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應該都沒有發現吧,甚至我之前發現過,卻以為自己想多了,但剛剛的的確確,我從他的笑容和眼神里,看到了寂寞。
我不服輸地看著他,不甘示弱。
「嗯。」他的眼底浮現出笑意,身體微微往前傾,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蹲在他面前,仰著頭看著他。
他明明是這樣寂寞,卻對外界不屑一顧。
他愣了一下,眉心皺了起來,他的眸光很黯沉,彷彿裏面藏著巨大的狂風暴雨。
我沒有辦法為這樣的自己辯解,第一次,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或者說,其實我從未喜歡過我自己吧。
心臟隱隱有些酸澀,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心裏咯噔一下,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
如果不是之前親眼目睹了千弦音撞在結界上的樣子,我肯定不相信這裏存在結界。
「一定有辦法才對。」我近乎絞盡腦汁地想著,「千弦音你這麼聰明,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從這裏出去嗎?」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他忽然將頭埋下來,用他的額頭抵著我的頭頂
m•hetubook•com•com,他那濃密的宛如月下琴弦一般美麗的長發自耳邊垂下,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那就拜託你了。」他的額頭擱在我的肩膀上,聲音貼著耳邊響起,我的心臟一顫一顫地收縮著,彷彿那裡加了膨化劑,心臟不停地脹大脹大,就要不受控制地爆炸了一樣。
「我記得有一句話,叫做讀萬卷書不如走萬里路,不親眼看一眼,怎麼知道外面的世界,和裏面的世界是一樣的?」我不喜歡千弦音這樣的想法,雖然怎麼想是他自己的事情,可我就是覺得那樣是不對的,「活著就要看各種各樣的風景,遇見各種各樣的人,雖然我也沒有資格說你什麼,但是請不要用這樣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這個結界,困不住人類?」我有些異想天開地問,就算是我,也知道這個問題有多白痴。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因為這太奇怪了,關押千弦音的結界,我卻可以自由來回。
我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他,他卻自顧自繼https://www•hetubook.com.com續往下說:「你有沒有想過,你說的這些話,在你看來是義正詞嚴,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對於別人來說,卻是一種傷害。」
「只是照片意義不大,當時那個女生死了之後,屍體被移動過,而案發現場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那個游輪就是我們學院統一用的那一種。」我解釋說,「所以我覺得,你出去親眼看看那游輪,比看照片更靠譜一些。」
都是自以為是的關心,這關心帶著利刃,把人傷的鮮血淋漓,卻不自知。
「哪怕是隔著刀刃的擁抱,對方也能感覺到溫暖,這就是人類。」他笑了起來,剛剛的冷漠和嘲諷,已經消失不見了,他的表情說不出的溫柔。
「在哪裡都一樣。」千弦音微微笑了一下,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在意自己被關在這裏,「對我來說,在這裏,在外面,並沒有什麼區別。」
「嗯。」他表示同意我的說法,「如果不是死亡的現場照,的確意義不大。」
「那又怎麼樣!」我不服氣,「你見過的東西再多,也和-圖-書有我見過,但你沒有見過的!」
我揪著他的手,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千弦音,剛剛真的很抱歉,但是有一點我不覺得抱歉,那就是我說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有些遲疑地說:「如果非要拿到的話,倒也不是沒辦法。」
在我與他第一次見面時,在我的手觸碰到他濕潤溫暖的掌心時,我的心臟也是這樣跳動的。
「怎麼可能沒有區別!」我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你知道嗎,外面的海有多漂亮,陽光照在身上有多舒服,海風有多自在,你知道嗎,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了,雖然你可以從書籍裏面得到你想知道的東西,但是那是不一樣的。」
我可以讓爸爸去偷偷拿出來給我看一眼啊。
可我分明是故意的,我故意那樣說,只是因為自己不服軟,不願意相信自己是錯誤的。
「欸?」我不解地看著千弦音,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這樣說,他剛剛不是很生氣嗎?
沒有人會不愛自由,沒有人會喜歡被禁錮,他會那樣說,是順其自然的想法而已,我和圖書有什麼資格去譴責呢。
「對不起,我……」我有些手足無措,知道自己應該要說點什麼,可是一時間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他剛剛微笑的樣子,很寂寞啊。
果然,千弦音都懶得回答我。
「我一定會想辦法帶你出去的。」沒有什麼時候比此時此刻,讓我更堅定地說出這樣的想法,「我想帶你去看外面的天空,你不知道海有多藍,你不知道現在的建築有多高,路上的汽車有多密集,一個時代已經更替了,千弦音,我想你去看一看。」我說得很認真,我感覺到從自己出生到現在,沒有哪一次比現在更認真。
「唔。」我站起來走到地下室的入口,來來回回穿行了好幾次,為什麼這個結界對我無效呢,明明存在,對我來說卻像是空氣一樣。
那樣的人類,明明糟糕透頂,就像是剛剛的我,糟糕極了,但他卻說了羡慕。
「你知道什麼啊。」他的聲音淡淡的,透著一股疏離感,以至於那聲音聽起來都有一點冷漠,「我並不是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不要自以為是的對別人說教,還有你忘https://m.hetubook.com.com記了,我不是你,也不是人類,我是一個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妖。我見過的東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多了。」
他忽然笑了起來,說:「所以說,人類真是……自大,自以為是,自私,貪婪。」
他說得沒有錯,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和那種問沒有腳的人要不要穿鞋是一樣的。
我的大腦在這一刻一片空白,耳邊是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
「沒辦法拿到現場照片?」千弦音沒有回到我的問題,而是反問了我一句。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因為他的話,我被激得鼓起了戰意,但是我卻忘記了,他是被關在這裏的妖啊,我為什麼總是不記得這一點。
「就像是你問一個沒有腳的人,要不要穿鞋一樣,自以為的體貼和關心,但其實很殘忍。」他說到這裏,語氣已經轉冷,甚至表情和眼神都帶著一絲嘲諷,「不只是你,似乎每個人類都是這樣。」
「這就是人類。」他的表情慢慢地變得很溫和,「但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妖族才會想像人類那樣活著,因為羡慕,所以稱為人類。」
說自己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