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結束了，我的朋友，結束了。」
他還活著，手舊舉著熄滅的火把，胡亂的揮舞，另一隻手裡死死的握著帶血的斧頭，猙獰的尋找著一切敵人，尋找著每一個地方。
槐詩陪伴在他身邊，凝視著遠方的幻光，許久，拔起美德之劍，向著彷徨的獸類們走去，去尋求他們的答案。
他胡亂的擺動著雙手，想要說什麼，可察覺到手裡的斧頭，又驚恐的把武器丟下，生怕槐詩將這視為悖逆，只是，哀求的看著他。
他的眼睛亮起來了，飽含著憧憬：「我們一起去把火焰點燃，先生。我會追隨在您的左右，請帶著我一起！」
槐詩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告訴他：「已經可以停下來了。」
直到原照終於忍不住袒露內心的羞恥，怒視過來。
就這樣，他笑著，閉上了眼睛。
希望他再說一些話。
無家可歸，也無處而去。
所能留下的，恐怕也只是一個徒有深淵祝福的肉塊而已，哪怕放著不管也會自滅消散，再構不成威脅。
最後的獸類哀鳴著，從長夢中，驚醒。
當破滅的狂歡迎來了終結之後，失去了火焰的人群茫然的前進在道路和廢墟之間，徘徊在不斷坍塌的城市之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去向何方。
野獸的嘴唇動了一下，乾澀的舔舐著，彷彿還沉浸在那個肆意宣洩和毀滅的狂歡里，輕聲呢喃：「這可真是一場好夢啊……」
臉上沾染著灰塵的反抗者爽朗一笑。
「哪裡都不是家啊，先生。」
「我想想……」
一切都在迅速的溶解。
用盡最後的力氣，眼瞳動了一下，看向槐詩。
再無聲息。
此刻，最後的驚雷響徹地獄。
一旦被這樣的對手盯上，即便是日夜防備，也難保心中不起惡念，就算靈魂一塵不染，也會在潛移默化的煎熬和恐懼中湧現陰影。
陷入獃滯。
只不過，在惡性的煎熬之下，無數靈魂棱面只會彼此攻伐和廝殺，重生和消散，直到每一個念https://m.hetubook.com.com頭都在碰撞中支離破碎，面目全非。
「那就交給我吧。」
維爾利斯像是觸電一樣，將手拔|出|來，下意識的，怒吼出聲，彷彿被父母拋棄的孩子一樣，質問：「怎麼能這樣結束呢？」
才忍不住，欽佩的，大笑出聲。
年輕人沉思片刻，刻意咧嘴，擺出了一個裝模作樣的姿勢：「大概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不至於活在地獄里吧？」
「我說過了，我會免去你們的罪。」他說，「讓我來將變成獸類的你們殺死，你們便能夠以人的面貌，回到故鄉中去——」
就這樣，于同樣忙碌的升華者們匆匆道別，他再度投入到了自己最後的工作中去。
直到崩裂的天穹之後顯露出深淵的黑暗。
只有無數靈魂帶著最後的殘光，從這凝固的地獄中掙脫束縛，緩緩的升起……
火焰熄滅。
彷彿，明白了什麼一樣。
在槐詩面前，節制的殘骸也漸漸化為飛灰。
終結的連鎖反應開始了，當一切自烈火中化為塵埃，地獄自焚燒中迎來虛無。
看著他。
萬物都滅盡了。
他說，「加油！」
在槐詩的手中，美德之劍重塑，更替了至惡的存在，一塵不染的劍刃刺入了維爾利斯的靈魂之中，將所有的污染和畸變，盡數剝離。
槐詩聳肩，「難道是心有不舍嗎？」
當那一顆頭顱從肩頭滾落在地的時候，空洞的眼中彷彿還有殘存的怨毒。
正在瘋狂灌酒的整備師愣了一下，撓頭：「為了……明天？」
槐詩想了一下，還是沒敢再問了。
槐詩頷首，陪著他，一同欣賞著地獄中的最後的風景，輕聲呢喃：「維爾利斯，你說，人為什麼活著呢？」
「為了報仇。」血泊中的小孩兒斷然回答。
