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年夏天寧靜的海

顧汐抿著唇輕輕搖頭的瞬間,我似乎捕捉到他掩藏在清淺笑容下的哀傷,但他立刻將臉別轉開,我最終沒能確認那濃濃的哀傷是否真實存在過。
平淡無奇的日子像搭乘了火箭,「嗖」地一下就到了五月末。關於我和顧汐的各種緋聞在校園裡越傳越盛,每次我都會一笑置之,然後在課後繼續毫無顧忌地和顧汐形影不離。
終於,我連看著他幸福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便揚起漂亮的眉毛,笑道:「保送制度萬歲!」
我點頭:「你有在C城見到過她嗎?」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顧汐不動聲色地將頭別向一邊說:「我對C城情有獨鍾,難道不可以嗎?」
「是嗎?傻瓜有傻瓜的快樂。」他偏著頭,彎起嘴角看我,細長的眼睛里卻分明全是落寞。
「顧汐!」我急忙拽他的衣袖,「對不起,我不應該探究你的隱私。」
我在心裏輕輕地嘆息,我很想說一些諸如「我其實也不是很喜歡簡塵的,所以,顧汐你喜歡的女生也未必有多喜歡別人,你還是有機會的」此類的話來安慰顧汐,可是,我知道那樣的話有多麼無力。我只能選擇和顧汐一起沉默。
聽說,簡塵放棄了保送的資格。我一點都不意外,像他那樣驕傲的人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證明自己的機會吧。
一直看著我微笑的顧汐突然低下頭沉默起來,很久,他才抬頭用那雙墨色的眸子凝視我說:「你想知道?」和-圖-書
「她對我很好。」顧汐突然看著我點頭說,「她對我很好很好,所以,半夏,你記住,任何時候她都不需要對我內疚。」
我急得直跳腳,顧汐卻靜靜地看著我笑,等我一口氣抱怨完了,他才淡淡地說:「那些學校是很好,可是它們都不在C城。」
「哼!」我仍然氣憤難消,「誰讓她欺負你。」
「為什麼是她不開心的時候?」我側頭看顧汐,「她開心的時候你不想知道嗎?」
「跟我說說她吧。」我突然很想知道那個幸運的、被顧汐一直默默喜歡著的女孩是個怎樣的人。
知道消息的時候,我為他可惜:「顧汐,你是不是寫小說寫傻了呀你?你知不知道以你的成績完全可以選擇最好的大學?或者,你根本就不知道C大隻是國內的二流高校?你傻不傻啊你?」
「對啊。」顧汐點頭,「我選擇C大,因為它在C城。」
有時候會覺得奇怪——相比我和顧汐的關係,他們不是應該對我媽媽和簡家的恩怨糾葛更感興趣嗎?我想不通,許惜夜已經知道真相后,為什麼校園裡竟然沒有一點關於此事的流言?許惜夜絕不會好心到為我保密。
「不可以。」我直截了當地戳破了他並不高明的謊言,「拜託,你才從義大利回來多長時間?你才去過國內的幾個城市?你連C城分幾個區、盛產什麼、有什麼樣的景點都不知道,你就敢說你對C城情有獨鍾?如和-圖-書果這樣也行,那你也可以對任何一個其他城市『情有獨鍾』。所以,顧汐,說吧,你執意留在C城念大學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歪著頭,不懷好意地笑。
「沒什麼!」他合上了電腦,再抬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是我所熟悉的笑容,「她最後出現的地方是C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有風拂過松林,林間傳來的「沙沙」聲幾乎蓋過他的聲音,但我還是聽清了他說的每一個字,等我反應過來他說的她是誰,心便跟著疼得起來。
「傻瓜。」顧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良久,再沒有其他的話,然後他又重複說,「傻瓜!」
「啊,真的?」我由衷地替顧汐高興,不管怎樣,能見到總好過杳無音訊。
「傻瓜。」我說,「顧汐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憑什麼?」我為顧汐不平,咬牙切齒,「我要是你,我就希望她天天不開心。只有你天天在她身邊發揮作用,她才會知道你的好。到時候,叫她一想到以前是怎麼對你的就內疚得想死。」
這樣的顧汐讓人無端地心疼,為了轉移話題,我嘟起嘴很不滿地對他嚷嚷:「哼,我記得之前有人說過,來C城完全是因為我在這裏。看,原來友誼只是個幌子,重色輕友才是你的本性。顧汐,你還不快點想想用什麼好東西來堵我的嘴,否則……」
「怎麼沒有關係?你做的所有這些,她都不知道。真和圖書不公平,她的運氣憑什麼這麼好?」因為心疼顧汐,我的語氣便有些憤憤不平。
「像你喜歡簡塵一樣喜歡。」
每一次,我都做好了他要繼續說些什麼的準備,然而,每次他都在得到我的回答后只是彎一彎嘴角,然後繼續埋頭敲他的鍵盤,那樣子彷彿只是擔心雕塑一樣木然坐著的我是否已經靈魂出殼,在得到否定答案后,便心安滿足。
偶爾,我心情好的時候便會就此揶揄他:「顧汐,你會不會覺得作為三年級的學生,你現在的日子太過悠閑,太容易引起公憤了?」
「呃?」他這又是什麼理由?
