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如夏花

我訝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問,但仍然回答:「當然是。」
「去就去。」我絲毫都不退讓。
他看著我笑,說:「用心就能做到。」
他好像一眼便能看透我的心,好脾氣地將一粒糖塞進我嘴裏說:「口是心非的傢伙。」
「我以為這就是友情。」他指一指我和他,微微笑起來說,「半夏,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以友情的名義。」
「艾半夏!」艾西似乎很生氣,瞪了我半晌卻只是輕輕地說了句老氣橫秋的話,「要珍惜眼前人。」
是那種硬硬的、透明的、琥珀色的、市面上已經不多見的水果糖。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無名火,轉頭就沖他嚷嚷:「我就是喜歡簡塵,我只喜歡簡塵,我就是要對簡塵念念不忘,這才叫珍惜眼前人。」
艾西大概是真的被我氣瘋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咬牙朝我吼道:「那你有本事就去珍惜啊,去告訴簡塵啊,不要一個人偷偷地哭,這樣算什麼本事?」
回去的路上,艾西悄悄https://m.hetubook.com.com地拉我的袖子,說:「艾半夏,我更喜歡顧汐。」
說完,艾西掉頭就走。
他將那些玻璃紙一層一層地剝開,露出裡面包裹著的東西,說:「糖。」
遠遠的,有蓮花的香氣隨著輕風飄過來,令人心境澄澈。我和顧汐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一起抬頭靜靜地望著夜空,彷彿那裡真的有浩瀚星空。
我側頭看著他,這個人,為什麼總是像太陽一樣溫暖?
然後,我就看見了顧汐。他立在遠處路燈橘黃色的光影里,身側是一叢悄然綻放的白薔薇。月亮就在這個時候露出臉來,如水的月色下,那一叢白薔薇隨風而動,花影深深淺淺地落在他的眉間。
「是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那樣遠遠望著我微笑著的顧汐好像是透明的,彷彿一觸碰就會消失在夜風裡。
我在他身後跳著腳喊:「不管就不管。」
「小孩子的東西,我才不要。」我別開臉,本能地抗拒,觸景hetubook•com•com生情、睹物思人之類的情緒最要命,卻又忍不住偷偷去看。
他打斷我說:「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策劃的,你一點都不知情,更沒有拜託我去做什麼,何來自私之說?」
「因為他們之間的友情。」
我含著糖,嗚咽著口齒不清地說:「顧汐,你一定是故意的。這種古董店裡都找不到的東西,居然能被你找到。你一定是想看我哭鼻子、丟臉,一定是這樣的。你快說,你是怎麼挖空心思找到它們的?」
我知道他的潛台詞是什麼,但是我假裝聽不懂:「原來你喜歡顧汐啊,可是,我記得顧汐是男生啊。」
他將右手伸到我面前,掌心是花花綠綠、漂亮得無以復加的玻璃紙。
一股清甜自舌尖處綻放,慢慢滲進左心房,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這是十年不曾觸碰的味道,我以為時光早已讓我對它無動於衷,卻沒想到早已刻入骨髓。
我沒有告訴他,後來的那些歇斯底里,不過是因為氣不過簡塵維護許和_圖_書惜夜,不全是為了他。
彷彿這樣就能自我催眠,就能騙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右手腕處隱隱作痛,低頭,隱約可見腕上的青紫,想起簡塵捏著我的手腕時的狠厲勁,我剛剛遏制住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只能抬起頭來假裝看星星:「哇,今晚的星星真亮啊。」
他點頭:「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我小說里所有的人物,為什麼?」
遠處墨色的夜空里,有絢爛的煙花輕嘯著盛開,轉瞬間,又歸於死寂。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顧汐輕聲說:「其實,還有更感動的。」
我看著他,對著那雙清澈的眼眸坦白:「從你走向許惜夜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要做什麼了,我也明白你那樣做的後果會是什麼。我明明知道,無論是華爾茲還是狐步,對你的腿都會有很大的傷害,可我仍然沒有阻止你,這不是自私又是什麼呢?」
我默然不答,心裏並不十分認同。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很久都沒有說話,我以為他已經因此而生我的氣,卻聽見m.hetubook.com.com他說:「半夏,我們是不是朋友?」
「該說抱歉的是我。」我黯然地說,「是我太自私,連累你被……」
「你怎麼沒做?」顧汐很不認同地說,「你為我跟許惜夜拚命。」
「是嗎?」良久,他仰著頭對著夜空笑了起來說,「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想,這笑話大概真的不太高明,不然,他嘴角的笑意不會那樣牽強。
說完就後悔了,雖有明月,但云層遍布,哪裡有一顆星星?
他生生挨了許惜夜一掌,又因我而受辱,現在卻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說話。我不禁動容,抬頭去看他,才發現是在月湖邊。
艾西在月湖邊找到我和顧汐的時候,我正在吃最後一粒糖果。看艾西的表情,多半已經知道剛才舞會上發生的事,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走過來拍我的背,帶我回家。
「可是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還害得你被人打。」我望著他有些紅腫的右臉,心裏滿是愧疚。
原來,有些東西,並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一如簡塵,一如我剛剛逝去的愛www.hetubook.com.com情。
顧汐不但不揭穿我,還學我的樣子抬頭看天說:「是啊,看,那一顆最亮。」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扶著我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來,然後用自己的外套將我包裹成一個粽子般,又將我的雙手放在嘴邊不停地呵氣。
他的身後是一池碧荷,微風過處翠葉翻飛,亭亭如蓋,無數碧葉間蓮花正開得恬靜優美,沐浴著月光皎潔似玉,純凈勝雪,一如他現在望著我的眼神。
用心就能做到嗎?可是,有些事我明明很用心,為什麼還是成了這樣?
一路上,我只是覺得冷,顫抖得厲害。顧汐大概被我的樣子嚇壞了,一直默不作聲,只是一路緊緊地抱著我,彷彿不那樣做下一秒我就會飛走似的。
「好,你去。」艾西氣呼呼地瞪著我,「艾半夏,我再也不管你了。」
「顧汐!」我叫他的名字,不想令他太擔心,沒心沒肺地開玩笑,「你不可以再讓我感動,不然,我真以為有外星人入侵了地球,換了你和簡塵的腦袋。」
他默然做完這一切,才說:「抱歉,被我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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