「為了老婆孩子。」驚恐喘息的男人搖頭，一步步的後退，看向身後：「她們還在等我，等我回家……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這就是調律師，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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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除了毀滅，一無所有。
聽的槐詩只想要給自己一個嘴巴。
在熄滅的火焰里，槐詩看到了那個蹣跚而來的身影。
當最後一塊由節制所形成的根基被摧毀，聖都便再無依託。
「是的，維爾利斯。」
可等待在那裡的手，卻已經向著他伸出，將他的手掌牢牢握緊。
「為了多吃點好東西啊！」
「呃。」
「那就走吧。」
現在，死亡終於到來。
他們早已經死去，靈魂落入地獄里，只能在地獄中掙扎而活，直到自己面目全非。可現在地獄被燒盡了，他們又能去向何方？
只留下救贖之光。
依舊熬湯的老廚魔捏著下巴，嘿嘿怪笑起來：「哎呀，暑假馬上又要到咯……」
「……不知道，從未曾想過這樣的問題。」維爾利斯苦笑：「因為不論做什麼，好像都沒有意義。」
槐詩撫摸著他的頭髮，輕聲說：「將那些絕望和痛苦交給我就好，你們的靈魂，屬於你們自己。」
再也不見。
最終，獸毀去了天地。
「當然是為了小孫女兒啊。」
隨著至惡之劍的碎裂，節制的生命迎來終結。
哪裡都不再是家。
槐詩頷首，憐憫的看著他：「長久以來，辛苦你了。」
就像是摸索救贖一樣。
無窮盡的靈魂涌動著，回蕩在天地之間，獻上最後的歡歌。
維爾利斯彷彿發狂了一樣，環顧著四周，怒吼吶喊著，最後，視線落在地上，那個死去的士兵身上，如獲至寶的將他拽起來，展現給槐詩看，興奮歡呼：「看啊，先生，快看，這不是還有對手么？我們還可以去尋找敵人……對了，還有更多的世界，對不對？」
囁嚅著，恐懼又不安，臉色蒼白，就好像要哭出來了一樣，顫聲問：「要……結束了么，先生？」
閑著沒事兒話這麼多幹什麼？
只是，最後回頭的時候，看向了那個正準備離去的背影：「那你呢，原照，不打算給我答案么https://m.hetubook.com.com
？」
「結束了，維爾利斯。」
那是調律師最忠誠的追隨者，『工程師』維爾利斯。
維爾利斯被他擁抱著，獃滯的看著那個黯淡下去的世界，便再忍不住，流下眼淚：「可是，我們究竟去哪裡才好呢。」
獸類們哀嚎著，彷徨在這廢墟之上，絕望嘶鳴。
在他身後，黑暗的最深處，終末之獸垂落眼眸，凝視著絕望的彷徨者們，告訴他們：
或者說……吞入自己的靈魂里。
「加油。」
這才是變化之路最受人忌憚的地方，盛產最高超的意識愈者的同時，也將培育出最恐怖的靈魂刺客。
還有哭號和吶喊的聲音漸漸傳來。
維爾利斯愣住了。
槐詩伸手，向著最後的野獸。
「聖哉，聖哉，聖哉！！！」
快要撐死的佝僂男人依舊奮力的往嘴裏塞著食物，含糊呢喃：「好餓，好餓，好想吃，吃不夠……」
毫無防備的被至惡之劍貫穿靈魂，自此世一切惡念的滲透之下，意識已經被徹底污染和侵蝕。
「夢該結束了，不是嗎？」
三日的消亡過後。
一切都將結束。
相食之秩序，分崩離析。地獄之道德，迎來傾覆。增殖之慾望，歸於虛無。染化之心智，走向長眠。畸變之生命，告以終結！
哪怕是節制還有什麼後手，靈魂在地獄中能夠再度重生，可彷彿被丟進果汁機里打成漿之後再摻入了無數惡念之後徹底變質的意識，也不可能恢複原本的模樣了。
槐詩愣在原地。
垂死的暴徒依舊死死的抱著懷中的財寶，咳出血色，興奮一笑：「當然是為了賺錢啊，賺錢，賺錢……只要能賺錢，做什麼都行。」
「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
就好像第一次認識一樣。
「真美啊。」
「是啊。」
槐詩說，「我允諾過你們，這就是苦難的終結，從此之後，你們再也不需要去點燃什麼東西才能活下去了。」
他彷徨的徘徊著，怒吼，罵著什麼，可到最後，也再沒有了聲音。
