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過臉，緊閉起眼睛，不知道這一巴掌又會落到哪裡。
「你不知道嗎？昨天他去飆車，然後出車禍了。」
我躺在床上，戴著耳機，在鏗鏘有力的女性聲音里昏昏沉沉地進入夢鄉。
我被電了似的，迅速地向後退了兩步，然後條件反射地把手擋在臉頰旁。
和他的臉蛋成正比的優秀成績總能讓人感嘆上帝的不公平，太多美好的事物集中在他的身上。
接著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里，被寂靜中若隱若現的嘔吐聲和尖銳的哭叫折磨了一整晚，這些聲音像是一小把一小把的針，時不時扎在我的心裏，心好痛。
笑羽張著嘴巴，像是吞了一個雞蛋，她愣了很久，才很沒底氣地說了一句：「你騙人！」
聽說笑羽又曠課了，陸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抬手捂住眼睛，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我的表情幾乎和笑羽一樣震驚。
「你打算怎麼處理？」我抬起頭，看著他視死如歸的神情，不免有些擔心。
我拚命地搜索著話題，但是很遺憾，笑羽顯然並不打算配合我。我們就像在打網球，每個球發過去，她總能狠狠地把球打回來，而我卻每次都接不到。
陸維依舊握著她的手，提高了音量，我從來沒看過他這麼凶，他甚至連眼睛都發紅了。
「她喝醉了。」葉慕北看著我，唇角泛起一抹輕笑，「不過是幾杯啤酒而已。」
街道早早地就開始變得繁忙，各種閃著銀光的私家車從我們兩個身邊呼嘯而過。
「你是說葉慕北嗎？你別小看他，人家後台大得很，車技也不爛，你看過他拐彎的姿勢沒？簡直帥到沒邊了！」
雖說是在檯球室里找到了她，可是她對於自己的學業究竟是怎麼想的，我卻一點也不了解。最糟糕的是，她現在處處躲著我，連說句話都不願意了。
無力感像潮水一樣湧來，包圍了我的身體。
幾秒鐘后，樓上傳來了沉重又急促的腳步聲。
「小A今天沒來上課？」
果然，哈雷的車燈照亮了前方的花圃，車上依稀坐著兩個人。
「當然不是！為什麼你非要把我想得那麼壞？你要做什麼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也應該想想別人的感受，每次你夜不歸宿，我和陳阿姨就要替你擔心。」
實際上，從那天不歡而散之後，林笑羽就開始躲著我，就像是兩塊磁鐵的同一極，我回到家裡，她不是摔門而出，就是閉門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你知道的。」
這段日子，我一直來來回回地想，那個時候，我究竟說錯了什麼？
「你很快就要參加面試了吧？還是把精力放在考試上吧！」他說著，溫柔地摸摸我的頭，「不要讓陳阿姨又增添一個擔心的對象，她會哭的！」
我和他，一樣處在最有資本「輕狂」的年紀。可是我呢？我能做點什麼？翹課去最近的小店吃杧果冰，或者從班上拉一個優等生，讓她陪我去看凌晨12點的電影，盡情地掛掉一門無關緊要的科目，甚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此刻，家裡安靜得不同尋常。我喊了幾聲，卻沒有人理我，家裡的人像是都約好了去看馬戲團表演似的，把我獨自拋下。
陸維愣了一下，輕輕拍拍我的肩膀說：「世界這麼大，總要有個人能說得動她，只是，那個人不會是你。」
「你當我是白痴嗎？隨便問班上的同學都知道，是班主任讓你把我媽叫來的吧？你這麼熱心的好學生，既然答應了，對我媽會一聲不吭？不要笑死人了！」
下一秒，我看見了她高高揚起的手掌——
林笑羽不屑地瞥了一眼那隻手，似乎有些不耐煩，無意義地搖晃了一下身體。
我以為我太緊張，以至於出現了幻覺，居然聽見了陸維的聲音。
看著陸維堅毅的側臉，不知道hetubook.com.com為什麼，一個不羈的身影突然在我腦海里跳了出來，那個和陸維截然相反的危險人物——葉慕北。
「我最討厭你了！」笑羽哭喊著跑開了。
夢裡，我聽見了摩托車的引擎聲，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由遠到近，漸漸地清晰起來。
我能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大概也就僅限於如此。雖然，僅僅是這樣，我也做不出來。
我瞪大眼睛看著她，腦袋嗡嗡地響：「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林笑羽躺在那裡，扭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是醒了。
生活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我多麼希望它能起一點波瀾。
