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年夏天

他已經答應了,卻還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樣子。
「艾西,姐要走啦!你要玩得開心哦!」
只要這樣一直假裝下去,一切便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除了沒有收到他只有一個「早」字的回復簡訊。
「是。」我點頭。
我死死地盯著屏幕,一遍一遍地看著那三個字,直到手機在漆黑的夜裡倏地暗下去,我仍然不能相信那是真的。
「我知道你一定是騙我的,別裝啦!」我誇張地笑起來,「你的演技真差勁,一早就被我識破啦。而且,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
我緊緊地握著手機,用力地眨一下眼睛,又眨一下眼睛,希望下一秒,睜開眼睛發現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
龍晹看了我一眼,突然將手裡的書向桌上一扔說:「簡塵到底在搞什麼!」
只是臨下車的時候,艾西突然板起了臉,問我:「艾半夏,你昨晚是不是失眠了?我在自己房內都能聽到你翻身的聲音。」
說到底,是我先捨棄了他一次,那麼,這一次,就當是我還給他的。
然後,我聽見龍晹憤憤不平地說:「算我看走了眼,原來簡塵也是見異思遷的人。見異思遷也就算了,他偏偏要跟那個許惜夜在一起,這不是故意噁心人嗎?」
她挽著他的胳膊走過來,沖我露出再得意不過的笑容。
「判人死刑總該有一個理由吧?」我咬著唇,不屈不撓。
「我不信。」
離畢業考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延長上課時間已經成了三年級的家m.hetubook•com.com常便飯。我猜他應該還沒有下課,於是坐下來給他發簡訊,告訴他我已經到了,然後一邊看雜誌,一邊等他的回復。
「半夏!」龍晹上前抱住我,「你不要嚇我。」
我用力地朝他點頭。
我快速地掛斷電話,很怕他會親口對我說出那兩個字。我固執地以為,只要他沒有親口對我說「分手」,那麼一切都還不是真的,只要回家蓋上被子睡一覺,等太陽升起來,一切都還會是原來的樣子。
他停下來,卻並不看我,說:「沒有為什麼。」
我看得發了呆。
他想看我很丟臉地哭鼻子,然後突然走出來取笑我是愛哭鬼,一定是這樣的。
我不說話,只是用力地捏住右手食指,一直用力,卻感覺不到疼痛。
他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一定是的。
「你真想要理由?」簡塵突然側頭看我,那眼神,竟有些像是厭惡。
然而,寂靜漆黑的夜裡,我聽見他在電話那端冷冷地說:「艾半夏,如果你不明白,我不介意再說一遍……」
我本能地想要逃離,帶倒的椅子砸到腳,只有一點點木木的痛。
這一次,手機在響了三聲之後接通,兩秒鐘的靜默里,我甚至可以聽見從電話那頭傳來的「呼呼」風聲,他一定就藏在附近的某個角落,隨時準備著跳出來刮我的鼻子吧。
「為什麼?」我聽見自己發顫的聲音。
簡塵沉默了一會兒說:「一定需要理由嗎?」
有人從遠處https://m.hetubook.com.com走過來,嬌嗔地說:「等這裏的荷花開了,你記得要摘給我,而且必須是第一朵哦。」
我一邊撥打他的手機,一邊這樣安慰自己,右手拇指卻忍不住微微發顫。
「艾西,別問了好嗎?姐如果真有事,一定會告訴你的!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我再也笑不出來,哀傷地祈求艾西。
我努力讓自己微笑,用嗔怪的語氣說:「簡塵,你再這樣騙我,我就一輩子都不理你了。」
還有簡塵。
他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說:「理由就是我玩膩了。」
他說,分手吧。
我在和簡塵經常碰面的地方等了十幾分鐘,也不見他的蹤影,打他的手機是通的,卻在響過兩聲后,被他掛斷。
我與艾西的卧室連在一起。
「知道什麼?」我低著頭,小聲囁嚅,很想將耳朵捂起來什麼都不要聽。
艾西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像個老頭似的長嘆了口氣,坐回位子上:「姐,哭的時候,不要一個人,要哭的話,就在我面前哭吧!我不會嘲笑你的!」
我的弟弟艾西,誰比我更懂你對我的珍惜呢!
