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得了，我識字。」
槐詩用力的點頭，生怕這次反應再慢了，惹得主管不快。
「走開，走開！沒空——」
不過，那個人卻並沒有倒地碰瓷。
「說一說怎麼啦？你那點工資養活的了誰啊！」
「還我心臟！！！」
原照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下個月，別讓我再看到你這麼丟人現眼的業績了，不然的話，自己麻溜一點提著東西走人。
「女朋友？像你這個年紀，還敢想女朋友？女朋友重要還是你的事業重要啊，小槐啊，你都三十好幾了，怎麼一點事兒都不懂！你的排名都快墊底啦，墊底了。」
而在辦公室里，繁忙的工位後面，也只有偶爾幾個人抬頭看了過來，很快又毫無興趣的收回視線。
他想了很久，才想起來。
槐詩下意識的向後仰了一點，疑惑：「團結向上？」
「什麼工作，寫上去啊！你不寫難道讓我親自問么？問你你能說出個什麼來？」
「還給我們退休金！還給我們工傷賠償！！！」
到最後，年輕的主管終於放棄了，懶得再跟他說這些了，直截了當的問：「上星期天我怎麼沒在工位上看到你？」
名為原照的主管斜眼，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檔案：「槐詩，男，三十歲，是你，對吧？」
「我一定努力，一定努力。」槐詩討好的回應，可啪的一聲拍桌子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無數如密林一般的高樓下，燈光閃爍的廣場上，依舊還有這稀疏的人影在舉著牌子，看到他走出來之後，便圍了上來，隔著冷漠的保安，向和*圖*書著他嘶啞的吶喊：「福音金融，喪盡天良！」
女友好像沒聽見，依舊對鏡塗抹著，嘴裏還在念叨：「今天奧利安娜男朋友給她買了一個嶄新的項鏈，那小賤人動不動就抬手去薅頭髮，氣死人了……我前些日子看到一款……」
「呃……」
看到了活生生的笑話從門外路過，就毫不克制的哈哈大笑。
「姓名？」年輕的主管面無表情的重複了一遍。
望著他。
在不知何時開始的恍惚中，槐詩聽見了不快的敲桌子聲，「聽見我說的話了么！」
咬咬牙，給她買一條吧。
一片忙碌。
跑出很遠之後，他回頭看過去，卻發現那個人影還站在路燈下面。
放下空空蕩蕩的水杯，埋頭進入其中。
聽見了不遠處茶水室里傳來的冷漠笑聲。
為什麼是金魚？
桌子之後，年輕的主管指著他的臉，質問：
「……這麼快嗎？」
關上屏幕，他躺在床上，在隔壁尖銳的爭吵和哭聲里昏昏睡去。
「呃……」
原照嗤笑了一聲，抓起了手裡的報告，沒好氣兒的丟進他的懷裡：「讓你寫工作紀要，九年了，槐詩，你來公司究竟做了什麼？！」
幾個實習期的新人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幸災樂禍。
回到狹窄的出租屋裡，將冷掉的晚飯塞進微波爐打熱之後，他才回到了屬於自己的隔斷間，坐在桌子上，低頭吃了起來。
只是第二天在鬧鈴聲里醒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臉上是濕的。
一直到凌晨一點鐘的時候，將今天的客戶回執和和圖書資料全部處理完之後，他環顧四周，辦公室里似乎依舊沒什麼變化。
「我沒、沒錢……」
第不知道多少次了。
「投資、理財，奔向美好明天。」
「你知道我們公司的企業文化和氛圍么？」
原照嗤笑，拍著桌子怒斥：「你看看你的業務，也沒跑下來幾個。最近公司要裁員的，到時候你去底層當臭要飯的沒關係，可別拖累整個部門的排名降低！」
他搖了搖頭，加快腳步，走向了遠方老化的大樓。
槐詩低頭扒飯，看到她在鏡子前化妝的樣子，愣了一下：「要出門么？」
「那個女人……」槐詩忍不住皺眉，想起那些不好的風聞：「少跟他們來往。」
槐詩煩躁的頓了一下筷子，打斷了她的話：「戒指耳環項鏈，一天就知道這個，我攢點錢容易么！」
笑容詭異又曖昧，讓他的心臟又是一陣抽搐。
可斜刺里，卻忽然竄出了一個人影，拽住了他的手。
原照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瞥著他的樣子，「你到現在還沒用過增強件吧？這種效率，怎麼比得過人家？我要是你，就趕緊去買一個，腦部晶元或者是激素插件，都比現在強。」
最終，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槐詩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茫然的看著窗外的光芒，許久，一直到飛艇遠去之後，才看到屏幕上已經快要刷滿了的工作郵件。
