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很久,她突然用乞求的語氣對我說:「艾半夏,你可不可以離顧汐哥哥遠一點兒?」
「我不能要這條裙子。」我說,「它對你有特別的意義。」
「怎麼會?」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論,「我怎麼會傷害顧汐?我……」
「好吧。」我伸手去接,他一副落落大方的樣子,我如果再推辭倒顯得扭捏了。
「是什麼?」我看那盒子十分精緻,又見他鄭重其事的樣子,一時愣在那裡,不知道要不要接。
我望著小漁的背影問他:「這小妮子剛才說什麼?」
「你才不是天使。」小漁瞪著我,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
我並不抬頭,拍一拍身邊的位子說:「嗨,小漁。」
我被他看得有點心虛,開始懷疑自己並不是自作多情,甚至已經在想一會兒要怎麼委婉地拒絕他。
我卻差點因為他的話落下淚來。要多喜歡一個人,才能說出「只要她幸福就好」這樣的話來呢?
小漁在我身邊坐下來,脫了鞋子像我一樣將雙腳浸到冰涼的湖水中。她只是沉默地側頭看我,彷彿在思考我剛才所說的話的可信度。
「她說你是美麗的天使。」顧汐答得面不改色。
「你會傷害顧汐哥哥。」小漁言之鑿鑿。
我一直沒有去蘇珊的店裡取那兩件小禮服,之前,是因為一直沒有時間,後來,卻是不能去。哪怕是路過櫥窗有點相似的店都不敢停下來多看一眼,怕自己極力忍住的眼淚會奪眶而出,怕自己努力偽裝的安然無恙會不堪一擊,怕艾西看到我傷心欲絕https://m.hetubook.com.com崩潰的樣子會難過。
「你穿也一樣。」他目光柔和地看著我說,「我也希望你幸福。」
「這個呀!」他聽我這樣問,臉上笑意更盛,很開心的樣子,「是人都能猜到啊,你的微博背景一直都是這個顏色。」
我將那盒子打開,只看一眼,便愣住了。並不是件誇張華美的禮服,只是件式樣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小洋裝。唯一特別的地方是,那是件矢車菊藍的小裙子。
「原來你會說中文啊。」我笑,抬頭向她眨眼睛,「你不知道了吧,我是天上的神仙,嗯,就是你們所說的天使,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
可是,現在呢?
更何況,畢業考臨近,我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去打擾他。我將這樣的理由說給龍晹聽,其實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
原來,傷心的時候,時間也過得很快。三天之後,就是「白沙之夜」了。 我心裏微微一驚,又有些許期待,然後,滅頂的絕望像海水一樣鋪天蓋地而來。我知道,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站在簡塵身邊了。
日子像流水一般過得飛快,唯一不同的是,再也沒有人走著走著轉過身來對著慢吞吞跟在後面的我說,笨蛋,快點啦。
我抬頭,顧汐已在眼前。
她站在我身旁悶聲悶氣地說:「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連忙解釋說:「嗨,放輕鬆,我和小漁只是在聊……嗯,天使。」
但我並不點破,只是指一指身上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說:「我衣服已經多到穿不完,況且,還是牛仔褲最適合我,走和*圖*書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可以直接坐下去,舒服又自在。」
他突然不說話了,默默低頭看著沒有一絲漣漪的水面,隔了很久才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沒有的事。」然後,又立刻揚起嘴角說,「某人剛才是胡思亂想了嗎?」
沒課的時候,我喜歡拿一本漫畫,坐在通往湖心亭的木橋上,將光著的雙腳放進月湖清澈的水波里,然後對著滿塘的嫣花碧葉發獃。
「不難過。」
我早已失去了當初半路攔住他的勇氣,我甚至有時候是在下意識地躲著他,因為我害怕看見他和許惜夜在一起的樣子,我更害怕他再用那種厭惡的眼神看我。
我探頭,看見香檳色盒子上印著白色的法文字母,據我所知,這牌子明明在C城就沒有店鋪,他前天又怎麼能「順便買了下來」?
