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運覆雨翻雲

「答應媽媽,不要做任何傻事,我再也承受不起了,媽媽只有你。」看著這樣的她,我的心又開始細細密密地疼,這一次,我沒辦法怪她,她甚至比我要可憐得多。而我也知道,如果面對痛苦,你若無能為力,那便停止幻想,因為這樣,才不會帶來多餘的傷痛。
她穿著一身素色衣衫,也沒有化妝,看起來極其憔悴。
伸出手臂,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我實在沒什麼心情安慰她,因為我連做夢都夢見那天的場景。
見我醒來,她第一時間過來抱住我,特別無助地哭了。
「後來怎麼樣了,喬諾呢,董銘陽呢?」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經過,那天艾晴出現后,我便暈倒了,接下來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記得。
我以為我被生活歷練得足夠聰明堅強,殊不知我才是最可笑、最自以為是的人。
即便我已為了董銘陽的事焦頭爛額,但只要一閑下來,我的腦子裡就在想他,想他此時在做什麼,發生了什麼事。他從來不是會無故消失的人,反而是他太過有擔當,我才愈發擔心他。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只能通過這個方式聯絡他,可他的電話,根本打不通。就這樣反覆打了十幾次后,電話關機了。
「你知不知道被自己最信任、最在乎的人欺騙,而也因為這個人,讓我最喜歡的男人身陷囹圄,那種感覺有多麼噁心、多麼難受!」
可說得容易,這個時候,我又怎麼能好好的呢?
她離開后,我從外套的口袋裡翻出已經碎了屏幕還沾染著血跡的手機,幸運的是,它還能開機。也顧不得手上的傷,我找到喬諾的電話,直接撥了過去。目前為止,我能找的人,就只有他,唯一能幫董銘陽的人也只有他。
「我不管是誰乾的,反正和咱們無關,和你無關!」她聲音透著https://m•hetubook.com•com一股和命運較勁兒的狠勁兒,「我已經沒有一切了,我不能沒有你!我已經和警方作證了,而且你身上的傷也的確證明艾和對你施加了暴力,不管怎樣,艾和就算死了都和你無關!」
「看我喜歡他喜歡的連自尊都不要了,你很開心對不對?」她嘴角揚起一個自嘲的笑,字字句句都如一個個響亮的耳光,抽打著我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關月,我沒有想過這件事會發展成這樣。我沒有告訴你我和他認識,是因為我曾經經歷了很多你沒法想象的事。我被這些事情改變著,但我不想我最好的朋友你,看出我這些改變,我怕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不再純粹,我怕失去你。」我絞盡腦汁把我心中所想匯聚成她能聽懂的話,「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但我想讓你知道,我並非想傷害你。」
「你幹嗎去,你給我回來!」她拽住我,把我重新按回床上。
「艾晴?」我悶葫蘆般的腦子像是被她開了一竅。
「啪」的這一聲,把我所有的歇斯底里全部打斷。
這一刻我突然發現,哪怕我前半段人生都過得如此決絕,天不怕地不怕,可當我真正經歷生死攸關的黑暗與恐懼后,才發現面對人生這條充滿荊棘的路,我軟弱又無能。
喬諾怎麼辦?如果不是喬諾,恐怕現在躺在重症病房,或者被關起來不見天日的人就是我了吧!
我從未有一刻比現在還要痛不欲生,還要悔不當初。她說的沒有一句是差的,我跑去救董銘陽,那喬諾怎麼辦?
閉起眼睛,病房裡靜得連呼吸的聲音都能聽到。
「靜安,靜安你別打自己,我求你別這樣,媽媽心都要碎了!」她過來用力地按住我不斷抽打自己耳光的手,「怪我,都怪我才對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我認不清那個人的真面目,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我應該向關月坦白真相的,但是想到喬諾剛剛的電話——
腦海里思緒紛紛,我的眼淚再一次止不住地往下流。
原來她比我強大得多,只是她從不肯真的展露出來。
他語氣匆忙,我只能一個勁兒地應聲。
「媽,不是他乾的,不是他乾的!」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董銘陽……」
我想告訴他,我相信他,我也想讓他好好的,我想讓所有人都好好的,想等他出來我們一起救董銘陽,可這些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隱約間,我聽到喬諾父親暴怒的聲音,接著,喬諾的聲音越來越遠,他似乎在掙扎,不停地喊著「放開我」。
從來沒有任何一刻,能比現在讓我更加厭惡我自己。
吃了一點東西,睡了一會兒后,媽媽被警方叫走,她叫我一個人好好的,她這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她也決定要和艾和斷絕關係。
一起被帶走的,還有昏迷的母親以及氣息微弱的艾和。我在醫院的病房睡了整整一天,才漸漸蘇醒。醒來后第一眼見到的人,是我媽。
「你別哭了,你哭我也沒辦法安慰你。」關月強忍著在眼裡打轉的淚,「我知道這件事不能是你的責任,但我就是忍不住怪你。」
「好了,你別說了,你再說我也不想聽了。」她收住情緒,拿出嚴肅的樣子,「現在咱倆不是較勁兒的時候,給我打起精神來,陪我去找艾晴。」
「艾和那個畜生大出血,現在還昏迷不醒。」
人們更願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一切。
我愣住,嗓子眼像是被海綿堵住了一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而那個真正軟弱無能的人,卻是我。
「艾晴報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警,警察把他帶走了,他身上有證物,而且自己也承認了。」她話剛說完,我就一把拔掉手上的針管想要衝出去。
「現在能解決這件事的人,只有她了。」
「你到底把不把我當你最好的朋友,還是你歸根究底就把我當一個傻子呢?」她用力地拍著自己的胸口,「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我不應該說這些話來刺|激你,但我真的,我這裏也真的很痛,不比你少一分一毫,如果我今天不說出來,可能我明天就要死在家裡了。」
「打你做什麼,打你董銘陽就能沒事嗎?」她聲音帶著哭腔,卻是笑著說出來的。平時笑的人哭起來最可怕,平時冷靜的人發起瘋最可憐。我跟她,就是這句話的完美的例子。
喬家人限制了喬諾的自由。
母親已經做了證,艾晴也指證了董銘陽,現在就算說出是喬諾的失手,也不會有人信了。
帶著絕望一般,電話被掛斷了。
它似乎不會再響起了,我聽見我的腦海里,一個聲音這樣告訴我。
他們兩個人,一個因為我被捲入傷人事件,一個因為我頂了罪名,可我還無辜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除了坐在床上哭,什麼都解決不了!
