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天的微笑

六月的話題永遠也少不了「大考」這一項,然而,這個六月,白沙校園裡關於「艾半夏和顧汐」的議論遠比「魔鬼大考日」來得熱烈。
這樣的情形,總讓我有種錯覺,彷彿他正在裁開的不是紙張,而是他自己的心,連看的人都覺得撕心裂肺地疼。
因為珍視,所以緊張。
浪漫又近乎殘忍的方式。下一個夏天,誰能保證他們還在一起呢?
顧汐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消失,眉梢眼角全是失望。
大概,這便是天不遂人願吧。多無奈。
我微笑著耐心地等她說完,並不辯解,顧汐自然更加不會解釋。於是,「艾半夏和顧汐是一對」很快便成為白沙盡人皆知的「事實」。
因了這笑容,我更加內疚。
「當然不是。」我鄭重其事地反駁。
兩天之後,我陪顧汐去他的新書預售會。預售會有個很好聽又很傷感的名字——《下個夏天你會離開嗎》,巧妙地嵌入了他的筆名「夏離」。
活動快要開始的時候,顧汐將一個漂亮的面具戴在我的臉上,他自己卻打算以真面目示人。
「喂,小氣鬼。」我不想再令顧汐難過,假裝配合地賭氣。
回去的路上,陽光正好,透過車窗落在臉上暖暖的,令人昏昏欲睡。我盯著車窗玻璃上急速閃過的斑駁樹影怔怔hetubook•com•com地想,為什麼上天總不能讓人如願呢?如果顧汐是小石頭,或者,我是顧汐喜歡的那個女孩,那多圓滿。
「為什麼這麼說?」
等到小說上市,如果他們還在一起,如果那個藍色的心還是完整的,他們就可以憑完整的情侶券換得兩本由夏離親筆簽名的小說,否則,即為失效。
這大概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一場新書預售會。新書只對外預售一千套,而且僅限情侶購買,以一本書的價格可以買到置換兩本書的情侶券。男生券和女生券分別由戀愛雙方各自保管,合在一起則是一個漂亮的藍色心形。
也許他只是太緊張這場預售會和這本以「她」為原型的小說,就像先前他緊張得一直無法動筆一樣。
他低著頭,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卻還是將那兩個半心形撕得參差不齊。
這張情侶券與剛剛預售的那些不太相同,女生券的半個心形是粉色的,男生券則是矢車菊藍。我猛然就想起了簡塵,以及那句「下個夏天你會離開嗎」,本能地抗拒:「我不要,它應該屬於值得擁有它的人。顧汐,你知道的,這張預售券放在我手裡最終只會浪費掉。」
他卻突然眨著眼睛笑了起來,將那張預售券藏到身後說:「現www.hetubook.com.com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哦,嗯,這可是一千張預售券里唯一剩下的一張了。」
我理解的大團圓結局應該是顧汐和喜歡的那個女孩永遠幸福地在一起,可是現實明明不是這樣的。
然後,他又說:「放心,它會是一個你喜歡的大團圓結局,我保證。」
「你是說,我的樣子會影響銷量?」他回頭笑著看我。
我想一想,低頭悶聲答:「現在不想了。」
我因此覺得萬分愧對顧汐:「顧汐,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我這樣說的時候,顧汐就伸手彈我的額頭:「我自己都還沒想好結局是怎樣的,你怎麼就一口認定它會是個悲劇呢?」
我一時間不能回神,直到顧汐輕輕碰我的胳膊。他將一張情侶券遞到我面前說:「你的酬勞。」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大聲說笑,企圖將顧汐從哀思的深淵里拉回現實,「你做我的冒牌男友,我當你的替身女友。再公平不過。」
因為我知道最終顧汐和他喜歡的女孩沒能在一起。
可惜,偏偏,此刻坐在一起的卻是顧汐和我。
大概是我的樣子太過於一本正經,引得顧汐莞爾一笑:「其實是我在書里答應了他們,等這本書上市會讓他們看到女主角的原型——我現實里的女朋友。但是和_圖_書,你知道的——」顧汐突然停住了,漂亮的眼睛里已生出了也許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哀傷。