我輕輕拍她的背說:「沒事,沒事,我只是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可是,我一直等到天黑,簡塵也沒有出現,就連一條簡訊也沒有。
艾西那雙眸子,緊緊地盯著我。
那一年,我離他而去。
「我沒有騙你。」電話里簡塵的聲音聽起來陌生又遙遠。
腦中的警鈴一直在響,我知道簡塵一定是出事了和*圖*書,否則他不會不接我的電話。我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收到來自簡塵的簡訊,打開來看,瑩亮的屏幕上再清楚不過地顯示著三個字。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簡塵,看著他慢慢走近,看著他就要與我擦肩而過,只是用一雙眼睛盯著他,輕聲問:「為什麼?」
而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我一眼。
艾西拍開我要揉他的手,表情嚴肅:「艾半夏!你現在笑起來的樣子真難看!是不是昨天出了什麼事?你回來時表情就很難看!不會是被人甩了吧!」
是許惜夜。
「切!戀愛中的女人,真不討人喜歡!到時候打我電話吧!」
一夜渾渾噩噩,在天快亮的時候我被噩夢驚醒,再也無法入眠,索性坐起來擁著被子看落地窗外隱隱泛白的天空。
我被他逼得覺得掩飾很困難,有點力不從心。
倔強地別過頭去,我卻還能看到他因為不滿而嘟起來的小嘴,忍不住微笑起來。
「艾半夏,出去帶把傘,今天天氣預報說會下雨。」
我看了下半灰濛半深藍的天,不以為然地笑笑:「艾西,天氣預報很多時候都是不準的!約會帶傘很不好看啦,都沒地方放!如果真下雨,你來接我啊!」
趕到三年級的教室時,早已是人去樓空。我在黑暗的走廊里來回地走動,不停地撥打簡塵的手機,像只忐忑不安的困獸。
「那麼——」他看著我,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沒有怒氣,更沒有笑意,細長的眼睛里冷得彷彿快要結出薄冰,「要怎麼和_圖_書樣你才能相信呢?」
我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也許是像上次那樣,碰到了彼岸街的那些人。我不敢再往下想,只能不停地一遍一遍地打他的手機。然而,每一次,都是響一聲后便被決然地掛斷。
吃完飯回到教室里,龍晹坐在座位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好幾次,她對著我欲言又止。我知道她要說什麼,乾脆將頭別向一邊不看她。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曾經握著我的手,對我說,明天只會比今天更好的人,是眼前這個視我如空氣的人嗎?
我假裝沒事地朝他打著哈哈:「嗯,好像是啦!估計白天睡多了,所以晚上怎麼也睡不著!如果你昨天再給我泡杯牛奶的話,說不定我就好眠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假裝那些沸沸揚揚的議論只是我的幻聽。
我只記得自己站起來朝教室外面走,還不忘對龍晹笑一笑說:「他是在跟我鬧著玩呢。」
離開孤兒院的那個早晨,天空也是這樣的顏色。他一直追在艾家的車後面,一直追,一直追。那時候的我多狠心啊!即使從後視鏡里看見他跌倒在路邊,也只是默然無聲地流淚而已,並沒有要留下來陪他的意願。
後來,龍晹還說了些什麼,我並沒有聽清。我本能地強迫自己不要去聽,我害怕再聽下去,自己會因為心髒的劇烈抽痛而死。
出門的時候,經過艾西的卧室門口,坐在電視機前打電動的艾西突然抬頭,隨意地朝我說道。
而後,我近乎逃離般地跟艾www.hetubook.com.com西道別,下車去教室。
「我不信。」彷彿是為了安慰自己,我不住地喃喃地說著,「我不信……我知道的,你不是那樣的人。」
天已經黑透,暗淡的星光下,遠處起伏的山巒像隱在黑暗裡伺機而動的野獸。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然後不顧一切地奔跑起來。
早晨,我像往常一樣和艾西一起去上學,甚至還用兩個笑話將笑點超級高的艾西逗得哈哈大笑。因此,就連艾西也沒有發現絲毫異樣。
但她最終還是沒忍住,扳過我的身子說:「艾半夏,你不會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吧?」
艾西,不要這樣看姐!姐真的會哭的!
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照例在上第一節課前給簡塵發早安簡訊,安靜地聽課,認真地做習題,細嚼慢咽地吃午飯……
簡塵生硬地說:「隨便你。」
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樣的結果,但結果已經塵埃落定。
我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遊走,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月湖邊。彷彿是在一夜之間,滿池碧荷已經亭亭如蓋,微風過處,沙沙作響,像是有誰在低聲哭泣。
我朝房內的艾西擺了擺手,即使知道他不會回頭看我,也如是說道。
前天不是都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扯平之後,再重新開始,其實也很公平,對不對?
我不再追問,轉身踉蹌著離開。我知道,即使我有多麼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已成為事實。從他用那雙冰冷得沒有一點溫度的眼睛看著我時,我便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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