我站在玄關附近，手裡提著沉甸甸的書包，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笑羽，至少今天好好去學院吧！看看老師和同學，不要一出門就溜出去了，這樣下去可不行！」陳阿姨看看我，又看看笑羽，從她的聲音里我隱約聽見了絕望。
過了好一會兒，那隻鳥終於飛走了，我突然又回想起笑羽衝著我大喊的模樣，臉頰又不由自主地發燙起來。
把人丟到沙發上，葉慕北轉身走了，連一句招呼也沒有。
「是和我們學院那個長得超帥的那個人一起嗎？」
把包丟到沙發上，我獨自坐在客廳里，想起陸維說過，他會處理好的，可是直到現在，我還沒有見到曙光的出現。
但是似乎什麼事從我的嘴裏說出來，都是那麼蒼白，像頂樓上已經風化的一面破牆。
無視我的不滿，葉慕北走過來，拉過笑羽的手，扶了她一把，然後對著我搖搖頭說：「她想做什麼是她的自由，我又不是她爸，憑什麼管她？再說，她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吧？」
就在我以為她又要動手的時候，我聽見她朝我大喊起來——
我的語氣加重了，是的，我是生氣了，我的胸口悶得快要爆炸！原來我在笑羽的心裏，一直是一個傻子。沉重的無力感向我襲來。
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想著林笑羽在酒精作用下渾渾噩噩的樣子和葉慕北事不關己的表情，我長時間地思考著，為什麼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難理解，越來越浮躁了？
「所以你就希望我被我媽狠揍一頓，然後被學院警告嗎？」
「我只是……」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遇見的一隻貓，我越是想接近它，它越是警惕，不管我怎麼晃動著手裡的小魚乾，用溫柔的聲音招呼它，它依舊視我如仇敵，哈著氣，豎起背上的毛，瞪著我倒退，然後躲到柜子間的縫隙里，再也不肯出來。
面對面的溝通得不到絲毫的效果，她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越飄越遠，卻什麼也做不了。
「今天要上英語課，要不要……我把筆記借給你？」
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還帶著一股酸味。林笑羽低垂著頭，臉埋在陰影里，打著酒嗝，看起來連意識都不清醒了。
陸維放開了她的手，啪一聲，這個原本應該落在我臉頰上的巴掌，響亮地落在了陸維的左臉上。
如果是葉慕北，他會怎麼做？這個世界上似乎就沒有什麼能夠讓他擔憂的事情，也沒有什麼能夠束縛他的事情，他應該坐在哈雷上一臉無所謂地看著一切發生，我想，他根本巴不得天下大亂！
時間都被陳阿姨期盼的眼神撐長了，她這樣看著我，就像我是懸崖上的一根稻草。
我抬頭看了看陳阿姨，她紅著眼圈，平時綰得齊齊整整的髮髻也有些凌亂，憔悴而蒼白的臉，看上去就像一下子老了兩歲。
她依舊在逃課，偶爾才出現在教室里，隨便晃蕩一下，算是簽到。
「我騎自行車的姿勢也帥得很啊！」
短暫的沉默之後，她突然爆發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甩開了我的手，憤怒地看著我。
「葉慕北是不是經常飆車ｗｗw•hetｕboｏk.com.ｃoｍ？」我問道。
「陸維，為什麼你會在這……我實在太生氣了！如果不是她把事情告訴了老師和我媽，我怎麼會被我媽揍？」
心臟像是被什麼重重地捶了一下，連呼吸都變痛了。我無法成為林笑羽，她也無法成為我。
意識到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我連忙把奔騰的思緒扯了回來，不得不再一次發現了他的危險。
「因為……因為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再這樣下去了。」我解釋道。
「星安，今天你能帶著笑羽一塊去上學嗎？」陳阿姨望著我，用一種期盼的眼神。
「我……我還沒告訴她……」或許這件事我做錯了，我的聲音變得像蚊子一樣小。
「結果呢？」
事情怎麼會到這個地步的？
「陳阿姨沒有去找班主任？」陸維低低地吸了一口冷氣。
我抬頭，笑羽正從樓上走下來，她把一頭亂髮攏到腦後，用一根皮筋高高紮起，一扭身與我擦肩而過。
「我……」我對她露出了一個為難而尷尬的苦笑，小心地瞥了一眼林笑羽，她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扭過頭，用空洞的眼神望著門外。
不過我和她周圍兩米的空間範圍內，卻是足以被隔離成另一個世界的死寂。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林笑羽緊閉的雙眼和通紅的臉頰，居然沒辦法一下子想出反駁的話來，只能和他一起先把人抬進門。
「你不要感謝我，或許就是因為我一直那麼好，所以她才會變成這樣，你爸爸寵著你，我媽媽寵著我，而我們兩個則寵著她。」
