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年的風聲漸遠

相聚還可以找回曾經的感覺嗎?所有的秘密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的謊言也恬不知恥地繼續下去,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可是……想見他一面啊,一面就好。

1

就在我坐立難安,甚至打算要從這個沉悶的病房離開的時候,一直在出神的姜幸突然輕快地開口:「我們逃出醫院去吃火鍋好不好?」
上面只有簡簡單單幾個字,是一貫姜幸說話的風格——「向南風回來了,就在醫院。」
可是……想見他一面啊,一面就好。
「哈哈哈!看你們兩個的表情!笑死我了!」姜幸捂著肚子大笑起來,「再沉默下去,我都要懷疑你們變成殭屍了!」
我連連擺手,小聲回答:「不用了,倪諾在不遠處等我。」
姜幸的身體狀況已經好了很多,只是在她父母和醫生的命令下還是不可以逃出醫院這個沉悶的牢籠。
我手指摳住已經掉了漆的門邊,指甲幾乎都要掐進去。
向南風黑色的雙眸中,一絲心痛一閃而過,他僵硬地轉過身去,繼續整理袋子里的東西。
我們都默然地盯著那幾隻飛蛾,好像真的被它們的滑稽模樣吸引了一樣。
我心煩意亂地在房間里踱步,好像有什麼阻礙著我,卻又好像有什麼同時吸引著我,讓我舉棋不定。
我責備地瞥了姜幸一眼,飛快地環視了整個病房,最後選擇了距離向南風較遠的位置坐下來。
聽似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卻驚得我和向南風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異口同聲地質問:「你瘋了嗎?」
「你也知道來?就等你和*圖*書了!我都快無聊死了!」姜幸的神色瞬間恢復自然,一把將已經拼好了大半的拼圖推到一邊,「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東西?這些天在醫院每天都吃白粥、燕麥的,我的味覺都要失靈了……」
在倪諾的身邊,我好像一隻無比脆弱的玻璃娃娃,他每日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我,和我聊天,放陳奕迅的音樂,給我做美味的飯菜,甚至總是找來稀奇古怪的東西逗我開心。
看著這樣的姜幸,我的心中五味陳雜,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強打起精神來和她說笑,也盡量自然地同向南風進行交談。
我不理會擂鼓般狂亂跳動的心,露出一個淡然的微笑,大步走進病房,揮了揮手,語調輕快地說:「我來啦。」
果然,我們三個再也回不去了……我尷尬地坐在角落裡,絞盡腦汁想要尋找一個可以活躍氣氛的話題。
向南風好像被嚇了一跳,半天才回過神來:「還、還好吧……」
「你現在不可以胡亂吃東西吧?」我皺起眉頭,不去看向南風深沉的雙眼。
我也重新緩緩坐了回去,好笑地瞪著姜幸,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送你回家吧?天已經黑了。」向南風再次突兀地開口。
他瘦了,雙眼不復曾經那般明亮,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影,很難再從裏面找到和_圖_書那個明朗少年的影子。
我需要一個人走走,讓夜晚清涼的風吹醒我沉睡的理智。
「臭丫頭,心眼真壞……」向南風也是一愣,隨後緊繃的表情鬆懈下來。
所有的秘密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的謊言也恬不知恥地繼續下去,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我們齊刷刷閉上了嘴巴,都聽話地點了點頭。
「聞鈺,快點兒過來!我們三個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
同樣乾巴巴的回答。
不可否認,和他在一起是快樂的,那種輕鬆愉悅的感覺,從任何人的身上都沒有辦法找到。
我和向南風走在一起,相對無言,氣氛霎時又變得凝固起來。
不,這是不可能的。在感情方面,向南風的自尊遠比其他人要高出許多。
幾隻飛蛾在路燈下拍打著翅膀,發出輕微的響聲。
她一定是看出了我和向南風之間的僵硬和顧慮吧……就連這種時候,她都在細心地為我考慮嗎?
我思緒飄忽,輸入了很多字又慌亂地刪除,如此反反覆復,過了很久,手機再次發出嘀的一聲,是姜幸的第二條簡訊。
只是偶爾記起向南風,心中就好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裏面是那麼的虛無和暗淡。
我和向南風無奈地頻頻點頭,讓她安靜下來。
