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去
03

那些羞澀炙熱的字眼裡,帶著青春的氣息。我忽然發現,我不知不覺間彷彿老了許多,十六歲本該有的粉紅色少女愛慕全被庄離埋葬了。
「蘇經年……死了……」我說得極其緩慢,那個名字許久沒有從嘴裏說出,如此陌生。
「阿尹,你忘了他們吧……」
我笑著一封一封地拆開看,其中一個叫沈夢的女生寫的情書最多,也最有格調。
我沉默著不說話。
在我待在丁家的時候,丁宣費盡心思討我歡笑,經常買各種好吃的給我。周末,丁宣放假,回家的時候他買了許多東西,一共四個袋子。
慕蓮茹到底還是有些本事,連老外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絲毫不考慮丁宣的感受。
沈夢在我這裏遭遇冷臉,又靠向丁宣,撒嬌似的說道:「你不是讓我來教你做甜點嗎?你買好材料了嗎?」
負面的情緒一點點侵蝕著我,所有關於悲傷的回憶都被連根拔起。
「一場意外。」那畫面至今還在我的腦海里盤旋,每到深夜的時候,我都能看到那片刺眼的紅色,夢裡亦是。
「我不這樣,你能上大學嗎?」
我在客廳里看電視,時不時地傳來沈夢撒嬌的聲音。看著那兩個人越靠越近的身體,我啞然失笑。偶爾沈夢還會轉身,從門縫裡看看我的反應。
我只是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姓丁。」
「姓丁的人多的是。」她扭著腰,繼續陰陽怪氣地說道。
丁宣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對勁,於是湊上來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他只是在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的關心。
「我也不想回來看到你跟野男人卿卿我我。」
我獃獃地拿著情書一言不發。
那個寫了無數封情書的女生。
我也想忘記,真的想忘記。我寧願生命里從來沒有過庄離,也從來沒有過蘇經年,哪怕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都好。那樣,我就不會再習慣了蘇經年給的溫暖后,再次變得一和圖書無所有。
看到這條簡訊,我向班主任請了一周的假回家。
我路過外國人身邊,忍不住盯著他藍色的眼睛多看了兩眼。這個外國人涵養很高,除了微笑還是微笑。
丁宣點點頭,拿著材料和沈夢走進廚房。
我也想忘記的。
我實在太害怕了,如果和丁宣鬧僵,說不定慕蓮茹還會將我趕出去。那樣難堪的處境,真的不敢想象。
我拿著餅乾,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夢。她盯著我,最後一跺腳,扯了圍裙拿著包就跑了出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我。我只好無奈地對著她們說道:「你們就放過我弟弟吧。」
丁宣的神情微微凝滯,他坐在我旁邊,低垂著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怎麼死的?」
他真的對我太好了,假期結束后,我去了學校,丁宣也會做好吃的東西送過來。
記得那個時候,我和他看完電影,原本還想和他討論劇情,可他總是一言不發。走到丁家門口的時候,他突然伸手摸我的臉,那樣親昵的觸感讓人渾身發燙。雖然他只是替我拭去臉上的髒東西,可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庄離也是溫柔的。
慕蓮茹還想說些什麼,房門打開,丁宣走了進來。他驚喜地看著我,眼睛里的光芒似乎燦爛了許多。他跑到我面前,拉著我的胳膊,笑著說道:「阿尹,你終於肯回來了。」
丁宣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不能夠去回應。他只能是我的弟弟,我怕一旦關係改變,會失去最後的親人。
餅乾甜得有些發膩。
這段時間里,丁宣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讓我回家一趟,我總是縮在烏龜殼裡不願意出來。