「你不要再擔心她了，我會處理好的。」他說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看著他的表情，那麼溫和，那麼淡定，而我卻像一隻找不到窩的小狗，又焦急，又沮喪，他的話終於讓我稍微平靜下來。最後，我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陸維，你總是那麼好，我真是沒辦法想象，如果沒有你在，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笑羽會變成什麼樣……」
這天晚上，和往常一樣，是一個酷熱的夜晚，媽媽到別的城市出差了，沒有人再提起笑羽的下落。
陸維從來都是充滿正義與力量的學院代表性人物，每個開學儀式上都少不了他作為學生代表站在講台上，迎接著無數學妹崇拜的眼神。
「陳阿姨已經見過班主任了？」我像是被雷劈中，完全無法思考，「這些我全都不知道，我沒有跟你媽媽說過！」
以前，「葉慕北」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只是同學嘴裏無聊的八卦，我從來是選擇性地過濾，聽過一次就記不起來，甚至直接轉身走開。
畢竟那是她的青春，她擁有的、我所沒有的東西。
「我告訴過她，也勸過她，可是……」
「做得這麼假，到底有沒有意思？」
我獃獃地看著她倉皇奔走的身影，想起她曾經是離自己最近的女朋友，像是有什麼在我心上挖了一塊，心裏變得空蕩蕩的。
「為什麼不告訴她？」
我已經習慣了笑羽對我冷漠的樣子，她不再穿我留給她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從路邊的小店裡淘來的裙子。
我和林笑羽並肩走著，早晨的陽光在洒水車經過的綠地上閃閃發亮，細碎的光落在她剛染成酒紅的捲髮上。
而我的心裏卻像是有十萬隻貓在上下抓撓，十萬分的糾結。
「好……」終於承受不住她的一再懇求，聲音微弱地答應了，毫無底氣，連我自己都要不知道「好」這個字怎麼寫了。我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無比沉重，但是我怎麼能忍心像葉慕北一樣一臉輕鬆地說「對不起，這件事和我無關，她想做什麼是她的自由。」，至少我不能傷了陳阿姨的心，她為我和笑羽已經付出了太多。
這一夜，我做了許多混亂的夢，好多夢和*圖*書裡都有葉慕北的身影。
我根本沒有那個自信能把她順利帶到學院。
突然瞥見林笑羽的臉上有一個紅腫的巴掌印，我不由得小聲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沿街的風景不停從眼前掠過，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單調的腳步聲。
翹課，飆車，這大概只是葉慕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後來才知道，葉慕北很早就擁有了人生第一輛哈雷摩托車。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起點永遠比別人高得多。
「你為什麼要怎麼做？」
「或許，是我把話說得太開了，傷害了她？」我抬頭看著陸維，我想，我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你真厲害！之前我還以為你真的關心我呢！本來有點感動的，誰知你這個演技，簡直可以拿十個金馬獎了，你出國幹什麼？不如去拍電影吧！」
我不過只是想摸摸它的腦袋，撓撓它的下巴而已啊！
「你該知道她的力氣有多大，阻止一個熱情高漲的女生放下杯子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葉慕北聳聳肩膀，不但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居然還想邀功，「我把人安全送到家門口了，難道你不應該感謝我嗎？」
「痛嗎？身上的傷？」見她一路捂著臉頰，抱著手臂，我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
我對著他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攤開手，表示無可奉告。
看著她抬手去捂嘴巴，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連忙對著房裡大喊：「陳阿姨，快來幫忙！」
「這些話，還輪不到你……」林笑羽打斷了我的話，她的臉扭曲著，憤怒的目光像匕首一樣向我刺來。
即使是我，和他站得那麼近，有的時候看著他坐在鋼琴前，修長的十指在琴鍵上如飛的模樣，也會感到一陣眩暈。因為陸維太完美了，簡直像是從雜誌上剪下來的人物一樣。
在我的印象里，會幫笑羽請好每一次假的陸維，像大哥哥一樣溫柔的陸維，怎麼會突然把他所做的這一切推翻？