聽說,他選擇報考距離C城最遠的X大學。
「她有一個很喜歡的人。」顧汐這樣說的時候,清俊的臉上居然漾著滿滿的笑容,不知道的人一定不會相信他是在說他喜歡的女孩喜歡著別人的事。
顧汐卻好脾氣地勸我:「是我自己要這樣做的,而且,我本來就不想讓她知道。」
我總是讓他等上好幾秒才會反應過來,然後保持著原來的動作不變,隨口模糊地應一聲:「嗯。」
「有。」顧汐有些黯然地垂眸,眼角卻仍含著一絲笑意。
「是什麼?」他剛才極力掩飾的樣子讓我好奇心大增,「連我都不能告訴嗎?」
顧汐他喜歡著一個女孩,而那個女孩因為我所不知道的原因並沒有和他在一起。所以,他來到她可能在的C城,卻並不尋找,也不期望相遇,只是固執和*圖*書地留守在她的城市,仰望她所仰望的星空,呼吸她所呼吸的空氣,感受她的幸福,然後他自己便覺得幸福……世上再沒有比顧汐還傻的人,但是,我卻差點因為他的傻氣而落下淚來。
我滔滔不絕,顧汐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然後用我從未見到過的誇張笑容來掩飾剛才的失態,舉手投降說:「好吧,我確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拉他的衣袖,為他出謀劃策:「嘿,這個時候,你應該立刻去告訴她呀,告訴她你有多喜歡她,告訴她你一直在找她,告訴她你一直都有守候在她的身邊。」我想了想,又忍不住為他打氣,說,「顧汐,真的,真的,我要是她啊,我知道這些以後,我一定會被感動得一塌糊塗的。」
「呃……」無論如何,我都沒有看出顧汐對C城還存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特殊感情。當初不是說因為國內唯一認識的人是我,所以才決定來這裏的嗎?
顧汐便笑著嘆氣,隔了很久,他才耳語一般地說:「半夏,會有人為你成為傻瓜的。」
沒課的時候,顧汐喜歡拎著手提電腦去月湖旁邊的松樹林里寫作,我便坐在他旁邊,托著腮,遠遠對著一湖碧色的荷葉發獃,有時候什麼都想,有時候什麼都不想。間或,顧汐會忽然側頭看我一眼,然後輕聲叫我的名字:「半夏。」
是嗎?會有人為了我變得像傻瓜一樣嗎?也許有。但是我知道,那個傻瓜,絕對不會是簡塵。
https://www•hetubook.com.com因為只有在她不開心的時候,我才能發揮一點點作用啊。」顧汐突然眨眼笑起來,而後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幾不可聞,「我希望她永遠開心快樂,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永遠不需要發揮作用。」
顧汐的語氣鄭重得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只能點頭:「那麼,她現在幸福嗎?」
哈,連反問的句式都用上了,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溫文爾雅的顧汐。
一個星期前,在白沙學院所有保送生中綜合能力名列前茅的顧汐拒絕了眾多名牌高校伸出的橄欖枝,選擇成為C大的一員。
最後卻是顧汐來安慰我,他笑著捏我皺著的鼻子說:「我沒有關係的,半夏。」
顧汐愣愣地看了我半天,才伸手來彈我的額頭:「又胡言亂語!」
這樣的話一問出口,我便後悔了,此刻因為我的問題而陷入沉思的顧汐眼神空茫得讓我害怕,彷彿下一個瞬間他整個人就會像他溫潤的目光一樣消失不見。
我突然覺得心裏悶悶的,憋得難受,嘆出長長一口氣,我仍然不死心,問顧汐:「她有多喜歡那個人?」
「所以我想繼續留在C城,一直留在這裏,至少,我還可以知道,她什麼時候不開心了,什麼時候又哭了。」顧汐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仍然有淺淡的笑容,我的鼻子卻突然酸澀起來,單戀著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吧,並沒有太多的奢求,只是希望能探聽到一點點關於她的信息。可是,往往連這樣的願望最後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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