第一次見到沈夢的時候,我著實吃了一驚。沈夢不僅長得漂亮,家世也很好,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富家女高貴的風範。
兩個人忙活了一上午,做了許多小和圖書餅乾。丁宣將剛出爐的餅乾小心翼翼地端在我面前,笑著說道:「你吃吃看。」
離丁家還有一百米的時候,我的步伐變得緩慢,因為我曾經和庄離走過這條路。在蘇經年死後,除了想起他,我還不斷想起和庄離的過往。越是壓制,越是無效,當初的封存似乎是為如今的大爆發做的準備。
走進門的時候,慕蓮茹正在喝水,她的指甲很長,修剪得很漂亮。
看著他的身影,我所有的情緒一點點平靜下來。
我由衷地說道:「阿宣,謝謝你。」
對啊,至少我還有丁宣這個弟弟。
「丁藍尹,我先走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丁宣急匆匆地扔下這幾個字便走了。
「沈夢。」
我和慕蓮茹針鋒相對,本來不想和她計較,但是她的言語把我所有的怒氣都調動起來。
其實我心裏明白,他是怕慕蓮茹把我的東西扔掉,他用他的方式默默保護著我。
「我就是丁藍尹。」我不冷不熱地回答道。
「我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你的名字,不為別的,只為在念你名字的同時期盼你能感覺到我的存在。」
丁宣又長高了許多,都快比我高出一個頭。他的相貌也越長越好,在學校里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偷偷喜歡他。於是我笑著問道:「帥哥,有女孩子給你遞情書嗎?」
這話似乎踩到了慕蓮茹的痛處,她一蹦三尺高,似乎想要撲過來把我撕碎一般。
我偷偷在丁宣耳邊問道:「你喜歡她?」
在一旁看著的沈夢皺著眉頭,雙手緊緊攥著圍裙,似乎要將它絞碎一般。丁宣絲毫沒有發現沈夢的異樣,沉浸在他的世界里。
沈夢的文風和她的人很不搭調。情書里的沈夢是個含蓄內斂的人,而現實里的沈夢卻是目中無人的富貴嬌小姐。
「那我給你多做一點,保證味道比這個好。」丁宣又開開心心奔回廚房。
丁宣的表情變得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彆扭,耳朵慢慢變紅。他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小箱子,我打開一看,裏面全是情書。
丁宣解釋道:「我不會,但是有人會,等會兒她會來教我。」
那是關於庄離記憶里為數不多的美好的回憶,值得珍藏一生。
我能感受到她深深的敵意。我發誓,曾經絕對沒有和她有過過節。
丁宣聽她這麼問,有些不高興地解釋道:「她叫丁藍尹。」
我只能搖搖頭。
我沒理她,提著行李回卧室,卻發現門被鎖上了,心裏憋了一口氣,我踩得地板噔噔響跑到慕蓮茹跟前,攤開手,問道:「我卧室的鑰匙呢?」
他笑眯眯地說道:「因為我想保持它最初的樣子,這樣你回來之後,什麼都沒變。」
丁宣的一句話,讓我連日麻木的心瞬間崩潰。我雙手捂著臉,失聲痛哭,眼淚從指縫中流下來。
想不到我走到丁家門口的時候,居然發現慕蓮茹和一個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兩個人似乎正要分離,卻是依依不捨。那個男人身形高大,頭髮花白,當他回頭的那一刻,我發現他居然是個年近五十的老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丁宣的肩膀已經那麼寬闊,讓人很踏實。
丁宣焦灼地安慰道:「你別哭,阿尹,你還有我,還有我……看著你哭,我很心疼……」
被寵上天,再被摔下來,那感覺太痛太痛。
「誰?」
「你的房間被我鎖上了,我得去找鑰匙。」
聽到這句話,我的眼眶慢慢濕潤。原來丁宣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的心情好點兒。
丁宣沒發現沈夢走了,等他再端出一盤餅乾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好久。
丁宣也吃了一口,似乎也覺得太甜了,於是訕笑著解釋道:「聽說吃甜食會讓人心情變好。」
「你會做甜點?」我抱著十分懷疑的態度,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丁宣竟然做甜點,說出去也沒人信。