可是我明顯高估了自己的臂力，她沉重的身軀壓下來，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這段時間，母親的潔癖也變本加厲，她要求每天拖兩次地板，早上一次，下午一次，還要反覆地擦拭門把手，直到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檸檬清香。
在這氣氛下，我的胸口悶得喘不過氣，幾次望向她，她的視線卻始終向著前方。
青春或許就是用來揮霍的，而他的本錢絕對雄厚，至少他有十足的勇氣。而我，只能遠遠地站在圈外羡慕。
「你幹什麼！」
門吧嗒一聲開了，陳阿姨走進客廳，看見我一個人呆坐著，不由得愣了一下，柔聲問道：「星安，你回來了？要喝點什麼？紅茶，牛奶，還是咖啡？」
安安靜靜、簡簡單單的生活，就那麼難嗎？
在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之後，我像是掉進了瀑布，腦子裡都是嘩嘩的聲音，所有的力氣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是我告訴老師和你媽的。」
沒有了往日的潑辣，黑著眼圈沉默不語的她，看起來就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靈魂。
「這個問題還需要問嗎？我只是再也不能容許自己這樣看著你墮落下去！你再這樣下去，不光學院會拋棄你，連我都要對你失望了！」
「我想自己先勸勸她，試著去打動她。」
我和她似乎永遠不會在一條線上，平行，卻若即若離。
她的長發打在我的臉上，帶著一股煙味，她甚至沒有看我一眼，就像我只是掛在門上的一個擺設，而我卻在電光石火的一瞬，看見了她紅腫的眼睛。
睜開眼睛，我才知道，這不是幻覺。陸維正站在我們中間，他抓住了笑羽那隻揚起的手，臉色陰沉。
沒辦法，我的腦子裡已經裝了太多的事情，比如昨晚沒背完的單詞和今天計劃內的兩頁英語四級考題，比如笑羽不斷增加的曠課次數，還有www.hetubook.com.com那個時常打斷我思路的葉慕北。
「笑羽，你不要那麼生氣，相信我，其實我還沒告訴陳阿姨班主任要找她的事情呢，不然那天我為什麼會特地去找你呢？就是希望我們能在陳阿姨知道之前把老師搞定啊！」
但是就在最近，他的名字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我捧著一疊書從長廊走過，或者午休在草地上吃便當的時候，有意無意間，總能聽到一些關於他的聲音，比如——
和往常一樣，為了那些榮譽，我還得回到自己的房間，攤開課本拚命背單詞。
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那些需要鬥智斗勇的事情，需要絞盡腦汁去靠近他人心靈的事情，其實我一點也不擅長。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在她的心目里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原來我的關懷和過問不過是虛情假意，原來……
但是，光越是強烈，投下的陰影就越是濃烈。
「她就那麼痛恨上課？真不明白，那些小混混到底給她灌了什麼迷湯？」陸維揉揉眉心，沮喪地看了我一眼，「她到底是怎麼想的？是不是真的不想上學了？」
可是我覺得，它似乎是在嚷嚷著：「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抬頭無助地看看陸維，他正陷入沉思，緊緊地抿著嘴唇，就像是在思索一道龐大而複雜的高等代數題。
站在走廊上向外望，操場上，幾個踢足球的低年級學生正圍坐在一起喝礦泉水，遠處的陰雲下，一片高樓被籠罩在晨霧裡，灰濛濛的，就像我們此刻的心情。
擰開桌上的檯燈，我從書包里拿出課本，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我看了陸維一眼，差點被他臉上的一道血口子嚇暈。
沒想到陳阿姨會捨得下手，我想，她一定是氣極了，而且氣了很久。想到這裏，我突然感到一陣心酸。
我不知道我說的話出了什麼問題，但是她的表情就跟那天打我巴掌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從床上跳起來，趴到窗邊。
就像是被下了迷|葯，我的目光和我的思想，都不由自主地跟隨著他的腳步。
「我……我不知道……」我縮了縮脖子，低下頭。
看來陸維真的傷到她了。
葉慕北！
「你是傻子？放著那麼重要的考試不去複習，管我這個不良少女的閑事幹什麼？我爸又沒有把我託付給你，你非要這麼折騰我嗎？」
我所有的睡意都被這聲音趕跑了，慌忙地披了一件藍色的帽衫，飛快地奔下樓梯。連我本人都驚訝于自己這驚人的反應速度。
或許我應該從和她生活更貼近的事情下手？比如夜市，比如檯球，又比如那個開著重型摩托車載著她去兜風的那個人？