就連龍晹也趁課間顧汐來找我的時候,八卦兮兮地對我旁敲側擊:「艾半夏,你真是讓我大跌眼鏡,居然輕而易舉就能讓簡塵這樣的撲克臉栽在你手裡。哈哈,說實話,我已經幸災樂禍了一整天了,原來他簡塵也有這一天。呃,半夏,你這算不算幫我報了當初被他『遺棄』的仇?不過話說回來,我一直都覺得還是顧汐更配你一點,當然,前提是你也同樣喜歡他。」
我連忙解釋說:「並不是你寫得不好,而是,而是我現在再也不想看悲傷的故事了。」
我便覺得奇怪:「顧汐,其實我覺得作家保持神秘感是重要的賣點之一,所以,需要戴面具的是不是應該是你?」
預售會十分成功,顧汐卻始終一副蔫蔫的神情。我猜他一定是想起了那個他喜歡的女孩子,只能陪著他一同沉默。
顧汐的新書,如果我沒有記錯,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
有些往事,雖然美好,但追憶起來總是會有猝不及防的傷痛來襲,我感同身受。我當然知道顧汐新書里女主角的原型是誰,我也知道此刻他眼裡少見的憂傷是因誰而生,當然是那個他想送禮服裙卻又沒能送出去的女孩。
https://m.hetubook.com.com汐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我笑。不知道為什麼,他笑得那樣燦爛,我卻覺得他的笑容看起來脆弱得不堪一擊。
因為應該持有男生券的那個人早已不在我身邊。
我佯裝不滿,狠狠地瞪著他說:「顧汐是小氣鬼!」
「可是……」我仍有疑問。
顧汐的笑容,任何時候都能像陽光一樣,掃盡我心裏的陰霾。
他不說話,只是笑,一邊笑,一邊從中間撕開那張心形的預售券。
顧汐目不轉睛地望著我,良久,才輕聲叫我的名字說:「並不是人為的大團圓。對我來說,結局已經是大團圓了。所以,半夏,不必擔心,它絕對不會是個悲劇。」
顧汐立刻就妥協:「這樣好了,這張情侶券我們一人一半,到時候你想看的話就來找我要男生券。」顧汐說到這裏突然頓住,望著氣鼓鼓的我笑著說,「如果那時候,我們還是假裝的情侶,我還願意給你看的話。」
「為什麼?」
「做我新書預售會的神秘嘉賓。」
在我不知道是第幾次向顧汐確認時,他終於給出了與以往不一樣的答案:「半夏,我演了你的男朋友,相應的,你是不是也應該演一下我的女朋友?」
「可是,這是明擺著的事啊……」我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很怕顧汐因為我的話想起那些往事而傷心難和_圖_書過,但不安地側頭看時,顧汐望著我的眼睛里都是包容的笑。
我說:「對不起。」
因為在此之前夏離從沒有公開露面的緣故,現場來了很多想一睹他廬山真面目的粉絲,在後台便能聽見那些粉絲的尖叫聲。
快樂的旅途總是短暫的,甚至短暫到來不及讓我們看完那一整部動畫片。我和顧汐不得不又回到令人煩惱的現實中。
「可是,那樣『人為』的大團圓結局都是用來騙無關緊要的人的。」我才不要顧汐只是為了讓我高興而騙他自己,他是幸福的。
「因為我曾經向上帝許過願,哪怕只讓我見她一面,我都願意為此付出一切。」顧汐側著頭,車窗外的陽光照得他的眼睛發亮,「而現在,我不僅可以隨時見到她,我甚至可以分享她人生里每一次的喜怒哀樂。上帝幫我實現了願望,卻沒有從我這裏拿走一切。所以,半夏,這樣的結局,對我來說,已經是最美好的結局。」
我伸手阻止他,卻已經遲了,「刺啦」一聲,心形一分為二,心裏的某個地方忽然像被扯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呼呼地漏著風,說不出地難受。
顧汐愣了一下,再次固執地將預售券遞到我面前,嘴角笑意不減:「你之前不是很想知道那本小說的內容嗎?」
「呃?」
他便再次輕輕彈我的額頭說:「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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