「我連心眼都變壞了?唉,看來在你們心中我真是m•hetubook•com.com沒有什麼地位了,太讓我傷心了……」姜幸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還伸出手來揉著眼睛擦眼淚,「真是人老不中用啊……」
相聚還可以找回曾經的感覺嗎?
姜幸挑了挑眉,剛要開口說什麼,餘光卻突然發現了站在門前、神色複雜的我,與此同時,向南風也朝這個方向望來。
「最近……還好吧?」無法忍受這種讓人窒息的沉默,我終於乾巴巴地問出口來。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在某天收到一條姜幸的簡訊后,徹底停止了。
「啊——少吃點兒也沒關係。」她聳了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我悲哀地抿起嘴角,望著姜幸蒼白而美麗的臉龐。
看著發亮的手機屏幕,我的手指驟然縮緊。
在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她正盤腿坐在病床上,秀眉緊蹙,擺弄著一個看起來極其複雜的拼圖。
而向南風……
記憶中想象過千百遍的重逢原來是這個樣子。
耳旁鼻尖還是熟悉的夜晚涼風,可那年的風聲,似乎已經漸行漸遠了。
天邊最後一絲太陽的光芒也已經盡數消失,一片深藍佔據了整個天空,可以模糊地看到遠方有一輪皎白的彎月散發出柔和的光暈。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像從前一樣無數次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我聞鈺何德何能,值得姜幸對我這樣好啊和_圖_書……為了不讓重新活躍的氣氛再次沉寂下去,姜幸又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還軟磨硬泡地哀求我和向南風將她帶出去吃火鍋嘗個鮮,但被我們黑著臉拒絕,她乾脆放軟聲音撒嬌,連連裝出可憐的表情。
聽到倪諾的名字,向南風的眉頭跳了跳,「哦」了一聲,再沒有說話。
向南風乾笑道:「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態度強硬地拒絕了向南風想要送我回家的提議。
其實前方並沒有倪諾在等待。
就連我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什麼會親口將自己和倪諾的關係告訴向南風。
該聊什麼?聊向南風在國外的生活?這難道不是活生生地又揭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疤嗎?
倪諾的話好像還在耳邊,他說感情方面的事情,誰也不允許憐憫和施捨,可在姜幸的面前,我總是下意識地想要遠離向南風,讓我們之間的關係顯得越淡越好。
這個想法一旦出現,就一發不可收拾,我再也抑制不住這種思念,一把抓起手機,向醫院的方向跑去。
有些發白的嘴唇微微抿起,他面帶笑容地注視著姜幸,從身邊的大袋子里拿出很多東西:「這些都是我從國外帶回來的……哎,你不要光玩那個拼圖,這個娃娃也很好啊!」
我微微一怔,隨後明白過來,那是她為了緩和氣氛隨口說出的玩笑。
和圖書好似一個貪圖安逸生活的金絲雀,享受著倪諾帶給我的一切——清晨的吻、夜晚的問候,還有他溫暖的雙手。
向南風從我的口中得知了姜幸的病情和對他的感情,姜幸已經看透了我和向南風疏遠的關係感到自責,我也徘徊在感情的旋渦中無可自拔。
「胡言亂語什麼!」向南風大為頭疼,嘴角的笑容卻沒有改變。
在愉快的話題中,護士拿著三瓶藥水走進來,細心解釋:「病人需要休息,你們明天再來探望好不好?」
他得知了又有什麼用呢?放棄那份堅持,轉而投向姜幸的懷抱?
「明天來記得給我帶好吃的啊!」姜幸笑得陽光燦爛,想扭動身子搞怪,奈何一隻胳膊已經被醫生按在了那裡,只能擠眉弄眼。
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們三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聽聽他的聲音,問問他的近況,好像普通朋友一樣,我們三人坐在涼風習習的天台,我微笑著看著他們兩個舉著筷子,爭奪對方的西紅柿和綠茶。
我繼續說:「我們……在一起了。」
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他也在得知了我和倪諾在一起的消息后不再要求什麼,只是淡淡囑咐了幾句,就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姜幸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玩什麼娃娃!你帶了這麼多東西回來也就拼圖有點兒意思。」
確切地說,沒有人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