推開門，夜色里瀰漫著霧氣，路燈的光線顯得那麼微弱。我看見葉慕北坐在摩托車上，看不清表情，他的身上掛著一個人，不用說，肯定是林笑羽。
「你沒被打過，不知道這滋味吧？被打一頓就知道了。」
我儘力抑制著臉上吃驚的表情，不把視線停留在她手臂一道道紅色的瘀痕上。
笑羽滿臉錯愕，一瞬間滿臉漲得通紅。
而且，不知道是我的話題又觸犯了她的哪條神經，又或者是她宿醉的後遺症犯了，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一隻黑色的鳥突然從眼前掠過，停在操場旁的樹上，扯著嗓子叫了起來。
「你沒事吧？還沒睡醒嗎？我叫了你好幾聲了！」
我看著笑羽的臉，而她只是低垂著頭，看著我的鞋子，然後抬手順了一下臉頰旁的頭髮，好讓它蓋住發紅的右臉。
我心裏一凜，搖搖頭說：「不用了，我上樓去了。」然後拎著沉重的書包，回到自己的房間。
「什麼演技？你在說什麼？」
「年少輕狂」這個詞用在葉慕北的身上，最合適不過。
我被她劈頭蓋臉的指責徹底弄蒙了。
笑ｈttps://m•ｈetuｂooｋ.coｍ•ｃｏm羽用變本加厲的冷漠，甚至帶著一絲悲憤的眼神劃開我們兩人的距離，然後就消失在夜幕里。我甚至還來不及問問她要去哪裡。
我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挖掘話題。
——像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理解我的心情！
很可怕，可是很有效。笑羽像是被蝎子狠狠地蜇了一下，我從她黯淡的眼神中看見了失落。
天知道她被灌了多少啤酒！
我想想，原本走在同一條路上的人，為什麼要散開呢？
陸維永遠是那麼可靠，我總能從他身上嗅到安心的味道，即使是天塌下來，他也會用他雙臂的力量去托住。
「裝得真好！打小報告很開心是吧？看見我被揍其實很開心是吧？昨天晚上捂在被窩裡偷笑了吧？從小到大，我媽從來沒對我那麼發狠過！我10歲把番茄醬糊在你爸收藏的《陌上歸人圖》上她都沒那麼狠過！班主任還跟我媽說，之前請的所有事假病假都算曠課，我要被學院警告了！你知道嗎？」
「哈哈！」
那一巴掌，笑羽的指甲劃破了陸維的臉頰，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滲著鮮紅的血珠。
我猛地睜開眼睛，突然意識到這並不是夢，除了葉慕北，這裏沒有一個居民的交通工具能擁有這種能把整個小區居民的夢都盪碎的功能。
他這句話像是一把劍，一下子戳中了我，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但是，我依舊從心底厭惡這樣的自己，過於軟弱的自己，派不上用場的自己。
「星安，拜託你了，我沒辦法時刻看著她，也不能用條鏈子把她鎖起來，只有靠你了，好不好？」陳阿姨拉過我的手，再次哀求著，她的手心全是汗。
她的眼圈紅紅的，像是哭過。
「算了吧，你的筆記太深奧，我可不一定看得懂。」
再次見到笑羽，是上午8點多，她和陳阿姨站在門口等著我，兩個人都垂著手，臉色肅穆得可怕。
「她真以為我能無止境地幫她請到假？」陸維的臉上寫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曠課超過一定次數，要被勒令退學的，她知道嗎？」
我想說，把希望放在我的身上，陳阿姨真的押錯寶了。
我想說，她已經哭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都跟你說了，我的事情你少管！」
「你媽媽是上個禮拜四去見班主任的吧？是我告訴了周老師，其實我幫你請的那些事假和病假，統統都是為了給你的逃課打掩護！」陸維冷靜地從嘴裏吐出這些殘酷的字句，就像播音員在陳述一個剛剛發生過的新聞。
混亂的一夜過去了。
我放慢腳步的時候，她就加快步伐，而當我跟上她與她並肩而行的時候，她卻又偏偏放慢了腳步。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
我簡直不忍心看她的臉，就好像如果我不點頭答應，這個世界就會崩塌一樣。
陸維來得剛好，我急需一個人來當我傾訴的對象。
回到家裡，門內是空蕩蕩的客廳，看著滿牆的獎狀，我突然有種恍惚的感覺。
當一個人的生活只剩下沉悶的課本，成為陰雲下的一潭死水，葉慕北的事迹總能像閃電一般，用短暫的光芒撕裂那片黑壓壓的天。
「你……是你把她灌醉的嗎？」看著笑羽這副模樣，我不禁有些后怕起來，抬頭瞪著葉慕北大聲質問，「你難道不能稍微提醒她節制一下嗎？這該有多危險啊！」
我瞪了他一眼：「如果你能勸她早點回家睡覺，不要在外面跟著你胡鬧，我會更感謝你的！」接著，我試著把迷迷糊糊的笑羽從摩托車上扶下來。
恍恍惚惚地提著書包，我差一點撞上了一樓的玻璃門，這個樣子一定很蠢，我深吸了一口氣，緊張地向四周看了看，正好迎上陸維詫異的目光。
我常常能看見那些洗了兩次就起球的劣質薄T恤迎風飄蕩在廁所的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