」
「無所謂,你在成為殺人魔的時候,不也放棄了里見氏的榮耀么?」
露出笑容。
他感激的流淚,不斷的叩首:「實在是太好了……我終於能夠不辜負那位大人的恩義與期望了……」
「你已經不是里見家的武士了,佐佐木清正。」
他慢了一瞬。
隔著地上融化的冰霜和乾涸的血跡,凜冽的殺機升騰而起。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那是收束了二十年的光焰從魂魄之中爆發而出。
純粹的殺意將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盡數斬碎。
如今,座頭市的純刃就刺在血泊之中,他的手中連劍都已經沒有了。好像預感到他的逝去那樣,純刃震顫著,發出隱隱的哀鳴。
而是嚴陣以待,一心不亂,乃至全力以赴的去對待這個垂死的對手,不留下任何的疏忽與翻盤的機會,乾脆利落的給予他最後的了斷。
他說,「我就在這裏。」
「佐佐木清正,你不具備天賦與才能。放棄吧,哪怕如何去努力,劍道都不會垂青於你。」他說,「想要贏,劍術和生命,你就只能選擇其中的一個hetubook•com.com,就算是這樣,也無所謂嗎!」
可那位老人的雙眼中,只有憐憫與遺憾。
這就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拔刀!
寂靜里,里見久靜的笑容漸漸陰沉,只剩下一片冰冷。
有巍峨的虛影從他的殘軀之中升起,展露不動明王的恐怖威嚴,雙目之中燃燒著肅殺的火焰,隨著他的靈魂一起。
破碎的魂靈煥發嘶鳴,帶著血,從地上再度爬起,哪怕無法起身,依舊摸索、尋找著自己的武器。
「站起來,佐佐木!」
「……我知道了。」
在落入佐佐木手中的瞬間,被稱為『純刃』的長刀便嗡嗡震顫起來,迸發低沉的鳴叫,好像在歡呼那樣。
無堅不摧的純刃從他的手中脫落,刺入了泥土之中。緊接著,猩紅的洪流從胸前的裂口中噴涌而出。
此刻正是踐行俠道、了斷恩怨之時!
沉默里,座頭市按住自己的刀柄:「既然是這樣的話,讓我……」
不論勝負,這都只是兩條野狗之間的鬥爭而已。
斬!
無損里見家的清名。
重疊在一處的咆哮驟然迸發,混入了雷鳴的巨響之中。
就好像一生的願望得到了滿足,所有的努力得到了報償那樣。
踏著地上擴散的血泊,里見久靜步步上前,抬起自己的劍刃。
里見久靜回過頭,瞥著倒地的對手,嗤笑:「真可笑啊,佐佐木。難道就沒有人告訴過你嗎——你的劍術,從來不值一提。」
作為曾經的同伴,作為一見如故的摯友,他本應該這樣做的。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的話,他幾乎想要用麻醉槍把這個蠢貨射成篩子,然後狠狠www.hetubook.com.com的揍他一頓,癱瘓了最好,不要再惹上麻煩了,求求你!活著不好么?
棋差一招。
所存留下的,只剩下眼中的彼此,手中的劍。
佐佐木撐著斷腿上前,站在他的十步之外,輕聲問:「何必那麼虛偽?事到如今,也沒有稱呼『先生』的必要了吧?」
對決,還沒有結束!
空氣在劍刃的寒光之間凍結了。
明明短暫的不足一瞬,可在感官之中,卻好像漫長的永無止境,化作宛如地獄那樣的恐怖煎熬。
座頭市想要這樣咆哮。
那一瞬間,久靜失望的閉上了眼睛。
直到最後,佐佐木都為此而感到慶幸和驕傲。
再無需用任何語言去表達和述說,當下定決心的那一瞬間,便註定只會有一個結果——介錯殺人魔與浪人佐佐木之間,也只會有一個人能夠活著離去。
從天而降!
「來啊,久靜。」
但就算是如此,我也無法忘記老家主曾經賜予與我的恩義。
佐佐木頷首,贊同的回答:「我覺得這樣很好,非常好——如今,只是兩個無籍的浪人在這裏決鬥而已。」
「不是之前才剛剛見過么,久靜閣下。」
在那一張酷似狐狸的面孔上,原本嘲弄的笑容漸漸陰沉下去,惱怒猙獰。
「自從被流放之後,沒有一天不這樣想。」
可佐佐木沒有感覺到可惜。
那一瞬間,他抬起眼睛,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久靜。
當眼眸再度抬起的時候,就失去了往日用來掩飾的平靜與笑意,只剩下死一般的漆黑和冰冷。
二十年的苦苦修習和等待,不知道多少次痛苦到流淚和失禁的經歷,在這一和-圖-書刻,在現在,終於迎來了報償。
熟悉的恍惚和睏倦再次襲來,擁抱著他,想要將他拉入永恆的暗面。
應該如何去形容那一瞬間的狂喜和安寧呢?
他睜開了眼睛,凝視著這個迅速昏黑和崩潰的魔境世界,凝視著敵人的背影。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的可能。
就像是久靜說的那樣,他的劍術,從來不值一提,也配不上這樣的寶劍。
跨越了漫長的距離,那激烈的對決在瞬間結束。
漫長的寂靜之後,只有悲憫的嘆息。
佐佐木打斷了他的話,輕聲說:「接下來的事情,請你務必不要插手——這是我的職責,是我的使命才對。」
直到烈光迸發。
哪怕佐佐木已經沒有了起身的力氣,就連他的樣子也再也看不清。
斬斷所有的苦痛和煩憂。
「不。」
老師!
看啊,這並非是絕路,這個世界多麼的慷慨,就連自己這樣的駑鈍之徒也能夠領受希望!
座頭市不甘的頷首,遞上佩劍:「那就用它吧,佐佐木,你配得上它。唯獨這個,不要拒絕。」
佐佐木緩緩拔劍,平靜的告訴他:「如果不在這裏將你殺掉,任由你將里見氏毀掉,我一定會抱憾終生。」
他好像還說了什麼話。
曾經的佐佐木跪在地上,大禮參拜,發自內心的祈求:「老師,請您原諒我吧——請您,教導我吧!」
「沒想到,最後來代替里見家討取我的,竟然是一個連家名都沒有資格宣之於口的野武士……」
「這樣有什麼不好么?就連佐佐木先生這樣的忠貞之士也會為了存續而放逐的家族,就這樣被毀滅了,難道不好么?」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