然後,他突然輕笑起來說:「好吧,我招供,其實這裙子我確實很早就買了。只不過買的時候想送的另有其人,後來她……後來沒能送出去。所以,現在就當再利用了。我其實不想說得這麼殘酷的。」
「怎麼沒有?」我搖一搖手裡的盒子,不服氣地說,「這個牌子明明在C城沒有店鋪,你偏說是前天順便買的,而且,我在雜誌上見過,這款式是春季款,顯然是你早就買好了的。看,就算我自作多情多半也是被你誤導的。」
我低頭嘆氣,裝出沮喪又懊惱的樣子:「請不要嘲笑和捉弄自作多情的人,她已經無地自容了。」
我詫異地問:「為什麼?」
據說,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三十天。而我已經習慣每天早晨和*圖*書給簡塵發一條簡訊。有時候會說在哪裡看到了美麗的花朵;有時候會告訴他遇到了怎樣令人絞盡腦汁的數學題。但後來,只剩下一個「嗨」字。
「噢。」他在我身邊坐下來,將雙手撐在身側,抬頭看著天空,嘴角慢慢彎起來,「當然會一直很幸福地生活啊。」
顧汐幾乎是微不可覺地皺了皺眉,可見那句我聽不懂的洋文多半不是什麼好話。
「就是你一開始想送這條裙子給她的人啊。」他雖然沒有多說,但據我觀察那應該是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騙人!」我並不上當,「聽她的口氣才不像是夸人的呢。」
他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立在那裡,怔怔地望著我,很久,一句話也不說。
小漁一點都不掩飾的敵意引起我的好奇,我循循善誘地問:「那你說來聽聽,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這一天,我剛看了一頁小說,便有人悄悄走過來。粉色的卡駱馳鞋,鞋面上裝飾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個性鞋扣。是小漁。
小漁打斷我說:「你已經在傷害他了。」
我合上書,正色道:「小漁,他永遠會是你的顧汐哥哥,任何人都搶不走,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而我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是那種無話不說的知心朋友。所以,我和你一樣,永遠都不會傷害他。請相信我。」
同樣是三年級學生的顧汐倒是一副悠閑的樣子,會經常來陪我說話。有時候小漁也會跟著來,她已經不那麼排斥我,但仍然拒絕和我說話,每一次都一言不發地立在一旁用一雙大眼睛悄悄地審視我。不知道為什麼和*圖*書,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里隱隱有敵意。
「我本來就只要她幸福就好啊。」說完,他居然笑起來,好像這並不是一件悲傷的事。
我正想辯解,卻聽見有人低低呵斥了一聲:「小漁!」
「原來是這樣啊。」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我可不希望因為什麼特別的原因,要疏遠他這個朋友。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偶爾睡著,也總是會被奇怪的夢境驚醒,然後只能睜著眼盯著天花板挨到天亮,第二天一早精神卻總會好得出奇。
我聽他這樣說,心安了,又想起他剛才說起那條裙子時表情似乎有一絲落寞,便問:「她後來怎樣了?」
我莫名地看著小漁。
言下之意,都是被我逼的。
瞧,時光就是這樣神奇,從不會因為人們的挽留或是憎惡而改變自己前進的速度,所以,那些快樂的、美好的,總是會變成過去,而那些痛苦的、悲傷的,總是會到來。
小漁朝我做鬼臉,起身的時候,在我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義大利語。
「不然呢?」他環抱雙臂笑道。
她瞪著一雙大眼睛與我對峙,良久,才咬牙恨恨地說:「不告訴你。」
「幸福嗎?」我喃喃地說道,「好像是件很遙遠的事呢。」
我猜她多半是覺得我會搶了她視為偶像的顧汐哥哥,所以才對我敵意深重。
但我知道,那些沒有落下來的眼淚,早已在心裏流成了河。
反正,至少我現在是做不到的。哪怕只是在心裏想一想簡塵跟別人在一起的畫面,我的心就會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疼得幾乎不能呼吸。
「誰?」
物是,人非。
顧https://m.hetubook.com•com汐大概誤以為小漁又對我做出了什麼不禮貌的行為,所以才會這樣大聲制止。
我將浸在湖水裡的雙腳輕輕晃一晃,水花立刻濺了起來,有幾滴水珠落到了他的臉頰上,他也不去拭,只是看著我笑,說:「反正已經很多了,也不在乎多這一件。」
「我又不是傻子,你喜歡簡塵整個白沙學院的人都知道。」他頓了頓,又說,「我做你的朋友就好了。」
看來也是個跟我一樣的傷心人呢。我學他的樣子望著湛藍天空里棉花糖一樣的雲朵嘆氣:「那你呢?難過嗎?」
兩個月前,他站在我的身邊唱那首《女朋友》;一個月前,他牽著我的手說,明天只會比今天更好;甚至就在半個月前,他還用那種前所未有的溫柔目光看著我說,一定會幫我找到我的親生母親。
「原來你當我是回收站。」我拍拍胸口,長噓一口氣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你知道的,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為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矢車菊藍?」我記得我並沒有跟他說過我喜歡這種顏色,又或者他只是碰巧選了這種顏色。
顧汐並不接話,從身後拿出一個大大的盒子遞到我面前說:「送給你的。」
他側頭看著我,一臉篤定地說:「一點都不遠。你忘了,三天之後就是『白沙之夜』。我說過會幫你的。」
聽說月湖的荷花開了;聽說簡塵摘了最美的那一朵送給許惜夜;聽說他們很要好……
「就是一件衣服,」他說,一副很隨意的樣子,「前天被小漁拖去逛街,覺得這條裙子也許適合你,就順便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