在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我並不了解關月。
喬家是什麼樣的家庭,他們那樣的家庭不可能允許唯一的繼承人捲入這樣的案件里。
「你總是這樣,蘇靜安,你仗著自己聰明,自己見過的世面多,所以你有什麼事從來都不跟我說,都要自己一個人硬擔著,你但凡跟我說過一次你家裡這方面的事,我關月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找人幫你解決,我他媽什麼事給你解決不了?」
但可悲的是,我除了傻傻地坐在這裏,什麼都做不了。我努力地想聽清他最後的一點聲音,可終究,在我視線變得模糊,眼淚不受控制地砸下和_圖_書來的時候,電話還是掛斷了。
過了很久,我聽見自己聲音顫抖著說:「打我吧。」
「這是我第一件怪你的事。而第二件,也是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早就和董銘陽認識,但你沒有告訴我。」
我依舊握著那部破碎的手機,彷彿時間不曾流逝,靜靜地坐在床上,看著她慢慢走到我床前。她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多痛一下。直到她真正站在我跟前,面無表情地審視著我。她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抬眼望著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我知道董銘陽的事了,我對不起他,這一切應該是由我來承擔,你要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做傻事——」
「我想好了,她要什麼我就給什麼,我就不信我給不起。」她咬著唇,像是下完了這輩子最大的決心。
歸根究底,我最不知該如何面對的人,是她。
我的聲音含糊不清,除了這種無力的辯解,我已經漿糊了的腦子想不出任何能平復她情緒的話。
在我還沒緩過神來想接下來到底怎麼辦的時候,電話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我生平第一次覺得這個關月替我設置的聒噪的鈴聲是那麼動聽。來電是個陌生的號碼,可我直覺與喬諾有關。果然,按下接聽鍵后,第一時間聽到的就是喬諾已經沙啞了的聲音。我激動得坐直了身子,雙手緊緊捧住電話,生怕不小心掛斷與他的通話。
林芳就這樣抱著我,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悲傷的她,比當初被蘇遠趕出家門的時候還要悲傷。
我突然覺得好累。
不用多想,我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除了道歉,我什麼都沒有多說。喬諾說要我相信他的,他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他是喬諾,他是什麼都能做到的喬諾。他一定會保全自己,也一定會救出董銘陽的!
事實上,我誰也不想傷害,卻最終把所有人都傷害www.hetubook.com.com了,包括我自己。這大概是最無望的事情了。
半個小時后,關月來了。
對,一定的。我現在不能說出真相,況且,現在,這個時候說出來的真相,也沒有什麼信服力。
「那你去說是你乾的啊,去啊。還是告訴他們,這一切是喬諾乾的?」她目光決絕地看著我,「我告訴你,你現在說任何事都沒有用了,他已經承認了。而且當時艾晴也看見他拿著兇器。就算你現在承認是自己傷的艾和,也沒有人會信你的,他們會認為你是要包庇董銘陽,這樣對他更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沒辦法更改了,除非你自己證明是喬諾乾的!」
我被這個事實打擊得近乎脫力,虛弱地靠在床上發愣。
「不是,不是這樣的,你不能這麼想。」
「媽!怎麼和我無關呢?董銘陽什麼都沒做!他就這樣平白無故地因為我關進去嗎?那他以後怎麼辦,他奶奶怎麼辦?!」我急得直拍床,像個發脾氣的小朋友,毫無理智可言。林芳就在這時狠狠地給了我一耳光。
「董銘陽——」她擦了擦淚,嘆了口氣,「他是個好孩子。」
「靜安,靜安是我,我被家裡人控制了,他們把我的電話砸了,我偷偷找來別人的電話給你打的,我時間有限,你先聽我說——」
「你好歹是醒了,嚇死我了,靜安,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錯了,媽媽以後誰也不找了,好好和你一起生活。」
最終,我被趕來的救護車帶走。
所以,難怪我醒來看不到喬諾,難怪我打不通喬諾的電話……
見她的神情和說出來的話,我的心猛然往下沉:「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聲音嘶啞,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我完全沒想到他現在的處境是這樣,更沒想到他開口便要承擔責任,一時間我羞愧得無地自容,造成這一切的人是我,可他與董銘陽卻不願把一絲一毫的責任放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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