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那地獄邊緣的火車

抽煙的流浪漢撓著頭,從自己大衣的口袋裡掏出了一罐啤酒,仰頭噸噸噸喝完,擦了一下嘴,調侃道:「真快啊……不是說瀛洲人都喜歡磨蹭嘛,怎麼這次動作都這麼迅速的?龍頭說話就是管用。」
她微笑著,眼瞳明亮的像是星星一樣。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那個回答。
他們聚集在一起,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他抬起手指,向著眼前惡臭的火車劃了一圈:「這些人你們打算怎麼辦?」
聽不清晰。
溫柔的擁抱。
「啊,我懂,丹波需要人手嘛,百廢俱興,缺人缺力,但凡想要安穩生活的混種都想能在那裡找到歸宿,實在是一件好事。」
林十九回頭看向他,滿懷疑惑:「綠日都要開始做好事兒了,這世道是怎麼了?」
後面還有。
林中小屋瞥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滿懷的輕嘆。
「我就不能看看么?」
面孔毫無血色,有的蒼白,有的蠟黃,都不算健康。有的人不安的向後縮,有的人緊張的帶頭,還有的年輕的女孩兒咬了咬嘴唇,努力的擦乾淨臉,挺起胸脯,悄悄將領口拉低了一點,努力的想要展現自己的價值。
……
林中小屋漠然的低頭,點燃了嘴角的煙捲,「丹波自有其管理制度,不用你們操心。」
「聽起來真是高潔,讓我這個綠日無地自容。」勞倫斯聳肩。
「我懂,我懂。」勞倫斯心知肚明的點頭:「都是老師的任務嘛,對吧,有鍋就往別人身上甩,你和你老師學得真是有模有樣……放心,不是什麼麻煩,我是來做好事,幫丹波解決憂患的。」
卧底天文會,力挫鹿鳴館,刺殺羽生部長,拯救丹波之後飄然而去等等,無數逸聞不絕於耳。
「我要帶走和-圖-書他們。」勞倫斯說。
不時還有粗暴的催促和怒罵聲。
「不必了。」
「要回去嗎?我可以開車。」
孩子被醫護者奪走之後,自己也被塞進了清洗的隊列里,哀嚎著流淚,哭聲被水流的聲音覆蓋。
在車站之外,轎車的後車廂里,那個漫長等待中有些無聊的女孩兒正在低頭打著遊戲,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沒有人解釋,也沒有人出來安撫。
「看啊,他們不信你們。」
「那就睡吧,『山中君』。」
不論你們試圖挽救多少次,都不會有用。」
不顧一時的仁慈會為將來埋下怎麼樣的禍患,也絕不容許任何一個還有未來可言的人走進地獄里,去往那種地方。
他向著遠方看了一眼。
他有心駁斥你他娘的放屁,可奈何丹波和綠日私下裡還真有那麼一點苟且,為了長久的朋友交易,就更不好分的太開。
家人、愛、希望,被奪走賴以為生的一切之後,灌注惡意,在地獄一樣暗無天日的地方成長。
而勞倫斯,已經邁步向前,站在惡臭的車廂前面,向內探看。
反而深吸著其中的惡臭,吐出了黯淡的煙霧。
勞倫斯無辜的看著他:「我當初可是慧眼識英才,一眼就看出你老師不是凡物,大家好歹還是有香火情面的,不要這麼冷酷嘛。
他忽然想,如果老師在的話,會如何回答呢?
勞倫斯歪頭,點燃了煙捲,「況且,你們做了這麼多,他們未必會感激。」
疲憊的男人揉了揉臉,低下頭:「稍微……睡一會兒就好。」
勞倫斯不再糾纏這一點,直截了當的講:「確實,我需要先恭喜你們,丹波完成了至關重要的第二步,等待接下來混種統計和籍貫落成hetubook.com.com之後,就會成為所有獸化特徵者心中的聖殿……可關鍵在於,這些人。」
林中小屋被逗笑了,無所謂的搖頭:「得了吧,他不在乎。」
只是麻木的躺在地上,茫然的喘息。
恐怕,來到這裏的人……也不會相信『解救者』這樣的謊言。
可天穹之上並沒有星星,只有一片陰雲。
勞倫斯抽著煙,忽然問:「可是,不想安穩生活的呢?你們打算怎麼辦。」
他所指的,是更遙遠更加飄渺的地方——底層封鎖邊境·迦南。
不信,不信你去問槐詩啊!