「還沒有結束！httｐs://www.ｈeｔuｂoｏｋ.cｏｍ•com
」
「為什麼活著？」
啪！
槐詩沉默，沒有說話。
忙碌的末三忽然停頓在原地，怨念的呢喃：「為了今年的報告，為了給一幫動不動上頭的傢伙收拾爛攤子，還有跑腿，還有幹活兒，還有打架，還有職場PUA……褚紅塵那個混賬東西……」
野獸頓時失笑，無所謂的搖了搖頭：「雖然還是有點捨不得死，但與其活在這種世界里，還是死了比較好吧。」
「為了下一期大樂透？」早衰的男人遺憾輕嘆：「可已經沒有大樂透了……」
一道裂縫，從追隨者的面孔之上浮現。
「還差點。」
荒蕪的大地之上再無任何的活物。
看著瀕臨毀滅的一切，還有等待在身旁的人影，嘴唇囁嚅著，似喜似悲。
只是，本能的流著眼淚，痛哭出聲。
這一刻，就在巴哈姆特的頭頂，褪色的天穹之上，有龐大的黑暗之環緩緩展開，深淵之口再度開啟。
「滿足了嗎，朋友？」
可即便是刺痛，也依舊，捨不得去移開眼睛。
所有的畸變、凝固，和污染，在那悲憫的黑暗中，盡數溶解。所剩下的，便只有純粹的光芒。洗去塵垢和污染，回歸本來的面目。
槐詩只是看著他，許久，伸手，將他的手掌掰開，拋下了屍首，輕柔的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當最後，他看向身旁的調律師時，笑容就變得釋然起來，彷彿得到了答案一樣，「或許，是為了做一些值得的事情吧。」
槐詩抬頭，再不去看腳下的殘骸，向著遠方眺望，那個籠罩在血和火中的世界，在哀鳴一般的崩裂聲，漸漸迎來再度的坍塌。
從此之後，便再無節制之蛇的存在了。
廢墟中，那些垂死的鬥爭者們獃獃的看著這一切，解脫的一笑，就這樣，閉上了眼睛。
「問那麼多幹嘛？」原照瞥了他一眼，不快反問：「問卷調查啊？」
槐詩只是笑著，沒有說話，看著他。
自這輕描淡寫的踐踏之中，最後的遺恨消失無蹤。
數之不盡的碎光從破裂的劍刃ｈttps://m.ｈeｔｕbｏoｋ•coｍ•ｃｏm之上升起，飛揚，宛如螢火那樣，在消散之前，將黯淡的世界最後照亮。
當他回過頭來，便終於看到了槐詩。
「可，可是，我們的事業呢？」維爾利斯踏前一步，難以接受，「我們的偉大工作呢，先生？我們，我們……」
獃滯的抬起頭，看著他。
維爾利斯憤怒的掙扎，想要推開他，卻無法反抗，到最後，再沒有了力氣。
死亡如鐮，橫掃著，一寸寸的擴散。
天穹褪色，大地崩裂。
槐詩坐在他的身邊，回頭微笑。
踩落。
他怔怔的看著遠方的一切，難以置信，當久違的曙光從陰雲的間隙中落下的時候，他竟然開始覺得刺痛。
巴哈姆特縱聲咆哮。
遠方的悲鳴漸漸消散。
槐詩微笑著，告訴他，「我帶你們回家。」
「可是、可是……」
再無任何猶豫，放口吞噬，饕餮著觸目所及的一切，直到將眼前的地獄，吞入腹中去！
槐詩愉快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直到他不耐煩的嘆了口氣，撓頭，好像專註思索了一樣。
統治者的自我存在在那一瞬間，就已經分裂成無數碎片，就好像是晝夜之鏡中槐詩所遭遇的那樣。
將那些彷徨的野獸之靈吞盡。
世界一片靜寂。
「為了活著。」絕望的人閉上眼睛，「其實死了，也沒關係。」
「抓穩了。」
難以置信。
他哽咽著，大哭，「我們活在地獄里，那個美好的世界已經不再愛我們了。我們親手燒掉了最後的容身之處，從此之後，我們又應該去哪裡呢？」
那些畸變的靈魂，增殖的慾望，一切罪惡的殘留和死亡的沉澱，盡數匯聚在了龐大的軀殼之中，自頭頂的冠冕之上形成了無窮的繁星。
可是再沒有敵人了。
卻只能看到漆黑的鞋底。
而不知何時，那些悄然滲透進靈魂里的惡念就會完成聚合，化為利刃，自內而外的將一切貫穿。
天崩地裂的轟鳴中，野獸坐在地上，獃獃的看著他，許久，終於鼓起勇氣，抬起手臂，跨越了風中的灰燼和塵埃，想要觸碰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