好像哭過一樣。
「看看你寫的這簡報是什麼？姓名？年齡？性別？小孩子自我介紹么？都幾歲了？！」
「福音金融，您的好朋友～」
任憑原照和圖書如何的鼓舞和言說，槐詩依舊一副死狗的樣子，似懂非懂的看著他。
可跟自己說有什麼用呢。
媽的，神經病啊！
在昏暗燈光下，他湊近了，那一張莫名其妙讓人聯想到犬類生物的猥瑣面孔抬起來，壓低聲音說：「朋友，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為你介紹我們的天父救主，巴哈……」
「人生難免困苦，不要因為今日的低谷，阻擋明日的陽光。」
「姓名？！」
只是，忽然回憶起回家時經常路過的那家店面，還有她念了好久了的髮飾經典款。
「團結個屁！」
「給他機會他不中用啊，一點拼搏努力都不懂，光顧著懶，每個月加班時間連二百個小時都沒有，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公司來的——」
哪怕是夜色早已經升上天空，辦公室里依舊熱鬧如故，窗外高樓之間的霓虹閃爍著，層層高架上的車水馬龍，天穹上的飛艇還在播放著鮮艷的廣告，滾滾聲浪從喇叭中灑落。
「最近肺的行情那麼好，賣掉換一個不就是了？你不是負責這個業務的嗎，抵押貸款，很方便的。」
「啊？哦哦，槐詩！」
高管們從來不在乎這些，甚至在中層廣場的停車場就直接走了，怎麼可能到底層來？
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槐詩吭哧了半天，瑟縮回答：「女朋友……約會……」
嘭！
「是啊，事情少。」
電話的聲音此起彼伏。
「……哦。」
在獃滯中，槐詩不安的回答：「就是……工作？」
「活該，誰讓他自己那麼廢物，拖累部門排位。」
和圖書女友生氣了，瞪著他：「攢了這麼多年，連個房子的首付都付不起。升職，升職，升職……前年你就說升職了，現在升了么？你升了個屁！真是受夠你了！」
這樣的畫面那麼熟悉，以至於讓他覺得：這個人有可能下一瞬間就會倒地斃命，嘔出來的血里還有一條金魚。
「行行好吧，先生，求求你了。」
他茫然的呢喃，將飯盒丟進了垃圾桶里，洗了把臉，最後看了一眼終端工作群里999＋的消息，好像在說裁員什麼的。
在夢裡，他好像和現在不一樣。
原照握拳，瞪大眼睛：是狼性！狼性！狼，你懂么？你看看你，這沒精打採的樣子，跟條狗一樣，還怎麼辦得好業務和工作？拿出點動力和信心來！動力，信心！」
槐詩趕忙掛出討好的笑容，解釋道：「木鬼槐，言字旁那個……」
槐詩拉起圍巾，縮進陰影里，匆匆離去。
「才八個小時，就別拿出來說了，丟人現眼。」
原照拍著桌子，越發的惱怒：「問就是跑業績，業績每個月都是擦著及格線過關，績效和考勤根本就只能湊合——你這個年齡，已經不小了，小槐啊，你怎麼就一點事業心都沒有呢！」
女友向臉上貼著最新款的閃爍刺青，眉飛色舞：「看，今年的最新款，今天我要曬死她！」
突如其來的巨響讓他的肩膀哆嗦了一下，猛然驚醒，才恍然發現，自己又走神了——就在自己部門主管的辦公室里，對於自己前途至關重要的談話會上……
無視了破舊氈毯上乞討的人影，還有小巷裡和-圖-書那些遊手好閒的流浪漢，他抱著從便利店裡買來的晚餐，匆匆走向了自己的家。
寂靜里，他低頭看著桌子上空空蕩蕩的飯盒。
「嘿，聽說那個要被開除了？」
「我、我每天都在跑的，上周我每天都加班八個小時……」
在鏡面的投影中，等待的畫面持續了許久之後，終於被接通了。他看到了熟悉的側影。女人似乎疑惑與他的通訊，回頭看了他一眼：「今天這麼早回家？」
他下意識的盤算了一下自己存摺上乾巴巴的數字，還有自己能夠作為員工在公司內部拿到的貸款優惠，吞了口吐沫之後，不再去看。
他提起自己的外套，躡手躡腳的走出門外。
他成為了英雄……
很久沒有送過她什麼像樣的東西了。
金魚？
「對啊，約了奧利安娜她們蹦迪。」
那些眼瞳裡帶著血絲的年輕人們嫻熟的分發著市面上的藥物，吸入或者是注射，精神越發的亢奮，空洞的眼瞳里重新洋溢起發亮的神采來。
路過一家中介所的時候，他的腳步微微停了一下，看到廣告上的燦爛笑容：四千二百萬，您將在聖都擁有百尺家園。
槐詩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瞬間跳動到了極限，莫名的驚恐讓他甩開了那個拽著自己的人，狂奔。
槐詩愣了半天，想要說話，可她直接把通訊掛斷了。
「對對對。」
可當他再次撥回去的時候，卻被掛斷了，再被徹底拉黑之前，收到了分手的消息。
等幾分鐘后，槐詩耷拉著腦袋，像是行屍走肉一樣從辦公室走出來。
在吃飯的時候，撥通了女朋友的視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