被捨棄者們報團取暖的地方。
在惡臭的車廂里,那個抱著垂死孩子的老人奮力嘶吼,掙扎著,可是卻抵擋不了極道們粗暴的拉扯,被拽了出來。
安定的生活和美好的未來治愈不了他們,他們的心裏早已經填滿了憎恨和憤怒。你們的丹波不是他們的天堂,也不是他們想要的地方。」
「六合會的龍頭都想要棄暗投明呢,何況綠日呢,對吧?」
那個傢伙,一定會滿不在意的搖頭吧?冷酷的拒絕,嘲弄的反駁,毫不留情的斬斷勞倫斯的念頭,默默的將一切重擔放在自己的身上。
卻不敢想象有光。
尤其是像綠日這樣的組織,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讓人刮目相看。
更多的,已經沒有力氣了。
真是讓人悲傷。
只是抽著煙。
「……所以,咱們還是有事兒說事兒吧。」
沖洗完的人被推進了旁邊臨時假設起來的消毒走廊里,穿過了嗆死人的白霧之後,被塞上了一套趕製出來的制服之後,便立刻有人將他們一車一車的送往臨時的安置點。
「九州島的車竟然已經到了?」
轉身離去。
況且混種大英和*圖*書雄懷紙素人可是我們綠日的成員……你們天文會白嫖完了總不能擦擦嘴就走吧?」
沒有那樣的時間去浪費,還有更多的人在後面等待。
勞倫斯說:「這個世界上有更適合他們的所在。」
一時間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男兒的熱血,女孩兒的春心。
沉默里,林十九看著那些目光,欲言又止,可很快,便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可緊接著,他忽然又不願意繼續去想了。
「你們救不了他們,林先生,你,你的老師,你老師背後的象牙之塔,哪怕是曾經的理想國和天文會也一樣。」
九個小時之後,一輛滿載著『貨物』的鐵皮火車停在了京都之外,獨屬於丹波工業的站點內。
將貨車上的混種一個個的趕下來,不管對方配合還是反抗,立刻就有人將他們的衣服扒光,不分男女老幼,直接把列印著編碼的塑料腕帶捆在他們的手腕上,鎖緊,塞過去了一小塊肥皂。
沉默的仰頭,凝視著頭頂的天穹。
林中小屋沒有回答他。
相比起他們曾經生活的礦井、魔窟、毒窯來說,簡直是別墅靠海,春暖花開,美好的無法想象——」
牙齒尖銳的魁梧極道頷首,沒有多說廢話,抬起手就戴上了雨衣的帽子,向身後揮手,立刻就有十幾個人抓著短棍,沖了進去,開始粗暴又富有效率的『卸貨』。
「我知道,我理解,我明白。」勞倫斯回過頭,露出笑容,卻分外的嘲弄:「你知道么?哪怕是這樣的環境,對很多人來說,這已經是天堂了。
並不嫌棄其中的骯髒。
只能捏著鼻子默認。
車廂被拉開之後,便溺的惡臭就從其中噴薄而出。明晃晃的手電筒照進去,就照亮了裏面一張張蓬頭垢面的憔悴面孔。
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如此斷然的說道:「他們早已經被不幸、痛苦和絕望摧垮了,被他們所經歷的一切。
「難道我的老師做這些,是為了讓他們排好隊,一個個的走到自己跟前對他說一聲謝謝你?」
你說槐詩是卧底,我說懷紙素人才是我們的卧底,是大統領為了拯救無辜的混種同胞煞費苦心所埋下的棋子,沒想到吧!
這年頭人一旦開始不要臉,那可就天下無敵了。
無一例外,都是混種。
遠方傳來了尖銳的怒罵。
林中小屋冷淡的回答,「我們已經做到了力所能及。」
緊接著,在車門外面,靠牆的地方,端著水龍頭的人打開噴口,並不溫暖的水流粗暴的沖刷著每一個人的身體。
「看啊,林先生,便溺、血、濃痰、腥臭,密閉的空間,無止境的恐慌和等待,這就是他們一路以來所經歷的一切。」他憐憫的說:「真可憐。」
這嶄新的宣傳策略從裡到外都透出了一股槐詩所熟悉的騷味兒,實在讓他無言以對,也無法反駁。
不論多麼高明的老師,都難免會有敗類學生吧?
林中小屋閉上眼睛。
只是下車的時候對等在那裡的人說:「麻煩你清點一下人數了,上野君,把他們洗乾淨,檢查一下,速度得快點,在下一批來之前弄完。」
久而久之,就連綠日的人都相信自己家最近多了一個牛皮哄哄的大人物,在丹波威風八面不可一世,實在是厲害無邊。
林中小屋沒有說話。
有尖銳的驚呼聲響起,還有不耐煩的催促聲,以及粗暴的咆哮和催促。
幽深的夜幕之中,空無一物。
就好像回憶起曾經的過去,那個流浪漢的眼瞳中亮起了詭異的火光:「對很多更加不幸的人而言……這個世界就像是地獄m.hetubook.com•com一樣。」
說罷,他再不理會勞倫斯。
還有的人,眼中滿盈著仇恨和憤怒,咬著牙。
「制度解決不了一切問題。」
他低下頭,不再去看天空。沉默的抽完了煙,踩滅之後,長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
更多的混種只會以為自己又一次被倒賣,作為廉價的工具,作為一次性消耗品,被送進了什麼更殘酷的地方。
世道如此。
幸好。
哨子的聲音尖銳。
「這麼快就回來了嗎?」她好奇的抬頭:「我以為會忙到很晚呢。」
林中小屋搖頭,自嘲的笑了起來。
幸好,自己和老師不一樣。
這是今晚的第三批了。
就譬如……近日在邊境之間名聲鵲起的大英雄『懷紙素人』,一代綠日的好榜樣,大統領欽點的正道的光。
在被天文會白嫖了之後,綠日就開始反向白嫖起了天文會。
「既然知道自己是綠日,就別這麼高調的拋頭露面了好么?」林中小屋冷漠的向旁邊挪了一步,然後豎起領子來,露出丹波監察官的標誌:「勞倫斯先生,您究竟有何貴幹?」
少女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告訴他:「睡多久都沒關係,我會陪著你的。」
「他們是你們的負累。」勞倫斯告訴他:「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大施報復,只要還活著,他們就會變成隱患和毒苗。
「丹波不是監獄。」林中小屋說,「這裡是來去自由的地方。」
「丹波自有安排。」林十九冷淡的回答:「相關的規劃你應該去問原緣。」
「你們會不得好死的!你們會不得好死的!」
「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
當無法反抗的時候,他們只能麻木的祈禱,前方等待自己的黑暗不會太黑暗。
林中小屋揉了揉眉頭:「提前說好,我一個工具人沒啥做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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