他拉著我走進hetubook.com.com卧室,自顧自地找著什麼。
「你就是丁宣常常提到的丁藍尹?」沈夢很不友好地圍繞著我打量了一圈。
我哽咽著點頭。
她問這個問題無非是想磕磣我,我這裝扮一看就不像保潔阿姨,她故意那麼說,除了貶低人,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通常這種情況下,只有兩種可能,第一,她把我當成情敵;第二,她嫉妒我的外表。
「要不然我把我妹妹介紹給你啊。」寢室里笑鬧成一團。
這樣的記憶我總是不願意拿出來晾曬,因為每翻出來一次,那種溫柔的觸感總是要淡好幾分。
「他是我兒子,我怎樣做還輪不到你來教!」
她進丁家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阿宣,她是你家的保潔阿姨嗎?」
天地良心,我真的沒有示威的意思,只是真的看不慣她而已。
你們看,那個叫「丁藍尹」的女生就是這麼自私,一邊忐忑不安地享受著別人的愛意,一邊又害怕付出。
「你為什麼把我的卧室鎖起來?」我不解地問道。
當初,我牽著庄離冰冷的手走過這裏,甚至記起那時候別人家陽台上的薔薇花開得正艷,以至於回憶里都帶著薔薇花淡淡的香氣。
我不甘示弱地瞪著她,冷冷地警告道:「你最好收斂點,要是讓丁宣碰見了,指不定你的寶貝兒子會怎樣。你最好不要影響丁宣的人生!」
自從上大學之後,我就沒有回過家。若不是丁宣發那條簡訊,說不定大學四年我都難得回去一次,校園時光總是比在丁家的時光好過。
他一走,寢室里就安靜下來。上鋪的人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你弟弟該不會喜歡你吧……」
丁宣又來宿舍看我,還買了一大堆水果。睡我上鋪的室友笑眯眯地打聽道:「小帥哥,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可我就是忘不掉啊……
有人起鬨道:「反正你們也沒血緣關係,乾脆在一起得了。」
慕蓮茹看見我,原本笑靨如花的臉變得僵硬。hetubook.com.com她瞥了我一眼,然後親了親那個外國人的臉,朝他揮揮手,走進了門。
他越這樣說,我哭得越厲害。我靠在丁宣的肩膀上,眼淚浸透他的衣服。
最後丁宣給我發了一條簡訊:「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家了?」
室友接著打聽丁宣的事情,問他有沒有女朋友。好幾次丁宣來的時候,寢室的人都會叫他「小帥哥」,肆無忌憚地調笑他。
原本還覺得餅乾太甜,可是聽他說了這句話,我把剩下的半塊餅乾放在嘴巴里。那樣甜膩的味道融化在舌尖,似乎心情真的會好很多。
原本我還看得興緻勃勃,可是在想到庄離后,情緒低落下來。
看著餅乾的成色,我真不敢下口。可是看到丁宣期待的眼神,我又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只好拿起一塊餅乾吃。
「誰知道呢?要不是門鎖著,我已經把你的東西扔了。」慕蓮茹話鋒一轉,惡狠狠地說道,「丁藍尹,你這輩子最好別回來!」
丁宣面紅耳赤地搖搖頭。
我嚴肅地反駁道:「他只是我弟弟。」
「四月的天,是你的微笑。我想住在你的眼角,這樣就能如沐春風。」
很多次室友都笑著問我是不是交了新男朋友。
又或許我應該把所有回憶都忘了,幸福已經很遠了……
我想起了蘇經年。
這個學校里到處都是關於蘇經年的回憶,我只好逃離。
其他人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那是因為她太喜歡你。」我打趣道。
她看見我提著衣物回來,不悅地諷刺道:「你被學校勸退了嗎?怎麼想起回丁家了?」
丁宣搖搖頭,說道:「她太黏人,我不喜歡。」
丁宣點點頭。
我收拾完卧室,然後看到他從袋子里掏出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有麵粉,有攪拌機,還有黃油等等,種類繁多。他還買了一本書,封面上寫著《五十種甜點的做法》。我拿著書,疑惑地問道:「你要做甜點?」
那個給過我溫暖的人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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